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父亲纳妾后,就搬到了春风胡同,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

    傅延回来了,他果然就是慎之,短短两日,傅延所说的话,国公府的遭遇,就在世家之间流传。

    我赢了,我捏着玉牌,力气大到几乎能将玉牌捏碎。

    但那只是我的错觉,无论我用再大的力气,也不可能捏碎玉牌。

    为了这一切,我抱住三皇子的大腿,再寻找合适的时机,终于,我做到了。

    我的快乐别人无法想像,前世,孤零零的鬼魂站在乱葬岗上,看着自己的肉身腐败,甚至被野狗啃食,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就如同烙印一般,印在我的灵魂里,不敢有丝毫忘却。

    虽然,我可能永远失去了,自己有可能抓住的幸福。

    我看着隔壁的桂花树,我在想,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我应该再也收不到他的信了。

    谢谢他替我报了前世之仇,今生之恨。

    就算被他讨厌着,我还是感激他。

    院墙上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单身一翻,就身姿矫健的落在我的面前。我吓得起身,却在看到他的眼睛时,稳住身形,但心神却激荡不已。

    来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一开口,是我熟悉的声音。

    “在下傅延,字慎之。”

    我按住心口,不让如鼓的心跳扰乱我的心绪。

    一开口,声音早已嘶哑,“我知道。”

    “你早就猜到了,对吗?毕竟,你那么聪明。”他苦笑。

    “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我大胆看向她,决定坦白自己的小心思。

    傅延轻笑,“我知道。”

    之后,我们良久无言。

    “我知道你在护国寺算的命格是假的。”

    我疑惑的看向他,忽然提这件事干什么?

    “一个弱女子,为了生存,也会拼尽全力,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手里,而是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从那时起,傅延就上了心。

    当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很特别的时候,就是一切故事开始的时候。

    我没吭声,不然呢,我又指望不上别人。

    “你选择的时机正好,所以,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这话,让我难堪的低下头,他背负着的仇恨,比我重的太多太多。不管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为了自己,而拉别人下水的事实。

    “你会回国公府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你说的对,国公府只有门口的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因为霜糖生意,如今皇上的库房里堆满了金银,有钱才能打仗。”

    我轻笑一声,释然了。

    我福身一礼,“那民女在此,恭祝将军早日得胜归来。”

    傅延走了,依然是翻墙走的。

    小月端着一碗清粥,几碟子小菜摆到院子里。

    “小姐,刚才吓死我了。”

    “你陪我吃一点。”我这段时间胃口不好,常常吃不下东西,小月就趁着我心情好的时候端上来,哪怕喝上一口粥,也是好的。

    小月坐下,我与她之间虽为主仆,却更像朋友。

    “小姐,你说,傅将军为什么会替国公府说话,他可是受害人啊。”

    虽然不知道傅延当时是怎么瞒过国公府,逃出来的,但可想而知,他心里该有多恨。

    朝堂上,他明明有机会锤死国公府,却偏偏帮着遮掩,小月实在想不明白。

    我喝了一口粥,“国公府不仅仅是国公府,更是一个家族,是几百上千的傅家人,依附于傅家生活的,更不知有多少。”

    “当初的国公府,能够成为镇国公,是牺牲了多少傅家儿郎的命换来的。”

    最早的镇国公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哪里来的人呢,不都是自己的族人最先响应,最先投奔,贡献粮草,献出儿郎。

    如今,因为一个眼瞎心也瞎的当家人,几个恶毒的妇人,就要葬送国公府的一切。那傅家族人何其无辜,依附于傅家生活的人,又该去哪里讨生活。

    所以,傅延不是想原谅他的父亲和继母,也不是想原谅他的妻子和兄弟,他只是不忍心,断了所有族人的后路。

    若是谋害亲子一事盖棺定论,傅家将永远被盯在耻辱柱上。傅家的儿郎不论科考还是仕途,都会受影响,傅家的女子,更是嫁不到好人家。

    “想想沈氏,你就知道了。”

    沈家是大族,否则当初沈氏也不能嫁给傅延为妻。

    沈氏一死,沈氏的父亲就主动辞官,皇帝看他乖觉,没有为难。之后呢,沈氏的亲妹被夫家休弃回家。沈家定了亲的女子,被毁婚的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沈氏一族所有的儿郎,以后出仕升官,都将比旁人更难一些。旁人三五年升官,他们十年八年都未必。

