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沈晏所料,过了没几日,卢瑞麟被杀的案子便水落石出了。

    沈曜对其罪行供认不讳,按律当然是死刑,然而圣上念及老国公子嗣单薄,实在不忍杀之,遂网开一面,杖五十,流放岭南。

    卢家很不满意,可圣上金口已开,他们再不满意,也只能放在心里。

    陵王适时安慰卢家家主道:“流放就流放罢,离了京城,千里迢迢,还怕他不死吗?”

    卢家懂了,这就去安排。

    转过头,陵王又向南郡王和盛玉琦通风报信,说是卢家非要置沈曜于死地不可,叫他们多加防范,末了道:“沈公子暂且委屈一段时日,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有机会,再接回来就好。”

    这个‘将来有机会’,说的很是意味深长。

    什么机会能把流放的囚犯再接回来呢?南郡王和盛玉琦也懂了,当然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机会,若再加上一份从龙之功,还愁人接不回来吗?

    左右圣上是一味的偏宠沈晏和那长公主,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先是褫夺了永康县主封号,又是罚俸,又是闭门思过的,简直一点颜面都不留,如今又把这唯一的宝贝儿子给流放了,还忠心个什么劲儿?

    陵王既主动拉拢,作了承诺,何妨一搏?否则这一辈子都要被沈晏踩在脚底下,永不得翻身了。

    此番陵王虽未能如愿拉崔家下水,不过收获了南郡王这一势力,也算的上是意外之喜了,他很满意。

    至于薛淼,亦如沈晏所料,挨了三十大板,小惩大诫,终于是放出来了。

    大家都到营中去看他,素荣和瑶华却没有去,被崔继邈拦在了家里,原因是要避嫌。

    谁都知道那卢瑞麟生前曾经多次纠缠瑶华,而薛淼打人的缘由至今仍是个谜,若是此时他刚出来,瑶华便去看他,叫旁人知道了,难免不会疑心薛淼打人与她有关,到时又会生出许多是非来,所以还是不去为好。

    当然,薛淼此番救了瑶华,崔家是万分感念其恩情的,因此特意令大公子崔彰借朋友之名前去探望。

    说起来合情合理,可......

    晚膳的时候,洛微放下筷子,幽幽叹口气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汇泽和瑶华之间分明有情意在,舅舅会看不出来?你说,他是不是不同意?”

    沈晏想也不想,就点点头道:“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毕竟门第相差太远。”

    “薛叔叔当年高中探花,如今又是一州刺史,怎么就相差太远了?”洛微不服气道。

    沈晏笑了一笑道:“我说这话,你一定又要不高兴,可事实如此,一个寒门出身的刺史,放在这权贵遍地的京中,就像芝麻绿豆一般不起眼,如何能与拥有几百年根基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

    洛微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默然片刻,眼睛一转,说道:“要不,我去找阿娘,请她和舅舅说一说?”

    沈晏却摇摇头道:“没用的,此事除非左仆射松口,别无他法。”

    左仆射正是指尚书左仆射崔继邈,也就是当朝宰相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有缘无分吗?”洛微说到这里,忽然看向沈晏,“当初我可不是思安长公主,若论门第,与你沈将军差的就更远了,更不用说,你还有先帝的赐婚圣旨压着,怎么就......”

    “怎么就......什么?”沈晏盯住她。

    洛微眼睛转了几转,说道:“怎么就把传家玉佩送人了,难道是随随便便给的,不作数的么?”

    沈晏笑了笑,无奈道:“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又冤上我了?你看我是随便的人么?”

    洛微偏着头,既是探问,也是故意的逗他:“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虽说你不受家中管束,可先帝的旨意在那里,怎么作数?难不成你打算抗旨么?”

    她本是随口一问,总以为他应该有别的和缓些的办法,却不料沈晏竟点了点头:“原本是打算抗旨的。”

    洛微吃了一惊:“你不怕掉脑袋?”

    “傻瓜,掉了脑袋怎么娶你?”沈晏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我自然有不掉脑袋的法子。”

    “什么法子?”洛微问道。

    沈晏慢条斯理的道:“若是思安长公主不回来呢,一切都好说,此前一战,北虏大败,草原诸部尽皆降服,陛下和太后娘娘总不能一直拦着,不让我娶亲,若是思安长公主回来了,那也不难,长公主听到京中那些谣言,一定会被吓到,不肯嫁我,到时候我再适时提出退婚,是替陛下和太后娘娘解决了难题,他们自然不会要我的命了。”

    洛微听他早就计划周全,心里自然十分高兴,胳膊支在桌案上,手掌托了腮,悠悠的看着他道:“算盘打得挺好嘛,不过百密一疏,我就没有被吓到,还觉传言不实呢,若是换了别人,也不见得就会相信。”

    “那是你啊。”沈晏也望着她,“所以,我就没有再继续夸大以及胡诌自己的传言了,而是心急火燎的去请婚。”

    洛微垂眸笑了笑,紧接着又道:“你既然这么有主意,圣旨都能抗,倒是帮汇泽和瑶华也想一想办法呀。”

    沈晏握了她的手道:“你先别急,依我看,此事也不是全无转圜的余地。”

    “怎么说?”洛微忙忙的问道。

    沈晏道:“世家确实树大根深,可如今的世家已不是百年前鼎盛的时候了,本朝建立以来,从先帝到陛下,对科举取士及其看重,其原因便是要拉拢寒门,广聚天下贤能之士,以逐步瓦解世家手中的权利,长此以往,只怕将来的朝堂之上,唯有通过科举登第才是正途出身了。

    左仆射深谋远虑,想是也料到了这一层,所以早几年就将门下子弟送进国子监读书,先行铺路,而薛使君正是探花郎出身,与你与我,又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左仆射不会不加以考虑,否则以他的行事作风,若是坚决不同意,一定将这苗头断然扼杀掉了,根本不会有这十之一二的暧昧不清。”

    洛微喜道:“这么说,汇泽和瑶华还是有希望的了?”

