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阳。武王府。红灯高挑，鞭炮齐鸣，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一品诰命夫人，九层的嫁衣，虽然不能说多轻巧灵便，但也绝对不是以往小说里看的那么沉重，而且还挺保暖的，至少大冬天的，喜车绕着王府走了三圈，毛毛都没觉得冷。不得不说古代的纺织技术真是一大奇迹。大红色的卐字团花织锦，纹理细密；绣着鸳鸯戏水以示百年好合，象征一品诰命的蹙金绣云霞翟纹更是针针精致。若是端坐在喜车中，裙角散开，端的是富丽堂皇的王族气质。
可惜啊可惜，只是“若是”。
此时的毛毛歪靠在喜车里，极没形象地用手撑着脑袋，一张脸都皱成了狗不理包子。
虽然嫁衣不重，但发冠它它它……是纯金的啊！！！
金子的相对分子质量是多少来着？一百八？二百多？她是个文科生，那点化学知识早就连本带利还给老师了，顶多对金价还有点概念——但是脑袋上顶着这么一坨足有五斤重的金子，脆弱的脖子在重压之下，哪怕再喜欢钱的人也会暂时产生抗性，毕竟命更重要啊！
不过金价到底是多少来着？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小说里女孩子穿越都有好多人追，就算是虐文也得标配一个男主一个男二，怎么换成我穿越，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出嫁了？？？
她不服！她要抗议！她要投诉到穿越行业破产！
“驻！”喜婆尖利的嗓音吓得毛毛一激灵，后背的冷汗“刷”就下来了。
“啊！”脖子“咔吧”一声，毛毛忍不住痛叫出声。
上辈子哪有脑袋顶重物的经历啊，又不是印度人。毛毛太出神，忘记了坐没坐相的祸首是头顶上的御赐朝珠凤冠，货真价实的、沉甸甸的纯金制品。本来之前瘫在车里，发冠就歪在一边了；被喜婆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加上马车突然停下，就——
扭了脖子。
有钱就了不起吗？！毛毛从来没有这么仇富过。
“哟，王妃，进门之前可是不能出声的，您可千万记住。”喜婆一边搀毛毛下车，一边捏着嗓子低声警告。
好吧，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毛毛含泪僵着脖子，由喜婆搀着下了车，送到了一双苍白枯瘦的手中。
毛毛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突然想起来，穿越文里也有一来就结婚的桥段的，一般来讲不是嫁给仇人，就是嫁给病人，看样子……她是后者？
毛毛恨不能现在就给自己扒光了全身都摸摸，看看有没有偷偷夹带什么空间或者神奇秘药之类的，直接扔给她一个病痨鬼她冲不了喜啊只能冲丧！
真冲了丧她是不是还能喜提殉葬大礼包啥的……毛毛绝望地想。
然而手指一动，那只枯瘦手的主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沿着两人勾住的指尖缓缓向上，安抚性地握住了她的手。
但毛毛只想“嗷”一嗓子跑到天涯海角，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对方恰也跟进了一步，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相携前行。随后对方很快拿回了主动权，带着毛毛缓缓向前走，从拜祖先到掀盖头再到撒帐坐床，完全没有给毛毛再搞事的机会。
毛毛虽然算不上聪明，也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但好歹也是拿了正经学士学位的人，好赖总归还是知道的！到底是自己不想搞事，还是压根没机会搞事，她能分清。
这病秧子，有点问题。
2.
但那点防备在新郎敬过酒回到洞房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掀盖头的时候新郎带着一对硕大的花胜，把脸都挡住了，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妖妖的；这会儿卸了花胜一看，真是病恹恹的一张脸。人家形容瘦，总说皮包骨，毛毛觉得这人说是皮贴骨才对，因为他不仅是瘦，更是枯瘦，根本就半丝肉也没有的一张脸，大概扒了皮抛光一下，就可以送去杏林当教学道具了。
但这个人其实是极好看的，不单指长相，更是气质。长相嘛，皇族中人，有啥难看的基因过几代也淘汰干净了；但这人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儒雅温润，那种受过良好教养而散发的光泽，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全。
毛毛觉得自己不是因为对方好看就卸掉防备，实在是对方又好看又像是随时要嘎掉的样子，由不得她太过防备。
武王没有因为毛毛的注视而显出丝毫的不自然。他在人的搀扶下坐回软榻，轻轻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才温和地问毛毛：“脖子还疼么？”
毛毛脸忍不住有点红，虽然她不觉得让凤冠压伤脖子是件很丢人的事，但让人这么说出来总还是有点尴尬。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尬笑：“好像是不疼了。”
坐床的时候有人来给她上过药了，还揉了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细心留意到了她脖子不舒服，她很感激。
“那就好。”武王笑，“不会再有人来了，你可以再吃点东西。”
毛毛眨眨眼，又眨眨眼：“所以撒帐那会儿，你给我塞了块点心？知道我饿了？”
“你的肚子叫了一路。”
毛毛：……“你耳朵够好使的。”那么乱哄哄的场合，都能听到她肚子响。
武王避而不谈：“所以，要不要去吃东西？”
“当然要！”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毛毛当即甩了凤冠，欣欣然吃饭去也，完全没有留意武王意味深长的眼神。
吃差不多了，她拿起酒杯，各倒了一点点酒，走到武亲王面前，突然又犹豫了，问：“你……能喝酒吗？”
武王一怔：“可以喝一点，夫人……需要为夫作陪么？”
毛毛顿觉脸上发热：“不是……洞房……不是要喝交杯酒？”越说越小声。她看小说看多了，真以为结婚都要和交杯酒的！小说误我！
交杯酒？武王笑问：“是夫人那边的习俗啊，有什么寓意吗？”
毛毛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得都快听不见了：“和和满满，天长地久。”
“和和满满，天长地久？”武王语义不明的重复了下，突然勾唇笑道，“真好。”他举起杯，要敬毛毛。
毛毛心里大叹了一声，反正都到这地步了，干脆丢人丢到底，就当横店一世游了！她手臂环过武亲王的肘，将杯里的酒喝光。武亲王比照着也喝光了手里的酒。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武王唤来丫鬟撤掉了餐食，就看见新娘子鬼鬼祟祟地翻箱倒柜，偷感甚重。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假装没有笑过：“找什么呢？”
毛毛一激灵，脖子一缩：“找……找铺盖……”
“打地铺吗？”男人似乎意外又不意外。
死定了，他会不会以为我嫌弃他？毛毛万分后悔，只想回到一分钟以前，咬自己的舌头一口。
小说里主角都有心理疾病啊！这还不分分钟发怒来个九族消消乐？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指了指外间：“你有些嫁妆在外面，去找找看。”
毛毛下意识地遵从指令，找到了被褥枕头，抱进来开始铺。铺一半才回过神来，尬笑：“那什么，你是病人嘛，我总不能让你一个病人打地铺。”
男人只是笑：“谢夫人怜惜。”
3.
新婚第一天，毛毛醒得很早。
本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睡觉就很容易惊醒，何况毛毛是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所以这几天她都睡得不太安稳。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她的头很疼。
“嘶……”毛毛揉着太阳穴，想起昨天晚上好像梦见原主的娘家逼她嫁给武王，结果她嫁过来之后发现武王是个病恹恹的话痨，拉着她说了一宿的话。
明明是个梦，但是还挺真的，甚至她都觉得嗓子发干。
“不会是打地铺要感冒了吧。”毛毛有点担心，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是通气的。
不过这个梦也不是没有用的，毛毛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丈夫叫啥——陆伯谦。
果然男主不是复姓就姓陆。
躺在床上的陆伯谦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笑道：“毛毛，把被子抱上来，然后叫人进来吧。”
“哦。”毛毛迷迷糊糊地照做，都收拾好了，才突然一声鸭叫，“你叫我什么？”毛毛是她上辈子的小名，她现在这具身体可不叫毛毛！
陆伯谦一愣：“不是你让我叫你毛毛的吗？”
毛毛张嘴又闭嘴，闭嘴又张嘴。
陆伯谦叹了口气：“罢了，我现下如此，难免不得夫人看重，原也不能奢求太多……”
毛毛：？？？怎么有点怪怪的？
“我没有不让你叫的意思……”毛毛看他表情生无可恋，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徒手拆开了一百对正在□□的青蛙一样罪孽深重，“唉算了，你随便叫随便叫……我就是想问问……我昨天，不会只说了让你喊我毛毛吧……”
“你还说，其实你是一个演员。”
毛毛：……
随即下意识地崩溃开口：“不要问我什么是演员！”当代大学生有点不切实际的梦想又没错！她玩配音组话剧的时候也妹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还说漏嘴啊！
“好，我不问。”
耶？这么好说话？毛毛瞬间真想为他的善解人意再痛哭流涕一次。
“那演员是做什么的？”
毛毛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额，就是表演的，唱戏？说相声？杂耍？评书？”都有吧？反正总不能告诉他演电视演电影吧？
“相声？评书？”
看这小孩一脸茫然，肯定没有童年外加没有课余文化生活。毛毛腹诽，嘴里回答：“相声就是说很好玩儿的段子，评书就是讲故事。”她就是这么理解的。
陆伯谦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问：“你会讲故事？”
“会。”废话，故事谁不会讲，真评书她都能学两段，哪个练配音没整过《报菜名》《莽撞人》啊。
“来，夫人，给为夫讲一个。”
毛毛满脸黑线地转过头看着陆伯谦，这算不算被调戏了？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毛毛冷静了半天：“王爷，我们演员说故事是要收钱的。”
“叫我阿谦。”陆伯谦笑道。
“阿谦。”从善如流，当下谈条件比较重要。
“嗯，有什么条件，你说。”陆伯谦一副很好说话更好敲诈的纯良样子。
“第一，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但是既然你有这个手段，我也瞒不了你，不知你能否退一步，有疑惑直接来问我，至少不要轻易再对我使同样的手段。”
她想来想去，也不觉得那一口酒能让自己断片到胡言乱语的地步，只能接着谈条件的机会诈一下对方了。
陆伯谦纯良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掀了桌，把阴私手段大大方方拿出来讲。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好。”
毛毛长出了一口气。他愿意承认，说明这一步是退出去了。虽然一开始就痛失底牌，但如果以后能保持清醒状态，至少也算有点转圜余地。
“多谢。”这声谢发自内心，陆伯谦既然有手段，其实是不必退这一步的。
陆伯谦笑道：“不必，是我考虑不周。第二呢？”
“第二，”毛毛想了想，突然苦了一张脸，“告诉我我昨天晚上都说什么了。”
4.
