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超度赶鬼圈养的过程。
“嘿——过去过去。”小墨菲努力张开身体,装腔作势地驱赶着这些亡鬼,跟着姐姐们后面学习放牧技巧。
此刻,向丛雪望着远方的血幕眼眸微沉,“随着哈迪斯的污染域在扩大,它变得更强了。附诡出现了进化,数量也在增加,总有一天,防线会被攻破,我们坚持不了太久。”
离萩点了点头。
自那天说开以后,离萩枯坐了一晚,第二天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扫荡附诡,其他人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也不敢问。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弄明白。”她望着天空中不眠不休的青白诡异,神色不明。
向丛雪沉默了一会,“我也是。”
灰公子也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小墨菲见状也有样学样地双手交叉在胸前,小大人般点了点头。
只有钛合金一脸茫然,“不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只有我听不懂。”
三匹狼中混入了个智商堪忧的哈士奇,灰公子觉得还是离萩大义,竟然一直愿意带着这个蠢货,他拿起手环,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打字,【切尔诺斯工厂中,有一定要保护的东西。】
“啊什么东西?”钛合金一惊,左右观看了下,但很快她就转过弯来了,“确实啊,我们和幸存者都在工厂。”
“不,”离萩摇摇头,“有一个问题一直没解决——哈迪斯,为什么一定要闯进来?”
“它作为半步浩劫的诡异,不缺少这几只蝼蚁的命,多了多点塞牙缝的增益,少了更无伤大雅。但奇怪的是,从始至终,哈迪斯的目标,都是工厂,不管是切尔诺斯掌权时,还是宁清风做厂长时。”
向丛雪点了点头,“我猜测,这里,有它进阶浩劫的关键。”
【我有点在意,它曾经说切尔诺斯不敢做、它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件事,应该
就是答案。
“我觉得……可能只有继承了切尔诺斯的宁清风会知道。”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说,宁清风,到底想要什么……”
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没有人能摸得清楚宁清风的想法,甚至就连她的轨迹,都隐在浓雾中,始终看不真切。
宁清风终究不是人,立场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无比诡谲,似是入场上桌了,实则始终游离在外。
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看似悲悯众生,总是恰到好处地出手,但是只有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过的人才知道,她始终,都在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一个全知全能,却作壁上观的神。
她仿佛,就真的只是不小心路过,看到众生的挣扎,为此驻足了一会,仅此而已。
“算了算了,别想了。还是想想今天吃什么吧。”钛合金阿巴阿巴,一心只想吃的。
小墨菲闻言眼睛一亮,一脸迫不及待,和大家一起往会议室走去。
广场上。
再次凯旋归来的离萩被幸存者们夹道欢迎。
“离萩,大佬!”
“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多亏有了你。”
“……”
欢呼声中,大家都神采飞扬。
只有向丛雪停住了脚步,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眸,耳边适时响起了诱惑的声音——
“来吧,解开你心中的束缚……你离离萩,只差一步……”
又是这个声音。
向丛雪手握紧,指甲嵌入了肉中,血液流淌而下,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默不作声地穿过了人群,将一地的热闹留在了后方。
顾沉舟依旧在指挥机器人在发放食物。
小墨菲穿梭在其中,依靠自己小巧的身影,左拐右弯,一路畅行无阻,一下子揽到了七只营养液。
大姐姐一只,小蘑菇一只,她一只……刚刚好!
她猫着身体准备回会议室时,隐隐约约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之前污蔑大姐姐是大怪物的那些坏蛋。
“每天喝营养液都淡出了个鸟来了……”
“是啊是啊,顾沉舟以前是超市老板,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却只给我们吃营养液。”
“就是就是,她肯定把好吃的藏起来了,你凑过来,我跟你说,我观察到,她每天都独自去二楼最后一个房间,我们……”
后面的话好似怕人听到,小墨菲渐渐地听不清楚了。
她晃了晃头,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哒哒哒地抱着营养液往会议室跑去。
“今天的墨菲也好棒,又是离救世主更近的一天呢!”小滋蛛瞅准时机从衣领出探出脑袋来,完成今日份的正能量激励。
“嗯嗯!小滋蛛,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大姐姐那么厉害的人啊。”小墨菲一脸憧憬。
“很快哦墨菲。”小滋蛛自信道。
“好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
傍晚,夜幕逐渐降临,不详的气氛在逐渐蔓延。
一阵喧嚣声响起,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墨菲,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下意识想要寻找大姐姐们的身影,却发现会议室空无一人。
她赤着脚,一脸茫然地打开了会议室,就看见冲天的火光。
曾经被奉为神明的顾沉舟居于中央,周围熙熙攘攘,都是义愤填膺,举臂抗议的幸存者,她们神情激愤,昏暗的天空染上了血色,动荡与背叛交织,救赎与虔诚相映,泼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小墨菲怔愣地望着这一幕,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一只漆黑的打工诡,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会议室。
“顾沉舟豢养怪物!必须严肃处理这件事!”
