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与结尾
余月做了一个梦。
梦里漫山遍野的茉莉花海，一个白发少年站在山头上，头顶是漫天繁星，而这一切都像是空中的雾，模糊不清，余月想走过去问他这是哪里。
但此刻，余月的脚灌了铅一般重，嘴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白发少年似乎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来，与此同时，左眼中心留下一行泪。
繁星和满山花海都刻进他碧绿色的瞳孔里。
少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余月醒了。
入目是一片漆黑，要不是能感受到冰凉而柔软的被子，还有身上贴的发热的敷料，余月还以为在做梦。
这是现实，一切的触感都那么真实。
余月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自觉地开口呼唤：“好饿，水，好渴……”
开口是嘶哑的陌生声线。
接着，乱动的余月就撞到了铁制的防护架，不知道碰到身上哪里，疼得她直吸气。
“好黑。”怎么会这么黑，难道是在什么封闭的空间里吗？余月视力很好，平常就算深夜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也能看清房间里的物品。
这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黑暗，余月感到害怕，但她连目光都无法聚焦，眼睛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怎么回事。
“余小姐，你醒了！”护工听见动静跑进来查看，“您先不要乱动，您被烧伤了，现在身上贴了很多敷料还有冷却贴，行动可能不太方便。”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余月联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从桥上掉下去了吗？
余月只记得自己在高架上给母亲打电话。
*
五天前，华盛酒店顶层。
“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嗯。”
太阳渐渐跃入地平线，远处霞光染得天空发紫，玻璃窗外的下方是繁忙的十字路口，头顶上方的天空黑云紧压着霞光，等待着将其吞噬干净的那一刻。
对面的男人穿着一套合身的定制西装，依靠在雕刻得精美绝伦的巴西玫瑰木椅中。面对女人咬牙切齿的提问以及充满怨怼的眼神，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面对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男人，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月多希望他能解释，事情不是真的对吧。告诉她是误会，或者男人哭着道歉，不是故意隐瞒，是家人逼迫的，他对她其实是真心的。
可男人什么也没有做，沉默地认下了。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莫名其妙做了小三，最后却好像是自己看起来在无理取闹。
时间好像按下暂停键，没有人说话。
男人名叫李疏朗，是余月刚上大学时认识的。两人恋爱长跑六年，今年她二十四，李疏朗三十，正正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余月却发现李疏朗在前年就已经结婚，儿子都满一岁了……
李疏朗和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呢？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成为小三？李疏朗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她结婚吗？所有的情话都是谎言。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平时那张总对她笑脸相迎的面孔此时毫无表情，就像……像是一张假脸！
这一切一定也只是一场噩梦！
看了眼手上腕表的时间，李疏朗对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
李疏朗什么话也没有留下，打开酒店的房门就离开了。
余月缓过神，追了上去，“喂！”
李疏朗停住前进的步子，站在原地，却没有转身。
“我们是不是不能再继续了！”
脱口而出的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这样的境况还会想要挽留？
“阿月。”李疏朗停顿了一下，“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余月佝着身子，不敢看前方的背影，余光里鞋跟朝着她的方向，像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不是真的。
不要这样结束。
求你。
求你别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眼泪随着声音夺眶而出，余月用尽全身的力气，近乎吼了出来，“为什么背叛我！”
如果余月现在十八岁，对方是二十岁的李疏朗，他肯定会跑过来捂住她的嘴，“阿月，你不要喊这么大声，会有人看我们的。”
然后余月会漏出一个故意的坏笑。
可现在，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面前的李疏朗三十岁，他西装革履，什么也没有说，听完这句话径直走了。