“从前（其实是从后）有个国家，叫立本……你别管这是哪个国家了，又不是啥好饼……啊不是，就是个名字，不用太在意，你当它是吉尔吉斯斯坦也行……
“话说这个立本，啊不，吉尔吉斯斯坦国有个初二的女生叫月野兔——这个国家和你们的，额不，是咱们的科举制度不一样，没有秀才举人，是小学中学大学，中学又分初中高中。
“女生当然是女孩子呀……女子为什么不能上学？额不，是他们国家风俗教养与我大晟王朝不同，女子亦可读书进学。……哦对对，你们，哦不，我朝女子也可以读书，但毕竟都是上女学，和男子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嘛，这里的小学中学大学，男女都是接受同样教育的。……对啊，学得一样，女孩子成绩比男孩子好的多得是。……我？我当然……嘿嘿嘿，那啥，咱们继续讲故事。
“话说这个月野兔……嗐，其实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啦，女孩子不光能上学，还能工作赚钱顶门立户呢！能保家卫国、比男子还厉害的也大有人在，其实立本的女性已经算是社会地位很低，哦不对，过得很不好的了。
“我怎么知道女子能比男子厉害？我不知道给你讲什么？……你再问我不给你讲了！”再解释她就要自主露馅了！（虽然已经漏成了筛子，但只要窗户纸不捅破，她就还是那啥啥府的小姐不是妖魔鬼怪！这是掉马甲穿越人最后的倔强了！）
在毛毛的强烈抗议之下，陆伯谦终于闭嘴，把舞台还给了毛毛。
对，这就是毛毛给堂堂武王讲的故事，《美少女战士》。这个动画片她从小看到大看了N多遍，讲起来驾轻就熟倒背如流。毛毛甚至想，讲完这个可以讲《百变小樱魔术卡》。
其实毛毛一点也不想讲这个，太长。不过武王大爷说了，可以告诉她她洞房都说了什么，不过不能讲个三五句话的故事蒙混过关，得等价交换，毕竟她昨天晚上嘚嘚嘚说了一宿。
至于她都说了什么？毛毛至今想起来都是欲哭无泪啊。
“你们在王族这种充满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听说你生病都是让皇上害的？战功赫赫功高盖主嘛，我懂！当皇帝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搁小说里那都是一号反派的！
“嗐，没事儿，甭担心，我帮你。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演员，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吧，是装成夫妻不和其实偷偷给你送情报，还是做出如胶似漆的样子好保护你真正爱的人？你放心，虽然我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演技也很差啊！
“对了，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没？我告诉你，喜欢她就要跟她说，得让她知道你冷落她是为她好，要不等你事成之后人家也伤心得跑了，你还得费劲巴力把人追回来，人长嘴不能只为了吃饭啊。我跟你说，不长嘴的那种以后写小说，啊呸，写话本子里人家都不爱看的。
“你这个病还有救没？你得趁早找大夫啊，别指望我，我没有什么天赐秘药，也不是医道世家传人，更没在什么神秘组织搞过研究，我救不了你啊！
“我干啥来的？我也想知道我干啥来的，人家穿越都有点学术背景或者特殊技能金手指啥的，怎么到我这儿啥都没有清清白白地过来了？我就纳闷儿了，清清白白我怎么钓帅哥啊？
“哦不对，人家帅哥也不一定用我，我看他娇娇弱弱的，喜欢的也不一定是女人啊。这就说通了，为啥他们拉人穿越不做背调，拉我当挡箭牌呗，消耗品，我懂。希望他能懂得，吗喽的命也是命啊嘤嘤嘤。
“吗喽？吗喽是猴子，我也是看小说才懂的梗。唉，我不是很跟得上潮流的。梗？这咋解释，用你们的话说叫……用典？”
难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陆伯谦还能记住，更难为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还那么严肃，好像一点都不雷人的样子。但对毛毛来说，已经完全给烧成外焦里嫩的北京烤鸭了。
陆伯谦还安慰她：“没关系，大部分我都听不懂。”
毛毛垂头丧气：“是啊，你听不懂所以不尴尬，但这样一来我就更尴尬了。”
本来尴尬程度就好像上辈子在T恤上写的不是“Peace&Love”，而是“爱与和平”；陆伯谦一安慰，T恤上的文字就变成了“?♀塟兲使の靉♂惒泙♀?”。
突然她回过神来：“所以你那么痛快就答应以后不对我使手段，是怕听不懂？”
陆伯谦笑得依旧温润如玉：“那药用多了对你身体不好，小猴子的命也是命。”
毛毛：……
很好，也不知道这个朝代掐死一个王爷判几年。
5.
不过很快毛毛就发现，即使她不掐，陆伯谦也活不了那么久了。
即便天天拿各种毛毛叫不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的名贵药吊着，这个人还是一天天憔悴了下去，虽然仍是那温润的气质，却好像是一块被抽离了灵性的玉，渐渐失去了光泽。一开始他还每天去花园走走，很快就连这个力气也没有了。
毛毛就陪在他身边，给他讲夜礼服假面是怎么又救了月亮公主，还有那只猫露娜。陆伯谦已经完全不插嘴了，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偶尔唇角勾一下，表示他没有睡着，还在听她讲故事。
毛毛有时候会觉得很难过。除开洞房那天晚上对她用了手段，大部分时候陆伯谦对她都是温和且包容的。回门日不想回原主的家，他就以自己身体不适为名帮忙遮掩。他不会追问她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在听故事的时候听到一些跟这个世界很不一样的内容会问两嘴。甚至到后来那些问题越来越到点上，有时毛毛会有种他已经窥见了故事里的现代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很多东西他还是不能理解的。但是毛毛知道，他在试着理解自己，而且并没有先于理解之前评价自己。
就像她穿越过来，很多事情都不懂，他会心平气和地纠正她的错误，从来不会嘲笑她或者批评她，只是耐心指点她如何演好一个王妃。
甚至会开玩笑说：“进步很大，看来你确实是一个好演员。”
毛毛有时候回想起，曾经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穿越，或者有一身好武艺，铲奸除恶；或者有一身好医术，悬壶济世。但她只是想想，毕竟她其实只是个最普通的大学女生，爱看电影电视动画片，梦想当演员演偶像剧，还没来得及贡献社会顺便发现自己的一技之长，就这么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而且没过几天就成了有夫之妇。
再看着这个很好的“丈夫”一点点死去。
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是件很难过的事情，但毛毛也改变不了什么。她的小脑袋瓜甚至都分不清这命运到底是对他们俩谁更残忍，只能这么坐在他的床前讲故事。
“想什么呢？”陆伯谦突然开口。
“额？”毛毛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有事儿？”
陆伯谦看向门口。毛毛才发现送药的小丫鬟已经不知站了多久，难怪病人会出声了。
毛毛有点不好意思，干脆接过药碗，没留意到自己的手似乎被捏了一下，她打发了小丫鬟下去，关了门，一脸贼笑地说：“今天我当一会贤妻，喂你吃药，如何？”再不瞎闹一通，她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低落情绪了。
嘶…陆伯谦配合地表演出一脸的恐惧：“吾妻至贤，然数月来陪伴为夫左右，甚是辛苦，这吃药小事，还是为夫自己完成，不必辛苦贤妻了。”
毛毛不理他，摸着药碗有些热，忍不住舀了些汤药送入口中，脸一下皱成了苦瓜：“好苦！”
陆伯谦吓了一跳，几乎坐了起来，当真是哭笑不得，道：“那边有水，漱漱口吧。”
毛毛放下药碗扑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的牛饮下去，苦着的小脸皱的都是纹路：“苦死了！你天天喝这玩意不会被腌入味儿嘛！”
陆伯谦见她这样，忍不住苦笑：“要不要过来检查一下为夫被腌得到位不到位？——你呀，药哪是随便吃的。”
“那我检查检查？”毛毛笑嘻嘻地凑过来，突然一下子扑进了陆伯谦怀里。
陆伯谦失笑：“你还真的……”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顾不得装样，翻身坐起拉起了身上的毛毛，果然她脸色灰白，已经不省人事了。
“来人！”
6.