    这就是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小月缩了缩脖子,“可那傅行,怎么一点事没有。”

    沈氏已死,国公夫人被关,傅珍被过继,偏傅行夫妻半点事没有,众人都在猜测,这是暴风风来临前的宁静,还是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轻笑,“国公爷还在北地。”

    小月不明所以,我也没有多说。

    只说,“明日大军开拔,我们去送送吧。”

    我挤在人群里,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傅延,目光肆无忌惮的留连在他的身上。

    直到,他的目光直直锁定我,吓得我一激灵。才想起,他在信中说过,若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他会产生一种直觉,然后迅速锁定目标。

    我的脸微红,尴尬不已。

    他看着我,冲我做了一个口型。

    我还没看懂,他已经冲出城门,徒留我拼命回想,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呢?

    我不时模仿他的口型,可以确定是四个字,可就是确定不了是哪四个字。

    国公府在京城彻底沉寂下来,除了下人出来采买,再无一人出门。

    方青连娘家都不敢回,整天待在府中,过了月余,才慢慢放下心来,可能,皇帝没打算要他们夫妻二人的小命。

    就连傅行的世子封号都没褫夺,是不是,就代表没事了。

    想到这里,方青又有了一丝窃喜。

    国公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不是有人出,而是有人进。

    镇国公在战场上重伤,将元帅印交给傅延后,就被送回京城养伤。

    府中人等,见他回来,犹如有了主心骨,说话都敢大声了。

    傅行更是嚎啕大哭,委屈的像个孩子。

    被关在家庙的国公夫人,拼命捶打大门,她的夫君回来了,凭什么不让她出来。

    老嬷嬷隔着门,沉声道:“国公爷身受重伤,夫人更该诚心礼佛,回去吧。”

    国公夫人在门里,一个劲的哭喊道:“老爷,老爷。”

    “国公爷自有御医,和府中下人照顾,不用你担心。”

    硬是没让国公夫人出家庙一步,本来尾巴都要翘起来的众人,一见立刻又夹起了尾巴。

    方青跟着傅行去见公爹,她想,公爹能从战场回京,这伤应该无碍。

    没想到,国公爷气若游丝,竟真的只剩一口气。

    伤重如此,为什么还要赶路回京。

    “是不是他,是不是……”傅行捏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国公爷摇头,“是我执意回京,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们。身为家主,处理不好家务事,让家人反目成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爹,我,我……”傅行是真的害怕了。

    他以为,只要他爹还活着,无论如何都能保住他。

    可他爹若是死了呢,他怎么办,他哥只需伸一根小手指,就能摁死他。

    国公爷惨笑一声,“没事的,没事了。”

    谋害长子的人不是他,但他连家务事都摆不平,让夫人生出不该有的妄念,就是他的错。

    长子死后,他从痛苦中回过几分神,却没有勇气去揭开真相,依然是他的错。

    他错上加错,大错特错,哪里还有脸,活在世上呢。

    他回来,是要写请罪折子,他相信,只要这么做了,长子宽厚,会留傅行一命。

    国公爷在回府三天后,药石无效,死于箭伤。

    国公夫人终于从家庙出来,她连老爷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一想到,葬礼过后她又得回到那间逼仄阴冷的小院,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棺木上。

    老嬷嬷阴测测道:“夫人,死是很容易的,但你若死了,搞不好世子爷会哭着剃度,去庙里礼佛,以完成夫人没有完成的事。”

    国公夫人身子一抖,眼泪都止住了,不住的抖着身体,想说什么,但牙关打着颤,根本说不出来。

    世人都道,镇国公一死,不管是傅延还是皇帝,应该都不好意思再针对镇国公府。

    这个时候再下死手,也显得太刻薄了些,与名声有碍。

    不过,如果是镇国公临死前上折,以国公府无人能继承镇国公遗志为由,交还封号呢?

    啊,世人不得不夸一句,镇国公高风亮节,我辈楷模。

    傅行整个人都傻了,他爹干了啥,啥时候干的,为啥他不知道。

    但他有胆子质疑吗?

