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步,恰逢烧烤叫号。

    她匆忙接过塑料盒子转身,不料刚出铁板的烧烤直烫手,她没端稳当偏了一点,热油洒到手上,正吃痛龇牙,迎面撞上来一个魁梧矮壮的中年男人,他手里还提着啤酒瓶,一身令人作呕的劣质烟酒味铺面而来。

    烧烤泼了屠准一身,白净的衣服没法要了,她皱着眉正要道歉,却听男人一声怒喝,暴躁地把酒瓶砸在地上,伸手拎小猫一样拎过她的衣领,龇着一口黑黄大牙朝她脸上喷臭气,大骂臭婊子不长眼睛。

    这么一场力量悬殊的暴力冲突发生得太突然,对方是肌肉发达又粗鄙疯癫的酒鬼,一时没人敢插手,但在众目睽睽下,屠准也没多害怕,她嫌恶地攥着对方的粗壮手腕,冷声冷调地叫他松手。

    “松NMB!”可是男人根本不在清醒正常的状态,听她声音冰冷当即目色混沌地乱喷口水,却又拽着她的衣领横手一挥把人砸在烧烤摊前。

    屠准冷不丁地被密密麻麻的竹签戳了个仔细,吃痛的同时又更是愤怒,敏捷地抓起一大把烧烤转身就狠狠砸在醉醺醺、步步逼近的男人脸上。

    这个时间烧烤摊上的人不少,客人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老板也快速从烧烤摊后绕到前面,但还没来得及稳定局势,醉酒男人步履摇晃,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不长不短的刀,疯疯癫癫地胡乱挥舞。

    嘴里没有一个干净字,骂骂咧咧地就向屠准砍过来。

    想要挺身而出的围观群众见状哪敢再贸然上前,屠准躲开一次后也退无可退,锋利白光挥下的瞬间,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大脑完全空白,下意识地偏头闭眼。

    “砰!”

    没有疼痛,只有耳边一声闷响。

    屠准在一阵麻痹悚然中睁开眼,持械行凶的醉鬼被突然飞过来的塑料椅子砸得发懵,颠簸几步歪倒在烧烤摊上,塑料椅子摔在地上还滚了两滚。

    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醉鬼手里还紧紧握着刀,他站起来,红着眼睛像是被逼急了:“你们就是一对狗男女,老子要杀了你这个□□!”

    “裴——”

    话没说完,屠准胸口猛地一疼,她被一股暴躁的力量推进人群里。

    裴空青迎着刀光抬腿就把人踹得连连后退,醉鬼稳住脚步后,晃了晃脑袋,眼神凶狠,彻底癫狂,转着圈、毫无章法地挥刀。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如惊弓之鸟,场面彻底乱了。

    一地狼藉,四面恐慌,人人畏葸不前,裴空青却径直迈步,弯腰拖过一把塑料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迅速靠近、毫不犹豫地往醉醺醺的壮汉身上猛砸下去。

    塑料椅子在那魁梧阔背上直接断开,他被砸得歪了歪,几乎站不稳。

    裴空青闪身绕到他身后,长腿一折将人踢得跪伏在地,醉汉转身挥刀,裴空青敏捷避开,顺势擒住他持刀的手腕,在人群暴动的惊呼声里,干脆利落地卸了那只胳膊,锋利杀器瞬间被扔出去。

    猛烈的疼痛让醉汉清醒一些,捂着折断的胳膊哀声叫唤,没了利器威胁,围观人群中的青壮男性蜂拥而上,顷刻将他制服住。

    警察很快就来了。

    “夫妻”俩“蜜月”旅行第一天,双双进了局子。

    骚扰过裴空青的美女一行人已经一声不响地溜之大吉,醉酒壮汉持械行凶,要面临刑事处罚,屠准作为受害人,还有些惊魂未定,警察问一句答一句,全程机械木讷,而裴空青见义勇为,耳边全是赞美之词,可他周身气压阴森黑沉,简直低穿地心。

    他很生气。

    屠准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是气她打断了他泡妞?还是气她倒霉遇上了醉鬼?或者气她提议去逛美食城?再或者……

    -

    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月亮如钩的悬在头顶,夜风散发着凛然凉意。

    裴空青一出警局,就脱了外套塞进了垃圾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这里离酒店不远,一路都是宽敞大道,车来车往,还算热闹。

    裴空青一直没回头,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浓烈烟雾始终笼罩着那只漆黑沉闷的脑袋,最后一整包都抽完了,他捏扁烟盒,扬手扔进了路边草丛里,屠准走到那个位置时,又弯腰到草丛里把烟盒捡出来。

    抬起头,就撞上一张铁青的脸,他侧着身,头颅微垂,幽冷眸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是说不出的颓厌、阴鸷。

    两人的脚步就这么莫名停住,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屠准胸口像是淤堵的浑浊河流,闷胀的,苦涩的,酸痛的,呼吸无法畅快流通,眼泪在他冷漠的注视下狂涌而出。

    裴空青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好像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他招手拦下出租车,长腿迈来,拽着她的胳膊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塞进车里,两人打车去了医院。