毛毛醒来的时候很是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人品。睡个觉都穿越，刚过来就嫁人，甚至终于良心发现要喂“老公”吃药，居然还碰上了有毒的一碗。虽然只是一小口，抢救得也及时，但她现在就是很不爽：居然跟病秧子王爷一起隔桌相望病床相对，真是越想越气闷。
而且古代的医术貌似也没有那么先进，那有什么药到病除的神丹啊，她现在头晕眼花腹痛恶心，感觉真不如直接挂了算了。
一个念头适时划过脑海，毛毛有气无力的让伺候的人出去，东倒西歪地爬下床，一路踉跄着趴到陆伯谦床前，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皇上派人下的药？”反正也赔了半条命进来，不八卦一下怎么能值回票价？
陆伯谦看她一路这么心惊肉跳的过来，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却没想到是这么……一言难尽的话题。他无奈的用脑门轻轻磕了下毛毛的额头：“怎么想起这个？”
“我都听说了，你被封武王就是因为打仗很厉害，肯定是皇上怕你篡位，就想把你‘咔嚓’了。”毛毛一边说还一边做出砍头的动作，眼中幸灾乐祸的看戏神情毕露无遗，“功高盖主嘛，我懂。”
陆伯谦：？？？“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会认定我的问题都是皇上害得呢？是听说了什么吗？”
“倒也没有，这个设定比较火啦。”毛毛叹了口气，太难受了待不住，干脆歪倒在陆伯谦的床上，“其实我也知道以前的想法大概有问题啦，如果他真的想害你，那表面上应该跟你多多亲善，瓦解你的防备呀。我们成婚这么久了他都没有示好的表现，可见我估计是猜错了。”
陆伯谦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少女，免得她歪歪倒倒的再滚下床去。
幸亏没有告诉她，皇帝现在不肯过来还是拜她所赐，不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要脑补出什么大戏来。
毛毛看着天花板：“我本来都相信了你真的是因为重伤在身，身体才这么差的，还在想你这算不算天妒英才，结果就来了下毒的事。可是不管下手的是谁，你都这样了，他们还有什么必要来冒险呢？”
陆伯谦眼里闪过一道暗芒，悄悄打了个手势，然后才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毛毛却转过头：“你的手势是清场用的吗？”
陆伯谦：……
毛毛：不然我干嘛跑过来跟你躺一个床上？老娘就留意着你的动作呢。
陆伯谦突然笑了起来：“所以夫人的猜测是？”
毛毛眼睛亮晶晶地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凑到陆伯谦脑袋旁边，压低声音说：“你其实并没有病重，对吧？你之前表现得那么严重，是要麻痹暗中的敌人，还是有诈死的打算？”
陆伯谦也轻声问：“夫人的意见呢？”
啊？毛毛一愣：“要我意见干嘛使，这是你的事吧？”
陆伯谦突然笑了起来，笑了很久，声音很好听。
毛毛直起身，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陆伯谦伸手把毛毛挪到了床里面，自己往外躺了躺，给她留下一大块地方，拍了拍，示意她躺下。
毛毛从善如流，甚至觉得折腾了一下越发昏沉，有点想睡觉了。
陆伯谦侧过身，跟她说悄悄话：“如果我说，我确实活不太久了，夫人打算如何。”
毛毛一激灵，一身冷汗地睁大了眼睛，同样说悄悄话：“你别逗我。”
“我没逗你，不过比我表现出来的还是能多活好一阵。所以很抱歉，这次冲喜本身就是我们定下的计策，虚虚实实，让那些苍蝇搞不清楚到底我是真快死了，还是有其他的计划。”
毛毛想了想：“他们怕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能先出手试探，你们就守株待兔顺藤摸瓜？”
“夫人聪慧。”
“那我应该也是其中的一环啊，你怎么……”毛毛想起那个丫鬟递药过来时候碰了她的手，想必不是无意的。再加上陆伯谦坦诚冲喜是计策，她不得不怀疑，那个逼她嫁过来的娘家可能是有点问题的。可惜她出嫁时穿过来也没两天，又心惊胆战浑浑噩噩的，回想起来竟没有太多线索。
“那你想参加吗？”陆伯谦反问，“我问的不是刘月娇，我问的是毛毛。”
啊？毛毛愣了。
自从坦白新婚夜陆伯谦都套出了什么话之后，两个人虽然心照不宣，但从来没有把“毛毛是另外一个灵魂”这件事摆到桌面上来谈过。虽然打直球是毛毛的一向风格，但毕竟这事委实有点大，毛毛还是有点尴尬。
陆伯谦见毛毛神色尴尬躲闪，有点明白了她的顾虑，开口道：“你不了解情况，难免无法决定。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跟你介绍过自己吧？”
7.
纵然毛毛上辈子看小说无数，各种美强惨的男主也算是没少见，但还是觉得陆伯谦这个——实在有点独一份。
他一身伤病居然跟亲人暗算/皇帝嫉妒/可怕仇人/惊天阴谋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就是战场上落下的。他出身普通军户，因为大晟最近小一百年都没断了战争，家族人口凋零得厉害，他十一岁上就只剩了母亲，母亲重病缠身，他一个军户，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就谎报了年龄从军去了。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当时因为皇位斗争远走边境的七皇子李庸，两个少年比较投脾气，再加上几次相伴出生入死，感情就出来了；有了大腿，陆伯谦本人武功谋略也确实上佳，屡立战功，还救过皇子好几次，晋升就比别人（或者说比正常流程）快了一点，总算是让母亲多活了几年。
但问题是这个陆伯谦吧，实在没什么男主光环，几次大战受伤，还有一次是昏迷在雪地里将近一天才被挖回来，边关医疗条件也不大行，从此病根就落下了。
于是有命干活没命享福的陆伯谦，十年边关成就一代战神威名，也熬到京城作死的皇子们死得差不多李庸一个回马枪杀上了皇位，然后身体就不行了。本来那会儿能回来还算好点，结果离国趁大晟皇位纷争大举进犯，李庸刚上位屁股还没坐热，也是岌岌可危；陆伯谦只好又呆了五年，这就算彻底把身子骨折在边关了。
他这个平民武王，是货真价实拿命换回来的。
毛毛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不是去庙里拜少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
这搁她的时代那也是民族英雄护国先烈，啊呸，前辈的存在啊，怎么可以这么苦的？
陆伯谦看她又难过又愤愤的样子，于是自谦道：“一般一般，其实为夫觉得离国皇室更应该去庙里拜拜，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被我记仇，应该也不至于连皇都都被我扫了，从此变成大晟属国。”
毛毛有点想斜眼鄙视他，但是想想这也是个活着能立庙（纪念馆）的人物，又因为满腔的尊重下不去这个白瞪。
她只好干咳了一声：“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想继续做这个武王吗？”
陆伯谦笑：“我确实有诈死计划的。我时间有限，余生上不了战场，也不愿意当个废人，还不如出去游山玩水逍遥一下。”
毛毛眼睛都亮了：“那你介意多带一个人吗？”游山玩水可比当这个劳什子王妃好多了！
不对，毛毛突然反应过来：“那皇帝会愿意放你走吗？”她可不信有哪个上位者这么好心。
陆伯谦神色不变：“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他也需要一个人能微服替他去巡视天下，还没有在朝堂有太多积累，又与他私交甚笃的我是最好的选择。”
毛毛一听就猜到，这是陆伯谦能够离开的交换条件，忍不住嘀咕：“你都这样了还让你替他卖命，封建帝王真是比资本家还资本家啊，又不给你买工伤保险……”
陆伯谦假装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也没有听懂：“我倒是愿意带上你的，但我能死遁，是因为我有闭气之法，没有几年的功夫你是学不会的。”
毛毛不解：“不是有那种药，吃了假死三天？或者你们点穴啥的，咻咻咻，我就跟死人一样了？”
陆伯谦仿若看傻子一样看着毛毛。
毛毛：……好吧，她又被小说误了。
陆伯谦看她沮丧的模样，安慰她：“没关系，这事还有一定时间，我们随机应变，反正也急不来。唉，谁让夫人不是月亮公主，不会变身呢。”
变身……毛毛嘴角抽搐。不该给他讲《美少女战士》的，一个这么儒雅的古人说变身，真的很挑战她的极限。哎？“变身可以诶！你要什么，妖精？仙女？”毛毛骤然兴奋起来，“要不仙女吧！你想啊，在你的追悼会，啊呸，葬礼，啊也不对？那……灵堂？好吧，灵堂上，突然一个仙女从天而降，把你给带走了，多少年以后世间仍然流传着关于你的传说……”
陆伯谦笑着听她讲计划，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某人已经把严肃的诈死远遁玩儿成了过家家。
8.
