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逼仄的小旅馆卫生间洗了个半冷不热的澡，没有剃须刀，只能用店里提供的破刀片。
刀片拉过。嘶。果不其然，下巴破了。当男人也挺麻烦。
单薄的木门外，走廊里不知道什么人起了纠纷，吵个不停。
今天预感不太好。
“闫澈，下午2点，民政局预约好了。”
果然，来了。
终于要离了。
2
从城乡结合部的现场赶到民政局，已经2点10分。看到我着急忙慌的样子，袁野明显地蹙了蹙眉。
“赶紧进去吧。”
“离婚不积极，感情有问题。”戴着“为人民服务”徽章的大姐瞅了我俩一眼，递过来一个样式恶俗的心形机器。
“做个测试。”
离婚还要做测试？占卜呢？
“如今，我国的结婚率连年负增长，出生率更是倒退了二十年。现在来离婚，只要看上去不是那么想离的，都必须做这个测试。这个叫‘情感破裂检测仪’。这个仪器能测出来你们情感破裂的程度，满分100，得100分就能离。”
“我拒绝。”袁野冷冷地说。
“我也拒绝。得不到100我办不了证的，这是规定。”大姐说完不再理睬我俩，自顾自看电脑去了。
“测吧。就咱俩这情感破裂程度，能得好几百。”我把机器拿过来。
袁野瞪着我，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
根据机器提示，我们一边一个，将手放在心形上。
嘟嘟嘟。很快，得分出来了。
60.距离满分还差40.
“这机器作弊。”袁野说。
“这是我国最权威的恋爱婚姻关系专家研发的，万无一失。行了，回去吧，下次申请是一个月后，还有机会再努力破裂破裂，下次拿了100分就能离。”大姐劝道。
“大姐，给个痛快吧。我俩已经分居很久，没机会继续破裂了。”我说。
大姐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一下来了兴趣。
“那好办。这个是‘情感破裂推波助澜仪’，只要有了这个，保准你们一个月之内就破裂到100分以上。可租可买，给你们算便宜点儿。”
3
桌上摆着这个同样样式恶俗，从中间破碎开的心形机器——情感破裂推波助澜仪。
袁野用眼神指示我把手放上去。
“初恋。利用初恋进行第一轮推波助澜。”机器提示。
初恋？
我的初恋不是袁野。但袁野的初恋是我。
怎么个推波助澜法？这破机器也没个提示。
我看袁野一头问号的样子，怕是也被搞懵了。
“莫名其妙。走了。”走到门口，袁野又迟疑了一会儿，“以后别搞得满身满脸的伤。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还要恋爱。”
嚯，临了开始关心我了？
我，闫澈，女，28岁，市局刑警队刑警。身份限制，此前一直在办公室负责接打电话，整理资料，搞搞后勤。但，跑现场，破案子，抓人，才是我的人生目标。
我22岁进警局，业余时间考了一切能考的证，研究了一切能研究的案子，就为了能调去刑侦。但都没机会。
直到27岁，调来市局当刑警队副队长的李瑜帮我调动，才算翻了身。
至于袁野，与我同岁，是个推理小说作家。我们结婚3年，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各自有家可回。其它的，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
城郊那起案子还得接着盯，初恋这事儿怎么办呢？怎么破裂？
4
“小澈，别说你上次化装成男人，还挺像。”李瑜也来蹲点儿了。
“你就说我长得牛高马大，五大三粗好了。”
“你个子高又好看，扮成男的也很惹眼，容易吸引目标。”李瑜盯着我的眼睛。
我连忙打哈哈：“上次抓的那伙搞仙人跳的，是个大团伙吧？”
“对。不过，你那假胡子有点太潦草了。”
“没工具刮啊，我还为此受工伤了呢，求报销医药费。”
“注意，目标出现。”
顿时，全员警惕。
“目标已经上楼。”
“准备实施抓捕。”
全员出动。
“等会儿，跟在嫌疑人后面上楼的那个是谁？”
“距离太近，小心误伤。”
卧槽，袁野？！
这瘪犊子玩意儿跑这儿干吗来了？
一群汉子扑倒了嫌疑人。我负责扑倒了袁野——以防他被误伤。
“你干吗来了？”我问。