“没错,我们的安危怎么办?”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是那只怪物的的口粮。”
……
被围在中心攻讦的顾沉舟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倒是向丛雪她们挡在了前面,将身后的顾沉舟牢牢护住,避免这群暴民趁机伤害顾沉舟。
“老师一向正直,从来不屑于与诡异为舞,请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这种时候,最忌内部猜忌,请大家不要慌乱。”向丛雪的秘能与判官相关,做事从来只讲究证据。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家伙,都忘记是谁救了你们,给你们提供庇护所了的吗?这才几天,就忘记脑后了,狗养了几天还会摇尾巴呢,你们这群家伙,就只会咬人。”钛合金可不像其他人讲理,当场对喷起来。
但是陷入恐慌和暴乱中的幸存者受到了刺激,更加失去理智,就在向丛雪她们抵挡不住的时候,一道无形的气势横扫而过。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攥紧,脸上青筋突起,无法呼吸。
“你们,在我的工厂——想干什么呢?”
随着一道低沉闲散的声音响起。
哒哒哒。
沉稳的脚步声从人群后方逐渐靠近。
在恐惧的趋势下,幸存者们拼命驱动沉重的脚步,奋力往旁边挤去,生生让出了一条——宛如登向至高的道路。
一个修长的身影逐渐显现。
她头顶着一朵白色的小蘑菇,在众人或惊恐或敬畏的目光下,越过了人群,立于中心。
“怎么?有事情,不问问我这个厂长的意见?”宁清风笑眯眯道。
但所有人却感觉心中一凉。
宁清风和顾沉舟不一样,后者仁善,一看就好欺负,但是前者,作为被捕食者的直觉告诉她们,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这时面对亡鬼那群怪物追杀时,都没有过的恐惧之感。
“说吧,什么事情,谁是话事人?”宁清风指尖扶了扶手中软软的小蘑菇,垂眸问道。
众人咽了咽口水,纷纷散了开来。
最终,一个金发刀疤女被显露了出来,她面相凶狠,肌肉虬结,正是那天污蔑宁清风、欺负小墨菲的女人。
面对非人存在的提问,她也有点胆颤,但是贪婪很快就让她战胜了恐惧。
这个可是厂长!
厂长!
在她面前露了头,前途不可限量!
因此她指着顾沉舟,大声道,“我听见了,顾沉舟在二楼的最后一间房间养着一只怪物!她每日给我发完营养液,就去看望它!”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
不可怕吗?
前一秒善良地宛如救世主降世,后一秒就去喂养一只杀人吃肉的怪物。
它的食物……会是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老师,绝对不可能豢养诡异。”向丛雪眼神阴沉,一字一句道。
寻诡、捉诡、杀诡——这句训语,就是顾沉舟教给她的第一句话。
顾沉舟一生正直,绝不可能背弃管理局教义!
“是真的!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刀疤女激动地辩解道,“我听到了,她叫它千帆!我听到了!”
千帆……
顾千帆。
她的……师哥。
向丛雪愣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她的眼前,缓缓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屁孩,经常跟在那三个……惊艳绝伦的人身后。
她一边喊着顾沉舟老师,一边叫着顾千帆师哥,被游祝一顿嘲笑,说她叫错了,要么叫“师父”,要么叫“师叔”,不管怎么样就不该叫师哥,不然顾沉舟可不愿意再做她老师。
但那时候的她哪里懂呢,顾千帆好看,还平易近人,看上去就是个邻家大哥哥,她就要叫师哥。
后来……也没能改得了口。
而顾沉舟,也终究没有成为她的老师。
向丛雪僵硬地回过头去望着一向那个一直追逐的身影,希望对方否定自己,“老……师?”
但顾沉舟却眼睑微垂,默不作声。
哈。
向丛雪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怎么会忽略呢?
师哥他……一向平易近人,顾念旧情,她来了,怎么会不出来见她呢?
整整十年未见了啊。
师哥怎么会不来见她呢。
除非……他不能见她。
她修学痕迹学,怎么会连近在眼前的事实,都会忽略呢?
——隐匿。
顾沉舟的秘能突然在她脑海中滑过。
隐匿的最高境界,是连存在都能抹去。
是顾沉舟,修改了她的认知,让她一直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点!
向丛雪咬牙再问了一句,“师哥……在哪里?”
宁清风对于这些纠葛并不感兴趣,反而指了指那个刀疤女,饶有趣味地问道,“所以,你做这些,是想要什么呢?”
终于、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
砰砰砰——
刀疤女感觉心脏在剧烈地震动,就像雷声在耳边响起。
“我觉得,杀了那个怪物,物资重新分配。”
“对对对,什么救世主,不过是个小人而已,说不准就把我们当作口粮!”
“没错没错!她口口声声说会守护我们,结果却自己独占所有的物资,每天就给我们和一点营养液!她根本就是有私心!”