武王终于病死了。
皇上下令追封武王为义弟，以宗室亲王之礼戴孝，武王停灵后葬入南陵，谥号“忠武”。头七前三天，允许百姓吊唁。
至少京城内都轰动了。更多的人抱着看大人物挂掉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好奇心理来为武王送行，回去之后便传开了，那灵堂多高多大，花了多少白布裱的；那棺木听说是什么什么木头的，千金难求；王府附近的大路上扎了多少白棚子……当然，也包括过门不到半年的王妃伤心欲绝，几次哭晕过去，被皇上下令强制休息的事实。
灵堂之内一片肃穆，毛毛很忧郁地跪在灵前。她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打针吃药都是常有的事儿，一个小感冒都能招惹一屁股针眼回家，所以她看见穿白衬衣的都躲着走。现在这灵堂里，漫天的白色，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心理障碍的！而且膝盖好麻。她断定这是自己能哭得这么真实这么伤心的原因。
至于晕过去，当然是假的了，装尸体的关键是要放松身体，打死都不带动地方的。这要求有很高的耐心与职业素养。毛毛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所以不小心多装了几次，以至于那个该死的皇上下令让她休息以示警告。
其实装尸体这事儿，毛毛自认是比不过棺材里的陆伯谦啦，这都两天多了，他真就直直躺在里面，除了要自主闭气保证不被人发现，还要运功封闭自己的经脉让自己变成一具合格的冷冰冰的尸体。
真是太有演员的休养了。毛毛甚至开始想，这人还挺帅的，拿到现代社会当演员肯定能卖不少钱吧？到时候控制他的人，让他把所有演出收入如实上交……嘿嘿嘿……
夜，深了。
子时三刻，突然在灵堂的正上方一声惊雷炸过，接着，阴惨惨的屋里响起了——歌声。
真的是歌声，女人的，很轻，很凄凉。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却根本听不懂那人在唱什么。接着，唱歌的人从灵位后面转了出来。侍卫们刀剑出鞘，森严戒备，定睛一看——
王妃？？？
至少是跟武王妃一模一样的女人。只是现在，她披散着长发，素白衣裙宽袍大袖，斗篷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冒兜扣在脑袋上，烛光下的阴影遮去了一大半的脸，只有一个白得瘆人的下巴反射着惊惶不安的烛光。她手握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杖头处是一个金色的圈，里面同样是金色的六芒星。
没人见过这么诡异的装扮，一时间众人都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那个女人一边吟唱，一边走到武亲王灵位前，高举法杖，深深拜了下去。
“妖女！你想干什么！”有胆大的侍卫喝了一声。
那人并不答理，大约是吟唱完毕，她突然站起来，法杖向棺材的方向一扫，同时低喝一声：“破！”
一阵强大的气场突然从棺材之中迸发，棺木四分五裂的炸开，木屑飞得到处都是，显出了武亲王穿着华丽的直挺挺的身体。女人缓缓走过去，抱起了他。
“妖女！休想带走王爷！”那个忠心且胆大的侍卫试图冲上前，却听女人低吟道：“Moon Prism Power——”接着反手一挥法杖，低喝道：“Make Up！”那侍卫顿觉一股强力击在胸膛上，摔在院中，昏了过去。
这也行？毛毛都愣了，差点想冲过去看看那人有事没有。陆伯谦就说会有人配合，没说会这么给面子啊！这古人是人均奥斯卡吗？
本来唱《雏菊》当咒文，又用美少女战士的变身咒语，毛毛还以为自己会笑场。但是没办法，她就是有点恶趣味在里面，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但是真的到现场，她居然只有兴奋。
太！好！玩！了！
她就说演员是最棒的职业！
一瞬间冷场，幸亏自己提着气浮在毛毛怀里的陆伯谦发现了毛毛的过度兴奋，偷偷在寿衣下面戳了戳她。
毛毛回过神，用吟唱时候那种鬼气森森的口气对着那个替自己跪了三个时辰的假王妃说：“无双，使命已结束，走吧。”
言罢，怀中的人突然向窗外飘去，毛毛赶紧抱紧了武王的腰。
妈妈呀！我飞起来了！
“喂，刚才那个侍卫没事吧？”
已经飘出了七八丈远的陆伯谦翻身把毛毛抱在了怀里，继续飞：“没事。”
“那就行！我今天演得怎么样？”
“我后悔了。”
“啊？”
“你当初可没告诉我你会整这么奇怪的装扮，太丢人了，不是说好要仙女的吗？”
“怎么丢人了，奇怪才神秘啊！你敢说他们有谁见过这样的装扮吗？我走的是西幻风格，主打就是一个超出想象！”
但是在知道内情的下属眼里，这就是跳大神啊，还是非主流款。“唉，算了。”
9.
“你的脸色真的比之前好多了。”毛毛送走随行的大夫，把方子交给属下去煎药，回来端详着陆伯谦，心情都明朗多了。
陆伯谦笑道：“我都说了之前是装病，你早该放心的。”
装病也是短命鬼，放个屁的心。毛毛撇撇嘴，不想再纠结这个致郁的话题：“对了，为什么我们出来这么久都没听到谣言？你那个皇帝义兄是干什么吃的？他到底行不行啊！”
在毛毛原本的计划里，本来应该是她带走武王以后，民间就开始传谣言说是武王成仙了。古人对未知的东西都很敬畏，神神鬼鬼的说服力最强了，怎么不得给离国那边吓出去一溜跟头。这出戏可是她一手导演的，现在居然没有什么反响，让她很是觉得被拖了后腿。
陆伯谦摇头苦笑，点了点她的小脑门：“想什么呢？皇上才是天之子，怎么能容忍别人成仙？这种谣言老百姓会信，但王宗贵族肯定怀疑。所以干脆没有民间谣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过你放心，该知道肯定都会听到风声，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猜，恐怕得出来的结果比我们自己编的还精彩。”
毛毛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高啊兄dei！果然玩儿战术的心都脏！”
陆伯谦：……
知道她是夸自己，但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呢？
“那你现在就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帮皇帝巡察呗？不对！”毛毛突然坐直了，“武王现在死了，啊呸，我不是说你啊，你现出门肯定也是没有编制，哦，就是社会闲人，对吧？皇帝怎么给你发工资……薪水？”
陆伯谦被她问蒙了：“既无官职，何来薪水？”
毛毛投降：“啊？这些都不商量好了你就死遁的吗？那你钱从哪来？够花吗？有能生钱的产业吗？”
陆伯谦无奈：“产业虽然没有，钱估计还是够花的。”
“那是坐吃山空啊！”毛毛紧张得跳了起来，“你除了当王爷当兵当战神，还有其他职业吗？”
“职业？”陆伯谦更懵了。
毛毛彻底蔫了：“小说里男主都有隐藏身份，不是有个挣钱的神秘公司就是有个挣钱的神秘组织，原来是骗人的啊！”
陆伯谦这次听懂了：“如果真有所谓的神秘组织，那多半是不挣钱只搭钱的，维持出名但神秘的状态就需要很高的成本。”
毛毛：qwq我不想听这个。
她垂头丧气地坐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你不能挣钱，但是我可以呀！我可以开场子说书！我养你好了！”她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相声没少听，又看过那么多小说，虽然不是专业水平，糊弄糊弄没有文化生活的古代老百姓应该也够用……了吧？
说书……陆伯谦嘴角抽搐了下：“美少女战士？”虽然没看过什么“小说”，但他至少能感觉出这个故事……好像更适合糊弄小孩子。
毛毛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只看动画片的人！”说着催促身边的侍卫：“给我找身男人衣服。”
衣服是现成的，当初出逃的时候，什么衣服都准备了——也是从小说上学的。结果基本没用上。换好了一身铁灰色的男装，毛毛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不光穿越，还有机会女扮男装！
陆伯谦靠在马车上，看着毛毛兴致勃勃地搭桌子写招幌，在小破茶摊上忙来忙去，嘴角含着笑意。
“要是让人知道我堂堂大晟天子臣下都养不活，还要他的妻子男扮女装抛头露面，我的脸往哪儿搁？”颇有些愠怒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陆伯谦笑道：“小声点吧陛下，让她听到怕是会说我们民脂民膏养大的人什么都不懂了。”原话是“懂个屁”。
李庸冷笑道：“她倒是什么都懂，乱七八糟地折腾一通！有本事别用我收拾烂摊子！”
“陛下消消火，能者多劳嘛，微臣能顺利脱身，可是全仰仗陛下了。她的计划虽然离谱了些，倒是出奇制胜，结果也不错，听说离国那边本来就要在送葬的路上动手？现在绝了他们的念想，挺好。”
“我不能，我可是不行。而且当皇帝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搁小说里那都是一号反派的。”李庸越说越生气。
陆伯谦直笑。这就是为什么他成婚之后李庸不愿意来找他，因为他新婚夜套毛毛话的时候李庸也在。而且当时毛毛说的可不止那一句话，真是逮着皇帝这个职业骂了小半个时辰，各种出尔反尔、腹黑无道、强抢民女、贪图享乐等等等等的帝王，骂得有模有样的，气得李庸听到一半就跑了。
结果现在来给他送行，正好又听见毛毛说他不行。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让她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要害你的！”
陆伯谦笑道：“当初让我炸死远遁，也是你先提出来的。”
虽然是他先骗皇帝自己也就十年寿命的。
现在他和皇帝都年轻，皇帝觉得自己还能控制朝堂，而且自己长期在边关又不怎么在朝堂混，所以还有情谊在；他要是真的心里没点数，回去当那个耀武扬威的武王，恐怕就真的只有十年寿命了。
就算能撑过十年，等新一辈的皇子们长大，这个雄心勃勃的皇帝却老了，那时候怀疑的种子又会长成什么样呢？而他那时拖家带口，就不是害自己一条命的事了。
皇帝身边的人呐，最好就死在皇帝最放心的时候，大家都安生。
李庸不说话了。如果不是因为毛毛是陆伯谦要的，他早扒了她的皮。
那边毛毛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已经开讲了，人还真不少，很多人回过头看见陆伯谦，都会垂下目光以示恭敬。
“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瞎大爷娶了瞎大奶奶，两口子过了半辈子——”毛毛“啪”地一拍醒木，自觉非常有范，“谁也没见过谁。”
底下哄笑一片。陆伯谦也笑了，唯独李庸，脸色愈黑。
“诸位看官，今天小人是说故事来的。那位问了，哪儿的故事？真的假的？真假小人不论，您听着好听就行。要说哪儿发生的，起因地就是这安阳，天子脚下，繁华之地。有这么一个名妓，姓杜，叫杜十娘……”
陆伯谦一边听一边笑：这故事听着怎么像是讲给他的？不然怎么专挑这种负心汉的故事讲？
毛毛很聪明，可是玩儿阴谋嘛，经验终究太少。
李庸也看出毛毛的用意了，一转头看见陆伯谦那不值钱的笑，气得拂袖而去。
陆伯谦也不在意，一心一意地琢磨着：美女救英雄的戏码演过了，接下来演个夫妻恩爱的大戏怎么样？身为演员又那么爱演戏的毛毛，想必不会拒绝吧？
安阳。武王府。红灯高挑，鞭炮齐鸣，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一品诰命夫人，九层的嫁衣，虽然不能说多轻巧灵便，但也绝对不是以往小说里看的那么沉重，而且还挺保暖的，至少大冬天的，喜车绕着王府走了三圈，毛毛都没觉得冷。不得不说古代的纺织技术真是一大奇迹。大红色的卐字团花织锦，纹理细密；绣着鸳鸯戏水以示百年好合，象征一品诰命的蹙金绣云霞翟纹更是针针精致。若是端坐在喜车中，裙角散开，端的是富丽堂皇的王族气质。