余月知道自己再追上去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凭什么他是无所谓的人，这样就结束的话自己多狼狈啊。
正犹豫要不要做点什么，报复也好，毁了他的家庭也好，余月包里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余月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月月啊!你快回来！你爸爸出轨了！……”接着是余月母亲一系列的大喊与哭诉。
老天你在开什么玩笑？男人都这么喜欢出轨吗？捉弄同一个人很好玩吗？回家和追李疏朗，余月只能快速做出选择。
“好，我马上回来，你先不要哭了，阿姨呢，吴阿姨不在吗？”
“吴阿姨……”电话那头的声音颤颤巍巍，“吴阿姨跟那个天杀的也有一腿！”
“……”
天杀的指的当然是余月父亲。余月眼前一黑，顿时头晕目眩。出轨对象还不止一个，玩的挺花啊！
余月父亲余辰年是某知名高校教授，老来得女，现已年过七旬。即便在这个年纪、黄土都埋了半截的男人，也无法在婚姻方面始终如一么？
这世上真的有爱吗，还是怎样都行。男人总是要求女人为其守贞，自己却放任自流，余月感到阵阵恶心。
余月上了李疏朗对面的电梯，电梯门快要合上的那一刻，余月看见李疏朗瞳孔颤了一下。
李疏朗以为自己肯定会追上去。
余月在这一刻突然就释然了，自己也不是很狼狈。仿佛赢家一般，电梯门合上后，余月不紧不慢地在电梯里补了个妆，让自己红肿的眼眶恢复如常。
无论失去什么，我还是我，不管生活怎样，余月依然光彩照人。余月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余月从酒店停车场开车上了高架，但今天意外的堵，高架桥下的河岸边不时咻地升起各种烟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余月用车载系统选了首歌播放，拿起手机看日历。
今天是七月初七，七夕。
余月从来不记得农历的日子，原来竟是七夕吗？余月漏出一个嘲讽的笑，将手机在副驾驶座椅上。
“You've really missed a trick when it comes to love. ”
播放的音乐刚好轮到这句词。
当爱降临，你却早已错失良机。
放屁。
诈骗也算爱吗！
余月赶紧切了一首歌。
这回第一句是：“oh，you got power.”
很好。
车道也开始龟速前进了。
余月享受着音乐，不时将车随车流往前挪动一点。
就在快要下高架桥的时候，余月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月月，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快点回来啊！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离婚，你快回来帮我收拾行李！”
余月都能想象到母亲坐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不动，但扯着嗓子对着手机喊的模样。
但对于被使唤这件事，余月早已习惯。
“我现在还在高架上，”余月怕母亲没听清自己的声音着急，把手机拿到手里，只留右手单手打方向盘，“现在我这里堵车了，你如果实在着急，先找个搬家公司或者小时工帮你收拾一下。”
“不行，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要是搬家公司给我搬，我东西少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王女士开始细数搬家公司和请小时工的缺陷，最后连工人身上会有汗味，她讨厌汗味这一缺点也罗列了出来。
可我就不是别人了吗？你要是这么着急，不如自己先收拾。
余月在心里吐槽，却没有说出来，只默默听着。
要是此时敢说王女士的不是，王女士肯定会将怒火集中对准余月，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那你等一下吧，可以先吃晚饭，我还有一会马上就回来了。”
“吴阿姨不在，谁给我做晚饭！”说到痛处王女士又开始一顿输出。
好累，身体好累，心也好累。
上午余月一直在出外景拍摄，下午得知李疏朗出轨，一整天就喝了两杯咖啡，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还一边听母亲抱怨自己没保姆做饭太可怜了的话题。
“我现在给你订餐，叫人给你送过去。”余月努力安抚母亲的情绪，拿出另一台手机订了家附近母亲觉得还不错的一家餐厅，挑选几个菜后准备下单。
“这还差不多。”电话那头王女士说。
余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后面的车喇叭响个不停，余月才发现，车已经开到可以下高架的地方了。
也许是一天没吃饭，余月刚踩下油门就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砰的一声巨响。
余月感受到后面有车撞了上来。
好黑，好烫，好痛。
此时，余月的车撞上防护栏，车头处冒出火苗，火不一下就翻了好几倍大小，车子也紧接着就翻出了高架桥。
河面上烟花盛开。
五彩斑斓。
可余月睁开的眼睛什么也没有看见，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是冰冷的河水灌进她的喉咙里。
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吗？余月想。
也挺好的，反正她活着也不过是在处理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罢了。
余月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好饿，今天还没有吃饭，怕是要当饿死鬼了。