“到编辑部拿样书。”他指着楼层指示牌。
我才看到，这栋破旧的小楼里还有一个出版社。
“没事就好。”我假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执行任务？”
“嗯。”
“今天能正常下班吗？”
我看了一眼李瑜，他正靠在车边等我。
“啥事？”
“都过去10天了，得商量一下情感破裂计划。”
“哦。那在你家还是我家。”
“去……那个家吧。”
“行。”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袁野。
眼前，是他的新书打样，还没下印。
献词页赫然印着：献给我的爱人，我的初恋。YC，我的女孩。
袁野脸一红一白。
“看自序。”
我又认真地拜读了一遍自序，里面写到写这本书的初衷。没错，13年前，我跟袁野是高中同学，我擅长暴力拆解他人，袁野擅长冷暴力拆解我。
他是学霸，是我同桌，我靠寄生他而获得成绩。每当我跟人干仗闯了祸，袁野就不给我抄作业，也不给我讲题了。所以，当年我跟谁急眼，也从不惹他，把这个小爷伺候得极好。他身强体健，个子比我还高一头，不用我给当保镖，我就给他好吃好喝地供着。
我爸给我买一份试卷，我就送他两份；我爸给我报补习班，我就撺掇让他也一起上；我爸给我买了脑黄金，我立马转手就送给他一大盒。在我的悉心关怀下，袁野跟我深度绑定，哪里有我，哪里就有袁野。
拜他的悉心教导所赐，我也没有白寄生，高考分数考得挺好。报志愿那天，袁野问我报什么，我说公安。志愿交上去那一刻，我问他填的什么。他说照抄我的，我去哪儿他去哪儿，生死绑定。
学校为了方便指导大家报志愿，要求统一在学校机房报。他的话音落地那一刻，全场同学都开始起哄，连老师也露出神秘的微笑。
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袁野喜欢我。
而他这本书，写自三年前，我们筹备结婚时，本来是打算送我做新婚礼物。可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证领过了，但婚礼不可能办了，连这套袁野精心装修了许久的婚房，我们来过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我把书放回桌上。
“这书一直没印。书里的故事，是以我俩为主角，以我们的经历为素材写的悬疑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局，男女主角在一起了。”
“然后呢？”
“关键词是初恋。”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跟挤牙膏似的？”我没好气。
“可以换男主角。”袁野说。
我明白了。
李瑜，一个在我跟袁野的故事里退居配角的角色，原本是我的初恋。
也许，那个丑仪器正是这个意思。移情别恋，不正是情感破裂首当其冲的原因么。
“还有20天，祝你成功。」
祝我成功？还在婚内，这就算出轨好吗。袁野，你真这么想吗？
不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伦理道德也都无所谓了。
“那我试试。”我僵硬地说。
袁野没说什么，把一份盒饭推到我面前。走了。
我趴在这张我们曾一起去订做的异形木餐桌前，吃完那份饭。看着这所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子，不敢相信，我们曾经走到了结婚那一步。
15岁，背着勇斗小偷受伤的我回家；17岁，为了我揍了班主任一顿；20岁，在雪山上抱着来例假的我，给我揉了一夜小腹；23岁，陪我在我爸办公室外面坐了一宿冷板凳，就为说服我爸让我进刑侦；25岁，在我俩好事将近的时候，我爸突然中风，成了半瘫，拖到三个月前去世。袁野默默地帮我处理好一切后事，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大事小情，他都为我做过。他是真心为我付出过，但我也回报给了他。
以我的幸福，更以我父亲的生命。