可惜啊可惜，只是“若是”。
此时的毛毛歪靠在喜车里，极没形象地用手撑着脑袋，一张脸都皱成了狗不理包子。
虽然嫁衣不重，但发冠它它它……是纯金的啊！！！
金子的相对分子质量是多少来着？一百八？二百多？她是个文科生，那点化学知识早就连本带利还给老师了，顶多对金价还有点概念——但是脑袋上顶着这么一坨足有五斤重的金子，脆弱的脖子在重压之下，哪怕再喜欢钱的人也会暂时产生抗性，毕竟命更重要啊！
不过金价到底是多少来着？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小说里女孩子穿越都有好多人追，就算是虐文也得标配一个男主一个男二，怎么换成我穿越，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出嫁了？？？
她不服！她要抗议！她要投诉到穿越行业破产！
“驻！”喜婆尖利的嗓音吓得毛毛一激灵，后背的冷汗“刷”就下来了。
“啊！”脖子“咔吧”一声，毛毛忍不住痛叫出声。
上辈子哪有脑袋顶重物的经历啊，又不是印度人。毛毛太出神，忘记了坐没坐相的祸首是头顶上的御赐朝珠凤冠，货真价实的、沉甸甸的纯金制品。本来之前瘫在车里，发冠就歪在一边了；被喜婆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加上马车突然停下，就——
扭了脖子。
有钱就了不起吗？！毛毛从来没有这么仇富过。
“哟，王妃，进门之前可是不能出声的，您可千万记住。”喜婆一边搀毛毛下车，一边捏着嗓子低声警告。
好吧，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毛毛含泪僵着脖子，由喜婆搀着下了车，送到了一双苍白枯瘦的手中。
毛毛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突然想起来，穿越文里也有一来就结婚的桥段的，一般来讲不是嫁给仇人，就是嫁给病人，看样子……她是后者？
毛毛恨不能现在就给自己扒光了全身都摸摸，看看有没有偷偷夹带什么空间或者神奇秘药之类的，直接扔给她一个病痨鬼她冲不了喜啊只能冲丧！
真冲了丧她是不是还能喜提殉葬大礼包啥的……毛毛绝望地想。
然而手指一动，那只枯瘦手的主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沿着两人勾住的指尖缓缓向上，安抚性地握住了她的手。
但毛毛只想“嗷”一嗓子跑到天涯海角，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对方恰也跟进了一步，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相携前行。随后对方很快拿回了主动权，带着毛毛缓缓向前走，从拜祖先到掀盖头再到撒帐坐床，完全没有给毛毛再搞事的机会。
毛毛虽然算不上聪明，也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但好歹也是拿了正经学士学位的人，好赖总归还是知道的！到底是自己不想搞事，还是压根没机会搞事，她能分清。
这病秧子，有点问题。
2.
但那点防备在新郎敬过酒回到洞房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掀盖头的时候新郎带着一对硕大的花胜，把脸都挡住了，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妖妖的；这会儿卸了花胜一看，真是病恹恹的一张脸。人家形容瘦，总说皮包骨，毛毛觉得这人说是皮贴骨才对，因为他不仅是瘦，更是枯瘦，根本就半丝肉也没有的一张脸，大概扒了皮抛光一下，就可以送去杏林当教学道具了。
但这个人其实是极好看的，不单指长相，更是气质。长相嘛，皇族中人，有啥难看的基因过几代也淘汰干净了；但这人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儒雅温润，那种受过良好教养而散发的光泽，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全。
毛毛觉得自己不是因为对方好看就卸掉防备，实在是对方又好看又像是随时要嘎掉的样子，由不得她太过防备。
武王没有因为毛毛的注视而显出丝毫的不自然。他在人的搀扶下坐回软榻，轻轻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才温和地问毛毛：“脖子还疼么？”
毛毛脸忍不住有点红，虽然她不觉得让凤冠压伤脖子是件很丢人的事，但让人这么说出来总还是有点尴尬。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尬笑：“好像是不疼了。”
坐床的时候有人来给她上过药了，还揉了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细心留意到了她脖子不舒服，她很感激。
“那就好。”武王笑，“不会再有人来了，你可以再吃点东西。”
毛毛眨眨眼，又眨眨眼：“所以撒帐那会儿，你给我塞了块点心？知道我饿了？”
“你的肚子叫了一路。”
毛毛：……“你耳朵够好使的。”那么乱哄哄的场合，都能听到她肚子响。
武王避而不谈：“所以，要不要去吃东西？”
“当然要！”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毛毛当即甩了凤冠，欣欣然吃饭去也，完全没有留意武王意味深长的眼神。
吃差不多了，她拿起酒杯，各倒了一点点酒，走到武亲王面前，突然又犹豫了，问：“你……能喝酒吗？”
武王一怔：“可以喝一点，夫人……需要为夫作陪么？”
毛毛顿觉脸上发热：“不是……洞房……不是要喝交杯酒？”越说越小声。她看小说看多了，真以为结婚都要和交杯酒的！小说误我！
交杯酒？武王笑问：“是夫人那边的习俗啊，有什么寓意吗？”
毛毛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得都快听不见了：“和和满满，天长地久。”
“和和满满，天长地久？”武王语义不明的重复了下，突然勾唇笑道，“真好。”他举起杯，要敬毛毛。
毛毛心里大叹了一声，反正都到这地步了，干脆丢人丢到底，就当横店一世游了！她手臂环过武亲王的肘，将杯里的酒喝光。武亲王比照着也喝光了手里的酒。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武王唤来丫鬟撤掉了餐食，就看见新娘子鬼鬼祟祟地翻箱倒柜，偷感甚重。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假装没有笑过：“找什么呢？”
毛毛一激灵，脖子一缩：“找……找铺盖……”
“打地铺吗？”男人似乎意外又不意外。
死定了，他会不会以为我嫌弃他？毛毛万分后悔，只想回到一分钟以前，咬自己的舌头一口。
小说里主角都有心理疾病啊！这还不分分钟发怒来个九族消消乐？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指了指外间：“你有些嫁妆在外面，去找找看。”
毛毛下意识地遵从指令，找到了被褥枕头，抱进来开始铺。铺一半才回过神来，尬笑：“那什么，你是病人嘛，我总不能让你一个病人打地铺。”
男人只是笑：“谢夫人怜惜。”
3.
新婚第一天，毛毛醒得很早。
本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睡觉就很容易惊醒，何况毛毛是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所以这几天她都睡得不太安稳。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她的头很疼。
“嘶……”毛毛揉着太阳穴，想起昨天晚上好像梦见原主的娘家逼她嫁给武王，结果她嫁过来之后发现武王是个病恹恹的话痨，拉着她说了一宿的话。
明明是个梦，但是还挺真的，甚至她都觉得嗓子发干。
“不会是打地铺要感冒了吧。”毛毛有点担心，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是通气的。
不过这个梦也不是没有用的，毛毛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丈夫叫啥——陆伯谦。
果然男主不是复姓就姓陆。
躺在床上的陆伯谦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笑道：“毛毛，把被子抱上来，然后叫人进来吧。”
“哦。”毛毛迷迷糊糊地照做，都收拾好了，才突然一声鸭叫，“你叫我什么？”毛毛是她上辈子的小名，她现在这具身体可不叫毛毛！
陆伯谦一愣：“不是你让我叫你毛毛的吗？”
毛毛张嘴又闭嘴，闭嘴又张嘴。
陆伯谦叹了口气：“罢了，我现下如此，难免不得夫人看重，原也不能奢求太多……”
毛毛：？？？怎么有点怪怪的？
“我没有不让你叫的意思……”毛毛看他表情生无可恋，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徒手拆开了一百对正在□□的青蛙一样罪孽深重，“唉算了，你随便叫随便叫……我就是想问问……我昨天，不会只说了让你喊我毛毛吧……”
“你还说，其实你是一个演员。”
毛毛：……
随即下意识地崩溃开口：“不要问我什么是演员！”当代大学生有点不切实际的梦想又没错！她玩配音组话剧的时候也妹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还说漏嘴啊！
“好，我不问。”
耶？这么好说话？毛毛瞬间真想为他的善解人意再痛哭流涕一次。
“那演员是做什么的？”
毛毛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额，就是表演的，唱戏？说相声？杂耍？评书？”都有吧？反正总不能告诉他演电视演电影吧？
“相声？评书？”
看这小孩一脸茫然，肯定没有童年外加没有课余文化生活。毛毛腹诽，嘴里回答：“相声就是说很好玩儿的段子，评书就是讲故事。”她就是这么理解的。
陆伯谦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问：“你会讲故事？”
“会。”废话，故事谁不会讲，真评书她都能学两段，哪个练配音没整过《报菜名》《莽撞人》啊。
“来，夫人，给为夫讲一个。”
毛毛满脸黑线地转过头看着陆伯谦，这算不算被调戏了？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毛毛冷静了半天：“王爷，我们演员说故事是要收钱的。”
“叫我阿谦。”陆伯谦笑道。
“阿谦。”从善如流，当下谈条件比较重要。
“嗯，有什么条件，你说。”陆伯谦一副很好说话更好敲诈的纯良样子。
“第一，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但是既然你有这个手段，我也瞒不了你，不知你能否退一步，有疑惑直接来问我，至少不要轻易再对我使同样的手段。”
她想来想去，也不觉得那一口酒能让自己断片到胡言乱语的地步，只能接着谈条件的机会诈一下对方了。
陆伯谦纯良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掀了桌，把阴私手段大大方方拿出来讲。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好。”
毛毛长出了一口气。他愿意承认，说明这一步是退出去了。虽然一开始就痛失底牌，但如果以后能保持清醒状态，至少也算有点转圜余地。
“多谢。”这声谢发自内心，陆伯谦既然有手段，其实是不必退这一步的。
陆伯谦笑道：“不必，是我考虑不周。第二呢？”
“第二，”毛毛想了想，突然苦了一张脸，“告诉我我昨天晚上都说什么了。”
4.
