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横云却月进屋服侍,一看洛微右膝盖上缠满了绷带,不由都吓了一跳。

    横云心疼道:“这次怎样摔的这么厉害。”

    洛微看她道:“你知道我摔着了?”

    横云点点头:“昨晚上听到娘子惊叫了。”

    “既听到了,怎样不进屋来?”洛微问道。

    横云朝外间看了一眼,放低声音道:“娘子说玩笑话呢,这又不是从前,驸马就在屋内,娘子不唤,我们哪敢贸贸然进来呢。”

    洛微勉强解释道:“我原要唤你们的,他非不让,说什么叫人知道了不好,再传到阿娘耳中,一定又要担心了......”

    横云知她不好意思,点头道:“这是正理呢,娘子没看见,方才进屋那几个丫头,见娘子走路一瘸一拐的,可都溜溜着眼睛瞧你呢。”

    洛微闻言,立时想起昨晚上沈晏说的什么误会,禽兽之类的浑话了,脸上不觉就是一红,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出房间去,只吩咐横云却月令人去买厚厚的地衣回来铺上。

    “地衣还要铺吗?”却月愣头愣脑的问道,昨晚上她两个虽没进得屋来,可到底是不放心,立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动静呢,驸马分明已挪回寝间的床上睡了的。

    横云见她这话简直问的洛微下不来,立刻接上道,“自然是要铺,别的不说,只那地衣厚厚软软的,单是踩上脚也舒服的多。”

    却月亦很赞同:“那确实是。”

    横云既解释过了,洛微也就不再说话,不过她之所以要铺地衣的首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踩上去舒服,而是为了摆明自己的态度——并不是非要他守着的。

    这天洛微从始至终没有迈出房门一步,沈晏上半天在家里陪她,洛微并不要他陪,可也不好开口撵人,因此,只要他不凑到面前来烦缠,也就随他去了。

    下午,沈晏见她睡了,便去了京郊大营,这次确是为公事了,又在晚膳的时候赶回来陪她用了饭。

    沐浴洗漱后,要就寝了,洛微指着地上那新铺的柔软厚实的印花彩绘海棠纹地衣,说道:“今晚上不会有事了,就不麻烦你了。”

    沈晏坐在床上,抬头望着她,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公主这是过河拆桥,用完就丢?”

    洛微才不受他蛊惑,无动于衷道:“谁过河拆桥,谁用完就丢了?你净说这不清不楚的话,叫人听见了,又要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谁误会了?”沈晏盯着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洛微脸一红:“这不重要......总之,昨天是你说要睡外头的,反是我的坏习惯劳烦了你,现在地衣已经铺上,以后就没事了,你大可以照着自己心意睡在外面。”

    沈晏缓缓摇了摇头道:“公主此言差矣。”

    洛微听他这样阴阳怪气的叫她公主,就忍不住要来气:“你好好说话,哪里差矣了?”

    沈晏慢条斯理的道:“首先,你腿上伤还未好,走路尚且疼痛难忍,若是再翻下床来,任它再厚再软的地衣,只要碰到伤口,也一定痛的钻心,怎么能说没事?其次,即便伤口痊愈了,即便你掉下床时不曾磕碰到,可总会受到惊吓,三更半夜的,你老是惊叫出声,岂不坐实了我是个禽兽了?这才是真叫人误会,到时候我哪怕浑身是口也难辩白......”

    洛微听他又讲这混账话,红着脸打断他:“不要你辩白,我自己去说。”

    沈晏轻轻叹口气,仰头看着她道:“这又是何苦来?岂不知谣言难止,愈证愈黑么?你真忍心人家对着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不错,昨日确是我要睡外头的,可今日,乃至往后,我都不愿睡外头了,就想睡这里,不成么?”

    他越说越是可怜巴巴,到最后那一句‘不成么’,简直带着乞求了。

    洛微真说不出话来,一是瞧他那个样子实在狠不下心来,二是,自己也说不出不成的理由。

    沈晏见状,便知她已经软化了,伸出手,含着笑道:“你腿上有伤,快别站着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呢。”

    洛微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说罢,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慢腾腾爬上了床榻,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自睡了。

    到了次日,二人用过早膳,便入了宫,先到两仪殿拜谢了皇上,而后便往咸池殿去了。

    太后早就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等着,见二人并肩而来,一个明艳粲然,一个清俊沉稳,真真是郎才女貌,说不出的般配,心里先就高兴起来,再瞧那沈晏处处细致体贴,就连过个门褴都要双手扶着洛微,生怕她绊了摔了,更觉欣慰不已。

    洛微和沈晏进了殿中,双双俯身行礼。

    太后喜欢的什么似的:“好孩子,快快起来,坐下坐下。”

    又招着手道,“洛儿,你到阿娘这里来。”

    洛微便走了过去,坐在太后身边,太后携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根头发丝都不落下,口中不住的说好。

    沈晏则坐在下首的位置,静静的看着,他从前并未见太后,今日一见之下,也就明白洛微当日为何那般容易就被太后认回来了,两人确是长得像极了,尤其是那双桃花瓣似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太后瞧完了洛微,再去瞧沈晏,从前倒是也听说过他模样生的好,却没料到会有这般好,且最难得的是少年持重,看着就叫人放心,几句话询问下来,谈吐亦是不凡,进退有度,真是样样都好,太后这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然而,等到要用午膳时,洛微扶着太后起身的瞬间,身子微晃了晃,腿脚亦有些不稳,不过只一瞬间,她很快的就稳住了,似是不想叫人看出来,这很不对劲,难不成......

