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想起床。”

    令慕光嘴里嘟囔着,胳膊放在眼睛上,挡住傅齐臻拉窗帘散来的光。

    他走过来,手指摩挲她额前小臂,接着轻移抵在枕头上,她没办法只能睁眼,迷蒙中与昨晚记忆重叠。

    他半跪在地,身上就套了条宽松运动裤,皮肤白皙但浓郁如画,记忆中硬朗的腹肌线条被蹲下藏了起来。

    眼睫毛微扇轻抬,视线向上移去,只见傅齐臻正注意着她视线走向,他歪头勾唇,“早啊,老婆。”

    滑过小臂皮肤游至掌心,轻揉慢捻,收藏家的清瘦手指把玩物件,带着小心和疼怜。

    令慕光回赠个笑容,另一只手附上,感受他眉骨、嘴唇、脸颊,转而一捏,恶狠狠威胁道:“你就是这样照顾喝醉的人的?”

    床上硬件还挺好,不过——

    粘人娇夫,她不喜欢。

    “姐姐姐夫!快下楼吃饭了。”俩双胞胎摸到门前,冲两人屋里喊。

    她松手,两人回头看向门口,应该没听见他们说话。

    “我还是先走?”他声音带点委屈。

    她揉揉他头,“晚上见。”

    看来以后得让赵姨他们别上二楼了……

    楼下豆浆机轰隆作响,?赵姨端着刚出锅的小笼包放上餐桌,用脚嫌弃踢踢某个想偷拿的,皱眉厉声,“洗手,叫双胞胎吃饭!”

    正巧,令慕光从二楼下台阶,冲着楼上大喊,“吴添!吴狄!下楼吃饭了!”

    她声音有力,精气神十足,好像昨晚醉的直喊还钱的是另一个人。

    赵姨还是担心她,递上温水和解酒药,“别太拼命了。”

    “嗯…”她低头抿水,隐住眼底情绪。

    咚咚咚快步下楼,吴添和吴狄两小鬼头毛毛躁躁,抱起招财和进宝两胖三花就想上餐桌,被赵姨及时拦住。

    等两人坐定,她环视一圈,冷声问道:“傅齐臻今天又不吃饭?”

    圆桌对面少了一人。

    “哦。”赵姨和气解释,缓解夫妻紧张,“他昨天就说不用给他做早饭。”

    赵姨心底轻叹,这都结婚半个多月了,他们两个就没给对方好脸色过。

    趁人不在,吴叔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小令,离婚吧。”

    “离完婚就让他滚蛋!欠他的钱咱一起还,也别管鞠家”

    “当孩子面说什么呢?”

    赵姨厉声打断,眼神剑射向他,接着握上令慕光的手,眼底满是心疼。

    “但是话粗理不粗。”

    “小令,离了咱回若北吧。”

    她好像玩脱了。

    傅齐臻被她营造成始乱终弃的小人了。

    “……诶呀。”令慕光笑着赶紧安慰两人,“他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他今早不吃饭。”

    “今天可是六一儿童节。”

    令慕光转移话题,逗一旁的吴添和吴狄,“你俩有福了,今天爸爸妈妈能带你们去游乐园喽。”

    学校放假一天,还被她送了四张迪士尼门票,两双胞胎仰脸冲她嘿嘿一笑,两人每年的儿童节都跟生日一样隆重。

    今天对她来说也很隆重。

    一直在浦头逍遥快活的鞠氏一家,终于说来“看她”了。

    她猜初次见面的伴手礼会是遗嘱和亲子鉴定。

    待到茶足饭饱,令慕光笑着安慰好两人,嘱咐他们带孩子好好玩,等晚上吃完饭再开车回来。

    她想单独会会鞠家人。

    等送走一家四口,她回到二楼梳妆打扮,再精心挑选初次见面的衣服,想选个既可怜又能压人一头的确实不易。

    换了一套又一套,正焦躁苦恼中,电话来电:令幼。

    “喂?”

    “慕光姐,我要毕业了。”

    这几个字他斟酌了好几种音调,最终选定了这版,里面藏着满满思念。

    那头的令幼正穿着学士服,身向草坪上的室友,下午三四点的落日最适合拍毕业照。

    “毕业快乐啊。”她对着镜子,不满身上红裙,“你觉得我穿白色好点,还是穿短裤拖鞋显得懒散无能好点?”

    “啊?”深情氛围被她奇怪问题打破,他还是顺着她想了想道,“那,白色?”