“从前（其实是从后）有个国家，叫立本……你别管这是哪个国家了，又不是啥好饼……啊不是，就是个名字，不用太在意，你当它是吉尔吉斯斯坦也行……
“话说这个立本，啊不，吉尔吉斯斯坦国有个初二的女生叫月野兔——这个国家和你们的，额不，是咱们的科举制度不一样，没有秀才举人，是小学中学大学，中学又分初中高中。
“女生当然是女孩子呀……女子为什么不能上学？额不，是他们国家风俗教养与我大晟王朝不同，女子亦可读书进学。……哦对对，你们，哦不，我朝女子也可以读书，但毕竟都是上女学，和男子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嘛，这里的小学中学大学，男女都是接受同样教育的。……对啊，学得一样，女孩子成绩比男孩子好的多得是。……我？我当然……嘿嘿嘿，那啥，咱们继续讲故事。
“话说这个月野兔……嗐，其实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啦，女孩子不光能上学，还能工作赚钱顶门立户呢！能保家卫国、比男子还厉害的也大有人在，其实立本的女性已经算是社会地位很低，哦不对，过得很不好的了。
“我怎么知道女子能比男子厉害？我不知道给你讲什么？……你再问我不给你讲了！”再解释她就要自主露馅了！（虽然已经漏成了筛子，但只要窗户纸不捅破，她就还是那啥啥府的小姐不是妖魔鬼怪！这是掉马甲穿越人最后的倔强了！）
在毛毛的强烈抗议之下，陆伯谦终于闭嘴，把舞台还给了毛毛。
对，这就是毛毛给堂堂武王讲的故事，《美少女战士》。这个动画片她从小看到大看了N多遍，讲起来驾轻就熟倒背如流。毛毛甚至想，讲完这个可以讲《百变小樱魔术卡》。
其实毛毛一点也不想讲这个，太长。不过武王大爷说了，可以告诉她她洞房都说了什么，不过不能讲个三五句话的故事蒙混过关，得等价交换，毕竟她昨天晚上嘚嘚嘚说了一宿。
至于她都说了什么？毛毛至今想起来都是欲哭无泪啊。
“你们在王族这种充满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听说你生病都是让皇上害的？战功赫赫功高盖主嘛，我懂！当皇帝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搁小说里那都是一号反派的！
“嗐，没事儿，甭担心，我帮你。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演员，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吧，是装成夫妻不和其实偷偷给你送情报，还是做出如胶似漆的样子好保护你真正爱的人？你放心，虽然我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演技也很差啊！
“对了，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没？我告诉你，喜欢她就要跟她说，得让她知道你冷落她是为她好，要不等你事成之后人家也伤心得跑了，你还得费劲巴力把人追回来，人长嘴不能只为了吃饭啊。我跟你说，不长嘴的那种以后写小说，啊呸，写话本子里人家都不爱看的。
“你这个病还有救没？你得趁早找大夫啊，别指望我，我没有什么天赐秘药，也不是医道世家传人，更没在什么神秘组织搞过研究，我救不了你啊！
“我干啥来的？我也想知道我干啥来的，人家穿越都有点学术背景或者特殊技能金手指啥的，怎么到我这儿啥都没有清清白白地过来了？我就纳闷儿了，清清白白我怎么钓帅哥啊？
“哦不对，人家帅哥也不一定用我，我看他娇娇弱弱的，喜欢的也不一定是女人啊。这就说通了，为啥他们拉人穿越不做背调，拉我当挡箭牌呗，消耗品，我懂。希望他能懂得，吗喽的命也是命啊嘤嘤嘤。
“吗喽？吗喽是猴子，我也是看小说才懂的梗。唉，我不是很跟得上潮流的。梗？这咋解释，用你们的话说叫……用典？”
难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陆伯谦还能记住，更难为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还那么严肃，好像一点都不雷人的样子。但对毛毛来说，已经完全给烧成外焦里嫩的北京烤鸭了。
陆伯谦还安慰她：“没关系，大部分我都听不懂。”
毛毛垂头丧气：“是啊，你听不懂所以不尴尬，但这样一来我就更尴尬了。”
本来尴尬程度就好像上辈子在T恤上写的不是“Peace&Love”，而是“爱与和平”；陆伯谦一安慰，T恤上的文字就变成了“?♀塟兲使の靉♂惒泙♀?”。
突然她回过神来：“所以你那么痛快就答应以后不对我使手段，是怕听不懂？”
陆伯谦笑得依旧温润如玉：“那药用多了对你身体不好，小猴子的命也是命。”
毛毛：……
很好，也不知道这个朝代掐死一个王爷判几年。
5.
不过很快毛毛就发现，即使她不掐，陆伯谦也活不了那么久了。
即便天天拿各种毛毛叫不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的名贵药吊着，这个人还是一天天憔悴了下去，虽然仍是那温润的气质，却好像是一块被抽离了灵性的玉，渐渐失去了光泽。一开始他还每天去花园走走，很快就连这个力气也没有了。
毛毛就陪在他身边，给他讲夜礼服假面是怎么又救了月亮公主，还有那只猫露娜。陆伯谦已经完全不插嘴了，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偶尔唇角勾一下，表示他没有睡着，还在听她讲故事。
毛毛有时候会觉得很难过。除开洞房那天晚上对她用了手段，大部分时候陆伯谦对她都是温和且包容的。回门日不想回原主的家，他就以自己身体不适为名帮忙遮掩。他不会追问她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在听故事的时候听到一些跟这个世界很不一样的内容会问两嘴。甚至到后来那些问题越来越到点上，有时毛毛会有种他已经窥见了故事里的现代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很多东西他还是不能理解的。但是毛毛知道，他在试着理解自己，而且并没有先于理解之前评价自己。
就像她穿越过来，很多事情都不懂，他会心平气和地纠正她的错误，从来不会嘲笑她或者批评她，只是耐心指点她如何演好一个王妃。
甚至会开玩笑说：“进步很大，看来你确实是一个好演员。”
毛毛有时候回想起，曾经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穿越，或者有一身好武艺，铲奸除恶；或者有一身好医术，悬壶济世。但她只是想想，毕竟她其实只是个最普通的大学女生，爱看电影电视动画片，梦想当演员演偶像剧，还没来得及贡献社会顺便发现自己的一技之长，就这么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而且没过几天就成了有夫之妇。
再看着这个很好的“丈夫”一点点死去。
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是件很难过的事情，但毛毛也改变不了什么。她的小脑袋瓜甚至都分不清这命运到底是对他们俩谁更残忍，只能这么坐在他的床前讲故事。
“想什么呢？”陆伯谦突然开口。
“额？”毛毛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有事儿？”
陆伯谦看向门口。毛毛才发现送药的小丫鬟已经不知站了多久，难怪病人会出声了。
毛毛有点不好意思，干脆接过药碗，没留意到自己的手似乎被捏了一下，她打发了小丫鬟下去，关了门，一脸贼笑地说：“今天我当一会贤妻，喂你吃药，如何？”再不瞎闹一通，她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低落情绪了。
嘶…陆伯谦配合地表演出一脸的恐惧：“吾妻至贤，然数月来陪伴为夫左右，甚是辛苦，这吃药小事，还是为夫自己完成，不必辛苦贤妻了。”
毛毛不理他，摸着药碗有些热，忍不住舀了些汤药送入口中，脸一下皱成了苦瓜：“好苦！”
陆伯谦吓了一跳，几乎坐了起来，当真是哭笑不得，道：“那边有水，漱漱口吧。”
毛毛放下药碗扑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的牛饮下去，苦着的小脸皱的都是纹路：“苦死了！你天天喝这玩意不会被腌入味儿嘛！”
陆伯谦见她这样，忍不住苦笑：“要不要过来检查一下为夫被腌得到位不到位？——你呀，药哪是随便吃的。”
“那我检查检查？”毛毛笑嘻嘻地凑过来，突然一下子扑进了陆伯谦怀里。
陆伯谦失笑：“你还真的……”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顾不得装样，翻身坐起拉起了身上的毛毛，果然她脸色灰白，已经不省人事了。
“来人！”
6.
