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有传闻，龙城帮龙头，龙卷风从明爷手里拍走一件珍藏的青花瓷，自那之后，明爷渐渐开始淡出拍卖和收藏界的生意，藏品只做私人展览。不过只有了解行情的人才能体会到传闻字里行间的真实情况，有人说龙卷风为了坐稳龙头地位，要知龙城帮往后数十年发展气运，特请明爷来看事；还有人美荷楼要拆迁，龙卷风请明爷来为他叔婶迁牌位。一时间小道消息天花乱坠。最后是龙卷风和明爷一同吃饭的照片贴在八卦专栏，谣言不攻自破，二人凭一张照片就能互相帮衬。
一场交易，一场表演，各欠一份人情。
最开始，龙卷风只不过是为了给狄秋生日和乔迁之喜选贺礼，要精美，要镇得住狄秋在浅水湾新买的大豪宅，瓷器是不二之选，而明爷与香港几家叫得上名的拍卖行关系密切，出资入股，其本人也爱好收藏。有人说只要经明爷手的，必是名器。于是龙卷风派人在佳士得拍下明爷的青花瓷，叫价节节攀升，就在一锤定音前，突然被明爷的人拦下。这才知道这场拍卖是明爷做的局，叫价叫到天外，只要无人拍，外界就会质疑明爷在业界的专业性，一次两次是做不成的，至少要耗半年，明爷经手的全都拍不出去。龙卷风听闻后哑然失笑，不知道佳士得收了多少好处，陪明柏森演这么一场好戏。不过龙卷风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是得不到的，于是命人转告明爷，他这里正好有一桩划算的交易，既能保住明柏森的名声，安心隐退发展其他产业，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早在雷震东控制城寨的时候，陈占同他讲过，明爷私下会看事看风水，曾经东哥想请明爷来看青龙会能做大做强到几时，可明爷只是来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了。今时不同往日，帮会能做大做强到几时，龙卷风信事在人为，但明爷私下会不会帮他，他自己也拿不准。他始终明白，消息放出去，这件事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怎么想。
明爷是聪明人，只不过演戏演到位。那天他们联手天衣无缝，连明宛湾都被骗过去。青花瓷自然也是给了的，只不过换成了明爷的私藏品，亲手赠送。
自那之后两人刻意避嫌，到底如何留给外界去猜，去传，这样传言也越来越真，一晃快要过去十年。
“所以是龙卷风拦下了那帮狗仔？”
明宅坐落于半山别墅区，位置有讲究，坐北朝南，也是明爷亲自定下的，平日里别墅只有明夫人与他二人，明彦泽念贵族寄宿学校，只有周末回来。明宛湾原本应当是在家的，会客室的钢琴每天都有人擦拭干净，宛湾在时，兴致来了就会即兴弹奏几首，也是明爷的意思，一切她习惯的，都保持原来的样子，尽管宛湾一年内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柏森习惯上午在阳台阅读，今日手中摊开的是一本散文集，内容自然是看不进去，偶尔走神了，那些连贯优美的词句还能适时地将他拽回现实。夏叔站在他身边，用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语气讲述着宛湾在镛记酒家遇到的事情。
“是的，随后龙卷风先生派马仔去买断消息，今天狗仔独家报道的全是，龙城帮少主镛记庆生，豪横包场不醉不归。”夏叔读新闻标题一样念小报杂谈，别有风味。
明柏森低头翻过几页书，没说话，手指在书页边摩挲，折角，再抚平。冷不丁又开口。
“阿宛呢？”
“小姐还在嘉缦。”
生气归生气，担心还是担心，狗仔一直追着宛湾不放。只要她一天还在名利场，社交圈，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就会没完没了。龙卷风要是没多管闲事，他早会让夏叔处理，现在尚且还能护得了她，可是，以后呢？
“叫她回家来吃午饭，吩咐后厨做她喜欢吃的。”
“明爷，”夏叔面露难色，“小姐她......”
