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元年,持续了八载之久的幽州之战终于

    大捷,击退匈奴至横江一线,并签署条约双方二十年内互不干扰,至此久经战乱的大荣王朝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时间。

    此战大捷王朝上下无不欢庆,荣帝特设宴席三日以告盛捷。

    相府后院浣衣房,皂角香气萦绕着整个屋 檐,乔阿言将碎发沾湿挽到耳根,双手费力地搓着盆里的衣服,搓得指尖发烫也不敢停下 。

    “欸,你们听说了吗?今天郁侯爷就要班师回朝了。”

    “郁侯爷?哪个郁侯爷呀?”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替父从军的那个,听

    说他祖上还是开国元勋呢,八年前他继承侯位替父从军到今天才回来!”

    旁边的小丫鬟立马接道:“欸,我知道,我

    听说这个郁侯爷脾气爆的很,他之前娶的那位夫人天天被他虐待最后受不了自缢了。”

    “啊?这么惨?”

    “对啊,我跟你说大家私底下都叫他活阎王

    呢……”

    “那他现在还挺年轻是不是还会再娶呀?”

    “这就不知道了,谁家正经姑娘愿意嫁给一个鳏夫啊?”

    一群小丫鬟唧唧喳喳地聊着,乔阿言静静地

    听着,什么郁侯爷,活阎王,鳏夫她都不在乎,她只知道今天的活做不完的话她就没晚饭吃了,因此搓得更加卖力了。

    “聊什么呢!活不做完还有心思在这闲聊一

    个个的都太闲了是吧?”管事嬷嬷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吼道,“做不完活今天都别吃了。”

    乔阿言心里发着颤,手下的动作不自觉的就

    慢了下来。

    “乔阿言,你这么慢慢腾腾地搓是想留到过年吗?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娇气的千金小姐呢?”管事嬷嬷横眉怒眼道,“你要是千金小姐早就住进那衔月苑跟大小姐平起平坐了,还用在这跟我们这些贱婢一起干这些脏活累活?”

    此话一出周围纷纷发出一阵阵嗤笑。

    乔阿言确实是个小姐,相府二小姐,乔相爷在外的私生女,十年前她跟着母亲来到相府认亲因母亲身份低贱被拒绝了,没人承认她的身份跟乔相府她只沾上了一个姓的关系。

    如今什么关系都无所谓了,现在她只想赶快把这一盆衣服搓完,周围的小丫鬟依旧在互相调侃着她,不过她最擅长的就是装聋作哑了。

    此时的登阳街人群攒动,熙熙攘攘,敲锣打鼓,个个都伸长着脖颈满心期待地向城门外望去。

    不一会儿身披甲胄的军队就出现在了城门外,骑兵身骑宝马开路,步兵手持长枪殿后,整个军队威严庄重,就连走路都是整齐划一的踏踏声,最打眼的还数打头阵身着黑色流云甲的男人,腰插金刃,飒踏流星,眼神不怒自威自带霸气。

    见军队逐渐驶近夹道欢迎的百姓都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动静干扰了这场庄重的喜悦。

    整个登阳街针落可闻只有铁骑踏过的厚重声充斥着人耳。

    军队穿过登阳街尽头,径直走向皇宫,宫门口红衣太监手持文书,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北军护国安土,抗敌有功,佑我皇朝,朕心甚慰,特设宴三日犒赏三军,钦此。”

    郁景川下马接旨:“臣,谢主隆恩!”

    红衣太监哈着腰道:“郁侯爷这只是这些士兵的奖赏您的奖赏还需移步殿上由陛下亲自赏赐。”

    ***

    承乾宫,荣帝高坐殿上 ,文武百官分站两侧,郁景川卸下佩刀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参拜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爱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劳啊,得好好奖赏一番,爱卿想要什么尽管跟朕提。”

    “臣不敢,此次获胜全凭陛下洪福齐天,佑我大荣,臣不敢居功,更不敢求赏赐。”

    这一番话说得实属有些过犹不及了,外人听着倒像是在拍马屁,抗战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垂着首都朝臣不自禁地望向他,这位定远侯当初离京时也只有二十岁,弱冠的年纪便挑起了军中大任如今北伐大胜人人都可称他一句:天纵奇才。

    荣帝摆摆手,“爱卿谦虚了,是爱卿不负皇恩,理当居功至伟,若你不求赏赐那朕就擅自做主为你赏赐了!”

