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秦兴昉竟然会跑到北卢这里来参军。

    即便是陈舒青,也只是觉得他应该不会前往帝京,因此尽管秦家派出了十几批人手去寻找他,也毫无收获。

    仆兰瀚查出了秦兴昉的身份后,就报给了谢森。

    谢森也没让他声张,只是叮嘱留意秦兴昉的动向。后来仆兰瀚见他训练勇敢,又颇有几分机智,遂把他引入了府中。

    按仆兰瀚的话来说,孩子嘛,谁没有个小脾气。你看咱家小少爷,遇到了陈先生不就回到正轨了?

    不过这次仆兰瀚要回秀水还是想要问问秦兴昉,看看他是否有意回家一趟,家中人总是会忧心的。

    就是这个开口的过程,让仆兰瀚有点焦虑。好不容易他把话说出来了,秦兴昉又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真是让仆兰瀚挠头。

    他清了清嗓子,道:“男儿保家卫国,自是一件好事。不过咱们也是家中的顶梁柱,得让家中安心。我看你来了这几个月,一直没有给家里写信,所以才问问你。”

    秦兴昉哪里知道仆兰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自然也想家,尤其是担心母亲的身体。可是他这次离家,早就打好了主意,一定要做出点功业才行。

    他犹豫了一下,道:“我离家时母亲交代了,只要身子康健就好,不需要时时惦念家里。”

    仆兰瀚心里又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他家谢大帅那么个皮猴儿子放在好友李博的眼皮底下还不放心呢,恨不得天天派人盯着。不然这考中童生的消息,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真是不知父母心啊。

    不过他得知秦兴昉的身份后,就顺带让章埅查了一下,知道了这小子是离家出走的,所以此时也不点破他,只是道:“那你写封信,也好让家里人知晓平安。”

    秦兴昉犹豫了片刻,应了下来。

    等仆兰瀚上路的时候,怀里就揣了一封洪孺写给姑母洪氏的信。仆兰瀚深感教育后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心中打定主意要好好感谢陈先生。

    进了秀水之后,仆兰瀚就反复扯动嘴角,务求在抵达白木书院前把自己的表情练得和蔼点。

    但是他刚转到府学所在的街口,就听到热热闹闹的锣鼓声,一队穿红挂彩的人站在府学门前擂鼓敲锣。

    仆兰瀚视力极好,一眼看到人群中挤得东倒西歪的白铜。他挥挥手,身边的一个卫士就朝着白铜奔过去,一会儿便提溜着他回来了。

    白铜昏头昏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声道:“哪里来的毛贼,小爷是——”

    他一抬头就看到笑容诡异的仆兰瀚,连忙改口道:“是仆兰将军啊!大喜,大喜。”

    仆兰瀚皮笑肉不笑地道:“少爷考中童生我已经知道了。”

    白铜笑得更欢畅了,道:“咱们少爷现在可是秀才了!”

    “什么!”这可真是大出仆兰瀚意外。

    白铜见机,抖抖肩膀,那卫士看着仆兰瀚的脸色,松开了手。白铜小步跑到仆兰瀚的马前,道:“少爷上个月得了童生。正巧太守大人开恩,这个月就举行了府学试。陈先生说让少爷去见见世面,没想到一下子就过了!”

    仆兰瀚感觉就像天上掉了一块馅饼,正正好砸到了自家少爷的嘴里。他甚至有点怀疑,不会是李博放水了吧?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去问李博,矜持地点点头,领着白铜一块去往白木书院了。

    其实陈舒青也有点怀疑,这谢峰不过是跟着父亲读了一年的书,竟然就连过童生,秀才两道关卡?难道那些考不过的书生都太笨了吗?

    陈泽成笑着摇摇头,道:“其实谢峰小时候跟着母亲读了不少书,后来进入琼华书院后方才耽误了。而且他这一年着实刻苦,每天都比旁人多学一两个时辰。最重要的啊,是他命好!”

    “命好?”秦氏也被丈夫的话勾起了兴趣。

    陈泽成点头道:“正是,你们知道这次李博大人出的什么题目吗?”

    母女俩自然没有他消息灵通,齐齐望着他。陈泽成卖个关子,见好就收,笑道:“考得正是九边防务。”

    “原来如此。”陈舒青顿时明白了。若是李博这次考农学水利,或者吏治教化,恐怕谢峰就真的是来府学“到此一游”的。

    但若说九边防务这件事,恐怕整座秀水城中,除了太守府中的官员以外,就是谢峰最关注了。自从发生了霍部人偷袭的事件之后,他案头常常放着章埅给他搜罗来的胡族情报。

    甚至在这次考试之前,陈舒青还看到他拿着一册有关西羌的文书在读。当时陈舒青还觉得他有些荒废时间,不过想到父亲让谢峰参加府学试只是让他练练手,就什么都没说。

    谁知,竟然正好撞到了题目。

    “看来这运气还真挺重要啊。”陈舒青感叹道,想了想,又问父亲,“那您看今年的秋闱,是否让他试一试?”

    这次陈泽成对着女儿皱眉头,道:“你当国家的抡才大典是做游戏啊。他还是再读三年书,才好继续考试。”

    的确,谢峰考中秀才真的是集合了天时地利,除了陈泽成所说的三个原因之外,实际上还有秀水本身地僻的缘故。

    虽然李博多年来立志于振兴本地文教,但九边本就是燕国的边陲之地,秀水又是其中最小的一座城池,因此文风与大都比起来,实在有差距,读书人的普遍水平不高。在同一批参加府学试的书生中,谢峰即便算不得数一数二,也是出类拔萃的。

    可秋闱向来由朝廷派遣官员到地方上主持,考试的层次就高了许多,这绝非一点运气就能够成功的。

    当年,陈泽成就是在这一级的考试中延宕了十几年。

    他对谢峰很有信心,只要这个学生能够保持现在的状态,三年后,一定可以通过秋闱。

    一家人正在讨论如何为考中的几名秀才庆贺时,仆兰瀚带着白铜到了。

    今日白木书院放假,只有陈家人和一直守在这里的王念盛父子。仆兰瀚见没有外人,点了自己的侍卫,让章埅带着他们去定酒席,又把还在苦读的谢峰请出来,大家一直热闹到月上中天才结束。

    第二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昨夜喝得酣畅淋漓的仆兰瀚就难免多睡了一会儿。等他起身时,发现谢峰租住的这个小院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几个护卫。

    谢峰已经不见了。

    仆兰瀚好奇地问章埅道:“难道少爷又去读书了?”

    这次仆兰瀚才真正见识了谢峰的用功,昨天大家都为了他考中秀才而高兴,他却一直稳如泰山一般地坐在书斋里,直到陈泽成拍了尺浣去请,他才过来。

    章埅是谢峰特地留下来的,让他帮着仆兰瀚料理事物,毕竟章埅也在秀水呆了半年多了,地头熟悉。

    “没有,少爷说,自己要回平水镇一趟。”章埅一板一眼地道。

    “平水镇?回那干……对了,夫人就葬在那里。”仆兰瀚忽然反应过来,陆莹去世后,自然是埋在了谢家的祖坟里。

    章埅低头默认了这个答案。

    仆兰瀚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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