“她又怎么了？你现在，你现在去给我打电话，打到她房间里问问她，我这个老爸说话她还听不听！”
“明爷，Mandy小姐早上来电说小姐生病了，在发烧。”
明柏森还面带愠色，刚甩了书在椅子上，站起来，跟夏叔面对面，那边夏叔说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一时间不知道这气该不该继续生下去。
“让后厨做她喜欢吃的，”明爷背着手，在阳台转了一圈，看了看半山望出去的大好风景，长出一口气，回头看夏叔，“打包送到嘉缦去，”
“好的。”
“还有，”明爷转身，重新坐回躺椅，“把宛湾写专栏的杂志拿给我。”
拿起那本散文集又翻了翻，摸到刚才折过角的页码，明柏森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在夏叔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一句。
“要最新一期！”
明宅上上下下都知道明柏森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大小姐从小到大严厉惯了，想要放手又不知道如何放手。此时后厨且忙碌起来，蒸炸炖煮一齐开着火，夏叔吩咐到位后去客厅拿杂志，特意确认了日期，是上周新送到的。
嘉缦总套内。
宛湾醒来时就已经开始高烧，Mandy手忙脚乱地照顾，宛湾整个人陷在床榻里，昏昏沉沉的，还问Mandy是怎么回事。
“我拜托你啊，大小姐，以后睡觉前呢，请吹干头发好不好？”
Mandy穿着职业套装，干净利落，此时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提着昨夜包在宛湾头发上的半湿毛巾。
是真的忘记了，只记得要打开呼机去留言说多谢，困意覆盖全身后竟直接睡着了，头发也没有吹。泡那么久，也没发现最后起身的时候水早已凉了，怪不得会感冒。宛湾知道自己不占理，也没有辩解，这些天烦心事一大堆压起来，自己也崩得紧，现在完全放松下来，累到动动嘴巴都要花大力气。只好撇撇嘴，扮扮惨，让Mandy少念她几句。
“后天还有采访和拍摄，只好取消了。”Mandy将毛巾扔到地板上，随后拿出日程本和钢笔在上面圈圈画画，宛湾又犯困，翻过身用被子蒙起自己。
“好啦好啦，我知啦，你都来安排，我放心。”
撒娇，耍赖。
Mandy拿她这一点确实没办法。
“我都安排，那你也不能太乱来，我早上看到你烟盒都是空的，”Mandy收起日程本，上前拉下宛湾蒙在头上的一小截被子，好让鼻孔漏出来能呼吸，“你好好休息，明爷派人送来午餐，你醒了再吃。”
宛湾点点头，看起来好乖巧，刘海乱糟糟地铺在眼睛上方，显得她睫毛像一排黑色的小梳子，格外长。
卧房门轻轻关上，回到客厅，Mandy两手在胸前向外摊开，无奈地看着夏叔。夏怀朗五十出头，总是穿着妥帖的西装，戴一副宽边银框眼镜，说话声音又温柔舒服，斯斯文文，温和有礼，他从二十出头就跟着明柏森，从助理做到管家，明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能安排妥当，除了宛湾，大概是小时候太过听话，现在闹起离经叛道的事情来旁人也不好说一点重话。两人又一同无奈地看看摆满一桌的吃食，夏叔将医生开好的药品放下，婉拒了Mandy的下午茶邀请，嘱咐几句后就先行离开。Mandy倒了一杯温水，将药拿起放在托盘，又返回卧室，轻轻推开门，床上的人睡的正香。托盘放在床头柜，Mandy试了试宛湾额头的温度，有烧退的迹象，但此时叫醒她喝药一定是会闹小脾气的，只好作罢，又轻轻关上门退出去。