梦里漫山遍野的茉莉花海，一个白发少年站在山头上，头顶是漫天繁星，而这一切都像是空中的雾，模糊不清，余月想走过去问他这是哪里。
但此刻，余月的脚灌了铅一般重，嘴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白发少年似乎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来，与此同时，左眼中心留下一行泪。
繁星和满山花海都刻进他碧绿色的瞳孔里。
少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余月醒了。
入目是一片漆黑，要不是能感受到冰凉而柔软的被子，还有身上贴的发热的敷料，余月还以为在做梦。
这是现实，一切的触感都那么真实。
余月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自觉地开口呼唤：“好饿，水，好渴……”
开口是嘶哑的陌生声线。
接着，乱动的余月就撞到了铁制的防护架，不知道碰到身上哪里，疼得她直吸气。
“好黑。”怎么会这么黑，难道是在什么封闭的空间里吗？余月视力很好，平常就算深夜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也能看清房间里的物品。
这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黑暗，余月感到害怕，但她连目光都无法聚焦，眼睛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怎么回事。
“余小姐，你醒了！”护工听见动静跑进来查看，“您先不要乱动，您被烧伤了，现在身上贴了很多敷料还有冷却贴，行动可能不太方便。”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余月联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从桥上掉下去了吗？
余月只记得自己在高架上给母亲打电话。
*
五天前，华盛酒店顶层。
“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嗯。”
太阳渐渐跃入地平线，远处霞光染得天空发紫，玻璃窗外的下方是繁忙的十字路口，头顶上方的天空黑云紧压着霞光，等待着将其吞噬干净的那一刻。
对面的男人穿着一套合身的定制西装，依靠在雕刻得精美绝伦的巴西玫瑰木椅中。面对女人咬牙切齿的提问以及充满怨怼的眼神，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面对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男人，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月多希望他能解释，事情不是真的对吧。告诉她是误会，或者男人哭着道歉，不是故意隐瞒，是家人逼迫的，他对她其实是真心的。
可男人什么也没有做，沉默地认下了。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莫名其妙做了小三，最后却好像是自己看起来在无理取闹。
时间好像按下暂停键，没有人说话。
男人名叫李疏朗，是余月刚上大学时认识的。两人恋爱长跑六年，今年她二十四，李疏朗三十，正正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余月却发现李疏朗在前年就已经结婚，儿子都满一岁了……
李疏朗和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呢？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成为小三？李疏朗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她结婚吗？所有的情话都是谎言。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平时那张总对她笑脸相迎的面孔此时毫无表情，就像……像是一张假脸！
这一切一定也只是一场噩梦！
看了眼手上腕表的时间，李疏朗对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
李疏朗什么话也没有留下，打开酒店的房门就离开了。
余月缓过神，追了上去，“喂！”
李疏朗停住前进的步子，站在原地，却没有转身。
“我们是不是不能再继续了！”
脱口而出的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这样的境况还会想要挽留？
“阿月。”李疏朗停顿了一下，“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余月佝着身子，不敢看前方的背影，余光里鞋跟朝着她的方向，像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不是真的。
不要这样结束。
求你。
求你别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眼泪随着声音夺眶而出，余月用尽全身的力气，近乎吼了出来，“为什么背叛我！”
如果余月现在十八岁，对方是二十岁的李疏朗，他肯定会跑过来捂住她的嘴，“阿月，你不要喊这么大声，会有人看我们的。”
然后余月会漏出一个故意的坏笑。
可现在，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面前的李疏朗三十岁，他西装革履，什么也没有说，听完这句话径直走了。
余月知道自己再追上去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凭什么他是无所谓的人，这样就结束的话自己多狼狈啊。