在逼仄的小旅馆卫生间洗了个半冷不热的澡，没有剃须刀，只能用店里提供的破刀片。
刀片拉过。嘶。果不其然，下巴破了。当男人也挺麻烦。
单薄的木门外，走廊里不知道什么人起了纠纷，吵个不停。
今天预感不太好。
“闫澈，下午2点，民政局预约好了。”
果然，来了。
终于要离了。
2
从城乡结合部的现场赶到民政局，已经2点10分。看到我着急忙慌的样子，袁野明显地蹙了蹙眉。
“赶紧进去吧。”
“离婚不积极，感情有问题。”戴着“为人民服务”徽章的大姐瞅了我俩一眼，递过来一个样式恶俗的心形机器。
“做个测试。”
离婚还要做测试？占卜呢？
“如今，我国的结婚率连年负增长，出生率更是倒退了二十年。现在来离婚，只要看上去不是那么想离的，都必须做这个测试。这个叫‘情感破裂检测仪’。这个仪器能测出来你们情感破裂的程度，满分100，得100分就能离。”
“我拒绝。”袁野冷冷地说。
“我也拒绝。得不到100我办不了证的，这是规定。”大姐说完不再理睬我俩，自顾自看电脑去了。
“测吧。就咱俩这情感破裂程度，能得好几百。”我把机器拿过来。
袁野瞪着我，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
根据机器提示，我们一边一个，将手放在心形上。
嘟嘟嘟。很快，得分出来了。
60.距离满分还差40.
“这机器作弊。”袁野说。
“这是我国最权威的恋爱婚姻关系专家研发的，万无一失。行了，回去吧，下次申请是一个月后，还有机会再努力破裂破裂，下次拿了100分就能离。”大姐劝道。
“大姐，给个痛快吧。我俩已经分居很久，没机会继续破裂了。”我说。
大姐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一下来了兴趣。
“那好办。这个是‘情感破裂推波助澜仪’，只要有了这个，保准你们一个月之内就破裂到100分以上。可租可买，给你们算便宜点儿。”
3
桌上摆着这个同样样式恶俗，从中间破碎开的心形机器——情感破裂推波助澜仪。
袁野用眼神指示我把手放上去。
“初恋。利用初恋进行第一轮推波助澜。”机器提示。
初恋？
我的初恋不是袁野。但袁野的初恋是我。
怎么个推波助澜法？这破机器也没个提示。
我看袁野一头问号的样子，怕是也被搞懵了。
“莫名其妙。走了。”走到门口，袁野又迟疑了一会儿，“以后别搞得满身满脸的伤。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还要恋爱。”
嚯，临了开始关心我了？
我，闫澈，女，28岁，市局刑警队刑警。身份限制，此前一直在办公室负责接打电话，整理资料，搞搞后勤。但，跑现场，破案子，抓人，才是我的人生目标。
我22岁进警局，业余时间考了一切能考的证，研究了一切能研究的案子，就为了能调去刑侦。但都没机会。
直到27岁，调来市局当刑警队副队长的李瑜帮我调动，才算翻了身。
至于袁野，与我同岁，是个推理小说作家。我们结婚3年，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各自有家可回。其它的，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
城郊那起案子还得接着盯，初恋这事儿怎么办呢？怎么破裂？
4
“小澈，别说你上次化装成男人，还挺像。”李瑜也来蹲点儿了。
“你就说我长得牛高马大，五大三粗好了。”
“你个子高又好看，扮成男的也很惹眼，容易吸引目标。”李瑜盯着我的眼睛。
我连忙打哈哈：“上次抓的那伙搞仙人跳的，是个大团伙吧？”
“对。不过，你那假胡子有点太潦草了。”
“没工具刮啊，我还为此受工伤了呢，求报销医药费。”
“注意，目标出现。”
顿时，全员警惕。
“目标已经上楼。”
“准备实施抓捕。”
全员出动。
“等会儿，跟在嫌疑人后面上楼的那个是谁？”
“距离太近，小心误伤。”
卧槽，袁野？！
这瘪犊子玩意儿跑这儿干吗来了？
一群汉子扑倒了嫌疑人。我负责扑倒了袁野——以防他被误伤。
“你干吗来了？”我问。
“到编辑部拿样书。”他指着楼层指示牌。
我才看到，这栋破旧的小楼里还有一个出版社。
