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空青眉头皱起:“你俩干嘛呢?”

    “姐弟之间谈心呢。”屠准笑着向他走去。

    晏知安在她身后嚷:“是兄妹!”

    裴空青感叹:“真幼稚。”

    在豪门斗争里耳濡目染,屠准和晏知安已经没有太高的道德观了,早就无法与普通人共情。

    但屠准去花朝走过一遭,结识了那些平凡的朋友,孟楷承、杨蔚蓝、郭正,还有回到雍城后,不计前嫌对她施以援手的徐睦……

    与裴周两家相比,微不足道的晏家,遵守合约克尽本分,不至于成为龙争虎斗下的牺牲品,但要她佯作什么都不知道,助纣为虐,隔岸观火。

    屠准好像做不到那么心安理得、没心没肺了。

    回家路上,她给晏知许打了个电话,说了和裴家合作的事,也说了周家背地的计划,为了不惹晏知许生气,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长篇大论弯弯绕绕,差点把自己都绕晕过去。

    晏知许耐心听完,总结了一句:“你是想撕毁晏家和周家的契约,改与裴家合作。”

    他甚至没有用问句,而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质问,隔着电话,屠准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不是,哥哥你听我说,其实……”

    “等我死了你想怎么折腾都行,但是屠准!”晏知许压抑着愤怒打断她,“我现在还没死呢!”

    屠准还想狡辩,但晏知许一句都不想再听,直接挂掉了电话。

    屠准抓着手机悻悻地望了裴空青一眼:“你怎么还能无忧无虑的?”

    裴空青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心态好。”

    “裴晏两家结为姻亲,合作是早晚的事儿,这件事也没那么急,大可以徐徐图之。”

    “你什么意思?”屠准眼神一冷,“真要我等哥哥……”

    那个字她说不出口,只是想起来就觉得刺痛、难受、窒息。

    “如果真是那么早晚的事儿,那我们就不要结为姻亲了,你们尽可以使手段,我晏家不惧一战。”

    “说什么呢?”

    “生气了?”

    裴空青靠边停车,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解开安全带靠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是小叔所查非虚,那就是周家自取灭亡,晏家势必会被他们连累。”

    “晏知许没你想得那么良善,也不是愚忠之人,这些事不是空穴来风,他总会窥查到真相,做出正确的抉择。”

    屠准撇过头看向窗外,不想理他。

    温热的呼吸缓慢靠近,酥酥麻麻地游离在她颈侧,大手绕到她的腰后,托着她让她保持一个舒适的姿势,屠准侧眸,正对上那双漆黑带笑的眸,裴空青轻眨睫毛,目光缱绻:“别生气好吗?”

    她微微诧异。

    裴空青轻轻贴过来,在她的唇畔印下一个克制的吻,见她不抵触,亲吻悄悄辗转至唇上,但不敢乱来,只是抑止着冲动,浅尝辄止地探进去,尝尝久违的味道。

    “我有多久没碰你了?”

    他语气里有几分委屈,大手滑至她的脸颊,停了会儿,又缓慢挪至后脑勺,温柔地捧着,短暂的注视之后,毛绒绒的脑袋藏到她脖子处,“这段时间你正眼也不瞧我一下,今天换喜服、彩排仪式,你也心不在焉,结束后,只是眨眼功夫,你就表演人间蒸发。”

    屠准被他冰凉的发丝挠得喉咙发痒,又被他那缠绵的呼吸声拱得更加心乱,多少也替他委屈,也心疼,她记忆里多么嚣张跋扈的裴空青,怎么被她欺负成这样了?

    两人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对等,无论是说出口的,心里想的,实际做的,一直都是她在舍弃他,她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人和事,不能只活一个裴空青。

    屠准抬起手,贴到他的后背,安慰般抚了抚,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我想回花朝。”裴空青埋头在她怀里,沙哑着声音小声说,“就咱们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日出日落,三餐四季,过平凡日子。”

    屠准叹了口气:“我本来也觉得,就算天塌了,也有个高的人顶着。”

    “就算周家制药牟利,祸国殃民,那也不是我们可以掺和的事,我们不会碰那种东西,也不贪那种财,可是裴空青,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裴空青抬眸凝视她。

    “我只是加班回家打个车,却被人拉到荒山野岭,面对那样一群人,被逼着成为恶心视频的主演,如果你不是裴怀屾,屠准已经死在那里了。”

    “但又会永远活在阴暗地方,供人欣赏、玩笑,取乐。”

    “可怕吗?”

    她语气淡淡,目光也淡,好像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那夜让人心惊胆寒的遭遇,屠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失魂落魄的情绪,似乎是很理智平常地消化掉了,不像在花朝时,让人担心,让人心疼,让人充满愧疚和罪恶感。

    裴空青眉头紧锁,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揉了揉:“我保证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屠准笑了笑:“没有人会傻到把开水往自己身上浇,但如果提着水壶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自己呢?”

    裴空青抿唇不语。

    -

    屠准没有听信裴霆越的一面之词,她知道有些东西以晏家的身份地位,她接触不到,就算接触到了,也可能是有人蓄意蒙骗。

    可这不巧了吗?她如今不但是晏家的养女,还是裴家的夫人。

    接触不了卖家,直接成为买家不就行了?