毛毛醒来的时候很是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人品。睡个觉都穿越，刚过来就嫁人，甚至终于良心发现要喂“老公”吃药，居然还碰上了有毒的一碗。虽然只是一小口，抢救得也及时，但她现在就是很不爽：居然跟病秧子王爷一起隔桌相望病床相对，真是越想越气闷。
而且古代的医术貌似也没有那么先进，那有什么药到病除的神丹啊，她现在头晕眼花腹痛恶心，感觉真不如直接挂了算了。
一个念头适时划过脑海，毛毛有气无力的让伺候的人出去，东倒西歪地爬下床，一路踉跄着趴到陆伯谦床前，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皇上派人下的药？”反正也赔了半条命进来，不八卦一下怎么能值回票价？
陆伯谦看她一路这么心惊肉跳的过来，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却没想到是这么……一言难尽的话题。他无奈的用脑门轻轻磕了下毛毛的额头：“怎么想起这个？”
“我都听说了，你被封武王就是因为打仗很厉害，肯定是皇上怕你篡位，就想把你‘咔嚓’了。”毛毛一边说还一边做出砍头的动作，眼中幸灾乐祸的看戏神情毕露无遗，“功高盖主嘛，我懂。”
陆伯谦：？？？“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会认定我的问题都是皇上害得呢？是听说了什么吗？”
“倒也没有，这个设定比较火啦。”毛毛叹了口气，太难受了待不住，干脆歪倒在陆伯谦的床上，“其实我也知道以前的想法大概有问题啦，如果他真的想害你，那表面上应该跟你多多亲善，瓦解你的防备呀。我们成婚这么久了他都没有示好的表现，可见我估计是猜错了。”
陆伯谦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少女，免得她歪歪倒倒的再滚下床去。
幸亏没有告诉她，皇帝现在不肯过来还是拜她所赐，不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要脑补出什么大戏来。
毛毛看着天花板：“我本来都相信了你真的是因为重伤在身，身体才这么差的，还在想你这算不算天妒英才，结果就来了下毒的事。可是不管下手的是谁，你都这样了，他们还有什么必要来冒险呢？”
陆伯谦眼里闪过一道暗芒，悄悄打了个手势，然后才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毛毛却转过头：“你的手势是清场用的吗？”
陆伯谦：……
毛毛：不然我干嘛跑过来跟你躺一个床上？老娘就留意着你的动作呢。
陆伯谦突然笑了起来：“所以夫人的猜测是？”
毛毛眼睛亮晶晶地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凑到陆伯谦脑袋旁边，压低声音说：“你其实并没有病重，对吧？你之前表现得那么严重，是要麻痹暗中的敌人，还是有诈死的打算？”
陆伯谦也轻声问：“夫人的意见呢？”
啊？毛毛一愣：“要我意见干嘛使，这是你的事吧？”
陆伯谦突然笑了起来，笑了很久，声音很好听。
毛毛直起身，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陆伯谦伸手把毛毛挪到了床里面，自己往外躺了躺，给她留下一大块地方，拍了拍，示意她躺下。
毛毛从善如流，甚至觉得折腾了一下越发昏沉，有点想睡觉了。
陆伯谦侧过身，跟她说悄悄话：“如果我说，我确实活不太久了，夫人打算如何。”
毛毛一激灵，一身冷汗地睁大了眼睛，同样说悄悄话：“你别逗我。”
“我没逗你，不过比我表现出来的还是能多活好一阵。所以很抱歉，这次冲喜本身就是我们定下的计策，虚虚实实，让那些苍蝇搞不清楚到底我是真快死了，还是有其他的计划。”
毛毛想了想：“他们怕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能先出手试探，你们就守株待兔顺藤摸瓜？”
“夫人聪慧。”
“那我应该也是其中的一环啊，你怎么……”毛毛想起那个丫鬟递药过来时候碰了她的手，想必不是无意的。再加上陆伯谦坦诚冲喜是计策，她不得不怀疑，那个逼她嫁过来的娘家可能是有点问题的。可惜她出嫁时穿过来也没两天，又心惊胆战浑浑噩噩的，回想起来竟没有太多线索。
“那你想参加吗？”陆伯谦反问，“我问的不是刘月娇，我问的是毛毛。”
啊？毛毛愣了。
自从坦白新婚夜陆伯谦都套出了什么话之后，两个人虽然心照不宣，但从来没有把“毛毛是另外一个灵魂”这件事摆到桌面上来谈过。虽然打直球是毛毛的一向风格，但毕竟这事委实有点大，毛毛还是有点尴尬。
陆伯谦见毛毛神色尴尬躲闪，有点明白了她的顾虑，开口道：“你不了解情况，难免无法决定。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跟你介绍过自己吧？”
7.
纵然毛毛上辈子看小说无数，各种美强惨的男主也算是没少见，但还是觉得陆伯谦这个——实在有点独一份。
他一身伤病居然跟亲人暗算/皇帝嫉妒/可怕仇人/惊天阴谋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就是战场上落下的。他出身普通军户，因为大晟最近小一百年都没断了战争，家族人口凋零得厉害，他十一岁上就只剩了母亲，母亲重病缠身，他一个军户，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就谎报了年龄从军去了。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当时因为皇位斗争远走边境的七皇子李庸，两个少年比较投脾气，再加上几次相伴出生入死，感情就出来了；有了大腿，陆伯谦本人武功谋略也确实上佳，屡立战功，还救过皇子好几次，晋升就比别人（或者说比正常流程）快了一点，总算是让母亲多活了几年。
但问题是这个陆伯谦吧，实在没什么男主光环，几次大战受伤，还有一次是昏迷在雪地里将近一天才被挖回来，边关医疗条件也不大行，从此病根就落下了。
于是有命干活没命享福的陆伯谦，十年边关成就一代战神威名，也熬到京城作死的皇子们死得差不多李庸一个回马枪杀上了皇位，然后身体就不行了。本来那会儿能回来还算好点，结果离国趁大晟皇位纷争大举进犯，李庸刚上位屁股还没坐热，也是岌岌可危；陆伯谦只好又呆了五年，这就算彻底把身子骨折在边关了。
他这个平民武王，是货真价实拿命换回来的。
毛毛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不是去庙里拜少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
这搁她的时代那也是民族英雄护国先烈，啊呸，前辈的存在啊，怎么可以这么苦的？
陆伯谦看她又难过又愤愤的样子，于是自谦道：“一般一般，其实为夫觉得离国皇室更应该去庙里拜拜，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被我记仇，应该也不至于连皇都都被我扫了，从此变成大晟属国。”
毛毛有点想斜眼鄙视他，但是想想这也是个活着能立庙（纪念馆）的人物，又因为满腔的尊重下不去这个白瞪。
她只好干咳了一声：“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想继续做这个武王吗？”
陆伯谦笑：“我确实有诈死计划的。我时间有限，余生上不了战场，也不愿意当个废人，还不如出去游山玩水逍遥一下。”
毛毛眼睛都亮了：“那你介意多带一个人吗？”游山玩水可比当这个劳什子王妃好多了！
不对，毛毛突然反应过来：“那皇帝会愿意放你走吗？”她可不信有哪个上位者这么好心。
陆伯谦神色不变：“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他也需要一个人能微服替他去巡视天下，还没有在朝堂有太多积累，又与他私交甚笃的我是最好的选择。”
毛毛一听就猜到，这是陆伯谦能够离开的交换条件，忍不住嘀咕：“你都这样了还让你替他卖命，封建帝王真是比资本家还资本家啊，又不给你买工伤保险……”
陆伯谦假装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也没有听懂：“我倒是愿意带上你的，但我能死遁，是因为我有闭气之法，没有几年的功夫你是学不会的。”
毛毛不解：“不是有那种药，吃了假死三天？或者你们点穴啥的，咻咻咻，我就跟死人一样了？”
陆伯谦仿若看傻子一样看着毛毛。
毛毛：……好吧，她又被小说误了。
陆伯谦看她沮丧的模样，安慰她：“没关系，这事还有一定时间，我们随机应变，反正也急不来。唉，谁让夫人不是月亮公主，不会变身呢。”
变身……毛毛嘴角抽搐。不该给他讲《美少女战士》的，一个这么儒雅的古人说变身，真的很挑战她的极限。哎？“变身可以诶！你要什么，妖精？仙女？”毛毛骤然兴奋起来，“要不仙女吧！你想啊，在你的追悼会，啊呸，葬礼，啊也不对？那……灵堂？好吧，灵堂上，突然一个仙女从天而降，把你给带走了，多少年以后世间仍然流传着关于你的传说……”
陆伯谦笑着听她讲计划，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某人已经把严肃的诈死远遁玩儿成了过家家。
8.
