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将军府本是高攀，如果薛家不出事，这门亲事确是美满。可如今薛氏是谋逆的罪臣！他们家是为天子所不容，两家定亲，为父此番不受累，已是圣上网开一面。
如今有张家，不计风险前来求亲，张大人虽然前年遭贬，可再怎么着也是个地方父母官，也算门当户对。眼前虽祸不及我们，可圣怒正盛！若及时换了婚帖，与薛家断了关系，置身事外才是绝佳之法。你这逆女，不知轻重，真是气煞为父！”
林妙春立于原地，不发一语，脸上表情却格外坚定，甚于执拗。
昨夜薛家才遭难，今日天方明，张家老夫人就托媒上门求亲，真是好会见缝插针。想起往日，林妙春曾拒了他家媒人两次，今日上门，这是见薛家落难，她便会不得已而答应么？
休想！
“父亲，当初女儿欲辞薛家婚事，您强势答应，说薛家门风清正，世代忠良，我们需要这样的门第来维持。我坚持不允，您寸步不让。
后来我允了。
如今女儿已许婚薛家儿郎，全城皆知，您却复逼女儿改配张家，您可曾想过女儿处境？有道是一女不嫁二夫，请父亲退回张家婚帖聘礼，这件婚事，女儿绝不答应！”
林显志提高音量：“薛家！已经被抄家了！再过两日，就要被当街斩首示众，你知道吗！”
林显志只觉怒火中烧，开始口不择言：“只怪为父自小太娇惯你，怕你柔肠弱质，将来吃亏，把你当作男儿养，教你读书识字，五经六艺，倒是没留心将你养成了个呆子！怎么，你还想学着书上，作那守节烈女？我告诉你，两日后张家这花轿你不坐也得坐！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小姐禁足，一步不得踏出房门！”
“林显志！你个混蛋！你说什么浑话！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女儿！”
林夫人秦书玉泪眼婆娑地冲上前锤打夫君，被林显志轻易拦下。
林妙春神色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魂魄抽离一般，抬步僵硬地往自己的竹香院去。
林妙春听不清青禾在耳边说着什么，她脑海中只不断重复着方才父亲的话。
她说，薛成还活着，保全了性命！
父亲说，他是朝廷钦犯，就算暂时苟活，早晚也会落入官兵手中。就算逃得了朝廷追捕，也会终生戴罪，重则一生四处流亡，轻者泯然世间，再查无此人。
他保全了性命又如何？不过苟延残喘，你还想等他回来娶你不成！
林妙春脑海中浮现那日。
春和景明。少年执弓，神采奕奕。
他一束长发，腰间玉佩随形而动，一脸正气，对她伸出手，说，容在下扶姑娘上马。
她无法想象，就是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在官兵的搜捕中东躲西藏，仓皇逃命。
薛怀玉之罪，何苦祸及家人？
妇孺何辜！儿女何辜！
她不忍想起，薛府三千罔送性命的孤魂，他们如何能预料到死神执刃的到来？
天牢中的薛氏族人，一朝褪去将门光环，只能在阴暗的狱中等待刑期。
薛怀玉尽忠一生，究竟为何要私通敌邦？
传闻天子是收到一封密函，才断定薛怀玉叛逆，但证据却在当晚被意外销毁，因此无法公之于众。
那封密函是谁所呈？
如果薛怀玉死于关外，那如今边关的仗是谁在打？主帅已死，满月军队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攻城入关？为何一切都毫无消息？
林妙春突然感到背后一凉，脑海中杂乱的想法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眼中却越来越清明......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小姐！快来人呐！小姐昏倒了！”
青禾的清脆的嗓音由近及远，直到消失。
四周都安静下来。
这一夜，林妙春做了一个破碎的梦。
梦里是无数模糊的片段，连声音也含糊难辨。梦中有哀叹垂首的父亲，泪如断珠的母亲，有张家喜气洋洋的媒婆花轿，有薛家夫人温柔亲切的目光，她将薛成的玉佩用手绢包好，放到自己掌中，有一英俊少年，将她扶上马，面露绯红......
不止如此，梦里还出现了熊熊烈火，火光中一个贼人举着血刃，狂笑如鬼魅，周边哀鸣尖叫声凄厉可怜。一个少年，执弓欲射杀贼人，却失手被砍下头颅......