正犹豫要不要做点什么，报复也好，毁了他的家庭也好，余月包里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余月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月月啊!你快回来！你爸爸出轨了！……”接着是余月母亲一系列的大喊与哭诉。
老天你在开什么玩笑？男人都这么喜欢出轨吗？捉弄同一个人很好玩吗？回家和追李疏朗，余月只能快速做出选择。
“好，我马上回来，你先不要哭了，阿姨呢，吴阿姨不在吗？”
“吴阿姨……”电话那头的声音颤颤巍巍，“吴阿姨跟那个天杀的也有一腿！”
“……”
天杀的指的当然是余月父亲。余月眼前一黑，顿时头晕目眩。出轨对象还不止一个，玩的挺花啊！
余月父亲余辰年是某知名高校教授，老来得女，现已年过七旬。即便在这个年纪、黄土都埋了半截的男人，也无法在婚姻方面始终如一么？
这世上真的有爱吗，还是怎样都行。男人总是要求女人为其守贞，自己却放任自流，余月感到阵阵恶心。
余月上了李疏朗对面的电梯，电梯门快要合上的那一刻，余月看见李疏朗瞳孔颤了一下。
李疏朗以为自己肯定会追上去。
余月在这一刻突然就释然了，自己也不是很狼狈。仿佛赢家一般，电梯门合上后，余月不紧不慢地在电梯里补了个妆，让自己红肿的眼眶恢复如常。
无论失去什么，我还是我，不管生活怎样，余月依然光彩照人。余月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余月从酒店停车场开车上了高架，但今天意外的堵，高架桥下的河岸边不时咻地升起各种烟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余月用车载系统选了首歌播放，拿起手机看日历。
今天是七月初七，七夕。
余月从来不记得农历的日子，原来竟是七夕吗？余月漏出一个嘲讽的笑，将手机在副驾驶座椅上。
“You've really missed a trick when it comes to love. ”
播放的音乐刚好轮到这句词。
当爱降临，你却早已错失良机。
放屁。
诈骗也算爱吗！
余月赶紧切了一首歌。
这回第一句是：“oh，you got power.”
很好。
车道也开始龟速前进了。
余月享受着音乐，不时将车随车流往前挪动一点。
就在快要下高架桥的时候，余月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月月，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快点回来啊！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离婚，你快回来帮我收拾行李！”
余月都能想象到母亲坐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不动，但扯着嗓子对着手机喊的模样。
但对于被使唤这件事，余月早已习惯。
“我现在还在高架上，”余月怕母亲没听清自己的声音着急，把手机拿到手里，只留右手单手打方向盘，“现在我这里堵车了，你如果实在着急，先找个搬家公司或者小时工帮你收拾一下。”
“不行，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要是搬家公司给我搬，我东西少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王女士开始细数搬家公司和请小时工的缺陷，最后连工人身上会有汗味，她讨厌汗味这一缺点也罗列了出来。
可我就不是别人了吗？你要是这么着急，不如自己先收拾。
余月在心里吐槽，却没有说出来，只默默听着。
要是此时敢说王女士的不是，王女士肯定会将怒火集中对准余月，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那你等一下吧，可以先吃晚饭，我还有一会马上就回来了。”
“吴阿姨不在，谁给我做晚饭！”说到痛处王女士又开始一顿输出。
好累，身体好累，心也好累。
上午余月一直在出外景拍摄，下午得知李疏朗出轨，一整天就喝了两杯咖啡，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还一边听母亲抱怨自己没保姆做饭太可怜了的话题。
“我现在给你订餐，叫人给你送过去。”余月努力安抚母亲的情绪，拿出另一台手机订了家附近母亲觉得还不错的一家餐厅，挑选几个菜后准备下单。
“这还差不多。”电话那头王女士说。
余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后面的车喇叭响个不停，余月才发现，车已经开到可以下高架的地方了。
也许是一天没吃饭，余月刚踩下油门就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砰的一声巨响。
余月感受到后面有车撞了上来。
好黑，好烫，好痛。
此时，余月的车撞上防护栏，车头处冒出火苗，火不一下就翻了好几倍大小，车子也紧接着就翻出了高架桥。
河面上烟花盛开。
五彩斑斓。
可余月睁开的眼睛什么也没有看见，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是冰冷的河水灌进她的喉咙里。
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吗？余月想。
也挺好的，反正她活着也不过是在处理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罢了。
余月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好饿，今天还没有吃饭，怕是要当饿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