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溱第一次被打，却并未太过惊惧，她以为，以近些年她们母女之间愈渐恶劣的关系来看，这一天早就该来，却不想竟会拖拖拉拉直到今天。
其实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好比一直悬在你头上的一把刀，任你如何已经做好了被它千疮百孔的准备，它偏偏就是没个动静。可当你终于放下戒备，觉得这也不过就是个唬人的摆设时，它却又毫无征兆地刺了下来，来势之急，逼得你慌乱无计应对无能，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它破开皮肉，没进骨血。
苏溱蜷缩在地，麻木的双眸里疲态尽现。她一只胳膊环在腰侧，另一只胳膊抱着脑袋，一动不动。这是一个自我防护的姿势，虽然在面对那些摔打时并没什么用，但对于被施暴者而言，这或许是他们绝境之时仅剩的宽慰。
她微张着嘴，呼吸得短而急，每呼出一口气都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抽干一般，连带着整个胸口都被拧得生疼。
结束了吗？苏溱暗自想着，可脑海里残留的打骂声、哭吼声、摔打声，仍徘徊在耳边嗡嗡不停。
她闭了闭眼，嘴里咸锈般的腥味让她想吐。苏溱皱眉，刚刚身处混乱她无暇顾及，现在安静下来，这味道让她越发难以忍受。她想抬手抹一抹，可刚稍有动作，浑身各处就互相牵扯起剧痛，她拧紧眉心，放缓动作继续尝试……
片刻后，她放弃。算了！就这样吧！苏溱闭上眼：没想到，只趴着被打也会是件这么累的事。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苏溱又试着动了动。可抱着脑袋的手臂却重似千斤丝毫使不上力，身下的胳膊被压得太久，放在腰侧的手也没什么知觉。
苏溱无奈默叹。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死咬牙关，尝试着慢慢翻身。
这过程对于此时的苏溱而言既痛苦又漫长，细密的汗珠很快布满了她的额头和两颊。等终于成功仰躺在地时，她才眉头舒展重重呼出一口气。汗水早已浸润了她的脸颊，此时，身下托着她的冷硬地面，让浑身酸麻胀痛的她无比心安。
窗外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城市的夜色隔着玻璃照进这间屋子，让它在黑夜里隐隐显出了一些自己的模样。
周围很静，衬得一旁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均匀。屋子里的酒味还是那么浓，像是一点儿也没散。
苏溱侧头看向窗外，她有些饿了。今天是中考的最后一天，她感觉自己答的都很轻松，成绩应该还不错。她以为，这或许会是一件勉强能值得开心的事，于是一考完就立即直直奔回了家。
其实，她从没奢望过她能像其它同学那样得到家人的迎接、鼓励、夸赞或安慰，一点儿也没有。可即便如此，即便这些都没有，她也从没想过等待自己的竟会是这样一顿没有因由的打骂。虽然这一天在她心里，就像是一直阴霾着的天空注定会有一场风雨一样早晚都会到来，虽然她也一直在等，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到底为什么？
胸口像是突然被堵了个严实，又闷又胀，竟连身上的疼痛都较之弱了几分，喉头也开始发紧，苏溱再次闭上眼，强制自己止住翻涌的思绪。
真饿啊！饿得她心慌得厉害，可刚刚翻身时的艰难，劝退了苏溱想起身的念头。
于是，她继续认命地躺着。或许是太饿，又或许是太疲惫，这一次，身上的疼痛没能阻止她沉沉地睡去。
苏溱是被哭声给吵醒的，睁眼时，刺眼的光芒让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可抬手那一瞬牵扯出的痛让她忍不住皱眉“嘶~”出了声。
身边的哭声也被她这一声痛苦的哀吟给惊的顿住了，而后变成了隐忍般地小声啜泣。
苏溱适应着光线慢慢睁眼。
一旁原本熟睡着的女人已经醒了，此时正跪坐在一旁。她黑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眼泪从她红肿的双眸中不断漫出，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板上。
她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手停在半空，像是想帮苏溱遮挡刺目的阳光，可犹豫的模样又像是不知该道往哪儿放。见苏溱看向她，她立马躲避了苏溱的目光，缩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像正在等待挨训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她肩膀颤动，是在极力压抑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可止不住的哭声还是背离了她，一声声地从她咬紧的双唇中挤了出来，刺进苏溱的耳内，砸在苏溱的心上。
在苏溱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高傲的、冷漠的、无视她的。可眼前的苏母，泪眼朦胧、憔悴不堪。对上苏溱的目光时，脸上满是无措和惊慌，眼里全是懊悔和悲凉，全然没了昨晚哭闹打骂她时的憎恶和怨恨。
苏溱瞧着这样的母亲，原本闷痛的胸口和其中积攒起的千百种滋味登时消散，一时竟只剩下了无奈。
过了一夜，身体的各处也像是真正苏醒了一般，疼的更要命了。关节处就像久未被保养的废铁一样，让苏溱的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而艰难。
她咬牙强忍着慢慢坐起身，语气虽平淡如常，面上却难掩疲惫和隐忍：“我没事。”
苏溱起身的过程中，苏母的双手一直在苏溱周身护着，可直到苏溱起身坐定，她的手也没真正触碰过苏溱。此时听到苏溱的这句“我没事”她的悲伤更加难以抑制。
