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最近轲泽又发生了战乱……” 金銮殿内,身穿铠甲的将士跪在地上。

    烛火昏暗,高堂上的人放下手中的文书,“战乱?先王在时,不是已经定下盟约,三国互不侵犯?怀江国国主怎么倒是先背弃盟约。”

    “下官不知……”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柳赤的目光,身子更加卑微地跪着。

    柳赤冷哼一声,“不知?九黎司的人如今就是这样办事的?”

    “……”

    “罢了。”柳赤狠狠揉了揉脑袋,仿佛要把脑子里的烦意全都揉碎。

    “派邹将军过去吧,三日后启程。”

    轲泽一战打了整整六个月,从起初众人担心难以取胜,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捷报递到京师,一场又一场,让敌人退无可退。

    “报——”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继而是一阵短促的跑步声,侍卫进了大殿后还来不及调整气息,连忙跪在文武百官中间,语气里是隐藏不了的喜悦,“启禀陛下,我军大获全胜。”

    “好!”柳赤大笑道,“赏邹将军,黄金百两,白银千两,封——南安伯。”

    下了朝后,内侍禀告说邹将军在御书房内侯着。柳赤三步并作两步向御书房走去,进了门后,第一眼便看见邹将军腰间别的剑。笑道:“这把剑是我十六岁的时候送给你的,那时我在一旁弹琴,你在太子府的梨树下为我舞剑。一袭青衣,梨花在你周围洒落……”

    “陛下。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邹明笑着回应道。 “怎么今日倒是提起来了。”

    柳赤拍了拍他的肩,“子行,朕高兴。”

    邹子行看着站在眼前的人,想起他们初见时也是在御书房之中。那时他跟着父亲一起进宫禀职,而柳赤跪在殿外为自己的母妃求情。

    那时的邹子行偷偷塞给他一颗糖,告诉他与其在这里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可用的法子。

    如今的柳赤,早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弃子。

    “听说陛下要娶辅国公的二小姐为后,这可是件好事。”

    柳赤只是笑了笑,“算是吧。”

    说到这,柳赤的眼里的眸光暗了几分,嘴角扯出几分牵强的笑意。求娶金氏女,也不过是朝臣硬逼着他做出的选择,如今辅国公一家独大,先后已薨,其子年幼,便想着把二小姐送进宫中。

    柳赤一开始无意理会这些人,想着以后找个由头给他们些教训,杀杀他们的锐气,明白谁才是君王。可他们却拿幼子为挡箭牌,直戳柳赤的伤痕。

    柳赤体会过在后宫独自一人的生活,倘若有人能在后宫庇护阿玉的孩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这个人还是阿玉的胞妹。

    那就……立她为后吧。

    封后大典不如先后时那么盛大。除去一些不必要的规矩,又按祖制给了赏赐后,便被抬进了咸福宫。

    直到月上柳梢头,房门才被轻轻推开,柳赤拿起桌上的秤杆挑起她的盖头,放在一边。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身着喜服的金珠。

    “……”

    “你就是阿玉的妹妹?”

    “是。”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句。

    柳赤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饮了下去。

    室内昏暗,身着喜服的二人,墙上的囍字,屋内的装饰,还有只有几支燃烧的蜡烛都显得格外碍眼,明明是象征着喜庆的红色,如今却十分落寞。月色照进屋内,洒下的月光在柳赤与金珠之间形成一条银河。

    他自嘲般笑了笑,道:“你倒是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我刚刚进门的时候,还以为阿玉回来了。”

    “……”

    “现在仔细看看,倒也不像了。”

    “……”

    从春到秋,从秋到冬,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咸宁宫从一开始的死气沉沉到之后婴儿啼哭,再到少年的欢笑声。宫里的那棵玉兰树是小主子生下来的时候种的,如今已经长得十分高大。

    “快点,都跟上来,别误了今日的除夕宴。”大殿内尚膳监的总领公公吆喝道。随后一众宫人陆续将物品端上来。

    偃京今年刚入冬便下起了大雪,今日是除夕,宫里一大早就开始张罗起来。小到殿内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大到物品的摆放,处处彰显着对这次宴会的重视。

    晚宴开始时,皇帝携皇后入座。各国使者带着贺礼前来朝拜,一时间大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之间,怀江国使者上前,道:“圣躬安?”