    被烧烤竹签戳出来的伤口,隐约还有些血色,其实是很疼的,但当时情况危急,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后来一路低气压,屠准也不想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两人照样形同陌路。

    裴空青一声不吭地去挂号、拿药,这个时间医院不算拥挤,但打针破伤风居然要排队,他眉眼低耸着站在队伍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明明是颓懒到过分的模样,却又是那么奇怪的明亮耀眼。

    不多会儿,他收了手机,目光递过来,正正好对上。

    吃药、输液,屠准都不怕,偏偏怕打针,曾经住在舅舅家,邻居家有个漂亮女孩,就是因为打针落下了残疾。

    但裴空青皱了眉,眼神逐渐不耐烦,屠准定定神站起来,一步一步挪过去。

    护士操劳一天,精神疲惫,口吻也冷硬,叫屠准自己脱了外套撸袖子,长长的衣袖怎么撸都撸不到上臂三角肌的位置。

    裴空青走过来,直接从衣领处扯开衣服,拧着她的胳膊冷冰冰地叫护士打针。

    消毒酒精冰凉,屠准害怕地闭上眼,手臂顿感刺痛的同时,无处安放的手也被一只宽阔温暖的手握住,她得寸进尺地将脸贴到他平坦紧实的小腹。

    “裴空青,我……”

    “别动!”他固定着她的身体,冷漠地喝住她。

    男人的体温灼热发烫,汗味裹着烟草愈发浓烈恣意,一点点清甜的栀子香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沉甸甸的安全感,以至于上臂的刺痛抽离出去,她还眷恋着那份温度不肯放。

    两人又形同陌路地回到酒店,正好撞上刚从海边回来的杨蔚蓝和郭正。

    他们手里拎着烧烤和啤酒,热情地邀请屠准和裴空青一起,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起海滩上的烟花和浪潮,又吐槽周边的人工景点,称赞五彩绚烂的城市灯光秀,最后还聊到了附近美食城发生的醉鬼伤人事件,说错过了一场英雄救美,却不知道面前表情恹恹的两人就是当事人。

    杨蔚蓝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烧烤吃完后打发两个男人去丢垃圾,拉着屠准问怎么又吵架了。

    屠准说没事。

    是真的没事。她隐隐觉得,裴空青是在生自己的闷气,医院里主动靠近的手和怀抱,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竟还是个别扭的老男人。

    -

    杨蔚蓝负责规划旅程和订酒店住宿,考虑到是蜜月旅行,特意定了情趣大床房,半透明的卫生间,窗边十足碍眼的大浴缸,花花绿绿的氛围感灯光,以及床头柜上明目张胆的避孕套……

    屠准打了针没法洗澡,闭上眼睛也就不尴尬了。

    裴空青的脸色青白相交实在是精彩,最后她选择把自己罩进被窝里,耳边窸窸窣窣,某人纠结踟蹰半晌,还是进了卫生间。

    一米八的大床,屠准自觉地留出一大半,抱着被子一角缩在最边缘的位置,耳边水声潦草狂乱,她的心情也随着潦草狂乱,眼睛惘然无措地从被窝里偷偷钻出来。

    干嘛?合法的好不好!

    别说看,她就是摸也是摸得的!

    更何况那个老男人说不定还是个骗子,指不定借着这场婚姻筹谋着什么小九九,他那提也不能提的白月光也不知道在地球哪个旮沓,亏她当初对他还问心有愧。

    屠准意识清醒地咬咬牙,终于狠下心来翻了个身。

    朦胧潮湿的玻璃里映出的颀长身影,与烧烤摊前的画面缓慢重合,包括他拖着椅子、抬起来、要人命地砸下去,是暴力凶残的,是冷酷无情的。

    可她一点都不怕,胸腔处填满的,是犹如实质的胀痛翻搅。

    裴空青不怕锋利的刀刃,也无所谓生死这件事,让她莫名在意,在意自己没在他被纠缠骚扰时立刻走过去,在意他一次又一次不要命地挺身而出,还在意那个会让他情绪失控的名字。

    隔着滚滚白雾,浴室里的身影似乎有刹那的停滞。

    屠准做贼般收回视线,但浓郁花香依然在唇齿鼻翼间肆虐,有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波澜,在心湖中央一圈圈漾开。

    成年人,有情动不是很正常?

    何况裴空青长得也实在是不差!为什么往前十年,她的眼睛里只揉得下晏知许一个人?

    她应该爱上别人吗?这又算不算是背叛?

    屠准在乱七八糟的想法中睡着了。

    她并不恋床,但半夜就是莫名其妙地醒了。

    睁开眼睛,暖黄色的廊灯在进门处亮着,给整个房间都笼罩上一层静谧的光,她依然只占据着一点床沿,但大床空荡荡的,裴空青没有睡在身边,反而抱着枕头蜷缩在地上。

    被子掉了一半下去,遮住了那双长腿,运动裤勒着窄腰,宽松T恤往上撩,露出一抹流畅的腹肌,往上,纤长的脖颈,惹眼的喉结,高挺的鼻梁,还有撩人心弦的长睫毛……

    这个男人,是她经过国家认证的合法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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