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了嬉皮笑脸,梁景珩一本正经问她,“你认识那庄家?”

    反戈谭然,若说没关系,他打死也不信。

    余颜汐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长话短说回他,“你说吴生啊,之前救过他,这次权当他报恩。”

    那年,如意赌坊庄家吴生没钱给重病垂危的儿子治病,被人重金收买让在赌桌上做手脚,后来东窗事发,被一群人踢出赌坊,在大街上殴打,颜七正好路过出手相助,得知事实原委后找来临州城医术最好的大夫给他幼子治病。

    嘴里哼着曲子,梁景珩心情大好,“谭然万万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系,这会儿估摸正对着办事的奴仆泄气。”

    虽然梁景珩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但这几天接触下来余颜汐发现他本性不坏,会因为一点小事便乐开了花,像个长不大的孩童。

    余颜汐戏谑道:“表兄说过替你出气,便不会骗你,以后出门在外表兄罩着你。”

    梁景珩睨她一眼,“说话没个正行,哪有姑娘家的样子。”

    马车慢慢悠悠驶出巷口,往城西方向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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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城南街口。

    已是午时,巷子里人甚少。

    谭然早早就让家仆同赌坊里的庄家老手谈好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让梁景珩必输无疑,可最后吴生却倒戈将他一军。

    出了赌坊,谭然狠狠责备办事小厮,“废物一个!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梁景珩这次不知要得意几天。”

    “少爷,是安排了下去,可不知怎得吴生反戈了。”

    “滚!蠢货,别来烦爷!”

    谭然生气地挥了挥袖子,没再让小厮跟着。

    他沿巷口走了一段路,一个麻袋突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罩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谭然吃痛,嘴上不依不饶,“敢打本少爷,我让你牢底坐穿!”

    “谭少爷谨言慎行,下次可不是挨顿打这么简单了!”

    低沉粗狂的男音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拳头停止了,待谭然从麻袋中挣扎出来,巷子里空空荡荡,没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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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景珩带余颜汐去了他常去的那家酒楼吃午饭,马车刚拐进巷口还没在府外停稳,从安便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少爷,不好了,谭然少爷被人打了……”

    闻言,梁景珩心里一阵高兴,掀开车帘跳下,不等从安把话说完直接下了定论,“活该!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哪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干的,他一定重谢。

    从安怕了拍大腿,迎了上去,长话短说,“哎呦我的少爷啊,你可别这样说。谭少爷在巷子里被打得不能下床,一口咬定是您派人干的,谭家的人告到了官府,知府严大人派了几个巡捕过来,眼下正在前厅坐着。”

    “抓我?”梁景珩诧异看他,嗤笑道,“这种偷鸡摸狗的打法小爷我不屑,要打我也是亲自动手,定在大街上好生羞辱羞辱一番。”

    巷口里解决,太便宜谭然了。

    余颜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走到梁景珩身边,问到:“谭家那边有派人来吗?”

    从安摇头:“没人来过。四名巡捕也是刚到,怒气冲冲的,看架势去府衙是免不的了,夫人让我出来寻人,没想到刚出门便看到少爷的马车了。”

    “怕什么?我问心无愧,还能把我关进牢里屈打成招不成?”梁景珩上下打量她一眼,说:“快回去换身衣服,别爹娘看到你这副模样。”

    说完,他疾步向府内走去。

    背脊挺得笔直,宛如竹子一般。

    余颜汐有些诧异,他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竟然有功夫关心她?

    今日梁景珩和她寸步不离,又怎会支出身去派人去打谭然?

    她回房匆匆将脸上的伪装洗去,换好衣服去了前厅,却只看到梁景珩被巡捕带走的背影。

    看见余颜汐,梁钊和郭熙慌忙上前。

    郭熙一把握住她的手,“颜汐,你老实告诉婆婆,今日你们去如意赌坊究竟干什么去了?为何谭家一口咬定人是珩儿打的?”

    声音沉稳镇定,没有丝毫慌张。

    婆婆知道他们去了赌坊?

    余颜汐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从安,从安直摇头。

    “婆婆,事出有因,日后儿媳再同您细说。”余颜汐反握住郭熙的手,坚定说道:“但我保证,景珩并未派人打过谭然,这点无假。”

    梁景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梁家。

    余颜汐冷静下来,问:“严大人何时审判?”

    梁钊:“谭家小儿如今卧床不起,不能出堂作证,怕是要等上两三日。”

    拖这么长时间?

    不应该即刻开审吗?