“我们要求公开物资数量,由我们自己分配。”
……
抗争的声音此起彼伏。
宁清风漆黑的眼眸微凝,扫过一个个因为贪婪而变得扭曲的面孔。
恐惧怪物是假,独占物资是真。
这,才是这群幸存者真正的目的。
曾经她们唾弃宁清风是个怪物,如今,欲望又驱使她们妄图怪物,去从另外一个人类手中夺取资源。
都朝不保夕、命悬一线了,都不忘争取那点可怜的权力。
“可以。”宁清风淡淡道,“我亲自去看。找到那个怪物,我会——”
“杀了它。”
*
“副副副局,顾咕咕咕……”南希抖得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别顾顾顾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鸽子呢。”游祝不耐烦道。
“顾千帆,他是怪物?!”南希深吸一口气,将疑问一股溜地问了出来。
游祝闻言沉默了。
“不该问的,别问。”——她道。
顾千帆,是她们所有人心中的痛。
也是十年前决裂的开始。
哒哒哒——
宁清风跟着顾沉舟,走过了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来到了二楼最后一间房间。
房门紧锁,好似生怕里面的东西跑了。
顾沉舟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抬手敲门,“咯咯咯——”
三道敲门的声音后,顾沉舟才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道,“千帆,我进来了。”
随着“咔擦”一声,这年久失修、却又被加固了一层的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一股木质的沉香味道扑鼻而来。
“抱歉,千帆他不太舒服,所有一般只有在点香的时候他才能安静地休憩一会。”顾沉舟一脸歉意道。
宁清风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进去后,顾沉舟就一脸焦急地往角落里走去,看着眼前蜷缩在一块的顾千帆心疼不已,她将他小心地揽进怀中,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顾千帆的情绪似乎才稳定下来。
顾沉舟将沉睡的他小心地放在床铺中,给他盖好被子,才回过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看到了吧?”
“千帆全身都木质化了,他……确实是诡异。”
宁清风没有出声。
她知道,这一刻的顾沉舟,并不是想听她的回答。
顾沉舟抚摸着手中的枯木,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我曾经,是管理局副局之位的候选人。你知道副局的职责是什么?是——死亡率。”
“每一代的副局,身上肩负着的,都是整个管理局,乃至灾区的所有生命。”
“上上一代副局是秘能为原初之痕的格兰德,主治愈。上一代副局是秘能为守护圣域的修斯,主守护。而这一代,是秘能为无上裁定的游祝,主定级。”
“十年前,有一场评定管理局副局长的最终任务。”
——“那一场任务,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顾曦之淡淡地微笑道。
游祝不愿意讲,就由她来。
“既然副局的职责是死亡率,那么评选自然也是以这个为标准。相同规模的事件,同级的任务者,类似的场景。所有的一切外在因素,都尽可能相似。但是这里面出了一个问题,”说着顾曦之的眼眸微睁,望向主位的副局,“那就是事件的等级——由当时的参赛者——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副局,所判定的。”
可笑不,既当选手,又当裁判,有什么公平可言。
游祝眼神犀利,压迫感十足,“我说过,我的定级,从不出错,我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胜出。”
那可不止是一次职级评定,还是一次,真真切切的任务。
出错,是要用鲜血来弥补的。
“但你还是出错了不是吗?”顾曦之冷冷道,“那根本不是一次危机级事件,而是灾难级。当时顾沉舟队的任务者,可是顾千帆!千帆他因此……”
“够了。”游祝第一次情绪如此外放,一向随性的她,谈到这件往事,声音也无比压抑,“你以为我想当这个副局吗?”
“副局是个什么好职位吗?它就是个煎熬的牢笼,任务者还能休息呢,副局呢?每日每日,稍有不慎,就是无数人命,她可能是你的亲人,可能是你的学生,可能是你的朋友……”说到这里,游祝止住了,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努力平复下心情,“总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劳什子副局。”
跟过去二十年一般,跟着顾沉舟,压力对方抗,成果分她一份,不好吗?
做了这个副局后,她甚至,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帝都了。
她的一生,都被束缚在了管理局。
当初,在私心下,她甚至给顾沉舟那一队挑选的任务,是同规模下相对容易的——不算作弊,只是她终究,还是希望那一对,能够终成眷属。
副局之职虽然如枷锁般沉重,但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生杀之权。
顾千帆是顾家养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名义上的姐弟。
顾沉舟若能夺得这个职务,就能挣脱世俗的枷锁,将秘而不宣的爱意宣之于口,向顾千帆光明正大地求婚。
哪能想到……
“那就公布,你当初到底是如何定级的!”
顾曦之始终无法释怀,当初的那一场竞争,让顾家直接失去了两个天才。
就连顾家家主,在心哀怒极之下,直接撒手人寰。
帝都顾家,就此彻底垮了。
游祝,拿什么赔家破人亡的顾家!
