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博物馆里那座著名的大理石雕像,顿时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这可不是什么好故事!那三个头的地狱犬,还有那个野蛮凶狠的老男人……天呐!

    而公主简短的记忆迅速在我脑中翻腾。

    片刻之前,我和我的女伴们在林中游玩、编织花环。她们声称在这个季节,西边的泉水边盛开着一种银白色的水仙花,美丽异常,但是要穿过一片密林,无人敢前往。

    而我,仗着母亲是大地女神,掌管着人间草木,便满不在乎地独自前去了。

    我果然毫不费力地穿过了那片密林,并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草甸与花朵。

    然而,从未见过人间有幽蓝色的水草。

    这里难道就是什么冥界的花园?

    所以冥王马上就要带着地狱的三头犬来抓我了!

    那个令人揪心的场景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我我心里一沉,将手里的水仙花狠狠扔向水面,撒腿便跑。

    我还记得来时的方向,也能隐约看见那片墨绿色的密林边缘。

    可是我跑啊跑,却似乎一直离那片密林很远。

    我急得呼吸紊乱,加快了步子,却发现脚下的蓝色草地正在朝四周蔓延,越来越宽广。

    无声的风缓缓席卷了草地,吹起梦幻般的蓝色涟漪。

    冰冷的气息从我的脚踝处升起,爬至我的小腿。

    我惊恐地低下头,只看到脚边星星点点的银白色水仙渐次开放,越开越多,一路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

    于是蓝幽幽的草地上很快出现了一条耀眼的银色河流。

    这景象诡异又美丽,而我心中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我死死盯着那银白色水仙花流淌的路径,双脚似乎被冻住了,无法动弹。

    而我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踩着银色花海而来。

    他越来越近,渐渐清晰,明显是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野兽一样的生物。

    三头犬!

    我尖叫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却只挪动了一小步,便因为太过紧张而摔倒在草丛中。

    而那位身披黑袍的冥王,正慢慢地朝我走过来。

    此时的我,和那座雕像上的公主可是大相径庭。她至少还是美的。我却脸朝下趴在地上,吓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已经没有力气动弹,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片黑色衣摆停在我的胸前。

    我小声抽泣着,完全不敢抬头看那个恐怖的家伙。

    心中万分懊悔,为什么要多吃那一口披萨,为什么要跟着人家走进那所博物馆,为什么要在那座雕像前逗留那么久……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索性昏死过去算了,那个黑影忽然俯下身,探出一只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

    那只手就像大理石一样惨白。我赶紧闭上双眼,瑟瑟发抖。

    对方等待了一会儿,似乎不再有什么耐心,于是掐住我的肩膀,一下子把我从草地上拎了起来。

    我站不稳,肩膀又被掐得生疼,在绝望中扭曲着身体挣扎,像只水盆里的基围虾。

    他松开我的肩膀,又一把卡住我的腰身。我被迫紧紧贴上那冰冷漆黑的袍子。

    我睁开眼,在未干的泪水中勉强看清了冥王的脸。

    除了像大理石一样惨白,他长得和那个大理石雕像……不大一样。

    我怕是眼泪导致的视觉变形,于是伸出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他。

    然后我就,就挪不开眼了。

    他的脑袋藏在连帽黑袍中,看不到一丝头发,也没有眉毛。即便如此,这张脸也万分惊艳。

    在比例完美的光滑头骨和高耸的眉峰下,是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睫毛浓密,眼球呈墨绿色,闪耀着凶狠而美丽的光泽。

    他的鼻梁角度优美,苍白的嘴唇弧度饱满、性感如花瓣,流畅的线条从下颌延伸到喉结、胸口。

    冥王的黑色长袍竟然是深V领。可我再不敢继续往下看。

    他低头睨着我,面无表情,仿佛在等我先开口。

    如果能做这个人的王后,每天看着这样一张脸,应该会很幸福吧。

    可惜他是冥界的王,说好听些是冥界,其实不就是地狱?连那位真正的公主最后都无法完全摆脱,谁知道我会不会万劫不复?