    余颜汐眉心微蹙,生出不详的预感,“不行,我得去牢里一趟。”

    郭熙想起一件事来,转头同梁钊说:“牢里湿冷,我给珩儿准备些东西带去,待会儿我同颜汐一起去,老爷你派人去谭家打探打探消息。”

    路上,余颜汐从郭熙口中将事实了解个大概。

    谭然在如意赌坊巷口被人打了,重伤。

    恰好梁景珩和谭然在赌坊里发生了争执,当着众人的面,谭然险些被梁景珩殴打,可单凭这点就定梁景珩的罪,未免过片面。

    刚进监牢,梁景珩洪厚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知道安和侯吗?”

    “知道我爹是谁吗?”

    “知道我娘是谁吗?”

    “知道我是谁吗?”

    余颜汐:“……”

    看来衙狱至今没对梁景珩滥用私刑。

    “婆婆,小心台阶。”

    牢里光线不好,余颜汐扶着郭熙进来,然而眼前所见让她有些难以言表。

    五个衙狱站成一排,梁景珩坐在长凳上,单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正恶狠狠看着他们五人。

    中间站着的衙狱畏手畏脚,显然是怕梁景珩,“梁少爷,您别为难我们了,再不进去待会儿牢头就来了,您既进了牢里,装装样子也是好的。”

    有人看见郭熙来了,“侯爷夫人。”

    “娘……”梁景珩转头,却看见余颜汐,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喉咙里的话也止住。

    他三步并两步进了最近的一个空牢房,在众人的注视下拴上铁链。

    “你怎么来了?”他对余颜汐说,语气不悦。

    “……”

    余颜汐本来还担心他,如今的情形是她多虑了。

    牢门没锁,郭熙轻轻推开门,“珩儿,牢里夜里冷,娘给你带了被褥,草席上垫一层,身上盖一层,你从小便没吃过这些苦,虽说牢里常来,但却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敢情梁景珩常常蹲牢房。

    心里腹诽一阵,余颜汐拿钱打发走旁边的几个狱卒,从小厮手里接过被褥在地上铺着。

    “婆婆,牢里脏乱,您到外面等着吧,在这里交给我。”

    郭熙点点头,想着新婚夫妇定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便退了出去。

    余颜汐佯装铺被褥的模样,慢慢靠近梁景珩,低声说:“谭然这次一口咬定是你指使人干的,你仔细想想平日里跟谁有过过节?或者今日在赌坊看见了哪个不顺眼的人?”

    梁景珩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被角,想到没想便说:“跟我有过节?那是挺多的,城西富旺杂货铺老板,城北老夏酒坊掌柜的……”

    手里捏着被褥,余颜汐真想拿它堵住梁景珩的嘴,平日里看上去挺正常的男子,怎得就专挑可有可无的话说。

    捏捏眉心,余颜汐及时打断,问道:“其中可有身份堪比谭然的?”

    梁景珩摇头:“那便没有了。”

    他跟谭然从小斗到大,起初是因为挣几块糕点,后来是因为教书先生常夸他见解独到且有胆识,再后来,是因为两家生意上的不和。

    十斗,有八次是谭然输。

    余颜汐头痛,问梁景珩是指望不上了,“行了,你好好在牢里待着,我想法子救你出来。”

    他若是不想在牢里待,有谁能将他硬弄进来?梁景珩愣了愣,不敢相信,道:“你?”

    余颜汐将他张得大大的下巴合了上去,嬉皮笑脸道:“表兄帮你,就不会让你吃苦,乖乖待着哈。”

    草草将被褥一放,她拍手起身,郭熙又同梁景珩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余颜汐和郭熙从牢里出来直接去了谭府。

    谭老爷在前厅主坐上坐着,叫小厮添了杯新茶:“侯爷夫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郭熙省去了寒暄之词,开门见山道:“不知令郎伤势如何?”

    叹了一口气,谭元伯面露哀伤,说:“伤太重,躺床上下不来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夫说得静养好几月。”

    郭熙一脸赔笑,“您看这事弄的,两人从小玩到大,平日里我儿虽然同令郎争争吵吵,但都是小打小闹,这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珩儿有分寸。”

    “侯爷夫人!”谭元伯调高音量,连手上的茶都没喝了,横眉冷眼道:“赌坊里您是没看到,梁少爷是气势汹汹,若非有位公子拦着,怕是当场便将我儿打了一顿。”

    站在郭熙身后的余颜汐悄悄摸了下鼻子。

    末了,谭元伯手指扣着桌面,一字一句反问:“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有假?”

    厅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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