“我说过——”游祝盯着顾曦之,一字一句道,“我定级,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这边僵持不下,宁清风那边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吧,你的评定赛,被人干扰了。”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顾沉舟低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失控的疯狂,窒息的压迫感蔓延,“痕迹学第一人。”
凡所走过,必有留痕——这句话,是她说的。
后来,不过是游祝在复述的时候,被别人听到,从而产生的误解。
“是血月教会。”顾沉舟冷冷道,“当初参与那件事的所有人,包括管理局内部的人,我全部——都手刃了。”
总有人不想顾家做大,为此不惜毁掉帝国未来的希望。
哈——
说到这里,顾沉舟好似所有的心气都散了。
她颓丧地靠在墙边,背脊贴着冰冷的墙面,眼神好似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微光透过缝隙,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小蘑菇。”——顾沉舟叫的是宁清风尊名,而不是行走人间的代号。
“嗯。”
“你说你全知全能,有一件事,始终如迷雾一般,萦绕在我的心间,无法驱散。”顾沉舟垂眸望着顾千帆的睡颜,眼里似有水光闪过。
她声音压抑,呼吸迟缓而沉重,“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爱上千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宁清风肯定道。
“你没有错,唯一的遗憾……是你没有早点发现,手刃了顾寻桥。”
“你果然知道啊,”顾沉舟的笑容略微疯狂,“我……杀了她,血溅了一地呢,哈哈。”
顾寻桥,顾家家主,顾沉舟的……亲生母亲。
简简单单的一场评定赛,却汇聚了各路牛鬼蛇神。
有试图谋害帝国天才的血月神教,有妄图阻止顾家做大的帝都权贵,还有……威逼利诱养子服毒,保全家族颜面的迂腐狠毒家主。
游祝很幸运,因为一直都是顾沉舟走在台前,替她抗住所有外界的窥伺,她反而因此声名不显,躲过一劫。
“千帆也是她孩子啊,她怎么能啊……怎么能,哈哈……”
顾沉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顾寻桥从来都没有把顾千帆当作孩子,从小到大,对方都是看重千帆的种族,背地里一直让他干一些可耻的勾当。
当翻到档案中顾千帆无数新伤旧伤交叠,宛如用暴烈的血腥画笔所描下的瘦弱苍白身体后,那一瞬间,她的脑中轰隆一声,空白了。
在找到真相的那一晚,顾沉舟枯坐了一晚上。
她的爱情还没发芽,就被掐断了。
而她一直以为正直的顾家家主,也不过是一个可耻的卑鄙小人而已。
过刚易折。
顾家人都是疯子。
第二天顾沉舟便闯入主家卧室,将那个一直以来都敬爱无比的母亲,一刀一刀,千刀万剐。
那一天,她手持血刃,满身鲜血,对着惊慌不定的管家,笑着道,“对外公布,顾家家主伤心过度——猝死了。”
“哈哈,我让她睁眼地看着,我是如何折磨她的……直到最后一刻。”
“幸好幸好,我没来得及说爱他。”顾沉舟笑着,笑容却无比地苦涩,“我根本,不配爱他。”
幸好,她原本的打算是当上副局以后再告白求婚。
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知道被这个家族的人爱慕,必定恶心得都难以下饭吧。
宁清风将脑袋上的小蘑菇薅下来,指尖小心地揉了揉,微微叹了一口气。
人类总是这样,一叶障目。
她轻轻细数着小蘑菇身上的绒毛,眼眸低垂:“他早就知道了。”
顾千帆又不是瞎子,周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顾沉舟是痕迹学第一人,怎么会发现不了顾千帆身上的伤痕呢,一切不过是顾千帆故意隐瞒而已。
“顾寻桥给的毒,本应该在评定赛结束后发作。”
顾寻桥又不是蠢货,没必要破坏对顾家来说至关重要的评定赛,对她来说,最佳解决方法,便是评定赛拿到副局之后,再解决顾千帆这个碍眼的存在。
颓丧的身影低头不言语,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是他,甘愿在赛中堕落。因为他——心疼你。”
副局一职太过沉重,顾沉舟过于刚直,不似游祝柔韧,若真的担任副局,折断是迟早的事情。
这场评定赛的参赛选手表面上是顾沉舟和游祝,但真正下场参赛的,却从来都不是她们俩。
对于结局,除了两名参赛选手,所有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你是这么想的吗……千帆……”
一滴泪,掉落在苍白的手上。
宁清风手揉着小蘑菇,轻轻带上了门,将这一方世界孤寂的顾沉舟。
她揉了揉手中的小蘑菇,在他气呼呼地抡起小爪爪锤自己的手指后,才收敛地将她放回到头上。
随后她迈出了脚步,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一步步下了楼。
她环视了一圈,看着一个个屏住呼吸等她公布答案的幸存者,沉声道,“我亲自查看了,二楼的尽头——”
“没有怪物。”
“嘿——过去过去。”小墨菲努力张开身体,装腔作势地驱赶着这些亡鬼,跟着姐姐们后面学习放牧技巧。
此刻,向丛雪望着远方的血幕眼眸微沉,“随着哈迪斯的污染域在扩大,它变得更强了。附诡出现了进化,数量也在增加,总有一天,防线会被攻破,我们坚持不了太久。”
离萩点了点头。
自那天说开以后,离萩枯坐了一晚,第二天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扫荡附诡,其他人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也不敢问。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弄明白。”她望着天空中不眠不休的青白诡异,神色不明。
向丛雪沉默了一会,“我也是。”
灰公子也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小墨菲见状也有样学样地双手交叉在胸前,小大人般点了点头。
只有钛合金一脸茫然,“不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只有我听不懂。”
三匹狼中混入了个智商堪忧的哈士奇,灰公子觉得还是离萩大义,竟然一直愿意带着这个蠢货,他拿起手环,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打字,【切尔诺斯工厂中,有一定要保护的东西。】
“啊什么东西?”钛合金一惊,左右观看了下,但很快她就转过弯来了,“确实啊,我们和幸存者都在工厂。”
“不,”离萩摇摇头,“有一个问题一直没解决——哈迪斯,为什么一定要闯进来?”