“不！”
林妙春惊醒，天已大亮。入目是绸绫薄纱的床帐，身边有人低声呼唤，背后是衣衫已是被汗水浸湿大片。
“宓儿？宓儿！你终于醒了！”
是谁？谁在叫她？
宓儿是她的闺中乳名，自及笄后，只有兄长林先春会这么唤她。
林妙春侧首，看见了林先春俊朗的眉眼中满是担忧，她笑了笑，眼神中还有昏睡惊醒的迷离。
“阿兄。”
林先春原本在应天院读书，听说家里的事后，便急匆匆赶回，一进府门就奔向林妙春的院中去。
“你怎么样，有无哪里感觉不适？脸色如此苍白，是梦魇了吗？”林先春关切发问。
梦魇？
方才的画面再次浮现，梦中少年被斩首的场景令她极度恶心难受，奇怪的是，尸首离身时没有流一滴血。
当然是梦魇。
一定是梦魇。
“嗯。梦到阿兄回来抢我的凤梨酥了。”
林先春看出她笑容的勉强，听她还在开玩笑，知她不想说，也不怪，只用指尖轻拍了拍她的脸。
一如既往。每次林妙春心绪不佳，或者被他成功抢了凤梨酥，他都会这样做。
林妙春：“阿兄怎么回来了？”
林先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回来。”
林妙春以为是薛府的事情终究牵连了林府，忙抓过林先春的手，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林先春一愣，见林妙春认真的眼神，知道她误会，无奈回答：“你说呢？薛家获罪至此，我妹夫还下落不明，把我妹妹都急晕了，这事还不够大？”
林妙春反应过来，轻捶了兄长一下，面上忧虑依旧不减半分。
林先春收起调侃表情，正色道：“宓儿，说真的，薛家这门亲事，你原先也不愿，可比起张家，的确是云泥之别。为兄在学堂，和那张县令的公子同窗过半载，其人为人虽无甚大毛病，可四体不勤，不学无术，平日里说一句答一句，如同一块木头一样。这样的人，与你如何相配！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林妙春闻言，心中不知作如何滋味。
“阿兄不必生气，父亲他......也是无奈，我心里是明白的。薛大将军身居要职，却获此罪名，本就兹事体大。父亲也是为了保全我们全家，我并不怪他。”
林先春看着面色苍白的妹妹，心疼不已。她是整个安州名声远扬的才女，是闺秀中的翘楚，佳人中的典范，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妹妹，与其他女子都不相同，她一有才学，二能文章，心系天下事，敢批庙堂人。
他甚至想过，若妙春生成男儿身，自己将会怎样被比下去，愧为兄弟，卑入尘埃。
是以，他认为全安州、全京城......不！全天下的年轻男子都不堪与妹妹相配。可她不仅才华似锦，还生得花颜月貌，除了安州本地高门贵户，还有不少人闻名不远万里前来求亲。他顺从妹妹的意见，通通替她拦回。
唯有忠义将军府薛家的公子薛成，他在群贤会上远远见过一面。那真是英姿焕发的好郎君。可惜因文武生的活动不同，薛成几乎都在骑射场上，没有机会结识一番。虽距离较远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般轩昂气质，便是他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曾想后来听母亲说，薛夫人有意替儿子求娶妙春为媳，他心中是欢喜的。既欣慰于妙春得配良婿——他私以为如今的青年才俊中，唯薛成配之；又高兴自己终于有机会结识这位极品郎君，更庆幸的是，这位居然要成为自己的妹婿！
前日还在感谢老天有眼。
今日却怨上天无情，令好事多磨。
他知道妹妹虽很有主见，可也分得清轻重。眼前局势是将全部的压力都加在这个女子的身上。是选择上花轿保全林家，还是拒绝婚事，任由被牵连的风险随时到来，并赌上自己将来的名节——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钦犯的未婚妻呢？
林先春不由暗恨自己无能，堂堂七尺男儿，不能顶天立地守护全家，还要自己的妹妹用终生幸福作出选择。
“你放心，为兄定不叫你嫁往张家，你也别糊涂，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若一步踏错，终生都痛苦难言。此事交给为兄，我去劝父亲。我家宓儿生得美，又才艺双全，那张家子他也配！就算顶着个钦犯未婚妻的名头又如何？大不了为兄养你一生！”
林先春说完，扯上披风就要奔林显志房中去，林妙春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嫁衣凤冠，垂下眼眸：“阿兄，不必与父亲争执，此事我自有数。”
“你......”林先春凝噎，苦涩与怒火一齐翻涌上来。
该死的张玄良！
林先春：“你有什么数？难道明日你真要上那张家的花轿，作那不学无术、灰容土貌的张玄良之妻，痛苦过这一生吗？你的志向呢？你的骄傲呢？”
林妙春眼眶泛红，仿佛被逗笑：“我听母亲说，那张家公子确实其貌不扬，但也不至于如此卑劣丑陋，阿兄将他骂得好狠呐，哈哈哈哈！”
林先春见林妙春还有心情开玩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急忙抓住她的手，认真地问道：“那薛成呢？母亲此前信里说，你后来接受了这门婚事，如今薛家虽遇难，薛成可侥幸逃脱了。以他的资质，将来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不无可能。你不等等他吗？”
兄长的关切焦虑，林妙春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感动。
“兄长还是如此崇拜那薛公子？”林妙春笑道，避而不答。
林先春：“别闹！我认真的！我在外面听闻官兵封锁全城，搜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找到他，看来他很有机会脱身，而且关于薛大将军叛逆一事，我心中存疑......”
