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和服务员小姐很熟悉了,也知道她不会答应太宰治的殉情邀请。清水珠绪说要一杯冰咖啡,已经先从佐料区里拿了两袋砂糖。

    服务员小姐见到了,笑着说:“你问太宰先生一声,什么时候把赊的账还清?”

    清水珠绪唔唔两声,没准确回答,他们的关系哪里有这样熟悉,还能问这种问题。

    拿着冰咖啡上楼,打开门,满室晕开的阳光,有点干热,真和沙滩差不多。他的位置是空的,她忽然感觉整个天都黑了下来。默默把塑料杯放在他桌上,又想起来她第一次给他带,结果他很久也没有回来,从杯壁凝出来的水珠湿了桌面一片,仿佛下雨天里的积水潭。她定定站了会儿,还有香味,大概是鼠尾草。

    “清水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她一怔,抬起头,太宰治甩着湿淋淋的手走过来。那可能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一靠近,气味奔腾而来,冲在她鼻里不说,还貌似冲进她眼里。确实有点微呛,应该是因为马鞭草和龙蒿,却还混一点清新的柚子和柠檬。她闻过一次,倒不至于当众打喷嚏了。

    清水珠绪微微垂头,轻声道:“我把咖啡买回来了。”

    “谢谢。”太宰治笑着道谢。她便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没坐下,他已经一屁股坐好了,迫不及待地打开杯盖,拆了砂糖下雪似的全撒进去,最后用吸管搅拌,却许久没喝。清水珠绪就继续开始写着报告。

    中间她看了眼时间,国木田独步去前说了归来的时间,已超过了,大约是碰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太宰治也已经无聊到了极限,他撅起嘴,人中处夹着一支笔,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天花板对他来说不知是怎样的一幅画,他盯得起劲。清水珠绪看见那杯冰咖啡没怎么喝,底部又湿了一小片。

    “我受不了啦。”他叹口气,笔落下来,砸到他的掌心里。他握住,半扔进笔筒里,转而偏过头来,鸢色的眼眸瞧着她,不知为何有点亮滢滢的,明明也没灯。“我想出去,清水小姐,待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

    “可是国木田先生说……”

    “清水小姐不要老是听国木田君的话。”他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表情,好像他接下来说的话语是绝对的真实。“难道清水小姐也想成为他那样的社畜吗?那未免太恐怖了!”

    “可是我还是实习生……”

    “不要紧啦。”他又摇头,总归会有理由来反驳,一种要发誓的姿态。“独家内部的可靠消息——其实他们都很满意你的哦,所以清水小姐很大概率可以留下来的呢。所以...这下没有什么理由了吧?”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得意地哼哼两声。清水珠绪顿了顿,蓦地问:“那太宰先生呢?”

    太宰治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像他设想的回答里没有这个。她反而笑了,又问:“太宰先生想让我留下来吗?”

    她问完,还感觉不够,说了就停不下来。

    “如果太宰先生想让我留下来的话,我就一定会留下来。”

    清水珠绪没有得到回答,太宰治最终也没有能够翘班出门,因为国木田独步仿佛踩着点一样地回来了,他见到还待在侦探社的太宰治,还有点惊讶,随即对清水珠绪的眼神里增加了不少赞赏。她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挺会打直球,以前没发现过,也许是没有喜欢的人。太宰治只用手面抵着脸,倾斜着脑袋,黢黢的眸里暗昏昏的,额发也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在忖度还是犯嘀咕。他的沉默,让她有些震动,很是不可思议。原以为他会说什么的。

    那段日子,国木田独步基本都在社里,就抓着太宰治以防他逃走。他不满过,装作伤心过,最后只向清水珠绪抱怨。作为报复,偷来国木田独步的理想手册,翻到理想型那一页给她看。她见到密密麻麻的条款,也是要忍不住吐槽几句的。

    太宰治轻轻笑,说道:“对吧?国木田君怕是得单身一辈子了。”

    她突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问他:“那太宰先生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呢?”