    “成,毕竟是一家之主,也不能太寒酸。”

    “我先挂”令慕光没说完就挂断了,她听见侧门方向传来车鸣声。

    独留令幼一人,看着手机一分不到的通话记录……

    他还没邀她参加毕业典礼呢!

    令慕光不着急,慢慢换上白衣素裙,抿一层淡淡口红,长发被她束到身后,几根发丝落在额前,颇有一副失意寡妇的可怜感……

    她对镜练习微笑,压了压眼底的“还钱”怒火,让自己带上点苦涩味,接着下楼往东南侧门前去。

    “滴滴——”

    鞠家人对着门楼抱鼓石按喇叭,不耐的车滴声惊扰茶山鸟儿。

    “还不开门?”

    鞠少勇下车走上石阶,甩开胳膊正要拍门,红漆大门吱呀打开,迎上他摇钱树眼眶微红。

    “…叔叔,我终于见到你们了。”她本身还想叫他爸的,可老戏骨也按耐不住恶心,继而顿住改了口。

    不是佣人阿姨开门,刚刚的喇叭声让他不好意思起来,放下胳膊道,“嗐,都怪我们,现在才来看你。”

    “慕光啊!”

    黄慈和鞠嘉佳迟一步从车上下来,激动地想拥抱上来,正登台阶时,令慕光赶紧说道:

    “叔叔,车子可不敢停到这儿!”

    “停到这,茶山上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鞠家人的车,会拿石头砸过来的。”

    这一句让他想起被泼油漆的日子,下意识地低了下头,侧头回望。

    道路蜿蜒向北而上,山头的茶树灌木看着还远的很,山中藏着一两个旧房子也寂静无人。

    回头再看她一脸无辜道:“这合院也没有车位,只能麻烦您再开回古镇口,那儿有个付费停车场。”

    鞠少勇初来这老宅,从村口的古镇石柱开到这里,花了他半个多小时,一会儿转弯一会儿山道的,他差点以为要开到服务区外。

    “好,没事。”鞠嘉佳站在一旁,和风细雨安慰道:“走吧爸妈,停完车还能在这儿逛逛。”

    两人相视,她委屈样看着比她还可怜。

    落魄破产的豪门千金,头上架着上万的墨镜,其他两人丝巾手表一应俱全,倒是“可怜”。

    “那慕光帮我们拿下行李吧。”鞠少勇别无他法,“我们停完车就回来。”

    卸完行李,几人重新上车。令慕光冲车子背影挥挥手,等他们拐弯消失,她笑容收起,低头看这大大小小七八箱下马威。

    令慕光这才想起来,是她没帮他们交房租,这哪里是来看她,这是浦头没得住了。

    这七八箱应是他们全部家当,那她就好心拿回去两箱,这剩下的?

    就不小心被茶山上的人偷走了呗。

    ******

    “都快一个小时了,你们说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令慕光夹着嗓子问道。

    日暮西垂,金色斜撒在池水之上。

    她坐连廊的美人靠上,手里捏起鱼食喂给它们,锦鲤欢脱涌来,“你们可得帮帮我,让他们把一个亿都给我吐回来!”

    “谁要吐一亿?”

    傅齐臻声音从身后吓她一跳,没等到鞠少勇他们,他倒是先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吗?”她对他笑笑找补道,她计划里他可不能回这么早!

    傅齐臻还是一身正装,身后一侧还站着他助理萧齐。

    他倒是不害臊,直接贴过来揽上她腰,又让她想起昨晚某些记忆,他对她耳边细语,“我太想你了。”

    “好好……”

    结婚前,她以为傅齐臻不近女色,时时自甘下风显得笨拙。但结婚后,她才发现傅齐臻是最会撩人于无形,还犯了她最讨厌的粘人精死罪。

    这让她每次骗赵姨两人关系不合时候,她都得两头照顾。

    生怕傅齐臻某时贴上来,计划一下暴露。

    她轻轻推开他,注意到他助理视线还得保持亲昵,右手捧上他脸颊,“等会鞠家的人会来,你还得装咱们夫妻不合。”

    他皱眉,不喜欢这条“婚约”,问道:“为什么?”

    “我…我怕他们不愿意回宅子住嘛。”

    她手移到他喉结处,再到胸前,“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大家族了。”

    “只有骗他们我破产了,现在只能倚仗你过活,他们没钱住浦头豪宅,这才会回老宅住,咱们一家不就能团团圆圆了!”