“它作为半步浩劫的诡异,不缺少这几只蝼蚁的命,多了多点塞牙缝的增益,少了更无伤大雅。但奇怪的是,从始至终,哈迪斯的目标,都是工厂,不管是切尔诺斯掌权时,还是宁清风做厂长时。”
向丛雪点了点头,“我猜测,这里,有它进阶浩劫的关键。”
【我有点在意,它曾经说切尔诺斯不敢做、它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件事,应该
就是答案。
“我觉得……可能只有继承了切尔诺斯的宁清风会知道。”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说,宁清风,到底想要什么……”
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没有人能摸得清楚宁清风的想法,甚至就连她的轨迹,都隐在浓雾中,始终看不真切。
宁清风终究不是人,立场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无比诡谲,似是入场上桌了,实则始终游离在外。
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看似悲悯众生,总是恰到好处地出手,但是只有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过的人才知道,她始终,都在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一个全知全能,却作壁上观的神。
她仿佛,就真的只是不小心路过,看到众生的挣扎,为此驻足了一会,仅此而已。
“算了算了,别想了。还是想想今天吃什么吧。”钛合金阿巴阿巴,一心只想吃的。
小墨菲闻言眼睛一亮,一脸迫不及待,和大家一起往会议室走去。
广场上。
再次凯旋归来的离萩被幸存者们夹道欢迎。
“离萩,大佬!”
“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多亏有了你。”
“……”
欢呼声中,大家都神采飞扬。
只有向丛雪停住了脚步,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眸,耳边适时响起了诱惑的声音——
“来吧,解开你心中的束缚……你离离萩,只差一步……”
又是这个声音。
向丛雪手握紧,指甲嵌入了肉中,血液流淌而下,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默不作声地穿过了人群,将一地的热闹留在了后方。
顾沉舟依旧在指挥机器人在发放食物。
小墨菲穿梭在其中,依靠自己小巧的身影,左拐右弯,一路畅行无阻,一下子揽到了七只营养液。
大姐姐一只,小蘑菇一只,她一只……刚刚好!
她猫着身体准备回会议室时,隐隐约约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之前污蔑大姐姐是大怪物的那些坏蛋。
“每天喝营养液都淡出了个鸟来了……”
“是啊是啊,顾沉舟以前是超市老板,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却只给我们吃营养液。”
“就是就是,她肯定把好吃的藏起来了,你凑过来,我跟你说,我观察到,她每天都独自去二楼最后一个房间,我们……”
后面的话好似怕人听到,小墨菲渐渐地听不清楚了。
她晃了晃头,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哒哒哒地抱着营养液往会议室跑去。
“今天的墨菲也好棒,又是离救世主更近的一天呢!”小滋蛛瞅准时机从衣领出探出脑袋来,完成今日份的正能量激励。
“嗯嗯!小滋蛛,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大姐姐那么厉害的人啊。”小墨菲一脸憧憬。
“很快哦墨菲。”小滋蛛自信道。
“好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
傍晚,夜幕逐渐降临,不详的气氛在逐渐蔓延。
一阵喧嚣声响起,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墨菲,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下意识想要寻找大姐姐们的身影,却发现会议室空无一人。
她赤着脚,一脸茫然地打开了会议室,就看见冲天的火光。
曾经被奉为神明的顾沉舟居于中央,周围熙熙攘攘,都是义愤填膺,举臂抗议的幸存者,她们神情激愤,昏暗的天空染上了血色,动荡与背叛交织,救赎与虔诚相映,泼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小墨菲怔愣地望着这一幕,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一只漆黑的打工诡,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会议室。
“顾沉舟豢养怪物!必须严肃处理这件事!”