宛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又走在曼哈顿上城区的街头，冬天，那天下午太阳很好，她考完最后一门当代艺术史就放假，好轻松。老爸半月前来纽约谈生意，顺便带了彦泽来过寒假，商务日程到今日结束，随即就订好了迈阿密的海边酒店去度假，她要回到公寓去收行李。Mandy走在她前面，催着她快些，街角就是老佛爷商场，要快去选泳衣长裙和太阳镜。她头发半扎在脑后，还叉一只彩色铅笔，冷气流席卷的天气，她就裹着一层棕色厚大衣，里面穿蓝色条纹衬衣和白长裙。有风吹过，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色墨镜，黑色皮衣，黑色相机，对着街边橱窗摄影，她路过她闻到他的味道，橱窗内映出她的身影，她闻到淡淡烟草香气，这是他带给她的玛德琳效应，她陷入了一小段回忆。宛湾在梦中停下脚步，转身，街道突然变得好安静。再抬头，她坐在镛记的角落，龙卷风坐在她对面，问她怎么不开心。
是他吗？宛湾眨眨眼睛，没发觉自己横在路中心，有路人撞她肩膀，走过去又回头说对不起。她只看着他，男人回头，正要摘下墨镜，只听见身后Mandy叫她名字。
“宛湾......宛湾！”
“等下，等我一下！”
她要回头看看那个男人的眼睛。
可这次睁眼是真的醒了，头顶是大大的水晶吊顶，宛湾浑身是汗，睡了一天，烧退了，脸色却苍白。
Mandy就站在她床边，看她样子像做了噩梦，忙抓住她的手带她均匀呼吸，问她怎么样。
“呼吸，呼吸，”Mandy叫宛湾看着自己，“跟着我的节奏。”
宛湾点点头，跟着Mandy做呼吸，好像才真正清醒。
“做噩梦？”
“做......”宛湾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才的梦境，毫无逻辑，也只能说，“做噩梦了，好吓人。”
Mandy递给她温水和药，随后用手顺顺她的后背，问她有没有好一些。宛湾点点头，随后仰起脖子，吞下药片。
缓过神来，想起什么似的，又问。
“刚才，你叫我？有没有很大声？”
“有啊，”Mandy点点头，“谢少呼你，我进来看你醒了没有，发现你眼睛还闭着，但是又在发抖，看样子像是做噩梦，就赶紧叫醒你。”
怪不得，宛湾双手捧着水杯，点点头，又喝下一口水，有时候梦境和现实真的好难分清。
“Andy？”宛湾反应过来刚才好像听到了Mandy说谢少找她，“他call我？”
谢子安是她在哥大的同期，只不过没修同专业，Andy大少爷从小立志做演员，当大明星。明家跟谢家有些投资上的往来，两人也算发小，回港后也经常一起出现。之前有娱记编排过他们的绯闻，说什么当红小生约会富家千金，谢子安正好在谈一个大制作的二番，经纪公司不想让他绯闻满天飞，只好避嫌，也因此，两人很久没见面了。不知道这时候谢子安找她，是为什么事。
“你帮我听一下吧。”宛湾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又陷回床里，看样子是骨头懒。
Mandy拿起呼机，那边接线员的声音传来。
【Vannie，拍摄结束，我终于收工，之前的事情还没向你赔罪，邀请你今夜铜锣湾小聚，老地方见，希望被你惊艳。Yours，Andy。】
“搞什么......”宛湾揉揉太阳穴。
“之前他公司不让你们联系，你上次在专栏揶揄这件事，可能是又添把火，这不，两个月了才放人。”
宛湾承认两人当时闹的有点僵自己也有责任，只怪那些小报乱写，写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等等等，拍照片只拍两个人的背影，拜托，他们手都没牵在一起！
“那他主动求和，我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凭你开心。”Mandy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两个人不可能真的闹不和，明谢两家的交情在那里放着，就算小辈们冷了，里子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宛湾想了想，其实去玩一下也好，昨天太放纵，又被龙卷风的事情搅的脑子乱七八糟，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梦到他，但她刚才真的有一瞬间为他动心。