“没事就好。”我假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执行任务？”
“嗯。”
“今天能正常下班吗？”
我看了一眼李瑜，他正靠在车边等我。
“啥事？”
“都过去10天了，得商量一下情感破裂计划。”
“哦。那在你家还是我家。”
“去……那个家吧。”
“行。”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袁野。
眼前，是他的新书打样，还没下印。
献词页赫然印着：献给我的爱人，我的初恋。YC，我的女孩。
袁野脸一红一白。
“看自序。”
我又认真地拜读了一遍自序，里面写到写这本书的初衷。没错，13年前，我跟袁野是高中同学，我擅长暴力拆解他人，袁野擅长冷暴力拆解我。
他是学霸，是我同桌，我靠寄生他而获得成绩。每当我跟人干仗闯了祸，袁野就不给我抄作业，也不给我讲题了。所以，当年我跟谁急眼，也从不惹他，把这个小爷伺候得极好。他身强体健，个子比我还高一头，不用我给当保镖，我就给他好吃好喝地供着。
我爸给我买一份试卷，我就送他两份；我爸给我报补习班，我就撺掇让他也一起上；我爸给我买了脑黄金，我立马转手就送给他一大盒。在我的悉心关怀下，袁野跟我深度绑定，哪里有我，哪里就有袁野。
拜他的悉心教导所赐，我也没有白寄生，高考分数考得挺好。报志愿那天，袁野问我报什么，我说公安。志愿交上去那一刻，我问他填的什么。他说照抄我的，我去哪儿他去哪儿，生死绑定。
学校为了方便指导大家报志愿，要求统一在学校机房报。他的话音落地那一刻，全场同学都开始起哄，连老师也露出神秘的微笑。
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袁野喜欢我。
而他这本书，写自三年前，我们筹备结婚时，本来是打算送我做新婚礼物。可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证领过了，但婚礼不可能办了，连这套袁野精心装修了许久的婚房，我们来过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我把书放回桌上。
“这书一直没印。书里的故事，是以我俩为主角，以我们的经历为素材写的悬疑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局，男女主角在一起了。”
“然后呢？”
“关键词是初恋。”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跟挤牙膏似的？”我没好气。
“可以换男主角。”袁野说。
我明白了。
李瑜，一个在我跟袁野的故事里退居配角的角色，原本是我的初恋。
也许，那个丑仪器正是这个意思。移情别恋，不正是情感破裂首当其冲的原因么。
“还有20天，祝你成功。」
祝我成功？还在婚内，这就算出轨好吗。袁野，你真这么想吗？
不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伦理道德也都无所谓了。
“那我试试。”我僵硬地说。
袁野没说什么，把一份盒饭推到我面前。走了。
我趴在这张我们曾一起去订做的异形木餐桌前，吃完那份饭。看着这所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子，不敢相信，我们曾经走到了结婚那一步。
15岁，背着勇斗小偷受伤的我回家；17岁，为了我揍了班主任一顿；20岁，在雪山上抱着来例假的我，给我揉了一夜小腹；23岁，陪我在我爸办公室外面坐了一宿冷板凳，就为说服我爸让我进刑侦；25岁，在我俩好事将近的时候，我爸突然中风，成了半瘫，拖到三个月前去世。袁野默默地帮我处理好一切后事，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大事小情，他都为我做过。他是真心为我付出过，但我也回报给了他。
以我的幸福，更以我父亲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