最终，护着苏溱的那双手停在了苏溱面前，苏母的目光终于不再闪躲。她轻轻一叹，周身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似是在这一声叹息中顷刻散尽，她突然变得轻松了，像是行至末路穷途再无顾忌，又像是绝处逢生重得希冀，她目光清澈而恬静的打量着苏溱，打量着这个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渐渐的，短暂的恬静被打破，眼神从陌生逐渐转变为凄怆……
而后，那双手失了神一般小心翼翼地轻颤着捧上了苏溱的脸，大拇指轻轻划碰着苏溱的鼻子和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歉疚的怜爱让苏溱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她偏了偏头，可下一秒竟突然被抱住！
苏溱皱眉，下意识想推开，可抬起的双手却又在中途被耳边的溃不成声给止住，片刻后，她将手轻轻放回了身侧。
窗外已然大亮，屋内也是一片明朗。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艳阳，让昨晚在此处发生的一切都无处遁藏。
以往虽简约但整洁的房间，此时入目，是杂乱不堪狼藉一片。
苏溱跪坐在这一片支离破碎的狼藉之中，僵硬着身体，忍着疼任由她的母亲抱着，静静的听着耳边决溃一般的哭声和语不成调的忏悔：
“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妈妈喝醉了，我无心的，小溱，我的小溱，别，别恨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破碎般的对不起，出口和入耳尽是无助和绝望。
苏溱透过挡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看向窗外的天空，回忆着自己上一次被她这样抱是什么时候。
可惜，那太久远了，苏溱的记忆有些模糊，只感觉那好像……已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
耳边的哭声不断。苏溱无奈叹息，她轻轻的深呼吸，慢慢抬起身侧的手，努力的尝试着去回抱住她——此时这位破碎无助的自已的母亲。
这感觉实在是陌生又别扭，苏溱微拧起眉，可当她的双手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她因痛哭抽噎而颤抖的身体时，苏溱内心的排斥却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头逐渐泛起的酸涩。苏溱突然有些难过。
约莫是至亲间久违的拥抱让深藏的模糊记忆有了些许复苏，苏溱的动作变得自然了许多，她就像小时候母亲拍哄自己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着母亲的背，嘴里柔声说着：“没关系的。”
是的，没关系，苏溱看着窗外想：我原本是可以躲掉的，是我自己没有，所以没关系。
其实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好比一直悬在你头上的一把刀，任你如何已经做好了被它千疮百孔的准备，它偏偏就是没个动静。可当你终于放下戒备，觉得这也不过就是个唬人的摆设时，它却又毫无征兆地刺了下来，来势之急，逼得你慌乱无计应对无能，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它破开皮肉，没进骨血。
苏溱蜷缩在地，麻木的双眸里疲态尽现。她一只胳膊环在腰侧，另一只胳膊抱着脑袋，一动不动。这是一个自我防护的姿势，虽然在面对那些摔打时并没什么用，但对于被施暴者而言，这或许是他们绝境之时仅剩的宽慰。
她微张着嘴，呼吸得短而急，每呼出一口气都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抽干一般，连带着整个胸口都被拧得生疼。
结束了吗？苏溱暗自想着，可脑海里残留的打骂声、哭吼声、摔打声，仍徘徊在耳边嗡嗡不停。
她闭了闭眼，嘴里咸锈般的腥味让她想吐。苏溱皱眉，刚刚身处混乱她无暇顾及，现在安静下来，这味道让她越发难以忍受。她想抬手抹一抹，可刚稍有动作，浑身各处就互相牵扯起剧痛，她拧紧眉心，放缓动作继续尝试……
片刻后，她放弃。算了！就这样吧！苏溱闭上眼：没想到，只趴着被打也会是件这么累的事。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苏溱又试着动了动。可抱着脑袋的手臂却重似千斤丝毫使不上力，身下的胳膊被压得太久，放在腰侧的手也没什么知觉。
苏溱无奈默叹。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死咬牙关，尝试着慢慢翻身。
这过程对于此时的苏溱而言既痛苦又漫长，细密的汗珠很快布满了她的额头和两颊。等终于成功仰躺在地时，她才眉头舒展重重呼出一口气。汗水早已浸润了她的脸颊，此时，身下托着她的冷硬地面，让浑身酸麻胀痛的她无比心安。
窗外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城市的夜色隔着玻璃照进这间屋子，让它在黑夜里隐隐显出了一些自己的模样。
周围很静，衬得一旁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均匀。屋子里的酒味还是那么浓，像是一点儿也没散。
苏溱侧头看向窗外，她有些饿了。今天是中考的最后一天，她感觉自己答的都很轻松，成绩应该还不错。她以为，这或许会是一件勉强能值得开心的事，于是一考完就立即直直奔回了家。
其实，她从没奢望过她能像其它同学那样得到家人的迎接、鼓励、夸赞或安慰，一点儿也没有。可即便如此，即便这些都没有，她也从没想过等待自己的竟会是这样一顿没有因由的打骂。虽然这一天在她心里，就像是一直阴霾着的天空注定会有一场风雨一样早晚都会到来，虽然她也一直在等，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到底为什么？