“嘘——”林妙春食指压在林先春唇上，制止住他，“慎言，警惕祸从口出。”
林先春扒拉开她的手：“但是妹妹，为兄是真的想要这个妹婿！说实话，这样的人间骏品，你不心动吗？”林先春眼巴巴说。
林妙春无语，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青禾跟你说什么了！”
林先春满眼揶揄。
林妙春：“这个多嘴的丫头！”
林先春还欲问什么，林妙春却将他推了出去，说：“我要更衣了，张家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就放心吧。一身尘土味，快回房洗洗。让青禾进来为我梳妆。”
林先春憋了一肚子好奇，没问到不甘心，又折回对着房内喊了一句：“试想那薛宗玉薛郎君，落魄中又听闻未婚妻子竟转眼作了别人家的新嫁娘，啧啧，那该有多伤心呐！何况他还曾英雄救美，你怎么忍心，琵琶别抱.....”
无人回应。
罢了！妙春不告诉他，他等会儿自己去问青禾。
等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时，林妙春才不掩落寞。她无视梳妆台上的嫁衣，径直走向更衣架后的木箱，打开后取出一件花样精美的成年男子的广袖圆领长衫。
这是她亲手绣制，本是准备下个月给阿兄的生辰贺礼。
现在看来，只能日后再补上了。
如今有张家，不计风险前来求亲，张大人虽然前年遭贬，可再怎么着也是个地方父母官，也算门当户对。眼前虽祸不及我们，可圣怒正盛！若及时换了婚帖，与薛家断了关系，置身事外才是绝佳之法。你这逆女，不知轻重，真是气煞为父！”
林妙春立于原地，不发一语，脸上表情却格外坚定，甚于执拗。
昨夜薛家才遭难，今日天方明，张家老夫人就托媒上门求亲，真是好会见缝插针。想起往日，林妙春曾拒了他家媒人两次，今日上门，这是见薛家落难，她便会不得已而答应么？
休想！
“父亲，当初女儿欲辞薛家婚事，您强势答应，说薛家门风清正，世代忠良，我们需要这样的门第来维持。我坚持不允，您寸步不让。
后来我允了。
如今女儿已许婚薛家儿郎，全城皆知，您却复逼女儿改配张家，您可曾想过女儿处境？有道是一女不嫁二夫，请父亲退回张家婚帖聘礼，这件婚事，女儿绝不答应！”
林显志提高音量：“薛家！已经被抄家了！再过两日，就要被当街斩首示众，你知道吗！”
林显志只觉怒火中烧，开始口不择言：“只怪为父自小太娇惯你，怕你柔肠弱质，将来吃亏，把你当作男儿养，教你读书识字，五经六艺，倒是没留心将你养成了个呆子！怎么，你还想学着书上，作那守节烈女？我告诉你，两日后张家这花轿你不坐也得坐！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小姐禁足，一步不得踏出房门！”
“林显志！你个混蛋！你说什么浑话！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女儿！”
林夫人秦书玉泪眼婆娑地冲上前锤打夫君，被林显志轻易拦下。
林妙春神色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魂魄抽离一般，抬步僵硬地往自己的竹香院去。
林妙春听不清青禾在耳边说着什么，她脑海中只不断重复着方才父亲的话。
她说，薛成还活着，保全了性命！
父亲说，他是朝廷钦犯，就算暂时苟活，早晚也会落入官兵手中。就算逃得了朝廷追捕，也会终生戴罪，重则一生四处流亡，轻者泯然世间，再查无此人。
他保全了性命又如何？不过苟延残喘，你还想等他回来娶你不成！
林妙春脑海中浮现那日。
春和景明。少年执弓，神采奕奕。
他一束长发，腰间玉佩随形而动，一脸正气，对她伸出手，说，容在下扶姑娘上马。
她无法想象，就是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在官兵的搜捕中东躲西藏，仓皇逃命。
薛怀玉之罪，何苦祸及家人？
妇孺何辜！儿女何辜！
她不忍想起，薛府三千罔送性命的孤魂，他们如何能预料到死神执刃的到来？
天牢中的薛氏族人，一朝褪去将门光环，只能在阴暗的狱中等待刑期。
薛怀玉尽忠一生，究竟为何要私通敌邦？
传闻天子是收到一封密函，才断定薛怀玉叛逆，但证据却在当晚被意外销毁，因此无法公之于众。
那封密函是谁所呈？
