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江秋影和那个男人约会了。讨厌雨天,讨厌江秋影,讨厌……她不属于我。】

    *

    教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陈清清跟进来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将作业本在讲台放好后,又搓了搓胳膊。

    “陆之初,你还不走吗?”

    陆之初没有应声,他背对着陈清清,目光越过玻璃窗,落在和班主任交谈的女人身上。

    女人身侧站着的男人西装挺括,谈吐优雅。两人郎才女貌,看上去十分登对,俨然是一对情侣。

    江秋影背光站着,日光稀疏罩在她肩头,刺眼而晕眩。

    一只葱白的手伸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之初,你怎么啦?”

    陆之初转过身,阴郁的眸光扫过陈清清的脸,“没什么。”

    大概是他的脸色太难看,陈清清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后又开始慌乱地翻找什么。

    他冷嗤一声,视线重新回落到窗外。

    江秋影还在和班主任讲话,周围是来往的学生和家长,男人站在外侧,替她挡住汹涌的人潮。

    陆之初拢紧拳,指甲抠进掌心里,压出一片月牙红痕。

    蓦地,鼻腔里充斥着铁锈气,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地板。他微微蹙眉,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又缓缓移开掌心。

    掌心里,是一团乌血。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窗外的人已经离开,只剩人头攒动的学生。

    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侧过头,望见陈清清焦灼的面庞。她将纸巾递过来,踮脚给他擦鼻血。

    陆之初微顿,他渐渐站不稳,身体猛地前倾,靠在陈清清的肩膀,一动不动。

    陈清清呆怔片刻后,疯狂晃他的肩膀、拍他的脸。

    “喂,陆之初,”陈清清一边拍他的脸,一边将纸巾按在他鼻头,“你别死啊。”

    *

    校医务室里的人不算多,陈清清拖着陆之初来的时候,恰好还有床位。

    校医给陆之初止了血,又挂了点滴。

    “医生,他……他怎么样了?”

    校医瞥一眼躺在病床的陆之初,又看了看陈清清,打趣道,“他没事,只是有点低血糖。小姑娘这么担心,你男朋友?”

    陈清清愣了半晌,脸腾地红起来。

    “没有啊,”说这话时,她尾音都有点颤,手掌局促地合拢在一起,“我和他只是同学。”

    校医笑笑,叮嘱她几句后,转身去照顾其他病人了。

    陆之初还昏睡着,额发略长,软软垂下来遮住眼睛。陈清清托腮看了陆之初许久,抬指戳戳他的脸颊。

    触感竟意外地柔软,没有想象里那么冷硬。

    就在她还想戳一下时,腕骨就被握住了。那力道并不大,陈清清没怎么用力就挣出来。

    这更加引起对方的不安,扯住了她的衣角。

    “别走。”

    陆之初并未醒来,只是眼睫毛在轻轻颤动,仿佛陷入一场梦境。

    他蹙着眉心,攥着她的衣角,近乎哀求地呢喃,“你别走,姐姐。”

    陈清清没动弹,任由陆之初抓着她的衣角,又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难得能和陆之初独处,还看见他脆弱的一面,陈清清心下隐隐地窃喜。

    以至于忽略掉那个“姐姐”的后缀。

    不多时,她也有些犯困,于是趴在病床一侧,昏昏睡了过去。

    陆之初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窗外天色沉沉,乌云笼罩,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视线下移,是趴在病床一侧睡着的少女,她的睡颜沉静安恬,半边脸枕着胳膊,压出一点红痕。

    而他的手指,还攥着陈清清的衣角。

    陆之初沉默半晌,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他一动,趴在床侧的人也醒了。

    “你醒了啊?”陈清清揉揉眼睛,语调柔软,“要回去吗?”

    陆之初嗯一声,掀开床被就要下地,眼前却一阵发黑。

    陈清清忙站起来扶他,“哎呀,医生都说了你低血糖,慢一点。”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两人刚走出医务室,大雨就倾盆而至。

    雨珠扑面,陈清清撑开伞,和陆之初并肩走出校园。

    她个子矮,打伞时总是戳到陆之初的发顶。

    陆之初脸黑得像锅底,最终陈清清把伞柄给他,让他打。

    陈清清家离得近,但几分钟的路她却走了二十多分钟。

    校服口袋里还揣着两颗水果糖,陈清清剥开糖衣,吃掉一颗,又把剩下的那颗递给陆之初。

    陆之初瞥了眼,“我不吃糖。”

    陈清清哦了一声,随口问:“今天上午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我姐。”

    “可你们一点也不像哎。”陈清清低声咕哝道,“倒是那个男人……”

    陆之初蓦然停住脚步,眸光阴郁,“那个男人怎么?”

