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战胜霍部人的功劳,已经让谢森升迁到了三品的安远将军,仆兰瀚也是五品的忠勇校尉了。和他俩的品级比起来,便是一个举人也看上去十分渺小。

    然而,当他们得到谢峰考中童生的喜报时,两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喜悦之情。

    仆兰瀚比较直接,连连道:“这次可要多多感谢陈先生,谁能想到咱们小少爷用功不到一年就能有如此成就。可见陈先生教导得十分用心。”

    谢森倒有几分怅然,他又将喜报看了一遍,方道:“陈先生的恩德自不待言。只盼着他能够更进一步,这样我才对得起岳父大人。”

    提到陆太傅,仆兰瀚就不敢多言了。

    对于地竟然来说,谢森和陆家大小姐陆莹的婚事一直是一个迷。谁也不知道远在九边戍卫的谢森怎么会与从未出过京的陆家结识,更想不通双方是如何结亲的。

    只有仆兰瀚这些一直跟在谢森身边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内幕,

    谢森出身寒微,无法进入墨雪卫。是陆太傅见他年少有志,特意给了他拜见当时还是公主身份的女帝。

    女帝十分欣赏谢森,亲自写信,送他到了九边军中。其时北卢都护还是李博之父,谢森在他帐下一路披荆斩棘,深得李博之父的信任。

    当时身为高级将领之后的李博已经进入了墨雪卫,天天听老父亲在书信里夸赞这个叫谢森的人。他心中十分不平,特意向女帝请了假,跑回北卢和谢森比拼了一场。

    外人不知道具体的结果,却看到两人突然就成了好朋友。

    等到先帝去世,女帝登基,陆太傅因为科场舞弊案而被迫致仕。曾经被各家追捧的陆家小姐陆莹转瞬间成了不受欢迎的闺秀小姐,婚事难求。李博写信给谢森诉说此事,两天后就见到了突然出现在帝京的好友。

    已经卧病在床的陆太傅勉力支撑,会见了这位求娶者,两人谈了许久,等谢森迈出陆府时,这桩婚事已经敲定了。

    本来已经被内定要调回帝京,接任禁军统领的谢森此后一直呆在北卢都护府。有关他的嘉奖提拔总是难以获准,有时候女帝的诏书都拟定好了,到了门下省却被打了回来。

    直到去年的大胜,才让那些人再也找不到理由阻拦。

    这期间种种,谢森承受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仆兰瀚能理解了——哦,其实还有李博,但他因为好友不讲武德,抢先求亲这件事,一直和北卢相处得别别扭扭。

    陆莹去世后,谢森一直对儿子的教育举棋不定。

    北卢到底是边关,十几岁的孩子离开帝京远赴此处,以后就只能成为一名武将了。他曾经答允过陆莹,只要孩子愿意读书,就遵从其意。可是留在帝京的话,谢峰显然缺乏关爱,读书也是一塌糊涂。

    幸好……

    谢森长舒了一口气,道:“准备给陈先生的礼物,对了,也给李博备上一份礼物。”

    仆兰瀚应了,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您看咱们军中那人的消息,要不要告诉陈家?”

    谢森收起书信,继续拿起了战报,道:“你问问他,想回去就让他跟你一起去秀水,不想回去,就好好在营房里训练。”

    仆兰瀚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准备了。等到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他对自己的亲兵道:“去把洪孺叫来。”

    亲兵待要出去,仆兰瀚又换了主意,道:“罢了,我自己去,你将马匹准备好。”

    他放下手头的物什,走到都护府的后院——其实就是一个占地很大的演武场。历代驻守北卢的将领都是九边防务的最高武官,因此这演武场也建造得颇有气势。两边排满了兵器架子,正北方则是齐齐整整一溜的靶子。

    此时一名身着戎装的少年正站在场中练箭。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阳光猛烈,普通人出行可能都需要戴个斗笠来遮阳,而少年却丝毫不受阳光影响,一箭一箭,箭箭中靶。直射出三十箭,他才放下手中的弓,揉了揉肩膀。

    一旁的同伴们纷纷欢呼。有的道:“洪孺你可以啊!”也有的笑着让他请客:“走走走,把上次大帅赏赐给你的金元宝拿出来,今天不醉不归!”

    面对这些吹捧,少年不骄不躁,只应道:“你们若是能让仆兰将军准假,这顿酒我自然请得。”

    众人唉呼不已,谁不知道仆兰瀚管教他们甚是严格,便是普通的头疼脑热都不准请假,顶多让后厨准备一碗滚拉拉,苦哈哈的药汤。喝完了,还得站到演武场上来。

    仆兰瀚笑骂:“兔/崽/子,你舍不得金银,干嘛把锅推我头上。”

    一众少年看到仆兰瀚都立刻站得笔直。这些都是仆兰瀚从北卢各军从挑选的精英子弟,专门在都护府里训练,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就可以放到军中,成为栋梁。

    仆兰瀚带兵的路数都是和谢森学习的,讲究令行禁止,所以对这些少年很是严格,大家多少都有点怕他。

    实则在他心中,对这些孩子都十分疼爱,只是他知道,如果训练的时候不严格,那么就会让这些孩子在战场上面临更大的风险。

    他挥一挥手,道:“下午操练骑术,都去把自己的马刷刷。谁要是不精神,从明天开始就到府门前去站岗。”

    众人一哄而散,仆兰瀚对着射箭的少年道:“洪孺,你过来。”

    其他人挤眉弄眼地作怪,悄悄地道:“洪孺没得罪仆兰将军吧。”

    仆兰瀚一瞪眼,他们赶快就溜了。

    倒是当事人洪孺依旧保持着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默默立在一旁,等待着仆兰瀚的吩咐。只是他握着弓的手攥得都爆出青筋了,显然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仆兰瀚也不点破,只道:“你投军的时候,说自己是秀水人。我今天就要赶往秀水,你想不想回家一趟?”

    洪孺没料到仆兰瀚这样说,他猛地睁大眼睛,又立刻垂下头,生怕仆兰瀚看出自己的异样。

    仆兰瀚心底默默摇头,真是蠢啊,都护府怎么可能随便收人。实际上在发生了霍部人叛乱之后,谢森就加强了北卢的防务工作。这小子一进城就被盯上了,等他拿着一张秀水的通关路引来投军,都护府的探子已经查出了他的身份。

    若不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谢森和仆兰瀚怎么可能把他留在身边?他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没错,这个化名“洪孺”的少年就是秦家遍寻不见的秦兴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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