    波光流转她狐眼勾人,手上动作不停,再握住他的掌心,“他们也不会怪我,没和人商量就结婚。”

    “好不好?”她声音软下来,心中已料到答案。

    “…好。”

    他眼眸低垂倒是可怜,堂堂收藏大家的傅家独子,入赘后一日比一日凄惨妥协,活像个侧房妾室……

    “叩叩——”

    大门处传来辅首击门声,她轻捏他手,商量道:“你先躲起来好不好,我想和他们单独聊。”

    说完便欣喜转身,走向大门迎接来人。

    “臻哥,咱去洗手吧。”身后萧齐见人走远忽开口,语气愤慨道。

    “你先去车库,她把鞠家人的行李放那了。”傅齐臻气息一转,初夏六月眼底带着冷气,看着手心,蹙眉道,“记得带手套。”

    他揉了揉脖颈,“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便走回主楼。

    萧齐看他背影摇头惋惜,为了这老宅,他臻哥牺牲太大了!

    “诶呀,这儿可真是不错!”

    身后熟悉声音传来,萧齐表情归于平淡,低头沿连廊快步离开了。

    黄慈拉着鞠嘉佳,左摸摸右看看,入了一进便停下歇歇,欣赏花窗之后的落日园景。

    出了一进又是惊喜,亭台楼阁桥廊水榭。

    中心池水中六月荷花开得正盛,残阳下亲亲花瓣片片金莲,让她心情都好上不少,忘记了刚刚被人当街认出,大骂争执之事。

    鞠父稳着性子,跟在两人身后和令慕光同行,想再给她个下马威。

    他沉声,“慕光啊,修这宅院花了多少钱啊?”

    “没花钱。”

    “没花钱,怎么可能?”

    “就是没花钱。”她看他歪头一笑,“这是我老公帮我修的。”

    “你结婚了?!”鞠少勇声音下意识抬高,身前两人也回头看过来。

    “爸,你别怪我!”令慕光赶紧接上,她垂眸沉默一瞬,抬眼时已满眼泪花,眼角泪滴滑下。

    “这都是为了咱家还能过好日子!”

    “其实……我一个月前就破产了。”她落寞道,“之前打给你的钱,也全是我老公给的。”

    “我听你们的话,从没想过卖房子,可没办法啊……”她眼睛微红,眼角流出一滴泪,“这房子已经被估过价抵押给银行了。”

    她擒住泪水,坚强抿唇看向鞠嘉佳,“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认可我……”

    “好了好了。”

    鞠少勇先恢复冷静,手掌轻拍掩面哭泣的她,另一只手示意前面两人,让她们先别出声,“咱们回屋好好说…”

    几人步伐变得沉重,周围美景变得恼人起来。

    快步进了屋内,黄母拍拍胳膊小腿,刚刚留园里太久,她感觉身上被咬了好几口。

    几人坐定会客厅,黄慈看全屋都是土掉渣的木头家具,令慕光身后架子上也不摆奢饰品首饰,全是什么瓷瓶钟表,他这老公……

    不会是老公公吧?

    “黄姨,你别摸,那是清代的。”

    令慕光出言提醒,她手一惊,差点没扶稳。

    “咳…慕光,说说怎么回事吧。”鞠少勇老脸阴沉,心情不耐道。鄙夷他妻子这没见识的,更难受这姓令的不给他坐主座。

    “叔叔,阿姨,还有鞠姐姐。”

    她眼泪止住,双手握拳放在茶桌,开始认真说谎:

    “你们帮帮我吧,帮我和我老公离婚!”

    “一领完结婚证,他就变了。”她手扶胸口难过,边说边编,“他偏执可怕,非让我装得温柔可爱像他初恋才肯帮我。还对我时阴时晴,我一提离婚,他就拿钱和你们…威胁我。”

    “他甚至还说…”谎话重归正题。

    “还说什么?”

    “说他手上捏住了鞠氏地产的罪证,一个不开心就会送你们进局子!”

    玻璃墙外流水潺潺,风吹树荫沙沙入耳……

    唯独,屋内一片死寂。

    她暗喜,猜对了。鞠家老爷子刚破产就跳楼,果然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秘密,她得问出来——

    她低下音量,身子向几人倾倒,“告诉我罪证是什么,我可以……”

    “慕光。”

    她随声音扭头,他怎么又来?!

    还没来得及掩饰,眼底“还钱”二字正怒火中烧。

    他下巴示意鞠家三人,带着柔和微笑问她:“不给我介绍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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