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深夜，漆黑的天穹低低地压在众人头顶。
布满碎冰的水面缓缓流动着，冰碴断处，反着近乎幽蓝色的光芒。
“都两周了，别做梦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石花情绪激动得张开了双臂，几乎是在怒鸣，
“本来被‘野刀子’突然袭击、弄丢大半的货，就够帮里焦头烂额的了。你们不会以为，咱们这些生死不明的祸种还值得帮里浪费人力吧？”
“别、别激动，石花。”
那个瘦高个儿听到声响，连忙摆着手插进来，
“就算是那样……就算帮里真的放弃我们了，我们也只能继续等吧？毕竟，我们也做不到别的啊。”
瘦高个儿说罢，石花明显噎了一下。
苔衣等人被困的这片水域——北水，是鲜少有人涉足之地。
更何况，最开始那灾难性的巨大浪头，已将她们远远推离岸边。
时正初春，北水中心已经开裂成了大量碎冰。
这些碎冰遍布水面，和苔衣五人脚下的浮冰一并，叮叮咚咚地碰撞着向东流去。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没有另一道可能将她们掀翻的巨浪，苔衣等人脚下的冰板注定会被长久困在北水中央。
“不要这么悲观嘛。我觉得，再怎么说，岩须大哥……”
鬈发少男强笑着插话，将有些胆怯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男遗物使。
男遗物使——岩须，正阴沉沉地盘坐在一旁的冰面上，脸上的神情风云变幻。
他就像是听不到这边说话一样，阴着脸，谁也不看。
流落北水的起初几天，岩须并不是很慌张。甚至可以说，他颇有几分镇定自若。
毕竟，他不仅不是祸种，还是足以受选成为遗物使、前途有望的男青年。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岩须的自信明显开始崩塌，脸色一天比一天更难看。
等意识到责骂苔衣等人也无济于事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身体僵直、肌肉紧绷，仿佛在畏惧着某种必然的“发生”。
“唉……”
忽然，一直不作声的苔衣长出了一口气。
在众人聚过来的视线中央，苔衣伸开盘久了的两腿，伸手从冰板中心捞走了一块碎骨头。
那是两条雪橇犬剩下的一点“遗物”。
那道巨浪打翻了五人，自然也打翻了那八条狗。
人互相拉拽着回到浮冰上，但狗只被抢回了两条。
在一望无际的平坦雪野上，一条训练有素的雪橇犬的价值，就抵得上这里所有的祸种。
但在一片狭小、寒冷、缺少食物、水源冰冷刺骨的浮冰上，这些碎骨头就是这两条狗全部的价值。
苔衣将那块冻得梆硬的碎骨头含进嘴里，旁若无人地嗦了起来。
“……”
几个人中间僵硬的气氛，被苔衣这一下子弄得有点尴尬。
石花憋着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盯着苔衣看了一会儿。
许久，石花的双肩叹息似的松了下去。
她随即垂眼看向冰面上的碎骨头，自语似的低声道：
“总之，先补充点口粮吧。”
……
苔衣等人出身的帮——“北摆渡人”，顾名思义，靠在北野运货为生。
这样的主业，加上身为不被允许持有武器的祸种，冰上的几人除岩须以外，都毫无狩猎经验。
再加上没有钓竿、绳网之类的趁手工具，一直扑腾到夜已过半，几人连一片鱼鳞都没有捞着。
不巧的是，作为遗物使，岩须几乎不会为饥饿所扰。
十多天时间，他只在最开始杀狗时喝了两口血润喉。
此刻，岩须也仍然盘坐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另外四人，当然，都默契地不去叫他。
“说起来，鲸鱼是不是变多了啊？”
鬈发少男有点无措地望着水面。数道黑色三角背鳍在碎冰间穿梭，仿佛是切开冰面的一把把砍刀。
几人被冲离岸边时，苔衣身边的几件武器被她一起带了过来。
尽管如此，身为祸种的少男却一直不敢下手拿那些禁忌的骨矛。他的双手因为徒手下水，冻得通红发乌。
“那是‘杀人鲸’……真稀罕，北水这边一般只能见到一两头的。”
石花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掂了一把手里的长矛，把那鬈发少男吓了一跳，