    太宰治沉吟片刻,笑得一脸灿烂:“那当然是能愿意和我一起殉情的美丽的小姐啦。”

    清水珠绪应了一声,没答话,她两者都不占。下一秒,理想手册被原主拿走了,气急败坏地斥责了他一顿,他还是那副笑脸。她只能心里想,也许最后在一起的,并不是自己的理想型呢,她还是喜欢太宰治。

    夏天到了,绿油油的树站了一排,真的被晒出一层黄灿灿的薄膜,微风吹得它们晃荡,间隙里一闪一闪,很像耀动的星星。清水珠绪站在窗前,时不时被刺到眼睛,一阵酸涩。她悄悄把花纹窗帘拉了半扇,回过头,他正趴在桌面上小憩。初夏的午后很容易困倦,连江户川乱步都会选择睡会儿午觉,再吃零食,胃口会好得多。

    黑发下露出缠着绷带的颈子,依旧乱纷纷的。仅显露一只耳朵,和一只闭着的眼,睫毛十分突出。清水珠绪骤然很好奇他究竟在哪里涂香水,便绕了圈,在他后脑勺那边,自己拢着长发,见四处无人注意,弯腰凑近,翕动着鼻小小嗅了嗅。还是有些冲,有肉豆蔻和木犀草的气味。她再向上,清冽的铃兰味道徐徐散逸着,像走在夏季开满紫藤花的沥青小道上,下着白濛濛的小雨,不用撑伞,细微的寒气。

    她不禁入了迷。清水珠绪不晕香水,不像有的人晕甜的,有的人晕呛的,她只烦恼闻得太多,鼻子可能会短暂失灵,但是整个武装侦探社,也许只有太宰治用这样冲的男香。其实不太契合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她原以为他会用一些比较和暖、温润的,也没想到这样大开大合,叫人不知所措。

    她慢慢直起身,突然又不可理喻地红了脸,这种举动,简直和痴汉没什么区别了,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没看见她一转身,他就立马把剩余半张脸埋在臂里。

    与谢野晶子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太宰?”

    彼时她们在逛街的途中,拎着大包小包,她说她该打扮打扮,但听说她不喜欢化妆,一边半含酸地说她就是仗着自己天生丽质,一边挑了几支配她的色号的口红。清水珠绪最后选了有和她一样的果味的,至少比脂粉味好闻。她们没去漩涡,在街道旁随意一家咖啡厅里坐了坐,有点英式复古风。她点了块乳酪蛋糕,小块地吃着,没要饮品。与谢野晶子呷了口咖啡后问她的这个问题,她装作嘴里有食物,没好好回答。

    于是与谢野晶子又说:“我没想到你会喜欢他。“

    重点在最后的一个字,可能在常人眼里,这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清水珠绪不认同,也许是她喜欢太宰治,她自己也不算常人了,谁能有勇气喜欢上他。

    我也没想到。她想。

    与谢野晶子知道她的性格,有些内向,是不大爱说话的,她也不介意做话题里的先手:“放心,社里没几个人看出来,我也只是问问。”

    为什么要说放心?她又想,她又不是什么被戳破了心事就会很害羞的小姑娘,她的羞涩只会展现在一个人面前。她知道与谢野晶子没有坏意。没几个人看出来,也是有人看出来了。她再想,还觉得太宰治其实也知道。

    嘴里的蛋糕总要咽下去,她模糊唔了声,算作答案。与谢野晶子只笑了笑,也没紧逼着再问什么,她只低下头去喝咖啡。或者她会心想,这实在不是个好对象,又或者想让她鼓起勇气试一试。她却不怎么想,万一被拒绝了,一定十分的窘,她就连侦探社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就这么保持着挺好的,起码能每天见到他。

    下雨了,道路上白茫茫的,在几波行人奔跑着找地方躲雨后,街里安静下来,只剩沙沙雨声,像踏进齐膝的草地中行走一样。与谢野晶子不紧不慢地把刚买来的口红拆了包装,朝她伸去,问她:“要不要试试?”