“帮我收拾下吧，”可能是药效发作，宛湾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照照镜子，“记得他说的，要惊艳他一下！”镜面之内，又冲Mandy眨眨眼。
Mandy是拦不住宛湾的，但是去玩之前是要吃东西的，宛湾见一桌子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也各样吃了几口，就要出门，银色尖头高跟鞋踩在地上，到门口又停住，低头想了想，让Mandy把日程排一排，周末回明宅。
一场交易，一场表演，各欠一份人情。
最开始，龙卷风只不过是为了给狄秋生日和乔迁之喜选贺礼，要精美，要镇得住狄秋在浅水湾新买的大豪宅，瓷器是不二之选，而明爷与香港几家叫得上名的拍卖行关系密切，出资入股，其本人也爱好收藏。有人说只要经明爷手的，必是名器。于是龙卷风派人在佳士得拍下明爷的青花瓷，叫价节节攀升，就在一锤定音前，突然被明爷的人拦下。这才知道这场拍卖是明爷做的局，叫价叫到天外，只要无人拍，外界就会质疑明爷在业界的专业性，一次两次是做不成的，至少要耗半年，明爷经手的全都拍不出去。龙卷风听闻后哑然失笑，不知道佳士得收了多少好处，陪明柏森演这么一场好戏。不过龙卷风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是得不到的，于是命人转告明爷，他这里正好有一桩划算的交易，既能保住明柏森的名声，安心隐退发展其他产业，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早在雷震东控制城寨的时候，陈占同他讲过，明爷私下会看事看风水，曾经东哥想请明爷来看青龙会能做大做强到几时，可明爷只是来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了。今时不同往日，帮会能做大做强到几时，龙卷风信事在人为，但明爷私下会不会帮他，他自己也拿不准。他始终明白，消息放出去，这件事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怎么想。
明爷是聪明人，只不过演戏演到位。那天他们联手天衣无缝，连明宛湾都被骗过去。青花瓷自然也是给了的，只不过换成了明爷的私藏品，亲手赠送。
自那之后两人刻意避嫌，到底如何留给外界去猜，去传，这样传言也越来越真，一晃快要过去十年。
“所以是龙卷风拦下了那帮狗仔？”
明宅坐落于半山别墅区，位置有讲究，坐北朝南，也是明爷亲自定下的，平日里别墅只有明夫人与他二人，明彦泽念贵族寄宿学校，只有周末回来。明宛湾原本应当是在家的，会客室的钢琴每天都有人擦拭干净，宛湾在时，兴致来了就会即兴弹奏几首，也是明爷的意思，一切她习惯的，都保持原来的样子，尽管宛湾一年内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柏森习惯上午在阳台阅读，今日手中摊开的是一本散文集，内容自然是看不进去，偶尔走神了，那些连贯优美的词句还能适时地将他拽回现实。夏叔站在他身边，用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语气讲述着宛湾在镛记酒家遇到的事情。
“是的，随后龙卷风先生派马仔去买断消息，今天狗仔独家报道的全是，龙城帮少主镛记庆生，豪横包场不醉不归。”夏叔读新闻标题一样念小报杂谈，别有风味。
明柏森低头翻过几页书，没说话，手指在书页边摩挲，折角，再抚平。冷不丁又开口。
“阿宛呢？”
“小姐还在嘉缦。”
生气归生气，担心还是担心，狗仔一直追着宛湾不放。只要她一天还在名利场，社交圈，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就会没完没了。龙卷风要是没多管闲事，他早会让夏叔处理，现在尚且还能护得了她，可是，以后呢？
“叫她回家来吃午饭，吩咐后厨做她喜欢吃的。”
“明爷，”夏叔面露难色，“小姐她......”