胸口像是突然被堵了个严实，又闷又胀，竟连身上的疼痛都较之弱了几分，喉头也开始发紧，苏溱再次闭上眼，强制自己止住翻涌的思绪。
真饿啊！饿得她心慌得厉害，可刚刚翻身时的艰难，劝退了苏溱想起身的念头。
于是，她继续认命地躺着。或许是太饿，又或许是太疲惫，这一次，身上的疼痛没能阻止她沉沉地睡去。
苏溱是被哭声给吵醒的，睁眼时，刺眼的光芒让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可抬手那一瞬牵扯出的痛让她忍不住皱眉“嘶~”出了声。
身边的哭声也被她这一声痛苦的哀吟给惊的顿住了，而后变成了隐忍般地小声啜泣。
苏溱适应着光线慢慢睁眼。
一旁原本熟睡着的女人已经醒了，此时正跪坐在一旁。她黑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眼泪从她红肿的双眸中不断漫出，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板上。
她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手停在半空，像是想帮苏溱遮挡刺目的阳光，可犹豫的模样又像是不知该道往哪儿放。见苏溱看向她，她立马躲避了苏溱的目光，缩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像正在等待挨训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她肩膀颤动，是在极力压抑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可止不住的哭声还是背离了她，一声声地从她咬紧的双唇中挤了出来，刺进苏溱的耳内，砸在苏溱的心上。
在苏溱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高傲的、冷漠的、无视她的。可眼前的苏母，泪眼朦胧、憔悴不堪。对上苏溱的目光时，脸上满是无措和惊慌，眼里全是懊悔和悲凉，全然没了昨晚哭闹打骂她时的憎恶和怨恨。
苏溱瞧着这样的母亲，原本闷痛的胸口和其中积攒起的千百种滋味登时消散，一时竟只剩下了无奈。
过了一夜，身体的各处也像是真正苏醒了一般，疼的更要命了。关节处就像久未被保养的废铁一样，让苏溱的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而艰难。
她咬牙强忍着慢慢坐起身，语气虽平淡如常，面上却难掩疲惫和隐忍：“我没事。”
苏溱起身的过程中，苏母的双手一直在苏溱周身护着，可直到苏溱起身坐定，她的手也没真正触碰过苏溱。此时听到苏溱的这句“我没事”她的悲伤更加难以抑制。
最终，护着苏溱的那双手停在了苏溱面前，苏母的目光终于不再闪躲。她轻轻一叹，周身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似是在这一声叹息中顷刻散尽，她突然变得轻松了，像是行至末路穷途再无顾忌，又像是绝处逢生重得希冀，她目光清澈而恬静的打量着苏溱，打量着这个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渐渐的，短暂的恬静被打破，眼神从陌生逐渐转变为凄怆……
而后，那双手失了神一般小心翼翼地轻颤着捧上了苏溱的脸，大拇指轻轻划碰着苏溱的鼻子和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歉疚的怜爱让苏溱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她偏了偏头，可下一秒竟突然被抱住！
苏溱皱眉，下意识想推开，可抬起的双手却又在中途被耳边的溃不成声给止住，片刻后，她将手轻轻放回了身侧。
窗外已然大亮，屋内也是一片明朗。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艳阳，让昨晚在此处发生的一切都无处遁藏。
以往虽简约但整洁的房间，此时入目，是杂乱不堪狼藉一片。
苏溱跪坐在这一片支离破碎的狼藉之中，僵硬着身体，忍着疼任由她的母亲抱着，静静的听着耳边决溃一般的哭声和语不成调的忏悔：
“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妈妈喝醉了，我无心的，小溱，我的小溱，别，别恨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破碎般的对不起，出口和入耳尽是无助和绝望。
苏溱透过挡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看向窗外的天空，回忆着自己上一次被她这样抱是什么时候。
可惜，那太久远了，苏溱的记忆有些模糊，只感觉那好像……已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
耳边的哭声不断。苏溱无奈叹息，她轻轻的深呼吸，慢慢抬起身侧的手，努力的尝试着去回抱住她——此时这位破碎无助的自已的母亲。
这感觉实在是陌生又别扭，苏溱微拧起眉，可当她的双手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她因痛哭抽噎而颤抖的身体时，苏溱内心的排斥却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头逐渐泛起的酸涩。苏溱突然有些难过。
约莫是至亲间久违的拥抱让深藏的模糊记忆有了些许复苏，苏溱的动作变得自然了许多，她就像小时候母亲拍哄自己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着母亲的背，嘴里柔声说着：“没关系的。”
是的，没关系，苏溱看着窗外想：我原本是可以躲掉的，是我自己没有，所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