    反正也没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她们也没带伞。那是支乌龙蜜桃色,她接过来,薄涂了一圈,有股幽香,还好不难闻。与谢野晶子笑道:“不错啊,很提神,很好看。”

    一连用了两个很字,清水珠绪也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她没想到最后见到了太宰治。一把透明伞也是懒洋洋地搭在肩上,手指捻着伞柄,东一下,西一下地转着,雨水喷出来像朵透明的花。

    与谢野晶子对她说:“你先走吧,我想起来还有东西没买。”

    赶她走的意味太浓厚。清水珠绪不认为太宰治是特意来接她的,果然,回去的路线也不是侦探社。但是伞在他手上,她只能跟着走,更何况她还愿意。

    他们好像越走越偏僻。她思索了会儿,问他:“太宰先生是要去入水吗?”

    雨还在下,啪啪打在伞面上,她半侧的肩有点湿,因为一把随处一家便利店里的百元透明雨伞,是容不下两个人的。但她不怪他,他半侧的肩膀也是湿的,驼色成了深棕色。清水珠绪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肉桂加上莲花的味道,也被打湿了,还有雨水、尘土和绿植的气味,不单单是他了,她忽地有些怅然若失。

    “清水小姐可以猜猜看哦。”

    他还是一贯的笑脸,一贯的轻飘飘的语气,在雨里一副潮湿的模样。清水珠绪猛地发现那款香水其实非常适合他。呛鼻的前调略显阴沉,初降的雨也是凉阴阴的,她甚至知道,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他或许永远也不会主动牵她的手。但清水珠绪只瞧着他感情不见底的笑容,就想着,那也无所谓。

    她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浅笑起来,说:“那么太宰先生就把伞留给我,我回去侦探社后,给你准备毛巾和热茶。”

    她撇过眼,发现太宰治也在看她,那副神情,仿佛从她笑之前就在了,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问道:“太宰先生在看什么?”

    他眼波流转,也仿佛映着雨光。他还在微笑着,脚步慢了些,这让他们有点像在街头漫步。清水珠绪也很想让时间慢点,她还没有闻够他的味道。

    “我只是在想,清水小姐多笑一笑比较好。”

    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对多少小姐讲过?她想着,不禁回答道:“我也在想,太宰先生不怎么笑就好了。”

    太宰治的脚步顿了顿,但飞快就继续迈着,反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清水珠绪把双手别在背后,百褶裙的裙底也湿了点,大抵是风大了,带着雨水吹在上面。她说:“因为人是不会一直在笑的。”

    他咦了一声,似乎想让语气很诧异,结果就只剩下了语尾熟稔的笑意:“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不是人吗?”

    她没有直面说,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天,那种让她想拥抱他的表情。

    “人也会累,累的时候就不会笑。所以太宰先生觉得很累的时候,便不要笑了,不会有人为了这个而感觉很奇怪的。”

    他缄默着,她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了想,她又问:“太宰先生用的是什么香水呢?”

    她总算问出来了,莫名其妙就勇敢起来,也没想如果他不回答她的话该怎么办,还好是回答了的。他深沉的笑声在雨里穿梭着:

    “其实……是几年前就在用的了。没有换是因为要挑一款新的,实在是太麻烦啦,这世上有那么多款香水呢。”

    事实上在太宰治回答之前,清水珠绪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了。他连活着都感到麻烦,怎么还会拘泥于这种事,也许一款香水的名字他也不想完全记住。她忍不住要想象着几年前的他是什么模样的,能配这种味道。

    他们兜兜转转,后来还是回到了武装侦探社。清水珠绪的裙子半湿透了,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但是一进室内,他身上那股气味厚起来,使她忽然打了个喷嚏。与谢野晶子甚至都比他们早回来,她惊笑一声,拉着她要帮她吹头发。她转过头,国木田独步气烘烘地盘问他为什么要翘班,还带上她。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嬉笑作答,事先把伞撑着放在门口去晾干,坐回自己的转椅上。

    她挑了个周末去商场,一个人去的。忘了撑遮阳伞,阳光晒得她脸皮发红,她有些懊悔,但又不想再回去拿了。自从与谢野晶子曾说过她皮肤白后,她就很在意。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优点,要是晒黑了,她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好在商场里现今已经打开了冷气,她径直往彩妆的香水区域去。