    我小心翼翼地放慢呼吸,在做鬼还是风流之间犹豫不决。

    他似乎又没有耐心了,微微张口,说了句我听不懂却似曾相识的话。

    应该就是这几天一直在被动接受的意大利语。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在寂静中回响,震得我脑袋有些麻。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慌乱之下,我结结巴巴,连英语都不会讲了。

    而他似乎能听懂,冷笑一声,迅速用我的语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愧是冥王,也不知道有几千岁还是几万岁了,估计学习语言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知道现在的身体叫做普洛塞尔皮娜,而普洛塞尔皮娜闯进这里,应该就是他布置下的陷阱。

    明知故问。真是个心机深重的坏人啊。

    “我叫……夏至。”我故意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也许这样一来,他会觉得我不是他想要抓的人,就此放过我也未可知。

    他听完没有任何反应,并未表示出意外或者是惊讶,只是仍然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我移开了目光,暗自祈祷:求求了,不要夺走我的灵魂就行。

    “你为何闯入我的领地,还采摘了我的花朵?”

    他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几朵银白色的水仙从远处泉水边飘了过来。

    正是我之前扔掉的那些。

    我环顾四周,敢怒而不敢言。他有那么多花,我不过摘了这几朵而已,就被用来做要挟的借口。

    “抱歉,我……迷路了。”我只能避重就轻。

    他再次冷笑道:“这里是冥界的后花园,踏足此地的人,是回不去的。”

    他的五指几乎穿透了薄纱,掐入我腰间的皮肤。凉意一直蔓延到我的胸口。

    我感觉自己就快要被冻得心跳骤停了,“我,我原本无意冒犯……我还不想死……”

    这时,他脚下的三头犬抖动起三只硕大的脑袋,低低地咕噜了一声。

    冥王微微偏了偏头,那只可怕的大狗立即安静,甚至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

    他伸手空着的那只手,撩起我的黑色的长发,又观察了一会儿,才转回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是冥界之王普鲁托。跟我回去,做我的王后。”

    他墨绿色的眼睛夺人心魄,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宣告了我的命运。

    普洛塞尔皮娜残留的天真记忆一齐涌上我的脑海。我回望了一眼远处的人间密林,终于像那座雕像一样淌下端庄的泪水。

    因为害怕受伤,我屈从了命运,没再挣扎,只是低着头淌眼泪,希望他能对我温柔一点儿。

    而他似乎并不满意,皱起眉命令道:“收起你的泪水。冥界的人没有眼泪。”

    然后他用宽大的黑色袖袍盖住我的脸,一手捞起我的腿弯,像抱着个快递那样,迈开了步子。

    他的衣袍似乎吞噬了一切光明,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立刻想到了所有绑匪片中的经典情节:被绑架人的眼睛上总会被套上一块黑布。

    看来这个方法在冥界也同样流行。

    我贴着他的身体,像贴着一座起起伏伏的冰山,冻得嘴唇打颤。

    他越走越快,似乎是在踏风而行。

    我的长头发被狂风卷得乱舞。身后的三头犬似乎也跑得辛苦,呼哧呼哧喘着气。而冥王却依旧安静。

    我好像听不到他的呼吸。

    一想到他是死神,我就毛骨悚然。那么这身长袍之下,包裹的会是一具万年僵尸吗?

    可是嗅觉灵敏的我闻不到一丝腐朽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清凉之气,像是初雪融化时,流淌的雪水的气息。

    我此前看的那个古罗马故事,并没有讲述公主在冥界的具体生活。只知道她悲苦忧伤,一心想要回到人间。

    而无论这冥王是美是丑,都是个凶狠的主。公主只能是待宰的羊羔吧。

    我现在的情况,只能说和那个倒霉的公主如出一辙。

    我就这样被裹在普鲁托的袍子里,跟着他御风疾行,并在黑暗和寒冷中,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我是被耀眼的光亮给刺激醒来的。

    我仍然缩在普鲁托的怀中,他应该是停下了,但有一阵狂风袭来,吹散了梦在我脸上的袖袍。

    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热浪。

    而我面前的景象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高大浓重的烈焰,像是被点燃的鲜血,在轰鸣的风声中直窜上天空。

    如果这里还有天空的话。

    之前跟着我们的三头犬仿佛有些激动,摇晃着它可笑的丑脑袋,在烈焰的边缘上蹿下跳。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之火吧。

    我们距离这座火墙其实还有一段距离,但高温已经让我快我有熔化的感觉。

    普鲁托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低下头,用戏谑的目光瞧了我一眼,随后将我紧紧按入他冰窖一般的怀中。

    他收拢衣袍,直到我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被包裹住。

    然后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震耳欲聋的风声在某一刻达到顶点,之后迅速减弱、远去,直到四周再一次陷入死寂。

    我知道他轻松地穿过了那道火墙,也明白我来到了真正的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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