如果薛怀玉死于关外，那如今边关的仗是谁在打？主帅已死，满月军队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攻城入关？为何一切都毫无消息？
林妙春突然感到背后一凉，脑海中杂乱的想法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眼中却越来越清明......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小姐！快来人呐！小姐昏倒了！”
青禾的清脆的嗓音由近及远，直到消失。
四周都安静下来。
这一夜，林妙春做了一个破碎的梦。
梦里是无数模糊的片段，连声音也含糊难辨。梦中有哀叹垂首的父亲，泪如断珠的母亲，有张家喜气洋洋的媒婆花轿，有薛家夫人温柔亲切的目光，她将薛成的玉佩用手绢包好，放到自己掌中，有一英俊少年，将她扶上马，面露绯红......
不止如此，梦里还出现了熊熊烈火，火光中一个贼人举着血刃，狂笑如鬼魅，周边哀鸣尖叫声凄厉可怜。一个少年，执弓欲射杀贼人，却失手被砍下头颅......
“不！”
林妙春惊醒，天已大亮。入目是绸绫薄纱的床帐，身边有人低声呼唤，背后是衣衫已是被汗水浸湿大片。
“宓儿？宓儿！你终于醒了！”
是谁？谁在叫她？
宓儿是她的闺中乳名，自及笄后，只有兄长林先春会这么唤她。
林妙春侧首，看见了林先春俊朗的眉眼中满是担忧，她笑了笑，眼神中还有昏睡惊醒的迷离。
“阿兄。”
林先春原本在应天院读书，听说家里的事后，便急匆匆赶回，一进府门就奔向林妙春的院中去。
“你怎么样，有无哪里感觉不适？脸色如此苍白，是梦魇了吗？”林先春关切发问。
梦魇？
方才的画面再次浮现，梦中少年被斩首的场景令她极度恶心难受，奇怪的是，尸首离身时没有流一滴血。
当然是梦魇。
一定是梦魇。
“嗯。梦到阿兄回来抢我的凤梨酥了。”
林先春看出她笑容的勉强，听她还在开玩笑，知她不想说，也不怪，只用指尖轻拍了拍她的脸。
一如既往。每次林妙春心绪不佳，或者被他成功抢了凤梨酥，他都会这样做。
林妙春：“阿兄怎么回来了？”
林先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回来。”
林妙春以为是薛府的事情终究牵连了林府，忙抓过林先春的手，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林先春一愣，见林妙春认真的眼神，知道她误会，无奈回答：“你说呢？薛家获罪至此，我妹夫还下落不明，把我妹妹都急晕了，这事还不够大？”
林妙春反应过来，轻捶了兄长一下，面上忧虑依旧不减半分。
林先春收起调侃表情，正色道：“宓儿，说真的，薛家这门亲事，你原先也不愿，可比起张家，的确是云泥之别。为兄在学堂，和那张县令的公子同窗过半载，其人为人虽无甚大毛病，可四体不勤，不学无术，平日里说一句答一句，如同一块木头一样。这样的人，与你如何相配！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林妙春闻言，心中不知作如何滋味。
“阿兄不必生气，父亲他......也是无奈，我心里是明白的。薛大将军身居要职，却获此罪名，本就兹事体大。父亲也是为了保全我们全家，我并不怪他。”
林先春看着面色苍白的妹妹，心疼不已。她是整个安州名声远扬的才女，是闺秀中的翘楚，佳人中的典范，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妹妹，与其他女子都不相同，她一有才学，二能文章，心系天下事，敢批庙堂人。
他甚至想过，若妙春生成男儿身，自己将会怎样被比下去，愧为兄弟，卑入尘埃。
是以，他认为全安州、全京城......不！全天下的年轻男子都不堪与妹妹相配。可她不仅才华似锦，还生得花颜月貌，除了安州本地高门贵户，还有不少人闻名不远万里前来求亲。他顺从妹妹的意见，通通替她拦回。
唯有忠义将军府薛家的公子薛成，他在群贤会上远远见过一面。那真是英姿焕发的好郎君。可惜因文武生的活动不同，薛成几乎都在骑射场上，没有机会结识一番。虽距离较远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般轩昂气质，便是他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曾想后来听母亲说，薛夫人有意替儿子求娶妙春为媳，他心中是欢喜的。既欣慰于妙春得配良婿——他私以为如今的青年才俊中，唯薛成配之；又高兴自己终于有机会结识这位极品郎君，更庆幸的是，这位居然要成为自己的妹婿！