“没错,我们的安危怎么办?”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是那只怪物的的口粮。”
……
被围在中心攻讦的顾沉舟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倒是向丛雪她们挡在了前面,将身后的顾沉舟牢牢护住,避免这群暴民趁机伤害顾沉舟。
“老师一向正直,从来不屑于与诡异为舞,请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这种时候,最忌内部猜忌,请大家不要慌乱。”向丛雪的秘能与判官相关,做事从来只讲究证据。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家伙,都忘记是谁救了你们,给你们提供庇护所了的吗?这才几天,就忘记脑后了,狗养了几天还会摇尾巴呢,你们这群家伙,就只会咬人。”钛合金可不像其他人讲理,当场对喷起来。
但是陷入恐慌和暴乱中的幸存者受到了刺激,更加失去理智,就在向丛雪她们抵挡不住的时候,一道无形的气势横扫而过。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攥紧,脸上青筋突起,无法呼吸。
“你们,在我的工厂——想干什么呢?”
随着一道低沉闲散的声音响起。
哒哒哒。
沉稳的脚步声从人群后方逐渐靠近。
在恐惧的趋势下,幸存者们拼命驱动沉重的脚步,奋力往旁边挤去,生生让出了一条——宛如登向至高的道路。
一个修长的身影逐渐显现。
她头顶着一朵白色的小蘑菇,在众人或惊恐或敬畏的目光下,越过了人群,立于中心。
“怎么?有事情,不问问我这个厂长的意见?”宁清风笑眯眯道。
但所有人却感觉心中一凉。
宁清风和顾沉舟不一样,后者仁善,一看就好欺负,但是前者,作为被捕食者的直觉告诉她们,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这时面对亡鬼那群怪物追杀时,都没有过的恐惧之感。
“说吧,什么事情,谁是话事人?”宁清风指尖扶了扶手中软软的小蘑菇,垂眸问道。
众人咽了咽口水,纷纷散了开来。
最终,一个金发刀疤女被显露了出来,她面相凶狠,肌肉虬结,正是那天污蔑宁清风、欺负小墨菲的女人。
面对非人存在的提问,她也有点胆颤,但是贪婪很快就让她战胜了恐惧。
这个可是厂长!
厂长!
在她面前露了头,前途不可限量!
因此她指着顾沉舟,大声道,“我听见了,顾沉舟在二楼的最后一间房间养着一只怪物!她每日给我发完营养液,就去看望它!”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
不可怕吗?
前一秒善良地宛如救世主降世,后一秒就去喂养一只杀人吃肉的怪物。
它的食物……会是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老师,绝对不可能豢养诡异。”向丛雪眼神阴沉,一字一句道。
寻诡、捉诡、杀诡——这句训语,就是顾沉舟教给她的第一句话。
顾沉舟一生正直,绝不可能背弃管理局教义!
“是真的!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刀疤女激动地辩解道,“我听到了,她叫它千帆!我听到了!”
千帆……
顾千帆。
她的……师哥。
向丛雪愣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她的眼前,缓缓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屁孩,经常跟在那三个……惊艳绝伦的人身后。
她一边喊着顾沉舟老师,一边叫着顾千帆师哥,被游祝一顿嘲笑,说她叫错了,要么叫“师父”,要么叫“师叔”,不管怎么样就不该叫师哥,不然顾沉舟可不愿意再做她老师。
但那时候的她哪里懂呢,顾千帆好看,还平易近人,看上去就是个邻家大哥哥,她就要叫师哥。
后来……也没能改得了口。
而顾沉舟,也终究没有成为她的老师。
向丛雪僵硬地回过头去望着一向那个一直追逐的身影,希望对方否定自己,“老……师?”
但顾沉舟却眼睑微垂,默不作声。
哈。
向丛雪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怎么会忽略呢?
师哥他……一向平易近人,顾念旧情,她来了,怎么会不出来见她呢?
整整十年未见了啊。
师哥怎么会不来见她呢。
除非……他不能见她。
她修学痕迹学,怎么会连近在眼前的事实,都会忽略呢?
——隐匿。
顾沉舟的秘能突然在她脑海中滑过。
隐匿的最高境界,是连存在都能抹去。
是顾沉舟,修改了她的认知,让她一直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点!
向丛雪咬牙再问了一句,“师哥……在哪里?”
宁清风对于这些纠葛并不感兴趣,反而指了指那个刀疤女,饶有趣味地问道,“所以,你做这些,是想要什么呢?”
终于、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
砰砰砰——
刀疤女感觉心脏在剧烈地震动,就像雷声在耳边响起。
“我觉得,杀了那个怪物,物资重新分配。”
“对对对,什么救世主,不过是个小人而已,说不准就把我们当作口粮!”
“没错没错!她口口声声说会守护我们,结果却自己独占所有的物资,每天就给我们和一点营养液!她根本就是有私心!”
