这场糊涂案不了了之,文雁娆没有再追究什么,终归周樱已经平安回府,宁侯府那边也息事宁人,至于周樱到底遭受了什么,她也不关心。周楠渊却被周坤责罚,罚他在家中禁足一个月,但是要他出去鬼混,他也没了玩伴。自从与宁易闹掰之后,平日与他厮混的半个都不见踪影,因是人们都忌惮宁侯府此时的朝堂威风,不敢与宁易唱反调。

    “日久见人心啊。”

    外面雨声淅淅,周楠渊自顾自斟着小酒,却依稀看见雨中走来一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手中提着一个什么,待那人走近,周楠渊才眯着眼睛将那人看清。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那人说,伸手将一个网兜递给周楠渊,身上滴挂的雨水都掉落在地。

    “果然只有你来看我。”周楠渊笑着接过,酒后的眩晕让他盯了半天才看出来那是什么,那网兜之中两个黑豆般的眼睛盯着他,吓得他一把将那扔在一边。

    像个淋湿的稻草人一样的那人将斗笠摘下,握在手中笑个不停。只见那网兜散开,慢慢爬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四肢短小,伸着脖子在屋子里爬。

    “吓死人,哪来的这么个东西?”

    “这可是我今日在玉流河钓上来的,这玉流河可是通的黄河,说不定是祥瑞,保一方家宅平安,送你的。”

    周楠渊坐直了身子,轻哼了一声说:“什么祥瑞?不就是王八嘛,骂我呢。”

    那人哈哈大笑,继续说:“没蒙你,刚才我领着这龟来时,碰见了叶神婆,她一眼就看上了我手上的龟,拍手惊叹,说这龟通灵,眼睛里有神性。”

    “你可就听她吹吧,叶神婆是个小眼睛,她看绿豆都对眼。整日介地神神叨叨。”周楠渊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斜瞅着在地上爬行的乌龟。

    “刚才那叶神婆要花五十两银子买走呢,我可没给,专程送给你来了,看你自从和宁易打了官司之后,一副吃瘪的样子。”

    “那叶神婆什么人,什么东西到她手上,石头都能说成灵石宝玉。可信她的人就爱买她的账,这点我是真佩服她。别看她一天挤在她那破草屋里,比我可有钱多了。”

    “别贫了,你倒是要不要,不要我转手卖给叶神婆去。”那人起身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龟甲,说着便要将那龟装进网兜。

    “放下放下,说得这么邪乎,我还能不要。”

    周楠渊站在那人身后,长叹一口气说:“呵,这东西说不定活得比我都长。”

    “渔晚~”

    听见身后有人,那少年转过身去,看见杜小娘一脸慈爱地走进屋,那人躬身行礼道:“夫人好。”

    原来此人名叫孙渔晚,正是周府的新邻居。又因为与杜小娘所居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周楠渊与孙渔晚便自此相识,二人常爬梯,你来我往于两家的院墙。二人个性相投,感情甚笃。

    “下这么大雨还去钓鱼啊,你这名字倒是起对了。”

    孙渔晚摇摇头,说:“杜夫人可别打趣了,这几日母亲总是让我在家温习功课,好不容易今天有机会出来,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去的。”

    “你母亲担忧也并无不对,过段时间就快到八月了,秋闱就要开始了,今年是你第一次参加,听楠渊说一定没有问题。”

    “今年是指望不上了,我还等着明年和楠渊搭伙一起考呢,一同上榜。”

    孙渔晚说完与周楠渊相视一笑,杜小娘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孙渔晚拾起桌上的斗笠与蓑衣穿戴好,便要告辞。母子二人送客后,杜小娘心事重重地对周楠渊说:

    “孩儿,你已经不小了,明年就要参加科考了,你可要争气。不为别的,你就想想你阿姐,这些年夫人总是因为大姑娘的事埋怨我们,你姐姐的婚事更别提她会给你姐姐找什么样的好人家。你要是出息了,你姐姐和我也都能有个靠山,不然以后指望你爹来给我们撑腰吗……”

    “娘,你别说了,每天翻来复去总是这么几句话。”

    “你看吧,你姐姐病又发作了,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

    “啊?阿姐又发病了?”

    杜小娘扶额点头,只是连声叹息。

    周楠渊眉头紧锁,甩开衣服便朝门外走去,杜小娘叫住他,喊道:“诶,你上哪去?现在你可别再惹你爹生气了。你可不知道,你惹了那宁家公子,你爹好大的火呢。”

    “哼,真不知我是爹的儿子,还是那姓宁的是他儿子。”

    “呦,祖宗,你可别说了。”杜小娘拍打着周楠渊的胳膊,让他住嘴。

    周楠渊从杜小娘手中挣脱出来说:“听说这几日周檀渊也病了,听说连日高烧不退,腰酸背疼,如同刀割。每日都有杏林堂的人来看诊,我去看看,这时候估计大夫还在,我请大夫给阿姐看看。”

    杜小娘听到这番话才安下心来,说:“好,你能有这份心就好。”  …

    周楠渊一进屋,便见周檀渊穿着一身丝绸白衫,松松松垮垮得架在身上,他的嘴唇苍白,整个人清瘦憔悴。

    周檀渊正举杯吞药,他一口咽下,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久都不见好?”