武王终于病死了。
皇上下令追封武王为义弟，以宗室亲王之礼戴孝，武王停灵后葬入南陵，谥号“忠武”。头七前三天，允许百姓吊唁。
至少京城内都轰动了。更多的人抱着看大人物挂掉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好奇心理来为武王送行，回去之后便传开了，那灵堂多高多大，花了多少白布裱的；那棺木听说是什么什么木头的，千金难求；王府附近的大路上扎了多少白棚子……当然，也包括过门不到半年的王妃伤心欲绝，几次哭晕过去，被皇上下令强制休息的事实。
灵堂之内一片肃穆，毛毛很忧郁地跪在灵前。她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打针吃药都是常有的事儿，一个小感冒都能招惹一屁股针眼回家，所以她看见穿白衬衣的都躲着走。现在这灵堂里，漫天的白色，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心理障碍的！而且膝盖好麻。她断定这是自己能哭得这么真实这么伤心的原因。
至于晕过去，当然是假的了，装尸体的关键是要放松身体，打死都不带动地方的。这要求有很高的耐心与职业素养。毛毛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所以不小心多装了几次，以至于那个该死的皇上下令让她休息以示警告。
其实装尸体这事儿，毛毛自认是比不过棺材里的陆伯谦啦，这都两天多了，他真就直直躺在里面，除了要自主闭气保证不被人发现，还要运功封闭自己的经脉让自己变成一具合格的冷冰冰的尸体。
真是太有演员的休养了。毛毛甚至开始想，这人还挺帅的，拿到现代社会当演员肯定能卖不少钱吧？到时候控制他的人，让他把所有演出收入如实上交……嘿嘿嘿……
夜，深了。
子时三刻，突然在灵堂的正上方一声惊雷炸过，接着，阴惨惨的屋里响起了——歌声。
真的是歌声，女人的，很轻，很凄凉。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却根本听不懂那人在唱什么。接着，唱歌的人从灵位后面转了出来。侍卫们刀剑出鞘，森严戒备，定睛一看——
王妃？？？
至少是跟武王妃一模一样的女人。只是现在，她披散着长发，素白衣裙宽袍大袖，斗篷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冒兜扣在脑袋上，烛光下的阴影遮去了一大半的脸，只有一个白得瘆人的下巴反射着惊惶不安的烛光。她手握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杖头处是一个金色的圈，里面同样是金色的六芒星。
没人见过这么诡异的装扮，一时间众人都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那个女人一边吟唱，一边走到武亲王灵位前，高举法杖，深深拜了下去。
“妖女！你想干什么！”有胆大的侍卫喝了一声。
那人并不答理，大约是吟唱完毕，她突然站起来，法杖向棺材的方向一扫，同时低喝一声：“破！”
一阵强大的气场突然从棺材之中迸发，棺木四分五裂的炸开，木屑飞得到处都是，显出了武亲王穿着华丽的直挺挺的身体。女人缓缓走过去，抱起了他。
“妖女！休想带走王爷！”那个忠心且胆大的侍卫试图冲上前，却听女人低吟道：“Moon Prism Power——”接着反手一挥法杖，低喝道：“Make Up！”那侍卫顿觉一股强力击在胸膛上，摔在院中，昏了过去。
这也行？毛毛都愣了，差点想冲过去看看那人有事没有。陆伯谦就说会有人配合，没说会这么给面子啊！这古人是人均奥斯卡吗？
本来唱《雏菊》当咒文，又用美少女战士的变身咒语，毛毛还以为自己会笑场。但是没办法，她就是有点恶趣味在里面，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但是真的到现场，她居然只有兴奋。
太！好！玩！了！
她就说演员是最棒的职业！
一瞬间冷场，幸亏自己提着气浮在毛毛怀里的陆伯谦发现了毛毛的过度兴奋，偷偷在寿衣下面戳了戳她。
毛毛回过神，用吟唱时候那种鬼气森森的口气对着那个替自己跪了三个时辰的假王妃说：“无双，使命已结束，走吧。”
言罢，怀中的人突然向窗外飘去，毛毛赶紧抱紧了武王的腰。
妈妈呀！我飞起来了！
“喂，刚才那个侍卫没事吧？”
已经飘出了七八丈远的陆伯谦翻身把毛毛抱在了怀里，继续飞：“没事。”
“那就行！我今天演得怎么样？”
“我后悔了。”
“啊？”
“你当初可没告诉我你会整这么奇怪的装扮，太丢人了，不是说好要仙女的吗？”
“怎么丢人了，奇怪才神秘啊！你敢说他们有谁见过这样的装扮吗？我走的是西幻风格，主打就是一个超出想象！”
但是在知道内情的下属眼里，这就是跳大神啊，还是非主流款。“唉，算了。”
9.
“你的脸色真的比之前好多了。”毛毛送走随行的大夫，把方子交给属下去煎药，回来端详着陆伯谦，心情都明朗多了。
陆伯谦笑道：“我都说了之前是装病，你早该放心的。”
装病也是短命鬼，放个屁的心。毛毛撇撇嘴，不想再纠结这个致郁的话题：“对了，为什么我们出来这么久都没听到谣言？你那个皇帝义兄是干什么吃的？他到底行不行啊！”
在毛毛原本的计划里，本来应该是她带走武王以后，民间就开始传谣言说是武王成仙了。古人对未知的东西都很敬畏，神神鬼鬼的说服力最强了，怎么不得给离国那边吓出去一溜跟头。这出戏可是她一手导演的，现在居然没有什么反响，让她很是觉得被拖了后腿。
陆伯谦摇头苦笑，点了点她的小脑门：“想什么呢？皇上才是天之子，怎么能容忍别人成仙？这种谣言老百姓会信，但王宗贵族肯定怀疑。所以干脆没有民间谣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过你放心，该知道肯定都会听到风声，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猜，恐怕得出来的结果比我们自己编的还精彩。”
毛毛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高啊兄dei！果然玩儿战术的心都脏！”
陆伯谦：……
知道她是夸自己，但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呢？
“那你现在就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帮皇帝巡察呗？不对！”毛毛突然坐直了，“武王现在死了，啊呸，我不是说你啊，你现出门肯定也是没有编制，哦，就是社会闲人，对吧？皇帝怎么给你发工资……薪水？”
陆伯谦被她问蒙了：“既无官职，何来薪水？”
毛毛投降：“啊？这些都不商量好了你就死遁的吗？那你钱从哪来？够花吗？有能生钱的产业吗？”
陆伯谦无奈：“产业虽然没有，钱估计还是够花的。”
“那是坐吃山空啊！”毛毛紧张得跳了起来，“你除了当王爷当兵当战神，还有其他职业吗？”
“职业？”陆伯谦更懵了。
毛毛彻底蔫了：“小说里男主都有隐藏身份，不是有个挣钱的神秘公司就是有个挣钱的神秘组织，原来是骗人的啊！”
陆伯谦这次听懂了：“如果真有所谓的神秘组织，那多半是不挣钱只搭钱的，维持出名但神秘的状态就需要很高的成本。”
毛毛：qwq我不想听这个。
她垂头丧气地坐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你不能挣钱，但是我可以呀！我可以开场子说书！我养你好了！”她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相声没少听，又看过那么多小说，虽然不是专业水平，糊弄糊弄没有文化生活的古代老百姓应该也够用……了吧？
说书……陆伯谦嘴角抽搐了下：“美少女战士？”虽然没看过什么“小说”，但他至少能感觉出这个故事……好像更适合糊弄小孩子。
毛毛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只看动画片的人！”说着催促身边的侍卫：“给我找身男人衣服。”
衣服是现成的，当初出逃的时候，什么衣服都准备了——也是从小说上学的。结果基本没用上。换好了一身铁灰色的男装，毛毛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不光穿越，还有机会女扮男装！
陆伯谦靠在马车上，看着毛毛兴致勃勃地搭桌子写招幌，在小破茶摊上忙来忙去，嘴角含着笑意。
“要是让人知道我堂堂大晟天子臣下都养不活，还要他的妻子男扮女装抛头露面，我的脸往哪儿搁？”颇有些愠怒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陆伯谦笑道：“小声点吧陛下，让她听到怕是会说我们民脂民膏养大的人什么都不懂了。”原话是“懂个屁”。
李庸冷笑道：“她倒是什么都懂，乱七八糟地折腾一通！有本事别用我收拾烂摊子！”
“陛下消消火，能者多劳嘛，微臣能顺利脱身，可是全仰仗陛下了。她的计划虽然离谱了些，倒是出奇制胜，结果也不错，听说离国那边本来就要在送葬的路上动手？现在绝了他们的念想，挺好。”
“我不能，我可是不行。而且当皇帝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搁小说里那都是一号反派的。”李庸越说越生气。
陆伯谦直笑。这就是为什么他成婚之后李庸不愿意来找他，因为他新婚夜套毛毛话的时候李庸也在。而且当时毛毛说的可不止那一句话，真是逮着皇帝这个职业骂了小半个时辰，各种出尔反尔、腹黑无道、强抢民女、贪图享乐等等等等的帝王，骂得有模有样的，气得李庸听到一半就跑了。
结果现在来给他送行，正好又听见毛毛说他不行。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让她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要害你的！”
陆伯谦笑道：“当初让我炸死远遁，也是你先提出来的。”
虽然是他先骗皇帝自己也就十年寿命的。
现在他和皇帝都年轻，皇帝觉得自己还能控制朝堂，而且自己长期在边关又不怎么在朝堂混，所以还有情谊在；他要是真的心里没点数，回去当那个耀武扬威的武王，恐怕就真的只有十年寿命了。
就算能撑过十年，等新一辈的皇子们长大，这个雄心勃勃的皇帝却老了，那时候怀疑的种子又会长成什么样呢？而他那时拖家带口，就不是害自己一条命的事了。
皇帝身边的人呐，最好就死在皇帝最放心的时候，大家都安生。
李庸不说话了。如果不是因为毛毛是陆伯谦要的，他早扒了她的皮。
那边毛毛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已经开讲了，人还真不少，很多人回过头看见陆伯谦，都会垂下目光以示恭敬。
“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瞎大爷娶了瞎大奶奶，两口子过了半辈子——”毛毛“啪”地一拍醒木，自觉非常有范，“谁也没见过谁。”
底下哄笑一片。陆伯谦也笑了，唯独李庸，脸色愈黑。
“诸位看官，今天小人是说故事来的。那位问了，哪儿的故事？真的假的？真假小人不论，您听着好听就行。要说哪儿发生的，起因地就是这安阳，天子脚下，繁华之地。有这么一个名妓，姓杜，叫杜十娘……”
陆伯谦一边听一边笑：这故事听着怎么像是讲给他的？不然怎么专挑这种负心汉的故事讲？
毛毛很聪明，可是玩儿阴谋嘛，经验终究太少。
李庸也看出毛毛的用意了，一转头看见陆伯谦那不值钱的笑，气得拂袖而去。
陆伯谦也不在意，一心一意地琢磨着：美女救英雄的戏码演过了，接下来演个夫妻恩爱的大戏怎么样？身为演员又那么爱演戏的毛毛，想必不会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