“放心，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它们一般不袭击人。这么多杀人鲸一起行动……这附近说不定有合适的猎物。”
一片黑暗之中，石花大睁双眼寻找着。
突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吸引了石花的注意力。
那灰圆的身子在漆黑的海水间不断扑腾着，拼了命地试图找到一块安全的浮冰。
——水豹！
除了鳕鱼和驯鹿，“北摆渡人”雪橇上最常见的猎物就是水豹。
它们浑圆的身体里不仅有肉，更是有着丰富的皮下脂肪。
这些宝贵的水豹脂肪可以作为燃料，以各种方式为人提供温暖，防止失温。
“它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石花喊道，声音里难掩兴奋。
杀人鲸鲜少会与人类硬碰硬。
如果这头水豹爬上有五个人类坐镇的浮冰，杀人鲸应当只会不甘心地在旁边环游一阵，最终放弃撤离。
而筋疲力尽的水豹上了浮冰，绝不可能还有力气逃离四个人的抓捕。
到那时候，这头水豹注定会成为她们的盘中餐。
和兴奋的人类相反，见水豹向浮冰游去，杀人鲸群明显开始躁动。
它们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开始提前对那头水豹围追堵截。
“快点，往这边来！”
鬈发少男小声给水豹加油。见水豹被鲸群堵得张皇失措、晕头转向地趴上一小块浮冰喘息，他不由得又紧张又失望地抽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条杀人鲸游过那块浮冰，啪地一抽那条巨大的尾巴。
霎时，一头浪花掀起。
水豹无处可躲，被直接扇下了浮冰。
落水还不及缓神，一条杀人鲸就游到了水豹身后，对着它的尾巴张开了血盆大口。
瘦高个儿惋惜地摇了摇头，垂下了执矛的手：“看来是……不行了。”
咕隆一声巨响，水色开始丝丝缕缕地被血染暗，水面上翻起了大量的泡泡。
石花仍提着长矛，屏着呼吸，眼不错珠地盯着水豹身影消失的地方。
一秒。两秒。
噗！
逐渐散去的水泡中间，那头水豹奇迹般地窜了出来。
它的尾鳍被咬掉了一半。随着它的游动，鲜血一股一股地喷出。
在杀人鲸的追逐下，那头水豹疯狂地扭动着躯体，像支离弦的箭，直奔苔衣她们所在的浮冰上来。
距离飞快地缩短了。
终于，水豹用力一拱，狼狈地搭上了浮冰的边沿。
石花先动，那瘦高个儿也很快如梦方醒，连忙箭步过去，一边一个地拽住水豹的腕鳍，使劲儿将它拽了上来。
水豹的血，滴滴答答地打在浮冰边缘。
杀人鲸背鳍的行进速度放慢了。三五条鲸鱼在浮冰周围穿插游弋，久久不去。
饶是石花，此刻也难掩嘴角的笑意：“抱歉啦，我们真的很需要这头水豹。”
她朝鲸群的方向挥挥长矛，翻花手行了个轻快的礼：
“谢了。祝你们抓到更肥的！”
在她身后，瘦高个儿和鬈发少男已经一前一后，一起按住了水豹。
负责放血、分肉的鬈发少男已经摸出了先前从长矛上拆下来的矛尖，小心而专注地凑近了水豹的颈下。
就在这时。
轰！
伴随着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向浮冰扑来。
除去岩须、以及瞬间便将手中长矛刺进冰板稳住的苔衣，剩下三人猝不及防，都是一个趔趄。
那鬈发少男和瘦高个儿一屁股摔倒，都差点儿被甩进水里。
水豹则直接掉下了浮冰。
那股深色的血浮上水面，发懵似的停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拉出了一条长线，远远地逃走了。
“起浪了！”鬈发少男惊恐地叫道。
“不对。”石花愕然望着水面，“是杀人鲸……这是它们制造的浪头！”
用巨大的尾巴掀起浪头，将逃到浮冰上的猎物打下来，这是杀人鲸群屡试不爽的战术。
没有惊愕的时间，整座浮冰再次开始摇晃。
“稳住！”石花连忙大喊，“这块冰要碎了！”
几乎与石花的喊声同时，冰块碎裂的咔嚓声、冰层摩擦的吱嘎声，一同在水浪翻涌的隆隆声里响起。
在杀人鲸强有力的尾巴抽击中，五人脚下的冰板四分五裂。
一片水声和惊叫声中，苔衣迅速拔出长矛，用力插在更稳固的位置，稳住了身形。