    太后当下只做不知,待用过午膳,便将洛微一人唤至内殿,牵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了,先问道:“洛儿,清济待你可好?”

    洛微点点头:“阿娘放心,他待我很好。”

    太后仔细瞧着她的神情,倒不像是勉强的样子,想来没有大碍,但仍委婉的叮嘱道:“洛儿,清济虽模样生的俊美翩翩,可到底是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人又年轻,有时候难免没轻没重,你要节制着他,不能一味隐忍的由他,阿娘瞧他对你是很疼惜的,你只要说了,他必不会拂逆你的意愿。”

    要搁以前,洛微绝听不出这话中暗含的意思,如今,有沈晏的混账话在前,就是想不明白也难,一张脸立时就红了个透。

    想不到连阿娘也误会了,偏偏她还没有法子说,否则不就让阿娘知道他们两个分床而睡了么?只得低下头,含糊应道:“是,女儿知道。”

    太后看她这样子,更不怀疑自己的猜测了,见她实在羞赧的很,也就点到为止,不再继续往下讲,转而问道:“那卫国公沈巍和永康县主盛玉琦为人怎样?”

    洛微见问,并不隐瞒,将卫国公夫妇是如何对待沈晏,永康县主又是如何在自己面前挑拨离间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太后听罢,忿然道:“真是岂有此理!他夫妇两个未免太不像样子,难怪老国公临去前,会那样放心不下,想是早有预料,哎,真苦了清济这孩子。”

    洛微带商带量的道:“阿娘,我想着,等过上两三个月就搬去公主府,您看行么?”

    太后一挥手道:“不用两三个月,明日阿娘就去找陛下,请他给工部侍郎下一道谕令,一个月内将公主府修缮完毕,届时你们就挑个好日子搬过去。”

    洛微巴不得如此,但仍有些顾虑:“这样快就搬走,会不会不大好?人家不要说他不孝的吗?”

    太后道:“父慈才会子孝,沈巍这个做父亲的如此不堪,又何必要清济为了那一点虚面去委曲求全,更何况,他父子不合,京中无人不知,早也说了这些年了,还怕多一句少一句么,至于你呢,是长公主,圣上赐下公主府本就是给你住的,别人更没得说了。”

    洛微其实也这样想过,只是到底不敢自己拿主意,如今见太后也如此说,自然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当下母女两个这样商定了,又说了不少的家常闲话,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了,太后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洛微和沈晏。

    回到卫国公府,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洛微一面吃饭,一面便将太后所说一月之后搬去公主府的事,同沈晏讲了。

    沈晏闻言,放下筷箸,含笑望着她道:“太后娘娘会这样疼我,一定因为娘子今日说了我许多好话,是也不是?”

    洛微瞥他一眼,心道,动不动就娘子娘子的,他可真是喊的越来越顺口了......

    “阿娘哪里是疼你,明明是疼我,而且,阿娘不仅不疼你,还要我管束你,不能什么都由着你呢。”洛微故意的道,不能叫他太得意了。

    在她,自觉这样掐头去尾,重新搭着话来说,必不会叫人起疑。

    却不料,沈晏眼睛一转,竟听出来了,嘴角微微一扬,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托腮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我真冤枉死了,分明什么都没做,倒被一圈人误会。”

    洛微脸一红,霎时后悔不迭,心道这下可好,自己亲手递了个话柄过去,他一定又要借此歪缠了。

    她这几天同他相处下来,已知他是个耍赖的好手——真是一点看不出来,自己既赖不过他,又不能十分的冷下脸来,每每被他占了便宜去,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搭理他。

    于是不接他的话,放下筷箸,若无其事的道:“我饱了,你慢用。”

    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沈晏忙拽住她道:“都没吃多少,怎样就会饱了?我再不说就是,你且坐下,好好把饭吃了。”

    洛微既说饱了,哪还能再坐,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因此一口咬定就是饱了,撇开他,转身去了寝间。

    沈晏立刻追了过去,又是鞠躬,又是认错,左哄右哄,转着圈的哄,洛微就是不肯再吃。

    沈晏无奈,只得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

    洛微见状,犹豫片刻,问道:“是我饱了,又不是你,怎样就撤掉了?”

    沈晏故意哀哀戚戚的道:“娘子说饱,我怎敢说饿?除非娘子陪我一起,否则我也不要吃了。”

    这是要挟她?

    洛微才不吃他这一套:“你爱吃不吃,谁管你。”

    说罢,一旋身往净室走,自去沐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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