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姿势,熟悉的人。

    不熟悉的是地点,从周府变成了南阳王府。

    短短几日,南阳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景十三年五月初四,文德太子之子攻入南阳;当夜,南阳王率兵奇袭,未果;五月初五,李渡下令清剿城中余孽;五月初六,李渡于南阳月清山称王,号端。

    文德太子为亲王时,封号便是“端”这一字。李渡这般,是何不言而喻。

    大周势必要开始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了。

    但这一切和周文音没多大关系。

    因为她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再惨一点,傍晚的落日也见不到了。

    周文音:凄凄惨惨戚戚

    这怎么和书里说的不一样?南阳王怎么败了?李渡怎么称王了?难道看小说看多了看串了?

    一连串的问号在周文音的脑袋里打转,转得她脑袋嗡嗡疼。

    几日没见,李渡清瘦了许多。一身浅云腾云长袍,腰间碧山缠金龙玉佩与缟羽竹纹荷包,一深一浅,却不扎眼,倒是显得多了几分缥缈的贵气。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置办的这身行头,看着要比那夜精贵不少。

    周文音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慧的人。这十几年间,她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庭院中打发,鲜少出门,也不惹事,是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娘子。大房夫人张颜玉虽说自私刻薄,但也看在她老实本分的份上也不曾克扣过她什么。如果没遇到李渡,没发现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周文音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也是这般打发打发就过去了。

    有些主意和头脑,但不多。那晚能用家印换去逃跑时间用尽了她的脑力,再一次面对要杀了她的李渡,周文音已经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她有些自暴自弃了,颓然地跪着。

    能拿来交换的周家家印也被张颜玉带走了,李渡也知道自己欺骗了他。周氏女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李渡利用的。

    她有什么?

    医术?谋算?武力?外挂?

    都没有。

    勉强算上的只有外挂。

    这外挂还不如没有,开局就是错的。

    还有什么?

    名满南阳的美貌?

    美貌单出就是死局,这个道理周文音深信不疑。从前有周府作靠山,纵有贼人觊觎也不敢有胆子对世家动手,而如今周府已然破败,在这乱世中,貌美加上孤女,下场可想而知。

    思来想去,想要好好活着,还得求得眼前人的庇护。

    周文音绝望了。

    李渡对周氏的恨,她是知道的。毕竟原书中,开篇就是李渡屠杀周府满门的情节,这一世,周文音还用小计谋骗了他,怎么看,自己都要必死无疑。

    周文音闭上眼睛,等着李渡挥下来的刀。

    李渡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对,有趣。

    词好像有些怪,但李渡搜刮了满肚子才找到这么个能表达他所意的。

    从未时跪到申时二刻,不说话也不求饶。

    虽是低眉顺眼,姿态柔顺地跪着,但是瞧着丧丧的。

    也是,哪有要死了还高高兴兴的。

    眼皮还一动一动的,要说怕死,李渡打赌她肯定怕的,只是找不到什么理由继续诓骗他,索性摆烂求死了。

    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李渡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早在宿州,他就听闻南阳城的周氏女貌若天仙,当时的他觉得不过是世人为了追捧世家而奉上的谄媚之词罢了。

    直到攻入南阳城的那一夜。

    她可真美。月光下的她宛若仙子,风姿绰约,凌乱的头发为她更舔了几分清冷破碎之感。

    她是他的。

    她该是他的,活着的是他的,死了也是他的。他是文德太子之子,天下正统,未来他是大周的帝王。皇帝,本就是坐拥天下。

    所以他容许周文音施展她拙劣的计谋,开展她的计划,然后再像猫捉老鼠似的把她抓回来。

    这么漂亮的人就轻易死了,李渡舍不得。

    “怎么,看到本王活着,不高兴?”李渡决定逗逗她。

    “嗯?”周文音没反应过来。

    她懵懵的样子,像极了王康海同他说过的狍子,他没见过,但觉得应该跟如今的周文音差不多,傻傻楞楞的,被取悦到李渡大方地重复了一遍。

    “郎君说笑了,”周文音挤出一个笑,“我怎么会不高兴呢?郎君平安大吉实乃大幸之事。”

    “是吗?”李渡踏步而来,俯身弯腰,“那你怎么不笑?”

    周文音:……

    死亡微笑jpg

    李渡高兴了,周文音更绝望了。

    这难道就是临死前的……安慰?

