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今日一大早,谢峰就出门了。

    晨光熹微,他骑着马,身边跟着白铜和尺浣。自从谢峰开始跟着陈泽成读书,每隔两个月,他就回一次平水镇。

    从秀水城到平水镇路程并不远,大约一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平水镇外的谢家坟地。谢峰在母亲墓前坐一会儿,拔拔草,等到太阳升起来了,三人就往回赶。

    每次到平水镇的时候,谢峰的情绪总是很低落。即便今日是带着考中秀才的好消息,依然无法扫去他脸上的阴霾。

    三个人竟这样沉默地走了一路。

    等到看见秀水城的北门时,谢峰仿佛才惊醒一般,扶了扶帽子,神色渐渐平缓起来。

    自从陈舒青开始推广职业技术学校以来,陈家和白木书院在秀水的名气越来越大。

    谢峰这个连过两试的新鲜“秀才”,更是让人瞩目。

    因此,当他带着白铜和尺浣出现在城门前时,就有秀水的老百姓热热闹闹地向他道贺。

    还有那年长的妇人,拉着自家小孩,指指谢峰,再戳戳自家孩童的额头,让其好好见识什么叫“读书人”,也盼着自家能出一个秀才。

    蔫了一路的白铜顿时来了精神。想当初谢峰在帝京琼华书院就学时,他们主仆二人享受的同样是备受瞩目的待遇。

    但那时候人们嘴里说得是什么呀,要么惋惜谢峰没有继承外祖父的文采,要么鄙夷谢峰没有学识单凭着父亲的荫庇而入学。

    甚至还有原来与陆家交好的夫人叹息,一代才女陆莹竟然有了这样一个顽劣的儿子。

    那时候白铜全副精神都放在与人斗嘴的功夫上了。哪里有现在的自豪与爽快?

    等到了城门前,更有守城的卫士殷勤招呼。这些九边的士卒们并不是畏惧都护府之子的权势,而是因为去年霍部人作乱时,他们亲眼看到谢峰跟在李博身边与霍部人作战。

    九边的士卒淳朴,从此将谢峰当成了自家人,故而看到谢峰的时候,都格外亲热。

    领队的什长道:“谢公子可要喝点热茶?”

    谢峰也客客气气地道:“多谢大哥了,我们赶着回书院。”旁人用心待他,他自然不会用从前那种冷淡的态度相对。

    什长了然:“您是怕陈先生着急吧。”谁不知道谢峰是白木书院陈举人的爱徒呢。

    另一名小兵道:“谢公子不必着急,方才陈先生带着夫人出城去了。”

    谢峰和白铜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铜作个懊恼的表情,道:“早上走得匆忙,竟不知先生今日有事。敢问军爷,我们先生往哪里去了?”

    小兵哪里敢在他们面前称“爷”,连忙道:“可不敢得您这样称呼,便喊我一声‘大头’就好。我看着,先生的马车是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谢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深藏心底的地名:董家庄。他不自禁地提起缰绳,白铜却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道:“您忘了,仆兰将军还在家里呢。”

    谢峰还没有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事情告诉父亲。以仆兰瀚的精明,只要他今日去了董家庄,那么北卢都护府很快就会知道他回秀水的真正原因了。

    “少爷。”白铜又喊了一声。

    谢峰终于强自按捺了心神,朝着军士们点头致谢,然后向白木书院行去,只是在马蹄落下的瞬间,他仍然忍不住朝董家庄的方向望了一眼。

    实际上正在朝董家庄的两人心中也和谢峰一样焦灼。

    今天一早,陈泽成就接到了仆兰瀚转交的书信。夫妻俩急急忙忙去秦家,却又听说洪氏拂晓就出门去祭扫了,这才一路赶着出城,向洪家坟地而去。

    自从发生了霍部人将洪家灭门的惨案之后,原本人口稠密的董家庄就渐渐荒僻了下来。

    因为洪家人死的太惨,周围甚至还出现了各种鬼怪故事,有说半夜看到洪家老宅上飘鬼火的,有说中元节在土地爷庙前遇到洪家马车的,驾车的还是当年洪家的老仆,衣服上沾满了血渍,阴风一吹,露出了麻衣下的骨架。

    秦氏也有许多年不曾来这里了,一路看过去,只觉得心酸。陈泽在看到妻子的表情哪里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只是斯人已逝,他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他伸出手来,默默握住了妻子的手。

    庄外的坟地更是杂草丛生,秦贵小心翼翼地赶着车避开各种碎石。

    陈泽成道:“这里竟从来没有修整过吗?”以秦家的财力人力,这明明是一件小事。

    秦氏的声音不由得低下来,道:“嫂子说了,此案始终不明不白,凶手一直隐身在幕后。如果我们大肆修整墓地,恐怕会打草惊蛇。”

    陈泽成点点头,这也是洪氏为什么要给秦兴昉改名的原因。谁曾想,孩子年轻气盛,不知道家人们的苦心,竟然一口气跑去从军了。

    他想起自家怀中那封信,感觉重逾千斤。

    据说从东燕开始,洪家人就居住于此,祖祖辈辈落叶归根,都归葬到此处。洪家本来是董家庄最富裕的一户人家,因此墓地的位置也非常不错,占地面积又大。

    然而此时此刻,这原本宽敞的墓地,看上去竟彷佛是一个荒芜之地。高大的墓碑上爬满了藤曼,坟包上则生出了各种各样的杂草。

    一个素衣的妇人就坐在一处没有墓碑的坟包前,身边跟着的家人看到陈泽成夫妇,连忙低头对妇人说了些什么。

    那素衣妇人长长叹息一口气,准备起身迎接,不曾想,一个踉跄就扑到在地。

    秦氏哪里还忍得住,也不顾地上荆棘丛生,扑上去扶起妇人,哭道:“嫂子,嫂子。”

    自从秦兴昉离家出走后,洪氏的身体状况就一落千丈。近些日子虽然将养得好些了,但是出城的路程并不近,到了董家庄后道路又十分颠簸,早把她积攒的一点气力耗尽了。

    但是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安慰秦氏道:“只是腿软了一下,你莫要着急。”

    秦氏偏过头去拭泪,嫂子都这样坚强了,她怎么能反过来让嫂子安慰自己呢。

    洪氏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起身。秦氏一边轻轻扑掉嫂子身上的灰尘,一边道:“嫂子,你听我慢慢说,兴昉有消息了。”

    “是吗,这是好事啊。”洪氏一开始都没听懂秦氏的话,只是顺口答道。然后,她猛地抬头,握住秦氏的手道:“你说什么?兴昉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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