    周檀渊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拾起一块手帕,轻拭嘴角,而后又扔回托盘里,那丫鬟呈着低头而去。

    “怪病。”

    “大夫怎么说?丘老先生呢?”

    坐在周檀渊一旁的一少年说:“诊不出来。可能是我医术太浅,要是太翁在可能就能辨知一二。只是太翁这几日身体抱恙,不能出诊。”

    周楠渊转身看着这位少年,谦谦有礼 ,冠正俊朗,问:“这位是?”

    “丘老先生是我的太翁,我是丘老先生的嫡孙丘潼。”

    丘潼说完,躬身行过一礼。

    “你别谦虚了,谁不知道灵医神童就是你啊,你现在的名声可比丘老先生大了去了。”周檀渊说,可说没两句又开始咳了起来。

    周楠渊上下打量了丘潼,说惊奇地说道:“原来你就是灵医神童。”说着又转身面向周檀渊说:“檀渊,不如让丘公子随我走一趟,二姐又犯病了。我想着丘公子医术过人,能面诊看能不能看出些问题。”

    “啊?二姐又发病了?”周檀渊皱起眉头,对着丘潼说:“就是我对你说的我的二姐姐。 ”

    “我听檀渊说过周家二小姐也深受绣球风折磨多年,和檀渊吃着相同的药。这样吧,我随你走一趟,当面问诊的效果会好很多。”

    “ 好,那就有劳丘公子走一趟了。 ”

    丘潼对着周檀渊点点头,便随着周楠渊往后院去了。

    院中传出凄厉的惨叫,杜小娘紧紧抓住周栀的手,说:“不要害怕,再忍一下,大夫马上就来。”周栀的双手被抓得溃烂不堪,嘴中喊着不要再受这样的折磨,要一死了之。

    丫鬟从屋外跑进来,大声喊着:“姨娘!二少爷带着大夫来了。”

    “楠渊带大夫来了,让大夫看看就好了。”杜小娘安慰着周栀。

    周栀紧咬着嘴唇,不再哭喊。她开口说道:“将我的手松了绑吧。”杜小娘心痛得朝旁边的媳妇丫鬟使使眼色。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要强又自尊,她不会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的狼狈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的。那媳妇松开布条,轻拭眼角一脸歉意地说道:“委屈二小姐了……”

    待周楠渊与丘潼走进来时,屋内十分安静,房中的丫鬟都已经遣散,只留下两个在旁。杜小娘亲切得将二人迎进来,一番寒暄之后。丘潼来到床边,此时床幔已经散下。

    幔帐中引出一条丝线,丘潼抚丝诊脉,皱眉深思,然后将丝线收起,问:“脉象看来,小姐脾胃虚寒,肝火旺盛,湿热内蕴,血虚风燥,内外两搏,而是发病。”众人点点头。

    “诊脉只能看出内里病症,嗯……可否能让在下看看皮肤红肿之处?”

    听到这句话,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丘潼见众人都沉默不语,不免有些尴尬,不明所以。杜小娘正准备劝说周栀,却见幔帐中缓缓伸出一只手。

    那手糜烂红肿,活像被动物啃食后的残尸。丘潼也不免被这双手惊到,但他不露于色,镇定自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垫在周栀的手下,说了一句:“冒犯了。”

    丘潼小心翻看着周栀的手,虽然手已经不成模样,但是依然可看出手指修长,指若削葱。

    丘潼看完之后,收回手帕,周栀的手则像个小鱼一样飞快滑进了床幔之中。丘潼抬头望了望这屋顶,又围着房子环顾了一周。

    他站起身来,谦谦有礼,“二小姐现在可是和檀渊吃的一味药?”

    杜姨娘忙点头说是。

    丘潼点点头说:“那副药可以继续再吃,只是男女有异,女子不如男子强壮,所以药量只需之前的三分之二为好。嗯……我再开几副其他的药,一同烧煮即可。”

    杜姨娘听后欣喜十分,直说好,而后从箱包中取出银子,说着便要塞给丘潼。

    丘潼笑着婉拒说:“夫人不必如此客气,目前药效还未见效,等二小姐吃上几副,若是有效再说。”,说完又看看屋子,说:“此屋朝北,阁屋无窗,难免阴湿,这样有碍病情恢复,长期会考虑,最好还是换个房子为好。还有要注意饮食,饮食清淡,鱼虾牛羊温热之类还是不吃为好。”

    杜姨娘听完连连点头,一边道谢,一边送丘潼出门。

    周栀刚才一直强忍着痒痛,待人都走后,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抓挠起来。杜姨娘走到周栀床边,高兴得说:“姑娘,你的病我看是要到头了。”

    “真的吗母亲,这医生是谁?听声音不是丘老先生,却有些耳熟。”

    杜姨娘微笑着说:“那是丘老先生的嫡孙,叫什么来着——对,丘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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