不远处，石花单手抓着自己锚在浮冰里的矛杆，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鬈发少男的手腕。
那鬈发少男几乎整个人泡在冰水里，被水拍得睁不开眼睛。
他脸色涨红，控制不住地挣动着四肢，直从鼻孔里往出反水。
稍远处，瘦高个儿不幸直接落在了水里。
不幸中的万幸，在鲜有游泳机会的雪野之上，瘦高个儿是极少数会水的人。
此刻，她正在一片黑鳍环伺中努力扑着手脚，将自己的口鼻浮在水上。
“木贼，这边！”
石花一边喊着那瘦高个儿，一边手臂发力，将扒在浮冰边缘的鬈发少男拉了上来。
她旋即拔出自己的长矛，将矛杆朝木贼的方向伸去。
就在木贼伸长的手即将抓到矛杆的瞬间。
哗——
在木贼身后，一条杀人鲸大大地张开了嘴。
石花愕然的瞳仁里，倒映出了鲸鱼黄钝的尖齿。
啪！
杀人鲸大头向下，以一个圆润的流线钻入了水中。
和刚才水豹尾部一样、发暗的血色，氤氲浮上了夜空下的水面。
“……啊？”
石花愣在了原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上浮的暗色扰乱水面，像团云似的扩散到自己脚下。
鬈发少男的手弹到嘴边，好像下一秒就会惊叫出声。
就在这拉长了的死寂中。
忽然，苔衣的声音响了起来：“东偏北！”
这人会大声说话实在罕见，石花不禁愣了一瞬。
她梦游似的向东偏北的方向望去，首先看到的，是在另一块浮冰上死死望着那边的岩须。
越过岩须、极远的天边尽头，是看惯了的碎冰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型冰山。
就在石花发着懵，盯得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的时候。
突然。
东北方向其中一座冰山上，一道人影轻轻一闪，藏到了石花视野的盲区里。
——人。
敌人。
这些杀人鲸，是敌人驱使的！
它们。敌人的目的是……
心念电转之间，石花猛地收回视线，死死盯住了不远处的岩须。
岩须正张着右手，单膝蹲跪在冰面上。
从他的手心里，一道银白色的刀光穿身而出，深深地刺在膝下的冰层之中。
深夜，漆黑的天穹低低地压在众人头顶。
布满碎冰的水面缓缓流动着，冰碴断处，反着近乎幽蓝色的光芒。
“都两周了，别做梦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石花情绪激动得张开了双臂，几乎是在怒鸣，
“本来被‘野刀子’突然袭击、弄丢大半的货，就够帮里焦头烂额的了。你们不会以为，咱们这些生死不明的祸种还值得帮里浪费人力吧？”
“别、别激动，石花。”
那个瘦高个儿听到声响，连忙摆着手插进来，
“就算是那样……就算帮里真的放弃我们了，我们也只能继续等吧？毕竟，我们也做不到别的啊。”
瘦高个儿说罢，石花明显噎了一下。
苔衣等人被困的这片水域——北水，是鲜少有人涉足之地。
更何况，最开始那灾难性的巨大浪头，已将她们远远推离岸边。
时正初春，北水中心已经开裂成了大量碎冰。
这些碎冰遍布水面，和苔衣五人脚下的浮冰一并，叮叮咚咚地碰撞着向东流去。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没有另一道可能将她们掀翻的巨浪，苔衣等人脚下的冰板注定会被长久困在北水中央。
“不要这么悲观嘛。我觉得，再怎么说，岩须大哥……”
鬈发少男强笑着插话，将有些胆怯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男遗物使。
男遗物使——岩须，正阴沉沉地盘坐在一旁的冰面上，脸上的神情风云变幻。
他就像是听不到这边说话一样，阴着脸，谁也不看。
流落北水的起初几天，岩须并不是很慌张。甚至可以说，他颇有几分镇定自若。
毕竟，他不仅不是祸种，还是足以受选成为遗物使、前途有望的男青年。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岩须的自信明显开始崩塌，脸色一天比一天更难看。
等意识到责骂苔衣等人也无济于事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身体僵直、肌肉紧绷，仿佛在畏惧着某种必然的“发生”。
“唉……”