前日还在感谢老天有眼。
今日却怨上天无情，令好事多磨。
他知道妹妹虽很有主见，可也分得清轻重。眼前局势是将全部的压力都加在这个女子的身上。是选择上花轿保全林家，还是拒绝婚事，任由被牵连的风险随时到来，并赌上自己将来的名节——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钦犯的未婚妻呢？
林先春不由暗恨自己无能，堂堂七尺男儿，不能顶天立地守护全家，还要自己的妹妹用终生幸福作出选择。
“你放心，为兄定不叫你嫁往张家，你也别糊涂，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若一步踏错，终生都痛苦难言。此事交给为兄，我去劝父亲。我家宓儿生得美，又才艺双全，那张家子他也配！就算顶着个钦犯未婚妻的名头又如何？大不了为兄养你一生！”
林先春说完，扯上披风就要奔林显志房中去，林妙春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嫁衣凤冠，垂下眼眸：“阿兄，不必与父亲争执，此事我自有数。”
“你......”林先春凝噎，苦涩与怒火一齐翻涌上来。
该死的张玄良！
林先春：“你有什么数？难道明日你真要上那张家的花轿，作那不学无术、灰容土貌的张玄良之妻，痛苦过这一生吗？你的志向呢？你的骄傲呢？”
林妙春眼眶泛红，仿佛被逗笑：“我听母亲说，那张家公子确实其貌不扬，但也不至于如此卑劣丑陋，阿兄将他骂得好狠呐，哈哈哈哈！”
林先春见林妙春还有心情开玩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急忙抓住她的手，认真地问道：“那薛成呢？母亲此前信里说，你后来接受了这门婚事，如今薛家虽遇难，薛成可侥幸逃脱了。以他的资质，将来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不无可能。你不等等他吗？”
兄长的关切焦虑，林妙春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感动。
“兄长还是如此崇拜那薛公子？”林妙春笑道，避而不答。
林先春：“别闹！我认真的！我在外面听闻官兵封锁全城，搜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找到他，看来他很有机会脱身，而且关于薛大将军叛逆一事，我心中存疑......”
“嘘——”林妙春食指压在林先春唇上，制止住他，“慎言，警惕祸从口出。”
林先春扒拉开她的手：“但是妹妹，为兄是真的想要这个妹婿！说实话，这样的人间骏品，你不心动吗？”林先春眼巴巴说。
林妙春无语，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青禾跟你说什么了！”
林先春满眼揶揄。
林妙春：“这个多嘴的丫头！”
林先春还欲问什么，林妙春却将他推了出去，说：“我要更衣了，张家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就放心吧。一身尘土味，快回房洗洗。让青禾进来为我梳妆。”
林先春憋了一肚子好奇，没问到不甘心，又折回对着房内喊了一句：“试想那薛宗玉薛郎君，落魄中又听闻未婚妻子竟转眼作了别人家的新嫁娘，啧啧，那该有多伤心呐！何况他还曾英雄救美，你怎么忍心，琵琶别抱.....”
无人回应。
罢了！妙春不告诉他，他等会儿自己去问青禾。
等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时，林妙春才不掩落寞。她无视梳妆台上的嫁衣，径直走向更衣架后的木箱，打开后取出一件花样精美的成年男子的广袖圆领长衫。
这是她亲手绣制，本是准备下个月给阿兄的生辰贺礼。
现在看来，只能日后再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