    “你为什么高兴?”高兴够的李渡又问道。

    周文音无语凝噎。

    火气在体内翻腾,面上还不能显露分毫,周文音真想破口大骂,但现在不能,忍住,要忍住。

    原书说的没错,李渡就是一神经病。

    李渡看着周文音隐忍不发的模样,更高兴了。

    索性直直地盯着周文音的眼睛。

    淬了火的眼睛亮晶晶的,螺青色的耳铛衬得肌肤白皙如雪。

    南州的夏来的早,五月便可感到暑气。

    因是跪在王府里的揽花厅,阳光落进,又舔了火气,周文音的额间渗出汗来,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真漂亮。”李渡喃喃自语,完全没发现面前的周文音因这句话僵住了。

    不是说他不爱美色,弱水三千只取了温岭月一瓢饮,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周文音心里万千土拨鼠在尖叫。

    比起死亡,李渡更可怕。

    李渡痴迷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盯着她的额间。

    如果没有这幅面具挡着,李渡的脸都要贴上来了。

    他不会是想舔一舔吧?

    周文音被激得打了一个冷战。

    汗珠顺着动作滑落,消失在衣领里。

    “啧。”李渡不高兴了。

    他拉起周文音。

    去外面,外面有太阳,晒了能出好多的小珠子。

    周文音根本站不起来,强拉的结果就是周文音的腿瘫软无力,倒在地上。

    “真没用。”李渡又吐槽了一句。此时的他已经忘了抓周文音的目的。

    不是要杀她吗?这又是做什么?

    李渡的神经病也让周文音一头雾水。

    不过能先活下来也是一件好事。

    李渡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因为周文音晕倒了。

    待到周文音醒来时,已到了第二日巳时。

    昨夜下了急雨,屋里还残存一些凉气。

    周文音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因腿脚无力,又跌了回去。动静引来了侯在外面的丫鬟们。

    只见一个穿着藕色襦裙的丫鬟匆匆进来瞧了她一眼又匆匆出去了。

    周文音:?

    周文音也没问,这毕竟是李渡的地盘,小心谨慎自是好些。起不来身,周文音就靠在床沿,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

    外头传来脚步声,周文音探出头去。

    一位白袍素衣老者正往这走,身边跟着刚才的那个小丫鬟。

    周文音:疑惑不解,但不敢问

    老者径直走来,利落地挽起袖子搭上周文音的手腕。

    周文音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

    不是李渡就好。

    室内静谧,半响,老者才出声:“娘子脉象不浮不沉,流利有力,并无大碍。”

    “只是我腿……”周文音指了指,说道,“使不上力气。”

    老者点点头,继而道:“久跪致使血脉不通,待老夫为娘子开上几副药,煎好热敷便可痊愈。”

    他怎么知道?

    周文音满心疑惑,却不显露半分,只是作答谢状。

    很快,她的疑惑就被解开了。

    外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个男子的。

    卧榻处用屏风隔着,周文音看不清是何人。

    “老先生可好了?”

    周文音觉得这道声音好生熟悉。

    “快了,待我把药方写完便是了。”老者回道。

    “哼!”

    周文音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冷哼,接着,原本站在门外的男子大步而入。

    是他!

    周文音瞪大了双眼。

    这不就是踹了她一屁股的人,那个叫什么武四的。

    武四自然看出周文音认出了他,对她用美色迷惑了王上的人更没好脸色。

    “这女人有什么好治的!”武四怒气十足,恨不得一刀毙了周文音。

    老者笑而不语。

    周文音:很气,但要保持微笑。

    武四觉得周文音的微笑脸简直就是在挑衅他。

    一个暴冲来到周文音床前,挥拳就要落下。

    周文音双腿动弹不得,避不可避。

    紧急关头,老者喝道:“武四!”

    武四狠狠瞪着周文音,无可奈何地放下拳头。

    “狐狸精!”武四很生气。

    周文音眨巴眨巴眼,我?

    不是你是谁?

    老者没看到他们二人的眼神官司,道:“武四鲁莽,冲撞了娘子,还请娘子勿怪。”

    眼波流转,周文音想明白了,敢情李渡还真瞧上了她的美色。

    虽说以色侍人不长久,至少短时间内暂无性命之忧。

    怪不得武四气成这样,在他眼里,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将来一统天下的李渡被女人的美色所惑,更何况,这个女人出自是仇敌之家。

    周文音压下笑意,道:“老先生言重了,我还得多谢老先生为我治伤。”

    “无妨。”

    “你不该谢吗?”

    “该该该。”

    周文音说完垂下头去,掩饰浮上嘴角的笑意,瞥见一旁的武四还在怒目圆睁。

    更想笑了怎么办。

    武四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转而拉着老先生就走,引得老先生一阵埋怨。

    “武四,你这是做什么?老夫还未整理完呐!”

    “有阿云在,让她来”

    “那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不知道老夫一把年纪了?”

    “……”

    “还不快停下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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