“她又怎么了？你现在，你现在去给我打电话，打到她房间里问问她，我这个老爸说话她还听不听！”
“明爷，Mandy小姐早上来电说小姐生病了，在发烧。”
明柏森还面带愠色，刚甩了书在椅子上，站起来，跟夏叔面对面，那边夏叔说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一时间不知道这气该不该继续生下去。
“让后厨做她喜欢吃的，”明爷背着手，在阳台转了一圈，看了看半山望出去的大好风景，长出一口气，回头看夏叔，“打包送到嘉缦去，”
“好的。”
“还有，”明爷转身，重新坐回躺椅，“把宛湾写专栏的杂志拿给我。”
拿起那本散文集又翻了翻，摸到刚才折过角的页码，明柏森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在夏叔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一句。
“要最新一期！”
明宅上上下下都知道明柏森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大小姐从小到大严厉惯了，想要放手又不知道如何放手。此时后厨且忙碌起来，蒸炸炖煮一齐开着火，夏叔吩咐到位后去客厅拿杂志，特意确认了日期，是上周新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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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湾醒来时就已经开始高烧，Mandy手忙脚乱地照顾，宛湾整个人陷在床榻里，昏昏沉沉的，还问Mandy是怎么回事。
“我拜托你啊，大小姐，以后睡觉前呢，请吹干头发好不好？”
Mandy穿着职业套装，干净利落，此时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提着昨夜包在宛湾头发上的半湿毛巾。
是真的忘记了，只记得要打开呼机去留言说多谢，困意覆盖全身后竟直接睡着了，头发也没有吹。泡那么久，也没发现最后起身的时候水早已凉了，怪不得会感冒。宛湾知道自己不占理，也没有辩解，这些天烦心事一大堆压起来，自己也崩得紧，现在完全放松下来，累到动动嘴巴都要花大力气。只好撇撇嘴，扮扮惨，让Mandy少念她几句。
“后天还有采访和拍摄，只好取消了。”Mandy将毛巾扔到地板上，随后拿出日程本和钢笔在上面圈圈画画，宛湾又犯困，翻过身用被子蒙起自己。
“好啦好啦，我知啦，你都来安排，我放心。”
撒娇，耍赖。
Mandy拿她这一点确实没办法。
“我都安排，那你也不能太乱来，我早上看到你烟盒都是空的，”Mandy收起日程本，上前拉下宛湾蒙在头上的一小截被子，好让鼻孔漏出来能呼吸，“你好好休息，明爷派人送来午餐，你醒了再吃。”
宛湾点点头，看起来好乖巧，刘海乱糟糟地铺在眼睛上方，显得她睫毛像一排黑色的小梳子，格外长。
卧房门轻轻关上，回到客厅，Mandy两手在胸前向外摊开，无奈地看着夏叔。夏怀朗五十出头，总是穿着妥帖的西装，戴一副宽边银框眼镜，说话声音又温柔舒服，斯斯文文，温和有礼，他从二十出头就跟着明柏森，从助理做到管家，明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能安排妥当，除了宛湾，大概是小时候太过听话，现在闹起离经叛道的事情来旁人也不好说一点重话。两人又一同无奈地看看摆满一桌的吃食，夏叔将医生开好的药品放下，婉拒了Mandy的下午茶邀请，嘱咐几句后就先行离开。Mandy倒了一杯温水，将药拿起放在托盘，又返回卧室，轻轻推开门，床上的人睡的正香。托盘放在床头柜，Mandy试了试宛湾额头的温度，有烧退的迹象，但此时叫醒她喝药一定是会闹小脾气的，只好作罢，又轻轻关上门退出去。
宛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又走在曼哈顿上城区的街头，冬天，那天下午太阳很好，她考完最后一门当代艺术史就放假，好轻松。老爸半月前来纽约谈生意，顺便带了彦泽来过寒假，商务日程到今日结束，随即就订好了迈阿密的海边酒店去度假，她要回到公寓去收行李。Mandy走在她前面，催着她快些，街角就是老佛爷商场，要快去选泳衣长裙和太阳镜。她头发半扎在脑后，还叉一只彩色铅笔，冷气流席卷的天气，她就裹着一层棕色厚大衣，里面穿蓝色条纹衬衣和白长裙。有风吹过，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色墨镜，黑色皮衣，黑色相机，对着街边橱窗摄影，她路过她闻到他的味道，橱窗内映出她的身影，她闻到淡淡烟草香气，这是他带给她的玛德琳效应，她陷入了一小段回忆。宛湾在梦中停下脚步，转身，街道突然变得好安静。再抬头，她坐在镛记的角落，龙卷风坐在她对面，问她怎么不开心。