    清水珠绪不知道太宰治的那瓶香水叫什么名字,可她已经闻了这么多次,应该可以找出来的。她知道是木质调,又说了几个香料,缩小范围,服务员不厌其烦地递给她长条试香纸,大概是因为眼下没什么顾客。她一张张闻过去,找到的时候,她的鼻子已经闻不到其他味道了,又酸又涩,还有些疼。服务员拿出了一只长方形小瓶子来,单调的灰色的盖子,只瓶身写着牌子,简直是其貌不扬,就算她不知道,选也不会选到这个。但她又知道这是他的味道,不禁就觉得很可爱。

    清水珠绪让服务员包起来,服务员笑着对她说:“是送给男朋友的吧?”一副很笃定的神气。

    她唔了两声,没搭话,没全部否定,也在笑。

    服务员笑得更兴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买:“小姐眼光真好啊,这款是蛮有名的男友香哦?很多人都买来送男友。而且名字叫做「一生」呢。”

    后来她想问问太宰治,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他才没有换香的,她还是有点怀疑他怎么连名字都记不得,毕竟这么聪明。到底是没有问。服务员将那只小瓶子放在一个黑色的礼盒里,扎了深绀色的丝带,再放进纸袋里,很珍重地递给她。清水珠绪道谢着接过来,感觉那纸袋又轻又重,浓郁的香味要溢出来似的。

    有几天太宰治身上没有味道,太阳很好,导致他也只有阳光味,俗称烤螨虫。清水珠绪不知道他是香水用完了,还是忽然又无趣起来,反正喷香水这一点,也不是人类必需的日常。他能算是个月光族,一部分钱买了蟹肉罐头和酒,另一部分大约入水时被冲掉了,他中旬时就要找人借钱了,只有中岛敦愿意借给他。她是实习生,工资比不过转正,那瓶香水其实也不便宜,她买的还是大容量。

    实际上,武装侦探社最近正在秘密计划着什么,她也是知道的,并且认为被隐瞒的他也是知道的。为了不让他事先逃跑,前二十四个小时就盯紧了他。

    太宰治貌似不喜欢过生日。他脸皱得和一团纸一般,随意一抬头,见到清水珠绪,更不乐意了,语气还有点委屈:“珠绪怎么也和他们一起这样对我?”

    她走近,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倒也不是因为她。清水珠绪知道他太不适应这种场合和氛围,笑道:“只是给太宰先生过个生日啊,而且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他又看过来,仿佛挺有兴趣,可很快略略垂下脸,似乎又感觉不够,抬手半捂着脸。她就见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他接着掠过她,往前走了走,无可奈何地说:

    “好啦,我不走就是了。”

    “知道你也不想多待,喏,许个愿望,然后送你礼物。”

    桌上有个插着蜡烛的蛋糕,橙色的烛火一撇一撇的。太宰治凝望着,一时无言,她看见他眉宇间一团惘惘,嘴角像吊着什么重物,只一瞬间,她倒是觉得那是真正的他。很快,他笑了笑,说:“我许完愿了。”

    中岛敦诶了一声,有一种与他得知的事情相反的表情,不解地问:“许愿难道不是要闭上眼吗?不然就不灵了。”

    “我确实许完了。”他说,摆一摆手,“不是说要送我礼物吗?”

    清水珠绪是最后一个送的,当时太宰治正在自己的桌上拆礼盒,一面唉哎嗳地发出声音。他看她走过来,立马换了洋溢的笑脸出来,迫不及待地问:“珠绪要送我什么呢?”