    “有是有。”沈晏略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将来是将来,如今的朝堂,还是为世家所盘踞,所以希望仍是渺茫。”

    洛微听他说着,一颗心上上下下,简直荡秋千似的:“说来说去,还是没希望了。”

    沈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希望还是有的,我们且先静观其变,真要是那十之八九,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洛微重重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望着他道,“你一个武将,怎么对朝堂上这些弯弯绕绕,也看的这么清楚明白?”

    “武将也在朝堂之上,当然要观察形势,揣摩圣心。”沈晏凑近了,微微笑着道,“而且,娘子总夸我聪明,我怎好叫你失望,当然要绞尽脑汁的透出一份聪明劲来。”

    “又贫嘴。”洛微笑着斜睨他一眼。

    沈晏看着她,却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哄的开心些了,偏偏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烦心事。”

    洛微闻言,心脏不由得往下沉了沉,连连问道:“什么事?还有什么烦心事?”

    沈晏迟疑片刻,说道:“这两日,京中起了谣言,关于阿姐和郑思追的。”

    洛微怔了怔,一时有些糊涂了:“阿姐......和郑将军?能有什么事?”

    沈晏道:“我说了你先别急,郑思追这两个月来常到阿姐的铺子里去闲逛着买这买那的,此事被永昌郡主盛宝璐知道了,就散出了些流言蜚语,说是阿姐搭着你的长公主身份,蓄意接近高门子弟,又使手段勾住了郑思追......”

    “简直胡说八道!”洛微蓦的站了起来,真要气笑了,“我阿姐还用得着使手段?往那一站,多少人上赶着拜倒在她面前,什么高门矮门的,我们统统瞧不上呢!”

    “你看,说好了不急的。”沈晏牵过她的手,把人带到内室里,扶着在床沿坐下了,安抚道,“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洛微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忽然脑筋一转:“等等,你刚才说,郑将军这两个月来经常到我阿姐的铺子里闲逛?他去干嘛?”

    “买东西嘛。”沈晏闲闲的道。

    “只是为了买东西?”洛微狐疑的问道。

    沈晏摇摇头:“当然不是,别有企图的,你刚不是说了,咱们阿姐往那一站,多少人上赶着拜倒在她面前的,郑思追就是其中之一了。”

    洛微抬手在床榻上重重一拍,站起身来,一面转着圈子踱步,一面痛心疾首道:“哎呀,大意了!这是灯下黑啊灯下黑,两个月了,我竟然一点不知道,合着他对阿姐是一见钟情呐。”

    说到这里,忽然站住脚,转头望向沈晏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沈晏谨慎的回答道:“略有......”

    话还没说完,洛微的巴掌已招呼到他身上了:“你知道你不拦着。”

    沈晏吃了一惊似的,双眼委屈巴巴的望着她:“你就为这个打我?”

    洛微呆了一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他,半是疑惑半是解释道:“我、我没使劲儿啊,就轻轻拍了一下......”

    说时,又伸手抚了抚他的肩膀,“不算打罢?”

    沈晏捉住她的手腕,把人拽到怀里,抱着她倒在床上一滚,撑起身道:“怎么不算?我伤心了,你要哄我。”

    “我还哄你?你个大骗子,天天诓我,我揍你还差不多。”洛微这回使劲锤了他两下。

    沈晏一副吃痛的样子,俯下/身去,埋首在她颈侧,低声道:“又打我,这下得加倍哄才行了。”

    话音落下,便不住的吻她。

    洛微好不容易挣扎出一点空隙来,有气无力的推着他:“你先等等,正事还没说完呢。”

    “这也是正事,不妨碍,你只管说你的,我听着呢。”沈晏动作丝毫不停。

    洛微无奈,只得由着他,气息不稳的问道:“你、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为什么不拦着?”

    “为什么要拦着?”沈晏反问。

    洛微缓了一缓,慢慢说道:“郑家也是世家大族,像你说的,门第之差是事实,既然难以逾越,何必有所牵连。”

    “敏行在京城众多的世家子弟中是个异类,从来不服家中管教的,他决心要做的事,郑家家主拦不住他。”沈晏道。

    “即便如此,阿姐真要入了郑家的门,还是免不了受委屈,更不能像现在似的自由自在。”洛微还是不赞同。

    沈晏抬起头来:“怎么听你的意思,倒像阿姐一定会看上他似的?”

    洛微轻轻颔首:“很有可能,你想啊,那郑将军生的英俊明朗,风度翩翩,谈吐有致,文武双全,那样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倾心追求,谁能拒绝?万一阿姐动了心,那不糟了么?”

    沈晏盯住她:“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这样夸赞别的男人?”

    “实话实说嘛,怎么,不爱听了?”洛微此时尚不知道她将面临什么,还在笑盈盈的故意逗他。

    “那照你这么说,他若追求的是你,你就答应了?”沈晏微微眯起眼睛。

    “也许真的会。”洛微煞有介事的说道,继续不知天高地厚的逗他。

    沈晏轻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会?你会后悔的。”

    随着话音,他解开了她的衣带......

    洛微万想不到他先前几次竟还是收敛着的,这下子可闹大了,简直叫人受不住,她断断续续,连连的告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不说了......谁都比不上你、真的......求你了......饶了我罢......楚清济、唔......”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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