    没有。

    国公的封号都没了,还会有世子吗?

    自然,也是没有的。

    国公府的牌匾被摘下来,所有御赐之物,统统封存。

    但府中仅剩的三位主子却觉得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下,不管好坏,终于有了结果,反倒是好事。

    京城里国公或是伯侯们的府邸,都是新朝建立,由皇帝封赏下去的。只要封号还在,那就世世代代住着,可一旦封号没了,府邸就得交还内务府。

    其实就是,这些府邸的所有权,是皇帝。

    傅夫人终于从家庙中放出来,她是最高兴的,当不成国公夫人,但是拥有了自由。

    傅夫人与方青的嫁妆都能带走,其他东西统统被国公爷随封号一起,交还给了皇帝。

    傅行如同行尸走肉般,离开国公府的大宅。

    看着新置办的宅院,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好,小的可怕,进门转个圈就是全部。

    最讨厌的是,周围住的全是商贾,充满铜臭气。

    他并不知道,他娘看中的地段,人家一听他们的身份,直接不卖了。不管皇亲国戚还是官员清流,统统都与他们划清界限。

    只有商贾之地,不讲究这些,才能让他们容身。

    冬去春来,又到了转运司开始忙碌的时候,我去舅舅家中,跟他商量霜糖的事。

    路上买了小侄子小侄女们喜欢吃的糖果,又给舅妈和表嫂们,捎了他们最爱的胭脂水粉。

    舅舅自从在京城置办了产业,就将家人接了过来,他的几个儿子都已成亲,孙子孙女好几个,真正是儿孙绕膝。

    可惜外祖母不愿意过来,老家还有几个舅舅,守着祖产,伺候着外祖母,除了不能经常见面,倒也不怕她老人家过的不好。

    一进去,才发现,舅舅这里有客人。

    倒也不是外人,方青和傅行正坐在厅里,跟舅舅说话。

    舅舅见我来了,赶紧招手,“快来坐,你看看谁来了。”

    方青愤愤的看我一眼,扭过头去,不愿与我说话。

    我灿然一笑,“哟,这不是想让我为妾的好妹妹吗?”

    我为什么要跟她维持外表和平,不需要,我就要跟她撕破脸。

    方青脸色急转直下,没想到,我会直接当面揭开他们姐妹之间的矛盾。

    我一摊手,“你要是嫌家里不热闹,喜欢妾室,我明儿就找人牙子,买几个好的给你送去。”

    再然后摆摆手,“妹夫高兴吗?不用谢我。”

    舅舅便知道了,我和方青是绝无可能和好的。

    于是便道:“青青,转运司的差事,舅舅无能为力。”

    方青恨恨瞪了我一眼,拉上傅行就走。

    我掩唇轻笑,“傅行一向眼高于顶,竟能看得上小小的转运司衙门。”

    之前的傅行自视多高啊,他想的是抢了晋王的霜糖生意,只不过命不好,把突破口放在我的身上,这才失算。

    舅舅一笑,“这些世家公子,哪怕见得多了,傅行也是独一档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世家公子但凡有些出息想要上进的,待人接物,哪怕他看不起你,表现出来的也是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

    傅行可不一样,当初娶方青的时候,就瞧不上舅舅,嫌弃舅舅是商贾,说话都用鼻孔看人。

    到了如今,跟着方青上门,也是一声不吭,任由妻子去求舅舅给他一份差事。

    他还端着,如果差事到手,恐怕还要说一句,我是不愿意接的,但没办法,舅舅说只有我能胜任,权当是帮帮他的忙吧。

    “傅延跟他,完全不一样。”舅舅颇有深意的看我一眼。

    我闻言,振振有辞道:“那是自然,一个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一个是纨绔废物而已。”

    我所说的妾室,在第二日就送到傅家。

    清丽脱尘的气质,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就连长相都和沈氏有四五分的相像,完全就是按着傅行喜欢的模样来的。

    确实以前就是官家小姐,只是家里出事,沦为贱籍,我买下来,给傅行为妾,也好过在那腌臜地方过活。

    傅行爱若珍宝,方青气得咬牙。

    老夫人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心满意足。

    全家人都没任何危机感。

    但是,京城的生活法则,可不是这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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