    她把那纸袋递给他,表情像那个服务员那样珍重。太宰治接过手,从里面拿出一只礼盒,对比其他人的,是很小的,但他仿佛能够透视,已看到那里面是什么,怔了怔。清水珠绪以为是自己还是选错了,他也不喜欢,结果瞧见他把礼盒放下,往一个方向忽然闭上了眼。她顺势一看,是放蛋糕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她问太宰治在做什么,他睁开眼,看向她,眼底一片亮晶晶的,有点像烛火,可烛火只有一簇,所以应该更像暮夜里的星辰。

    “我在许愿。”他笑道,面部线条十分柔和,这个表情貌似更想让她拥抱他。“其实我刚才确实没有许,不过就在方才,我已经许好了。”

    清水珠绪无法得知他许了什么愿望,但她发现第二天,他喷了那瓶香水,高兴了好久。

    他与中岛敦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身上干干净净的,事先给中岛敦的毛巾拆也没拆,又原处放了回去。路过她的时候,她蓦然发现有些不同的味道,可很淡了,也许是没续香。

    与谢野晶子又找她喝茶,不过这回是在医务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还算保密和方便的。她猛地问她:“你送太宰的是香水吗?”

    她点点头,与谢野晶子就又用疑问的口吻:“那你们……?”

    她又摇摇头。与谢野晶子放下茶杯,一脸惊诧:“你难道不知道送男生香水是什么含义吗?”

    她的确不知道。于是与谢野晶子让她最好和他谈谈。他后来又翘班了,不见人影。不过等清水珠绪下班后,才发现室外弥漫着一层薄雾,又下雨了,横滨还没有出梅,几乎天天下雨。她没带伞。想着先下楼,找一找有没有卖伞的地方,结果在楼道门口发现了他,还是那把透明雨伞。

    清水珠绪没想到太宰治会送她回去,一时间里想的全是利益方面的事情。他似乎也看出来了,颇为不悦,撅着嘴说:“明明是珠绪粗心,我才好心的,真不知道你平常是怎么看我的。”

    她笑起来,脚步很轻快,伞下的世界倏忽变得又大又暖,很令她满足。

    “太宰先生想知道我平时怎么看你的吗?”

    因为雨天,天空影沉沉、冷飕飕的,不少路灯提前被开启了。踏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偶尔踩在浅薄的积水里,有感到袜子湿了些,仍然还是很快乐。清水珠绪停在路边,她抬起眼,他正在注视她,一双迷濛的眼眸紧紧抓着她。她忍不住转身,伸开双臂环抱住他,仿佛抱住了沙滩的那棵棕榈树。

    她小声地说:“就是这样看你的。“

    清水珠绪不愿松开,她怕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么她一松开,就什么都会失去,再也回不来了。淅淅沥沥之间,她听见一声从喉里挤出来的应答,但他的身上很凉,凉过雨水,可能他本就是如此。

    “珠绪。”他低低喊了她,顿了顿,又道,“那天,我许了个愿,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细微抬起头,见他的目线垂下来,带着睫羽,一种奇异的弧度,不过应是没有生气。她便真的想了想,迟疑地开口:“一辈子也吃不完的蟹肉罐头?”

    太宰治嗤笑出声,仿佛是被逗笑了。

    “是个很好的愿望呢,但不是的。现在我觉得——比这个还好。”

    他说着,举的伞搭在肩膀上,使他的脑袋也低下。清水珠绪此时才发现那种不同的味道是什么,是香水的后调,香根草、麝香和雪松。尽是温柔的暖香,和前调实在是大相径庭,沉静而又迷人。他浅浅笑着,眼底温和,虽是没看她,可好像就是。

    他轻声说:“我想和珠绪一起殉情。”

    清水珠绪愣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她从没有期望过,因为这样就不用失望。忽然一下子到达了终点,她猝不及防。太宰治还笑着,耐心地等,结果只等到她别了别自己的发梢,然后踮起脚,吻了吻他也是冰凉凉的嘴角。

    “我愿意。”她说。

    太宰治却有些不快,好像这件事该是他先做的。他随即用沾了点雨水的手指梳了梳头发,额头也露出来,可他还没有打理好,清水珠绪又拉下他脖子吻他。他似乎输了,此后一直对这点感到很不满,想到就要多说几句。

    第二天她来上班,与谢野晶子饶有兴致地问:“你也涂香水了?”

    清水珠绪笑着点点头,那是和他同一个牌子的女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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