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自地一头猛冲,虽然只上了一年学距离当时也过好久,但依然记得分明。

    五条悟在你身后不紧不慢始终跟在一个脚步后,不必回头看也知道,肯定是插着兜晃着脑袋,笑嘻嘻又欠揍。

    想到他这样的表情就很烦,一气冲到操场后才转身问他要去哪里。

    见你止步站停,他也停在原地,不多不好一个身位。

    刚才在会议室里便透不上气,不是空间太小,也不是空气不好,说不上为什么可就是紧张,来人推开会议室时一脚踩进房间内,原本挺宽阔的屋舍仿佛瞬间被压缩了一倍,三两步跨至对面的沙发上。

    搞不好其实你心里期待得要命,前一天晚上抵达东京窝在临时租住的单间里翻来覆去拼命敲手机。

    发了好多信息给夏油杰,问他东京都目前的气候如何,高专最近的便利店几点是不是24小时,入职后会不会分配教师宿舍是当天就给还是要等流程审批后。

    噼里啪啦五六条消息发过去后一把将手机屏幕盖在床头柜上,不太敢看回复,比起正儿八经地答复每个问题,更害怕夏油提及他。

    离开高专后,同夏油杰一直保持着联系,最初是关于你的去向和困境,之后再聊,有时候是关于你的同期最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附赠一张灰原站在会议室前头低着脑袋夜蛾在旁边怒火中烧的照片,有时候是出差到你附近城市,发条信息问你方不方便出来吃饭,你拍拍手说多谢夏油大人买单能不能再请你去超市你想再囤点吃食。

    但是很少聊到他。

    只是经常发给你的照片上,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有极易不被捕捉的头发;亦或者吃完饭带你去超市大采购时,夏油接起电话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周遭杂乱的噪音也听不见世界静音,你看着冰柜里的可乐发呆。

    这些小小的碎片,在逃离高专后被拼凑出了一个专属于你去幻想的五条悟。

    只是每次手捧这些碎片时都会无所适从,手脚同步,原地表演马戏团猩猩跳舞还是没人捧场的那种。

    更何况见了面。

    更何况见了面呢。

    离得好近,风涌进室内时将他发尾吹起,你张了张口,却连问好都做不到。胸腔里满是不安地踌躇,舌头像打结脑子也一团乱,对方显然比你更懂礼貌,略微点头示意后坐在正对面。

    旋即你也点头,如同复制粘贴。

    沉默了半晌后觉得气氛太过怪异妄图打破僵局,又惊觉对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青春至今为止未曾消散的记忆里,五条悟一直是和所有人都聊得来的性格,甚至祓除咒灵时自言自语也能讲许多。

    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最近太忙了吗,咒术界高层又出了一堆难题丢给他吗,还是不想和你说话,还是到现在都很讨厌自己吗。

    眼睛盯着五条悟胡思乱想了许久,思维在整个房间到处跳跃,最后你把结果归咎于自己。

    认知道原因后立刻将眼神移开,窗台上旁的柜子上插着一束风铃草,根茎翠绿花朵似铃铛,是温暖的粉白色。

    侧头的瞬间听到对方叹了口气。

    *

    高专学生人数一向少,且咒术学校比起普通中学来说更为隐秘,这座盘桓在东京都郊区以“宗教”为名的学校,目前在读学生并无多少。

    操场上视野开阔,一眼望去也没其他人在做体术训练。

    虽然目前还是只有你和他独处,但比起刚才狭窄的房间,这里反倒令你更自在些。

    试图转换场景来掩盖内心的焦躁,个中产生的复杂情绪连你自己也捉摸不透。

    昨晚夏油的信息来得很快,在不忙情况下基本上都是秒回。

    按照问题一一答复之后,夏油没有多余的话。你捏着手机注视着屏幕,突然夏油又问:「悟早上都会去高专,大概率会提前碰到,如果觉得麻烦可以提前告诉我,我来救你^_^。」

    「别来打扰。」你这样回他。

    “从刚才就想找机会问你了呐,我说,为什么从见面开始就喊‘五条老师——’这样奇怪的称呼,只比你大了一岁吧。”五条悟移了半步,站在你另一侧,开始哼哼,“叫一声前辈,来嘛,试一试,诶诶突然想起小朋友在高专就没喊过我前辈,哇太没礼貌了,每天都是五条来——五条去——”

    空旷环境下阳光显露无疑,他站的位置恰好替你遮住顶上的日晒。

    你打断他:“那也是因为当时我们……”

    话音戛然而止,你想把自己舌头咬断。

    气氛再次沉寂,忍不住低着头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离得比会议室还近,没有多余的阻挡,他的高专教师服制同你的衣料自然而然地交织。

    在此刻被拉长的每一秒沉默里,你听见他的呼吸。

    是如此确切的真实和具体。

    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说五条前辈这几年过得好吗。

    他砸了咂嘴,说挺不错的。

    从操场至高专门口的路两侧有一排郁葱的长木,一路蜿蜒至山底,要走过漫长阶梯才能行至校门口。

    虽然并肩,但始终保持一臂距离,这一路上依旧无言,他好像不太擅长和这样的你说话。

    从上午到现在,虽然很努力地在和你沟通,但都被你不痛不痒地打回去。按照这个人的习惯,哪怕说话的对象不会人类体系语言,也可以发表一大段自我言论。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十年未见老同学的原因,让人无法掌控此刻汹涌着的情绪,陌生又熟悉在互相吞噬。

    周遭环境极其熟悉,这些草木石阶在这十年梦境里交错登场,你对这些花草都有独属的情感,回到自认安全的场所本当更加放松,但你偏偏给自己套上枷锁,一层一层禁锢到无法自主呼吸。

