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微本要想个法子解决京中的谣言,沈晏却说不用管,事情是郑思追惹出来的,他自会摆平。

    果不其然,郑思追对于此类的事,早有预备,一经听闻,即刻去找自己的母亲,郑夫人。

    郑夫人为人热情爽朗,广结善缘,跟谁都有几分交情,京中大大小小的夫人娘子们,每逢花宴茶宴生辰宴,亦或者游山逛园的,必给她送一份帖子,她也是逢请必到。

    郑思追借着这一层便利,劳烦母亲在外面把话给翻一翻,就说因见太后娘娘近来的衣着首饰,以及宫里摆设的许多物件,都十分的珍奇雅致,很是喜爱,问明了,皆是出自太后娘娘新认的那位义女,就是思安长公主养家的姐姐,姜流徽的铺子里。

    恰好自己家的三郎与沈将军交情匪浅,又同在营中公务,长公主姐姐那里有什么好东西,一问便知,再加上这个孩子平日里总跑的没个影子,想见他一面都难,干脆就把这事全推给他了,特嘱咐他时不时的过去跑一趟。

    这样等他回来交差时,既能得着好东西,又能见见儿子,本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谁知,这事给永昌郡主知道了......

    余下的话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明白,那永昌郡主自打缠上郑思追,有点风吹草动就要造谣生事,往旁的小娘子身上泼脏水,都多少回了,听都听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当回事。

    这个事情是很好解决的,不成问题,问题是......

    郑夫人盯住儿子,问道:“三郎,你当真看上思安长公主那位姜家的姐姐了?”

    郑思追郑重颔首:“是。”

    郑夫人还没来的及再说,郑家家主郑松亭已是一脚踏进了屋中,沉声道:“我不同意,满京城多少名门世家的闺秀,你看都不看一眼,偏偏要选个商贾女子,你这是存心和我作对。”

    郑思追站起身来,一面规规矩矩的行礼,一面毫不客气的道:“爹,您说这话是高看了自己,低看了我,先不说我从来没想过和您作对,即便真的要和您作对,我也有的是法子,又不是脑子有病,何至于压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再者说,商贾人家怎么了?名门世家又如何?几百年前,名门世家的列祖列宗指不定也住茅草屋呢,正所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凡事盛极必衰,说不准以后又住回茅草屋去了,干嘛瞧人家不起。”

    郑松亭早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气的变了颜色,一路听下来,更是怒火冲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的茶盏都晃了几晃,站起来指着他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反了天了,竟然咒起自己家来,今日我非教训你不可,来人!取家法来!”

    郑夫人忙上前安抚道:“父子两个好好的说着话,值得生这么大气,三郎一向口无遮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跟他较什么真?”

    又凑近了,低声道,“再说了,你就是取了家法,他也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你打,到时候满屋子上蹿下跳的,好看呐?”

    郑松亭当然知道自己这小儿子什么德行,也不愿叫家下众人看了笑话,便顺着夫人递的台阶下来一步,复又坐了回去,待缓过这口气,重重的哼了一声,看向儿子道:“随你怎么说,总之,我绝不同意你娶个商贾女子回来。”

    郑思追叹了口气道:“爹,现在的问题不是您老同不同意,是人家不同意。”

    郑松亭和郑夫人闻言齐齐震惊道:“什么?!”

    郑夫人撇下夫君,三脚两步走过来,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人家看不上你?我儿子?”

    说时,又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把自己儿子打量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你模样英俊,能文能武,年纪轻轻就是从四品的宣威将军,还出身世家大族,究竟哪一点叫人看不上了?”

    郑松亭一动不动的瞅着他,似乎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

    郑思追想了想,说道:“兴许就是我爹引以为傲的名门世家罢,他瞧人家不起,殊不知,人家也不愿平白受这份气呢。”

    郑松亭又给气红了脸,连连冷笑道:“好,好,听你这意思,是非娶她不可了,倒是我郑家的大门挡了你的路,既如此,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郑松亭的儿子,也不许再踏进郑家一步!”

    父亲这是动了大怒了,可郑思追听了却丝毫不惧:“爹,这话从小到大您都说了多少次了,尤其是当初我说要从军,您干脆用棍子把我打出去了,可如今,我不还好好的站在家门里挨训么,您要是不认我这个儿子,还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我干嘛?”

    “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郑松亭浑身颤抖,快要气厥过去了。

    郑夫人忙回转身来,抚着他的胸口劝道:“唉哟,有话不能好好说,上了年纪的人了,再气出毛病来可怎么得了。”

    “你打量着我愿意生气呢?!”郑松亭手指着郑思追,眼望着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那好儿子,都是你给惯的,慈母多败儿!”

    郑夫人一听,不乐意了,瞪着眼睛道:“什么叫都是我惯的?我的好儿子?怎么,不是你儿子?你没管教?我慈母多败儿?你倒是严父,可也没见儿子听你的呀。”

    郑松亭道:“要不是你老护着他......”