忽然，一直不作声的苔衣长出了一口气。
在众人聚过来的视线中央，苔衣伸开盘久了的两腿，伸手从冰板中心捞走了一块碎骨头。
那是两条雪橇犬剩下的一点“遗物”。
那道巨浪打翻了五人，自然也打翻了那八条狗。
人互相拉拽着回到浮冰上，但狗只被抢回了两条。
在一望无际的平坦雪野上，一条训练有素的雪橇犬的价值，就抵得上这里所有的祸种。
但在一片狭小、寒冷、缺少食物、水源冰冷刺骨的浮冰上，这些碎骨头就是这两条狗全部的价值。
苔衣将那块冻得梆硬的碎骨头含进嘴里，旁若无人地嗦了起来。
“……”
几个人中间僵硬的气氛，被苔衣这一下子弄得有点尴尬。
石花憋着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盯着苔衣看了一会儿。
许久，石花的双肩叹息似的松了下去。
她随即垂眼看向冰面上的碎骨头，自语似的低声道：
“总之，先补充点口粮吧。”
……
苔衣等人出身的帮——“北摆渡人”，顾名思义，靠在北野运货为生。
这样的主业，加上身为不被允许持有武器的祸种，冰上的几人除岩须以外，都毫无狩猎经验。
再加上没有钓竿、绳网之类的趁手工具，一直扑腾到夜已过半，几人连一片鱼鳞都没有捞着。
不巧的是，作为遗物使，岩须几乎不会为饥饿所扰。
十多天时间，他只在最开始杀狗时喝了两口血润喉。
此刻，岩须也仍然盘坐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另外四人，当然，都默契地不去叫他。
“说起来，鲸鱼是不是变多了啊？”
鬈发少男有点无措地望着水面。数道黑色三角背鳍在碎冰间穿梭，仿佛是切开冰面的一把把砍刀。
几人被冲离岸边时，苔衣身边的几件武器被她一起带了过来。
尽管如此，身为祸种的少男却一直不敢下手拿那些禁忌的骨矛。他的双手因为徒手下水，冻得通红发乌。
“那是‘杀人鲸’……真稀罕，北水这边一般只能见到一两头的。”
石花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掂了一把手里的长矛，把那鬈发少男吓了一跳，
“放心，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它们一般不袭击人。这么多杀人鲸一起行动……这附近说不定有合适的猎物。”
一片黑暗之中，石花大睁双眼寻找着。
突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吸引了石花的注意力。
那灰圆的身子在漆黑的海水间不断扑腾着，拼了命地试图找到一块安全的浮冰。
——水豹！
除了鳕鱼和驯鹿，“北摆渡人”雪橇上最常见的猎物就是水豹。
它们浑圆的身体里不仅有肉，更是有着丰富的皮下脂肪。
这些宝贵的水豹脂肪可以作为燃料，以各种方式为人提供温暖，防止失温。
“它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石花喊道，声音里难掩兴奋。
杀人鲸鲜少会与人类硬碰硬。
如果这头水豹爬上有五个人类坐镇的浮冰，杀人鲸应当只会不甘心地在旁边环游一阵，最终放弃撤离。
而筋疲力尽的水豹上了浮冰，绝不可能还有力气逃离四个人的抓捕。
到那时候，这头水豹注定会成为她们的盘中餐。
和兴奋的人类相反，见水豹向浮冰游去，杀人鲸群明显开始躁动。
它们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开始提前对那头水豹围追堵截。
“快点，往这边来！”
鬈发少男小声给水豹加油。见水豹被鲸群堵得张皇失措、晕头转向地趴上一小块浮冰喘息，他不由得又紧张又失望地抽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条杀人鲸游过那块浮冰，啪地一抽那条巨大的尾巴。
霎时，一头浪花掀起。
水豹无处可躲，被直接扇下了浮冰。
落水还不及缓神，一条杀人鲸就游到了水豹身后，对着它的尾巴张开了血盆大口。
瘦高个儿惋惜地摇了摇头，垂下了执矛的手：“看来是……不行了。”
咕隆一声巨响，水色开始丝丝缕缕地被血染暗，水面上翻起了大量的泡泡。
石花仍提着长矛，屏着呼吸，眼不错珠地盯着水豹身影消失的地方。
一秒。两秒。
噗！
逐渐散去的水泡中间，那头水豹奇迹般地窜了出来。