    就这样一来二去,里面那些勾勾绕绕的事,让她查得七七八八,再连蒙带猜,也串联出一个剧情来。

    与周家的合作必须终止,屠准一意孤行,也不在乎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允许晏知许的心血付之一炬,哪怕自己背负骂名,这件事她没有瞒着裴空青,也没有瞒着晏知安,尽管两人都不支持她掺和进去,却也拦不住她。

    让她意外的是,乐眠知道后,更是愿意鼎力相助。

    而晏知许也开始动摇,尤其知道屠准竟然独自赴约,去地下市场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谈交易之后,更是大发雷霆。

    他一直知道屠准胆子大,从小就爱剑走偏锋,却没想到她能胆大至此。

    可让他欣慰的是,她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羽翼之下的小女孩,又或许,她从来就不是。

    晏知许知道,他可以放心离开了。

    -

    在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烦恼的情况下,到了大婚当天。

    晏知许想看弟弟妹妹一同牵着彼此爱人走向他的心愿,终究没有成真,裴家和晏家各有各的门第,也各有各的繁文缛节,所以婚礼在同一天分成了不同的两场。

    黄昏时分,古朴深宅,喜字贴满,灯笼高挂,在鞭炮阵阵中,在火光窜动下,红毯一路延伸到院外,连接着苍绿茂密的树林,天空也染着喜色,火烧云一般。

    往下,真就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新娘凤冠霞帔,金镶玉裹,在喜童的簇拥下,在嘹亮唱词中,踩在全由玫瑰花瓣铺就的红毯上,团扇遮面,笑靥含羞,一步一步,走向新郎,再执手相携,走向高堂。

    一边坐的是裴霆越,一边坐的是晏知许。

    操劳一整天,晏知许的状态不算太好,他只是坐着就很累。

    新郎新娘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对拜,满绣的团扇一直影影绰绰遮着面,底下的红颜,看不透彻,只有发冠摇曳,偶尔叮铃作响。

    行过礼,高堂坐主席,作为当家长辈,自然要应付满室宾客。

    豪门喜宴,没有新郎新娘挨桌敬酒的礼节,但仪式结束后,裴空青便让摩托车俱乐部的一群年轻人缠住了,屠准则和杨蔚蓝、郭正、孟楷承聊起来,所聊皆琐碎,却意外的让人感到久违的轻松、愉快。

    回花朝,一屋三人,三餐四季,她也想,想这三两挚友,想在小小的阳台种满鲜花。

    其实她就这点出息,从来没变过。

    入夜。

    裴空青一直控制着酒量,所以只喝得个微醺,屠准则是滴酒未沾。

    宾客大多留宿裴家,偌大的庄园灯火通明,还算热闹,但年轻人都识趣地去叨扰晏知安那对了,没人敢来扰裴少的新婚夜。

    他恶名昭彰,在这个时候倒有点好处。

    裴空青倚在窗边,屠准坐在梳妆台前,摘下凤冠、步摇,正欲卸妆。

    侧眸,看到他意犹未尽的眼神,她莞尔一笑:“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裴空青偏着头,笑容恣意:“我在看自己的新娘。”

    “整整一天还没看够?”屠准收回目光,看向镜中的自己。

    肤白,唇红,眸若点星,得益于高超的化妆技术,明明是浓妆,却有了素颜的既视感,确实有几分从前没有过的蛊惑惊艳,但她也自信自己的底子本就不差。

    屠准摘下耳环。

    再抬眸,裴空青已经站在身后,俯身下来,温润的呼吸轻拍在她的发顶,他抬指,一点一点描摹她的眉,声音低低淡淡的:“不够,看一辈子都不够。”

    “再说了,哪有一整天?”他语气里微泄不满。

    遵循礼服,两人昨夜分房睡,一直到黄昏,才见上面,还隔着团扇,行完礼,就都被套住了,裴空青也就不远不近地看过几眼,还得被一群小孩调侃,屠准最完美的新娘妆竟然是让杨蔚蓝、郭正和孟楷承那些人看去了。

    屠准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又觉得心中一烫,取出化妆棉卸妆。

    裴空青握住她的手,抢过那块棉,绕到她身前倚着:“我来。”

    “你会吗?”