    太想责怪他了,做梦都想把这个人的衣领揪住大声质问,像通俗偶像剧里所有男女主角重逢后的那一刻,转角遇到再故作惊讶,最后流泪拥抱哭着问当初为什么分手。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在梦境和现实可以喘气的瞬息之间交替排演,这场好戏你独自在脑内播放了上千遍。

    为什么会分手,为什么要离开你,为什么要放弃你。

    所以今天在面对他的那一刻,所有预演的台词都消失,反而变成每一句硬梆梆的回复。你有点痛恨自己的懦弱。

    青春像一场过期不候的列车,拿到车票的人却耗到过期,现在连月台都无法登入。

    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归咎于过期不候的冷淡,你回答他说:“我过得也挺不错。”

    穿过回廊,路过无人的空教室,走在阶梯上,大概还有十几步能出校门。

    抬眼见一辆车停在校门口,打着双闪,你疑惑地望向五条悟。

    揣着兜弓着背,五条悟在你旁边晃悠,察觉到你的眼神示意后,他看了看那辆车,给你解惑道:“开车过去方便点,刚才有发讯息给辅助监督。”

    掏出手机打开信息界面给你看,一串地址赫然显示在上面。

    比刚才冷淡了许多,大约也是发现你的躲避。

    乙骨忧太提供的地址距离高专不远,车程大约在半小时以内。

    快走两步到车前,车上驾驶位下来一位正装穿着的男性同你们问好。

    是常见的发型,带着厚重的黑框架眼镜,满脸的疲态不加掩饰,应该是辅助监督。

    五条悟打开后座车门,轻车驾熟地钻了进去。剩你站在车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是该去副驾驶?还是也一起去后座?

    好在辅助监督似乎察觉到你的困境,主动绕过车半侧打开另一边后座门,鞠躬示意你从这一侧上车。

    打开车门时就看见五条悟紧靠在后座另一边。

    发梢垂在鬓边,墨镜遮挡了大半的脸部表情,嘴巴紧紧抿着,抱胸歪着头兀自看窗外,一副谁也别想找他搭话的样子。

    你突然有些后悔刚才那么和他说话,如此躲避的情绪好像显得是你放不下过往旧事。分明应当公事公办你非要加进去许多个人情绪。

    对方已经多次给你台阶,你却像个懦夫在悬崖边踌躇不定自我推翻。

    他可能早不在意过往,你也不想让他觉得你还陷在过去的旧事里无法自拔。

    车发动后带来一阵短暂的轰鸣,随即便稳稳的上路。透过后视镜看见辅助监督并不太健康的脸色,你问他是不太舒服吗。

    辅助监督看了一眼后视镜,听到你问他反而更显仓皇,刚想张开口回答,五条悟先一步说:“伊地知,不舒服就开慢点。”

    窗外景色倒退,车速平稳。你不太想让氛围太安静,以免引起你的胡思乱想。

    “你在生气吗?”

    你问他。

    来不及多思考,心比大脑反应更快,没有主语但更有指向性。

    把包放在膝盖上环抱住,手里攥着手提包带,比起旁边男人的姿势,你觉得在手里抓着些什么更有安全感,所以你现在好似分外有底气,你又说:“你在生气吧。”

    五条悟依旧没什么反应,很难讲清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想象中的话大约是一张白纸,满脸具象化的生人勿进。

    “是不想和我说话吗?”你有些破罐子破摔。

    还是没有回应,泄了气似的学他一把靠在后背椅上看窗外,妄图掩饰自己的不安。

    才听到他说:“……没有。”

    衣料摩擦座椅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隔壁座应该是又换了更自在舒适的姿势。

    想继续追问他是没有生气,还是没有不想和你说话。可刚才几秒的短暂沉默把你的余烬湮灭。有些不自觉地尴尬,你在意他会不会觉得方才的问句过于有说教意味,因为这些句式早就不该存在在彼此之间。

    “伊地知——”

    一片寂静中正开车的辅助监督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双手一瞬间松开方向盘又重新握住:“诶?诶?五条先生?”

    “叫伊地知,是我很信任的辅助监督诶,不过平时也很忙啦没有休息时间所以脸色不好,你应该有见过吧?嗯?”说着往你身边靠,可惜被中间的包绊在了原地。

    五条悟补充道:“比你晚入学一届,他入学时候没多久你就退学,哇——时间卡得超级完美。”

    转过头去看他,撞上对方也略低头透过墨镜望你的眼神,透明苍蓝。你箍着破烂小包的手紧了紧,对他的再次情绪高涨有些猝不及防。

    点点头算作回应,你说伊地知初次见面。伊地知说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照顾。

    窗外景色已从群山换到高矮不平的屋舍,你说确实错过了许多。

    对方也赞同,顺着你的话讲:“小朋友你真的错过了许多,毕业季硝子和杰两个人合伙去偷了夜蛾新做的咒骸当闹钟放到七海的宿舍里,还到处造谣是我干的,超过分——明明就是我不干的诶,怎么最后罚扫操场也会有我一份啊,啊想到就生气,超级生气。”

    听到这个你低笑出来:“我知道,夏油发照片过来了,可惜当日不在,听说七海大半夜在宿舍乱叫,这么稳重的人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少见。”

    刚说完,手机响了一声,你从包里拿出来打开屏幕,夏油杰发信息问你:「到高专了吗?晚上一起吃饭?」

    没继续刚才的问题,五条悟把你的包甩到副驾驶上,随即一整个趴过来共享你的聊天界面,低头确认了信息后,仰起头问你:“一直在和他保持联系吗?嗯,和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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