它的尾鳍被咬掉了一半。随着它的游动，鲜血一股一股地喷出。
在杀人鲸的追逐下，那头水豹疯狂地扭动着躯体，像支离弦的箭，直奔苔衣她们所在的浮冰上来。
距离飞快地缩短了。
终于，水豹用力一拱，狼狈地搭上了浮冰的边沿。
石花先动，那瘦高个儿也很快如梦方醒，连忙箭步过去，一边一个地拽住水豹的腕鳍，使劲儿将它拽了上来。
水豹的血，滴滴答答地打在浮冰边缘。
杀人鲸背鳍的行进速度放慢了。三五条鲸鱼在浮冰周围穿插游弋，久久不去。
饶是石花，此刻也难掩嘴角的笑意：“抱歉啦，我们真的很需要这头水豹。”
她朝鲸群的方向挥挥长矛，翻花手行了个轻快的礼：
“谢了。祝你们抓到更肥的！”
在她身后，瘦高个儿和鬈发少男已经一前一后，一起按住了水豹。
负责放血、分肉的鬈发少男已经摸出了先前从长矛上拆下来的矛尖，小心而专注地凑近了水豹的颈下。
就在这时。
轰！
伴随着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向浮冰扑来。
除去岩须、以及瞬间便将手中长矛刺进冰板稳住的苔衣，剩下三人猝不及防，都是一个趔趄。
那鬈发少男和瘦高个儿一屁股摔倒，都差点儿被甩进水里。
水豹则直接掉下了浮冰。
那股深色的血浮上水面，发懵似的停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拉出了一条长线，远远地逃走了。
“起浪了！”鬈发少男惊恐地叫道。
“不对。”石花愕然望着水面，“是杀人鲸……这是它们制造的浪头！”
用巨大的尾巴掀起浪头，将逃到浮冰上的猎物打下来，这是杀人鲸群屡试不爽的战术。
没有惊愕的时间，整座浮冰再次开始摇晃。
“稳住！”石花连忙大喊，“这块冰要碎了！”
几乎与石花的喊声同时，冰块碎裂的咔嚓声、冰层摩擦的吱嘎声，一同在水浪翻涌的隆隆声里响起。
在杀人鲸强有力的尾巴抽击中，五人脚下的冰板四分五裂。
一片水声和惊叫声中，苔衣迅速拔出长矛，用力插在更稳固的位置，稳住了身形。
不远处，石花单手抓着自己锚在浮冰里的矛杆，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鬈发少男的手腕。
那鬈发少男几乎整个人泡在冰水里，被水拍得睁不开眼睛。
他脸色涨红，控制不住地挣动着四肢，直从鼻孔里往出反水。
稍远处，瘦高个儿不幸直接落在了水里。
不幸中的万幸，在鲜有游泳机会的雪野之上，瘦高个儿是极少数会水的人。
此刻，她正在一片黑鳍环伺中努力扑着手脚，将自己的口鼻浮在水上。
“木贼，这边！”
石花一边喊着那瘦高个儿，一边手臂发力，将扒在浮冰边缘的鬈发少男拉了上来。
她旋即拔出自己的长矛，将矛杆朝木贼的方向伸去。
就在木贼伸长的手即将抓到矛杆的瞬间。
哗——
在木贼身后，一条杀人鲸大大地张开了嘴。
石花愕然的瞳仁里，倒映出了鲸鱼黄钝的尖齿。
啪！
杀人鲸大头向下，以一个圆润的流线钻入了水中。
和刚才水豹尾部一样、发暗的血色，氤氲浮上了夜空下的水面。
“……啊？”
石花愣在了原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上浮的暗色扰乱水面，像团云似的扩散到自己脚下。
鬈发少男的手弹到嘴边，好像下一秒就会惊叫出声。
就在这拉长了的死寂中。
忽然，苔衣的声音响了起来：“东偏北！”
这人会大声说话实在罕见，石花不禁愣了一瞬。
她梦游似的向东偏北的方向望去，首先看到的，是在另一块浮冰上死死望着那边的岩须。
越过岩须、极远的天边尽头，是看惯了的碎冰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型冰山。
就在石花发着懵，盯得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的时候。
突然。
东北方向其中一座冰山上，一道人影轻轻一闪，藏到了石花视野的盲区里。
——人。
敌人。
这些杀人鲸，是敌人驱使的！
它们。敌人的目的是……
心念电转之间，石花猛地收回视线，死死盯住了不远处的岩须。
岩须正张着右手，单膝蹲跪在冰面上。
从他的手心里，一道银白色的刀光穿身而出，深深地刺在膝下的冰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