    他凑近她耳畔,声音蛊惑醉人:“不会你就教教咯。”

    屠准脸颊发烫,好在有腮红遮掩,倒是看不出来那份羞赧。

    裴空青挤出卸妆水,捏着化妆棉在她脸上细细擦拭,力度不轻不重,摩挲着,冰冰凉凉,又酥酥麻麻的。

    屠准仰面看着他专注的表情,突然想起在花朝医院,她过敏时,裴空青给她擦药的样子。

    那份悸动,如今更甚。

    裴空青轻眨睫毛,从她的眉毛看至眼睛,再看至红唇,湿漉漉的化妆棉停在她的鼻尖,已经被粉底弄脏了,他滚了滚喉结,低头,吻下去。

    屠准惊了一下,随即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热烈回应。

    他们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触碰过了,不管拥抱还是亲吻,都是蜻蜓点水,点到即止,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新婚夜,当然要玩点成年人的项目。

    灯关掉,深夜静谧,世界就剩了他们两人,除了渐渐急促的呼吸,还有缠绵的目光,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能窥见眸中的星芒和焰火。

    不知道是谁点燃了谁,都是黑暗中最明亮的东西,都是闪烁耀眼、撩人的光。

    两人躺到床上,担心伤及无辜,当然要由屠准主导,她明目张胆使坏,手不安分,亲吻绵绵密密的,小意温柔得像是把他溺进水里,透不过气,又想要沉进更深的地方去。

    御夫之术,出神入化。

    可正痴缠迷离,屠准突然咬住他下唇。

    裴空青先还没察觉,哪想她越咬越重,生生让他悬崖勒马,他挪开嘴巴,疑问地看她。

    屠准笑了,伸出舌头猫儿一样舔了舔他的唇角,裴空青又没出息地让她轻轻松松给蛊到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吻吗?”

    裴空青浑身难受,无奈闭了闭眼,敷衍道:“记得,蜜月旅行时。”

    “才不是。”她甚至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旅馆。”

    “单方面的不算。”

    “你又知道了。”

    裴空青愣了下,然后抬手,捧着她的后脑勺,摁下来,鼻尖抵在她肩侧笑了,声音闷闷的:“老婆,咱们能不要每次都煞风景吗?这些事可以等天亮再说。”

    屠准垂眸思考了一下,从他身上滚下去,翻个身背对他:“好吧,那晚安,明早再说。”

    被烫熟的人被猛地泼了盆凉水,整个人都焉了,他安静地眨了眨眼,也翻个身,从背后抱住她,越抱越紧,把人揉进怀里,手掌轻覆于她的小腹,极尽克制和压抑的低哑声音,飘在耳侧:“不舒服吗?”

    “怎么这么问?”

    “毕竟也辛苦一天了。”他无奈地给她找借口。

    把气球吹涨,然后扎了个孔,把干柴烧成烈火,然后泼了盆水,把人拽上云端,又一脚踹飞。

    是她能干出的事儿。

    屠准阴谋得逞般轻轻一笑,有那么点狡诈的意味。

    裴空青吻在她的后颈:“我轻点。”

    屠准拉被子把脸盖住:“你说话好像渣男。”

    裴空青不管不顾,但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抱歉,今天她爹忍不了。”

    话落,他钻进被子里,不由分说,翻身把她禁-锢在怀里,那架势,是属于小镇青年裴空青的霸道强势。

    风把窗帘撩开一半,映出半轮月。

    这一夜好像尤为漫长。

    两人相拥而眠,但都睡不着,屠准摸到裴空青的锁骨,睁开眼睛,指尖轻轻落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勾勒花朵的轮廓:“为什么喜欢栀子花?”

    “因为你像它。”

    “为什么?”

    裴空青抓住她作乱的手,放在滚烫的心房,淡笑着:“因为,栀子在冬季孕育花蕾,忍受严寒,迎来暖春,最后在夏季盛放。”

    “那又怎么了?”

    “很厉害。像你,经历苦楚,还是像太阳一样,灿烂,明媚,芬芳。”

    屠准勉强笑了笑:“八竿子打不着吧?”

    “嗯?”裴空青喉中溢笑,轻轻震动喉结,“那你教教我怎么说。”

    “不教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理由。”

    裴空青睁开眼睛,想起18岁那年,那抹明亮耀眼的盛夏阳光,把他摔得够呛,但也就此,照亮了他荒芜的人生。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呼吸再一次沉重,体温也越来越变烫,但他还是知道分寸的,只是额头轻轻相碰,他凑过去又吻上那瓣软软的唇,吞没她的气息:“屠准,我爱你。”

    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

    他并非羞于表达,明明是无数次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让他藏到现在,不为别的,只是在同自己较劲。

    没有走过一生,说什么爱与不爱,太轻浮,太草率,虽然他一直想做一个无所顾忌的浪荡子,可情不知所起,如今已是,不吐不快。

    但夜晚再一次沉入漫无边际的静,屠准阖着眼,好似已然睡去。

    半晌,才有湿糯的呼吸碰上他的唇,恍若沾着朝露的花瓣,轻盈着陆,裴空青撩开眼睫,轻颤着,月光下,那双眸子,潋滟、柔情,是温水煮蛙般让人甘死如饴。

    她说:“我也爱你,裴空青。”

    本是甜言蜜语,可裴空青突然别扭起来,他想起某个人,不得不承认,嫉妒使他扭曲、变态和疯狂,他不是不信她,毕竟他们会有漫长的一生,但就是生出某种不合时宜的、幼稚至极的决心,想与之一较高下。

    他撩起屠准颈侧的长发,一圈一圈绕在指间,音色缠绵、温存:“有多爱?”

    屠准不语。

    裴空青固执着:“跟晏知许相比呢?”

    两双眸子僵持着,谁也不服输,似要把彼此吞没、撕毁,他得到的答案不算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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