    “朕安。”

    “臣奉怀江国国主之命前来朝拜,前日国主特地寻来一支戏团,此戏团身怀绝技,绝非寻常戏团可比。”

    这戏团起初表演的无非是市井小民为了谋生所学的把戏,索然无味,然而等到中间,便是那从未见过的绝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只见那驯兽师拿着一个长鞭来回挥舞,前面的铁柱上又套着几个点着火的铁圈,一只狮子蹲在前面。驯兽师又一次挥舞长鞭,狮子便灵活的从中间穿过去,众人惊叹这百兽之王竟能如此听话。

    最后一个铁柱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上面燃烧着的铁圈恰好能让狮子过去,再无过多的缝隙。鞭子再次被挥舞起来,狮子便跳到空中,众人屏息凝视,想看一看是否是有真功夫。只见那驯兽师仍然自顾自挥舞着鞭子,而那头白狮恰好钻过火圈。

    白狮刚好落地之时,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那驯兽师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向柳赤刺去。

    而那头白狮似乎也像是失了神志一般,在大殿内横冲直撞,戏团的其他人趁机掏出武器与赶来的士兵交手。

    一时间歌舞升腾的夜宴不再,殿内的人吓得来回乱窜。尖叫声,刀剑刺穿胸膛的声音此起彼伏,从未断绝。

    御前公公吓得坐在地上,但依旧护在柳赤身前,大喊:“护驾!快护驾!”

    离柳赤身边的几位侍卫将他围住,护在身后。殿内的武将连忙抄起放在身边的兵器与他们搏斗,一时间大殿血光四溅,眼看一个又一个侍卫接连倒下,驯兽师又即将冲到柳赤面前,御前公公狠狠拽了柳赤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幸而柳赤只是划伤了外袍,并未受到太多的伤害。

    大殿内血迹随处可见,柱子上,桌子上,地上,还有被吓的半死的人的衣摆上……

    大殿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那群刺客踩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尸体向柳赤辞去,御前公公见此,大喊着让剩余的几名侍卫向前冲,自己连忙伸开手挡在柳赤身前。

    兵戈相碰之间,又听“咻”的一声,从门外射来两支箭,恰好射在驯兽师的腿上。顿时,驯兽师跪在地上。其余人等见此想要撤退,却被随后赶来的士兵压下去。殿内的人们见情势已经缓和,虽然想要放松下来,但刚才的种种早已烙印在心里,仍旧瑟瑟发抖。

    “把他们都抬下去。”殿外的人吩咐道,随后几位御林军便把地上的尸体依次搬走。等到御林军都清理好后,射箭之人便踩着地上的血水,从殿外向里走去,从黑暗走向光明,从寒气的冷风中走入温暖的大殿,污血染脏了他的鞋子,溅湿了他的衣摆。

    看着原本歌舞升平的宴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他心里并未有太多的波澜,那人行礼道:“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柳赤缓了缓神,被御前公公扶着走到那人面前。柳赤将那人扶起。

    柳赤细细看了看眼前的人,身穿红色暗纹圆袍,头发用黑色发带扎成一个高马尾,脸上的血迹还未干,眉宇间比其他贵族子弟多了几分英气。

    来人正是四皇子——柳逾白。自从十二岁李贵嫔殁了后,便奏请随舅父一起镇守边关后,已有八年未归。今年琐事较少,便想着随舅父一起回京恭贺添喜。谁知刚走到宫门,便得知大殿行刺一事,连忙召集一小队士兵前来救驾。

    “你……你可还怨?”柳赤摸着四皇子的脸,走之前还是一个白面小子,脸上还有些肉,如今八年未见,倒是长高了,变黑了,变瘦了。

    四皇子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年自己的母亲无故冤死,自己跪在雨里求了三天三夜也未见柳赤半分心软,如今却又在这里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柳逾白不免觉得好笑,却仍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儿臣……早已不怨了……”

    柳赤听了他的回答后,长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来人,四皇子救驾有功,封——北明王,另择吉日,为其开府。将怀江国使者与其余戏团的人都压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审理。今日都受惊了,那就早些回宫歇息吧。”

    听到柳赤给自己赏赐后,柳逾白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殿上的人从未真正在意过自己,就连赏赐也仅仅只是给自己一个爵位,并无其他。

    随舅父在外的八年,他常常想,他日若是回到偃京,座上之人又会如何待他?

    如今自己已经回到偃京,又立了功,没想到却只是这么一点……

    原来自己……

    只值这么一点……

    众人行礼告退,徒留四皇子一人还在殿内。

    柳赤见状,问道:“还有事?”

    柳逾白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柳赤,道:“儿臣觉得,此案可交由今年的状元郎查。”

    柳赤打开密函,看了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就依你这么办吧。让九黎司的人盯紧他,若有异心,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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