    郁景川低着头没说话,意思是默认了。

    荣帝在群臣中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到最前排的黑胡子身上:“乔相。”

    乔业安不卑不亢地走出列,“臣在。”

    “朕听闻乔相爱女聪颖贤惠,自幼受尽翰墨之教,不光通晓古今典籍,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在这京都盛享名誉,今日朕赐婚为两家联姻以结秦晋之好,择日完婚。”

    此话一出朝臣纷纷交头接耳,目光不断向乔业安投来,不过不是艳羡是同情。

    这京都谁不知郁景川是个鳏夫,不光丧妻还拖了个病秧子儿子,乔业安爱女心切又怎会将女儿嫁给这么个人。可以说这门亲事就是块烫手的山芋扔了可惜握着烫手。

    唯有乔业安知道荣帝是在故意为难他,前月浔州水灾他从中贪了不少赈灾款,荣帝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也是想用此法告诫他要收敛。

    哼!乔家爱女?乔家可不止一个女儿!

    乔业安拱手道:“回陛下,前一阵子爱女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如今卧榻已有三日之久,寻医问药了个遍依旧不见好转,况爱女早已寻有良人,与郁侯爷恐难为良配。

    “但臣家中尚有小女,虽为庶出但也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不输于她姐姐。”

    荣帝眯着眼质问道:“哦?为何朕从未听说过乔相还有小女?”

    “回陛下,小女毕竟是庶出,从小养在深宅里闺,鲜少抛头露面,未听说过也是应当。”

    乔业安偷偷瞄了一眼荣帝,虽为不悦但并未驳斥。

    荣帝转头问向郁景川,“爱卿觉得如何?”

    郁景川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臣遵陛下旨。”

    荣帝心下了然,道:“竟如此那此事便定下了,全权交由礼部负责,不可亏待了我们郁侯!”

    ***

    晚间,乔阿言正凑在一盏油灯下绣着方帕,相府丫鬟的月钱少的可怜,她必须另寻它法攒些银钱以便日后离开相府安身立命。

    其他丫鬟都挤在长桌上打着叶子戏,嘻嘻闹闹,捶胸顿足的,“哎,阿言你真不玩啊?”

    乔阿言咬断丝线,摇了摇头,赌钱的玩意儿她玩不起。

    正在众人玩得尽兴时,掩着的房门突然被人踢开,管事嬷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你们这帮小杂碎还敢聚众赌博是吧,想不想在相府呆了?”

    小丫鬟们吓坏了一顿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还好管事嬷嬷只是训了她们一顿没有克扣月钱。

    “阿言呐!好阿言~”管事嬷嬷一脸谄媚地看向乔阿言,“恭喜阿言苦尽甘来了!”

    乔阿言不明所以,没有吭声。众人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管事嬷嬷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今天老相爷说了要认你作相府二小姐,还要让你进祠堂呢,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什么?”乔阿言不可置信。

    “赶快走吧,相爷和夫人在前厅等你呢。”不待乔阿言反应过来嬷嬷拉着她就往外跑。

    前厅,乔相爷,冯夫人和大小姐都端正严肃地坐着,相府旁支挤满了一屋子。

    乔阿言站在他们视线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乔业安才开口道:“诸位宗亲,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此次叫你们过来的目的了吧,我相府二小姐今日要认祖归亲,劳烦诸位做个见证。”

    他看向乔阿言道:“你如今已算入了家族宗谱,便算是我乔家人了,给诸位长辈敬茶吧。”

    旁边的小丫鬟立马端上来茶具,乔阿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作了二小姐真的就可以苦尽甘来吧?她想道。

    一位白胡子长老站了出来,高声喊道:“敬列祖列宗──”

    此处没有牌位,乔阿言只好转身对天敬拜。

    一系列拜礼做下来后宗族旁人才算散尽,只留乔业安依旧端坐堂前。

    “你如今就算是我乔家的儿女了,但我乔家的儿女可是不好当的。”他捏着桌子上的茶杯道,“今日陛下赐婚许你嫁给定远侯,圣意难辞,为了相府我答应了,礼部亲自操办婚事,何其风光?择日你便嫁过去,相府是不会亏待你的。”

    乔阿言脑子一嗡,原来认祖归宗是为了嫁给侯府。

    原来她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傻乎乎的等着苦尽甘来,爹疼娘爱。

    乔业安见她愣在原地,不满道:“作侯府夫人可比你在浣衣局洗衣服舒服多了,你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也罢!她一个相府弃女本来就是个笑话,一切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而已。

    乔阿言顺从地福身道:“是。”

    乔业安这才舒展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就永远是我相府的二小姐,你的婚事明日便开始操办了,这几日你就住在你姐姐的衔月苑,没事也要多出去走动走动让人瞧瞧。”

    ***

    从前厅出来后乔阿言就在院子里撞见个人,乔清漪打着灯笼,一袭浅裙,身姿窈窕,宛若夜间迷路的仙女,这样的妙人是乔阿言一辈子也比不上的,她才是真正的相府千金。

    “等等。”她叫住略过她的乔阿言,“我有事跟你说。”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被陛下赐婚的本来是我,但是爹爹他……”

    “小姐不必再说,我什么都懂,我是相府的牺牲品,是保护你的替身,仅此而已。”她含着泪说道,“不过这样也合我意,至少我也捞着了不少好处,怎么说都应该是我赚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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