    郑夫人打断他的话:“哦,我护着你就管教不了了?那御史在朝堂上参你一本,你是不是就不做官了?”

    “哎呀,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嘛,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

    “怎么不是一回事?我胡搅蛮缠?你怎么不说是自己委罪于人呢?”

    论吵嘴,郑松亭绝不是夫人的对手,他在自身难保之下,当然也就顾不上教训儿子了。

    郑思追趁着这个机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走至府门处时,恰好迎面遇上回家来的二哥郑思慎,他手上抱着一个长长方方的朱漆雕花木制琴盒,正高高兴兴的踏进门来。

    “二哥,又得了什么好琴了?”郑思追问道,同时就伸出手去要敲一敲那琴盒子。

    郑思慎连忙抱着琴盒后退一步:“碰不得,碰不得,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古琴‘绿绮’。”

    “司马相如的‘绿绮’?”郑思追挑了挑眉,“不是失传了上百年,会这么容易给你寻到了?二哥你莫不是被人骗了罢?”

    郑思慎道:“什么话,我又不是你,那么不识货,这绝对是‘绿绮’无疑。”

    郑思追微微一笑,又看了看那琴盒:“二哥说是,那就是罢,不过二哥你虽爱琴,可琴艺却不甚佳,大费周章收罗这些个名琴古琴回来,又只当摆设一样的供着,岂不是暴殄天物?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依我看,你......”

    “打住。”郑思慎截断他的话,“我可告诉你,你想拿什么东西送什么人,我管不着,但是休想打我这琴的主意,否则我跟你没完。”

    “知道知道。”郑思追随意的摆了摆手,笑着走了。

    郑思慎叫住他道:“就快用午膳了,这个时候,你往哪里去?”

    郑思追回过头来,闲闲答道:“父亲把我赶出家门了,要我滚出去呢,哪里还能留下吃饭。”

    “哦。”郑思慎淡淡的一点头,丝毫不以为奇,看了眼三弟早已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两摇头,自抱着琴进府去了。

    郑思追径直往东市而去,不料,流徽不在铺子里。

    玉盘告诉他道:“我们姜府的一位老管事自灵州带了商队过来,前两日走到岚县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今早上来了信,娘子便带了冰壶去接应了。”

    岚县?郑思追心下沉吟,那里据京城有大半天的路程,往日是很太平,可近日忽然探得一伙来历不明、行踪不定的山匪,还未派兵前去清剿......

    思及此,他立刻转身出门,驾马去追。

    黄昏时分,岚县城外的一个矮山坡上,匪徒们在寒风凛冽中等了小半日,冷的搓手顿脚。

    其中一个双手拢在袖中,斜靠在树上,压低声音道:“二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咱们在黑风山待的好好的,吃穿不愁,性命无忧,自从破例接了那桩生意之后,简直触了大霉,不仅人财两空,还净碰着疯子,先被端了老巢不算,好容易逃出来了,又被那雇主死命的追杀,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咱们是土匪,可钱都给人家退回去了,怎么还非要咱们的命不可?害的咱东躲西窜,跑到这寄人篱下,受人摆布,偏偏的又让来抓个什么女子,再要碰见个疯子,那可真是倒霉透了。”

    老二幽幽叹了口气:“三儿啊,你知道大哥为什么接这个活么?”

    “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吗?”老三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老二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咱们虽然举步维艰,却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大哥之所以肯来,主要还是因为这次要抓的女子也姓姜,且她的商队也是从灵州方向来的,大哥是想看看,这次的‘姜’,和上次那个‘姜’,是不是同一个‘姜’。”

    “二哥你的意思是......”老三醒悟过来了,“大哥是要找大嫂?!”

    老二赶紧捂住他的嘴:“哎呀你嚷什么,当心让大哥听见了。”

    老三拽开他的手,忿忿不平的道:“哼,人都跑了,无情无义的女子,还找她做什么?”

    老二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不许胡说,那是大嫂,而且不是跑,是失踪,失踪,懂吗?”

    “什么失踪,大哥那是自己骗自己。”老三捂着脑袋嘟囔道。

    “你都知道,还非得戳他心窝干嘛?”老二扬手做了个要打他的样子。

    老三往旁边一躲,据理力争道:“那是我戳他心窝吗?是那......大嫂戳他心窝,不对,大嫂自己走了不算,她把大哥的心都拿走了。”

    老二扑哧一笑:“哟,我们三儿长进了,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呢,听二哥一句劝,这些话千万别当着大哥的面说,大哥的心虽然丢了,可是肺还在,你戳他肺管子,那不是找揍嘛。”

    话音刚落,忽然自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两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走出来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不是他们的大哥还能是谁?

    老二老三心里咯噔一跳,嘿嘿苦笑着道:“大哥......”

    陆望明嘴里衔着根枯草,一边掸着身上的土渣碎屑,一边迈着长腿慢悠悠走到二弟三弟面前来,微掀着眼皮,淡淡的道:“人来了,走吧,跟着你们没心有肺的大哥,打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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