是他吗？宛湾眨眨眼睛，没发觉自己横在路中心，有路人撞她肩膀，走过去又回头说对不起。她只看着他，男人回头，正要摘下墨镜，只听见身后Mandy叫她名字。
“宛湾......宛湾！”
“等下，等我一下！”
她要回头看看那个男人的眼睛。
可这次睁眼是真的醒了，头顶是大大的水晶吊顶，宛湾浑身是汗，睡了一天，烧退了，脸色却苍白。
Mandy就站在她床边，看她样子像做了噩梦，忙抓住她的手带她均匀呼吸，问她怎么样。
“呼吸，呼吸，”Mandy叫宛湾看着自己，“跟着我的节奏。”
宛湾点点头，跟着Mandy做呼吸，好像才真正清醒。
“做噩梦？”
“做......”宛湾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才的梦境，毫无逻辑，也只能说，“做噩梦了，好吓人。”
Mandy递给她温水和药，随后用手顺顺她的后背，问她有没有好一些。宛湾点点头，随后仰起脖子，吞下药片。
缓过神来，想起什么似的，又问。
“刚才，你叫我？有没有很大声？”
“有啊，”Mandy点点头，“谢少呼你，我进来看你醒了没有，发现你眼睛还闭着，但是又在发抖，看样子像是做噩梦，就赶紧叫醒你。”
怪不得，宛湾双手捧着水杯，点点头，又喝下一口水，有时候梦境和现实真的好难分清。
“Andy？”宛湾反应过来刚才好像听到了Mandy说谢少找她，“他call我？”
谢子安是她在哥大的同期，只不过没修同专业，Andy大少爷从小立志做演员，当大明星。明家跟谢家有些投资上的往来，两人也算发小，回港后也经常一起出现。之前有娱记编排过他们的绯闻，说什么当红小生约会富家千金，谢子安正好在谈一个大制作的二番，经纪公司不想让他绯闻满天飞，只好避嫌，也因此，两人很久没见面了。不知道这时候谢子安找她，是为什么事。
“你帮我听一下吧。”宛湾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又陷回床里，看样子是骨头懒。
Mandy拿起呼机，那边接线员的声音传来。
【Vannie，拍摄结束，我终于收工，之前的事情还没向你赔罪，邀请你今夜铜锣湾小聚，老地方见，希望被你惊艳。Yours，Andy。】
“搞什么......”宛湾揉揉太阳穴。
“之前他公司不让你们联系，你上次在专栏揶揄这件事，可能是又添把火，这不，两个月了才放人。”
宛湾承认两人当时闹的有点僵自己也有责任，只怪那些小报乱写，写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等等等，拍照片只拍两个人的背影，拜托，他们手都没牵在一起！
“那他主动求和，我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凭你开心。”Mandy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两个人不可能真的闹不和，明谢两家的交情在那里放着，就算小辈们冷了，里子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宛湾想了想，其实去玩一下也好，昨天太放纵，又被龙卷风的事情搅的脑子乱七八糟，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梦到他，但她刚才真的有一瞬间为他动心。
“帮我收拾下吧，”可能是药效发作，宛湾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照照镜子，“记得他说的，要惊艳他一下！”镜面之内，又冲Mandy眨眨眼。
Mandy是拦不住宛湾的，但是去玩之前是要吃东西的，宛湾见一桌子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也各样吃了几口，就要出门，银色尖头高跟鞋踩在地上，到门口又停住，低头想了想，让Mandy把日程排一排，周末回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