“我们要求公开物资数量,由我们自己分配。”
……
抗争的声音此起彼伏。
宁清风漆黑的眼眸微凝,扫过一个个因为贪婪而变得扭曲的面孔。
恐惧怪物是假,独占物资是真。
这,才是这群幸存者真正的目的。
曾经她们唾弃宁清风是个怪物,如今,欲望又驱使她们妄图怪物,去从另外一个人类手中夺取资源。
都朝不保夕、命悬一线了,都不忘争取那点可怜的权力。
“可以。”宁清风淡淡道,“我亲自去看。找到那个怪物,我会——”
“杀了它。”
*
“副副副局,顾咕咕咕……”南希抖得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别顾顾顾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鸽子呢。”游祝不耐烦道。
“顾千帆,他是怪物?!”南希深吸一口气,将疑问一股溜地问了出来。
游祝闻言沉默了。
“不该问的,别问。”——她道。
顾千帆,是她们所有人心中的痛。
也是十年前决裂的开始。
哒哒哒——
宁清风跟着顾沉舟,走过了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来到了二楼最后一间房间。
房门紧锁,好似生怕里面的东西跑了。
顾沉舟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抬手敲门,“咯咯咯——”
三道敲门的声音后,顾沉舟才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道,“千帆,我进来了。”
随着“咔擦”一声,这年久失修、却又被加固了一层的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一股木质的沉香味道扑鼻而来。
“抱歉,千帆他不太舒服,所有一般只有在点香的时候他才能安静地休憩一会。”顾沉舟一脸歉意道。
宁清风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进去后,顾沉舟就一脸焦急地往角落里走去,看着眼前蜷缩在一块的顾千帆心疼不已,她将他小心地揽进怀中,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顾千帆的情绪似乎才稳定下来。
顾沉舟将沉睡的他小心地放在床铺中,给他盖好被子,才回过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看到了吧?”
“千帆全身都木质化了,他……确实是诡异。”
宁清风没有出声。
她知道,这一刻的顾沉舟,并不是想听她的回答。
顾沉舟抚摸着手中的枯木,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我曾经,是管理局副局之位的候选人。你知道副局的职责是什么?是——死亡率。”
“每一代的副局,身上肩负着的,都是整个管理局,乃至灾区的所有生命。”
“上上一代副局是秘能为原初之痕的格兰德,主治愈。上一代副局是秘能为守护圣域的修斯,主守护。而这一代,是秘能为无上裁定的游祝,主定级。”
“十年前,有一场评定管理局副局长的最终任务。”
——“那一场任务,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顾曦之淡淡地微笑道。
游祝不愿意讲,就由她来。
“既然副局的职责是死亡率,那么评选自然也是以这个为标准。相同规模的事件,同级的任务者,类似的场景。所有的一切外在因素,都尽可能相似。但是这里面出了一个问题,”说着顾曦之的眼眸微睁,望向主位的副局,“那就是事件的等级——由当时的参赛者——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副局,所判定的。”
可笑不,既当选手,又当裁判,有什么公平可言。
游祝眼神犀利,压迫感十足,“我说过,我的定级,从不出错,我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胜出。”
那可不止是一次职级评定,还是一次,真真切切的任务。
出错,是要用鲜血来弥补的。
“但你还是出错了不是吗?”顾曦之冷冷道,“那根本不是一次危机级事件,而是灾难级。当时顾沉舟队的任务者,可是顾千帆!千帆他因此……”
“够了。”游祝第一次情绪如此外放,一向随性的她,谈到这件往事,声音也无比压抑,“你以为我想当这个副局吗?”
“副局是个什么好职位吗?它就是个煎熬的牢笼,任务者还能休息呢,副局呢?每日每日,稍有不慎,就是无数人命,她可能是你的亲人,可能是你的学生,可能是你的朋友……”说到这里,游祝止住了,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努力平复下心情,“总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劳什子副局。”
跟过去二十年一般,跟着顾沉舟,压力对方抗,成果分她一份,不好吗?
做了这个副局后,她甚至,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帝都了。
她的一生,都被束缚在了管理局。
当初,在私心下,她甚至给顾沉舟那一队挑选的任务,是同规模下相对容易的——不算作弊,只是她终究,还是希望那一对,能够终成眷属。
副局之职虽然如枷锁般沉重,但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生杀之权。
顾千帆是顾家养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名义上的姐弟。
顾沉舟若能夺得这个职务,就能挣脱世俗的枷锁,将秘而不宣的爱意宣之于口,向顾千帆光明正大地求婚。
哪能想到……
“那就公布,你当初到底是如何定级的!”
顾曦之始终无法释怀,当初的那一场竞争,让顾家直接失去了两个天才。
就连顾家家主,在心哀怒极之下,直接撒手人寰。
帝都顾家,就此彻底垮了。
游祝,拿什么赔家破人亡的顾家!