    “啊,我到家了,”陈清清转过脸冲他笑,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谢谢你送我回来,雨伞你明天再还我吧。”

    陆之初薄唇紧抿,看着她进单元门,上楼,最后收回目光,转身踩着一地雨水离开。

    *

    夜色深浓,陆之初推开家门。

    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以往这个点,家里的灯早就熄灭,可今天却明晃晃的,蛰痛他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男士香水的气息,一件宽大的、成年男性的丝质衬衫搭在沙发背。

    和那个男人的气味一样。

    江秋影正背对着他讲电话,听到门响时挂断电话,轻声开口:“回来啦,小初。”

    陆之初没吭声。

    撕碎的意向表被用胶带粘好,妥帖地放在茶几。

    见他一直盯着那张表,江秋影又说:“老师都和我说了,我们小初成绩很好,能重点大学,下次不要这么粗心,把东西落在家里……”

    “我故意的。”

    江秋影都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

    自从上高中以来,他很少闹脾气了,多数时候都是冷着张脸,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你,让人心里发毛。

    她又问了一句,“什么?”

    陆之初哂笑一声,抬起头,定定看着她:“我故意的。”

    说完这句话,陆之初继续沉默,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拢紧。

    江秋影的手机又响起来,在近乎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还没碰到手机,后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锢住了。

    陆之初的手死死环着她的腰,冰冷的唇贴着她的颈侧蹭了蹭,激起她一阵战|栗。

    江秋影怔忪片刻,手掌搭上他的手背,“小初,你放开姐姐。”

    陆之初没动,手臂收得更紧。

    她的手机还在响,清脆的铃声在屋里回荡。

    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不让她接电话。

    江秋影无法,就那么让他抱着,两人久久无言。

    就在她以为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开口了:“你们到哪一步了?”

    “说什么呢,”江秋影愣了片刻,抬手轻抚他的发顶,“最近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陆之初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兀地笑了一声,扣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松了些。

    江秋影便趁机从他怀里逃脱,他并没有阻止,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背影。

    那个男人的衬衫还在沙发背,陆之初越看越心烦,站起身来拎起那件衣服,扔到垃圾桶里。

    拉上阳台的玻璃窗,江秋影沉沉吐了一口气。

    她点开手机,相亲对象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不好意思,江小姐,麻烦你了。】

    【不过衬衫就不用还了,我已经买好新的了。】

    江秋影正要回复,手机就被人拿走,她转过头,正对上陆之初的视线。

    他眸光晦暗,沉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陆之初步步逼近,江秋影忍不住后退一步,玻璃门没拉上,她脚下猝然踩空。

    他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压在墙面,冷冷凝视着她。

    两人挨得近,彼此间呼吸相闻。

    陆之初高出她半头,大半片阴影笼罩住她,他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们到哪一步了?亲了?抱了?还是已经做了?”

    陆之初紧盯她的眼睛,她眼里的自己那么可悲可笑,他隐忍着一腔怒火,却又无从发泄,声音里都带着丝丝哑意,“你说啊。”

    他的背渐渐弓下去,额头抵着她的肩膀。

    昏黄的灯光投下来,地板上人影摇曳。

    “江秋影,我不可以吗?”陆之初低低开口,“我也可以和你结婚,可以爱你的,我……”

    被抛弃的恐慌感从那个男人出现以后就没停过。

    为什么就是不能选择他呢?为什么就是不能爱他呢?

    母亲选择抛弃他远走他乡,而江秋影如今也不要他。

    “小初,你还小,”江秋影眼睫轻垂,温声开口,“你还是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结婚这种事还是以后再——”

    她话还没讲完,陆之初就已经贴上来,鼻尖在她颈侧流连。

    江秋影身躯微颤,想要把人推开,奈何腕骨被攥着动弹不得。

    陆之初侧头,在她的脖颈处闻嗅。他的发顶扫过江秋影的下巴,有些痒。

    他仿佛一只家猫,看到主人摸别的野猫就占有欲作祟,要嗅遍她身上每一处,确认她身上没有其他猫的气味才罢休。

    许久,陆之初终于松开她。

    “江秋影,我成年了,”他说,“那个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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