“我说过——”游祝盯着顾曦之,一字一句道,“我定级,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这边僵持不下,宁清风那边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吧,你的评定赛,被人干扰了。”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顾沉舟低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失控的疯狂,窒息的压迫感蔓延,“痕迹学第一人。”
凡所走过,必有留痕——这句话,是她说的。
后来,不过是游祝在复述的时候,被别人听到,从而产生的误解。
“是血月教会。”顾沉舟冷冷道,“当初参与那件事的所有人,包括管理局内部的人,我全部——都手刃了。”
总有人不想顾家做大,为此不惜毁掉帝国未来的希望。
哈——
说到这里,顾沉舟好似所有的心气都散了。
她颓丧地靠在墙边,背脊贴着冰冷的墙面,眼神好似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微光透过缝隙,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小蘑菇。”——顾沉舟叫的是宁清风尊名,而不是行走人间的代号。
“嗯。”
“你说你全知全能,有一件事,始终如迷雾一般,萦绕在我的心间,无法驱散。”顾沉舟垂眸望着顾千帆的睡颜,眼里似有水光闪过。
她声音压抑,呼吸迟缓而沉重,“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爱上千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宁清风肯定道。
“你没有错,唯一的遗憾……是你没有早点发现,手刃了顾寻桥。”
“你果然知道啊,”顾沉舟的笑容略微疯狂,“我……杀了她,血溅了一地呢,哈哈。”
顾寻桥,顾家家主,顾沉舟的……亲生母亲。
简简单单的一场评定赛,却汇聚了各路牛鬼蛇神。
有试图谋害帝国天才的血月神教,有妄图阻止顾家做大的帝都权贵,还有……威逼利诱养子服毒,保全家族颜面的迂腐狠毒家主。
游祝很幸运,因为一直都是顾沉舟走在台前,替她抗住所有外界的窥伺,她反而因此声名不显,躲过一劫。
“千帆也是她孩子啊,她怎么能啊……怎么能,哈哈……”
顾沉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顾寻桥从来都没有把顾千帆当作孩子,从小到大,对方都是看重千帆的种族,背地里一直让他干一些可耻的勾当。
当翻到档案中顾千帆无数新伤旧伤交叠,宛如用暴烈的血腥画笔所描下的瘦弱苍白身体后,那一瞬间,她的脑中轰隆一声,空白了。
在找到真相的那一晚,顾沉舟枯坐了一晚上。
她的爱情还没发芽,就被掐断了。
而她一直以为正直的顾家家主,也不过是一个可耻的卑鄙小人而已。
过刚易折。
顾家人都是疯子。
第二天顾沉舟便闯入主家卧室,将那个一直以来都敬爱无比的母亲,一刀一刀,千刀万剐。
那一天,她手持血刃,满身鲜血,对着惊慌不定的管家,笑着道,“对外公布,顾家家主伤心过度——猝死了。”
“哈哈,我让她睁眼地看着,我是如何折磨她的……直到最后一刻。”
“幸好幸好,我没来得及说爱他。”顾沉舟笑着,笑容却无比地苦涩,“我根本,不配爱他。”
幸好,她原本的打算是当上副局以后再告白求婚。
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知道被这个家族的人爱慕,必定恶心得都难以下饭吧。
宁清风将脑袋上的小蘑菇薅下来,指尖小心地揉了揉,微微叹了一口气。
人类总是这样,一叶障目。
她轻轻细数着小蘑菇身上的绒毛,眼眸低垂:“他早就知道了。”
顾千帆又不是瞎子,周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顾沉舟是痕迹学第一人,怎么会发现不了顾千帆身上的伤痕呢,一切不过是顾千帆故意隐瞒而已。
“顾寻桥给的毒,本应该在评定赛结束后发作。”
顾寻桥又不是蠢货,没必要破坏对顾家来说至关重要的评定赛,对她来说,最佳解决方法,便是评定赛拿到副局之后,再解决顾千帆这个碍眼的存在。
颓丧的身影低头不言语,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是他,甘愿在赛中堕落。因为他——心疼你。”
副局一职太过沉重,顾沉舟过于刚直,不似游祝柔韧,若真的担任副局,折断是迟早的事情。
这场评定赛的参赛选手表面上是顾沉舟和游祝,但真正下场参赛的,却从来都不是她们俩。
对于结局,除了两名参赛选手,所有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你是这么想的吗……千帆……”
一滴泪,掉落在苍白的手上。
宁清风手揉着小蘑菇,轻轻带上了门,将这一方世界孤寂的顾沉舟。
她揉了揉手中的小蘑菇,在他气呼呼地抡起小爪爪锤自己的手指后,才收敛地将她放回到头上。
随后她迈出了脚步,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一步步下了楼。
她环视了一圈,看着一个个屏住呼吸等她公布答案的幸存者,沉声道,“我亲自查看了,二楼的尽头——”
“没有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