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上头压着黑云,叫人喘不过气来。敬宜帝嘬口参汤,说:“不是说染了风寒,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吐血了?”

    太医跪在地上冒冷汗,说:“公主的身子本就弱,臣只能用药滋补着,眼看就要好了。”

    敬宜帝怒声喝道:“那怎的又出了差错?要是公主有事,朕拿你试问!”

    屋外寒风凛冽,贤忠公公顶着盛怒又进来报,观星台的太史前来觐见。

    韩太史官袍束身,发丝在寒风中有些凌乱,风尘仆仆。他进来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请安。

    “有什么事要说?”敬宜帝问道。

    韩太史说:“臣日夜守在观星台,紫薇恒明亮无异。就在前几日,位于西北处的众星紊乱,但没有大碍。眼看着位于西北的荧惑星逐渐逼近,紫薇恒附近有渐沉不稳之相啊。”

    敬宜帝怒气更胜,指着他说:“既然有异为何不报?是要等朕死了才说吗?”

    韩太史趴在地上谢罪,说:“皇上息怒,前几日的紊乱对紫薇恒没有大碍,只是荧惑星近都,直逼紫薇恒,天生异象啊!”

    敬宜帝座在椅子上,沉思片刻,抬手招来贤忠说:“西北,西北近日有乱?”

    贤忠公公慢声提醒:“皇上忘了,西北是参家。”

    寒风拍打木窗,屋里的碳火霹雳吧啦的响,犹如霹雳,惊走沈秋白脑中的混沌。原来在这等着呢,参家只有参辛在聿都,去看了公主,公主这就病了。况且荧惑星直逼紫薇恒的日子刚好和参辛进宫的日子撞上,这是专门为她做的局。

    “好啊!”敬宜帝笑了起来,说:“龙借暴雨腾空起,尔等是当自己是烈日骄阳了不成?”

    韩太史跪在地上磕头,说:“臣惶恐,荧惑星祸主,皇上要以龙体为贵啊!”

    敬宜帝冷哼,只能把气撒在太医身上,寒声说:“给朕去看看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一个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打发了韩太史出去,下旨让禁军左营的统领葛渊去参宅抄家。

    送旨的公公来到禁军营地,开门进去,一群汉子围在火炉边喝酒吃花生。

    察觉有人进来,“哗”的一下全都站起身,禁军分为两营,这左营就是当年的雍州的边防军。因为是半路调来的,素与右营不对付,天天干些巡逻的小事,心里有气,却没有办法。他们看着是宫里来的人一改脸上的狰狞,笑嘻嘻的说:“何事竟劳公公大驾?”

    公公掩住口,高声说:“皇上有旨,令尔等去参宅抄家。”

    禁军当差众人只是笑呵呵插科打诨,葛渊送到门口,塞给公公一块银锭,试探口风说:“天寒地冻,劳烦公公走一趟,皇上的意思是?”

    那公公睨他一眼,慢悠悠的开口:“参家在天乾可是边防军,仔细些,别得罪了人。”

    葛渊点头,面色带上笑送人出去。

    城中的钟楼撞出最后一声钟响,天色暗下来了。

    葛渊挂好腰牌带人出去,身后的属下挥着马鞭,带着愤恨,说:“活轻油水多的好事倒没有落我们头上,只把这些烫手的山芋丢给我们,那参家是我们惹得起的吗?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们自从雍州退回来,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右营本就是聿都的铜墙铁壁,生怕退下的士兵抢了自己的功劳。第一天进城就开始各种排挤,不让他们在皇上露风头。自从皇上封赏完,就丢在脑后,安排他们待在禁军封了“左营”的称号。天天和右营窝缩在城郊一角,连训练的场地都没有。平日里只能干些看押巡城的琐事,进宫护驾压根轮不到他们。

    葛渊说:“我们只管奉命当差,上头有意保参家,那我们就仔细些不要伤了人。”

    这几年来,葛渊身上的杀戮气被洗的差不多了。谁还能看出他原本是带队浴血的将士。

    ***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沈宅里只点了几个灯笼。

    沈秋白躺在床上,一旁伺候的人端着药。

    沈秋白苍白着脸,咳声连连。他冲那人摆手,那人搁下药碗扶他起来,说:“议卿,你可好些了?”

    沈秋白挤出笑来,说:“不过是老毛病,养几天就好了。”

    那人捉住他的手,摸到虚浮的脉象,说:“你本就体弱,何苦为难自己呢?”

    “世家不听皇上号令,参辛进都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给世家提的醒,他们却全然不顾,想把参辛这个苗头掐死。要是她死了,何人去守西北,没有参家轻骑,大晋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沈秋白喘口气,接着说:“我上为大晋官员,当为百姓谋平安;下为皇上的臣子,应为陛下分忧。”

    那人起身,写下药方子。

    沈秋白说:“世家盘根接错,与皇上分权而谋。可帝王之榻,怎容他人酣睡!皇上有意留下参辛,让她与世家抗衡,但又没有万全的法子,只要参家轻骑还在,他们就动不得参辛。”

    那人放下笔,说:“那你就这样把自己送出去?这药吃下去,不论是神仙在世,也会留下点后遗症。”

    沈秋白笑了,说:“今日在殿前听人说公主吐血昏迷,我方知她的打算。只有把自己放进笼子里,才知道要杀自己的是什么猛兽。此事发,一个不小心便是要掉脑袋,沈某经此一遭,又有何惧?”

    那人无奈摇头,把煎好的药放在床边,又是再三强调。

    沈秋白只是笑,端起碗一口饮进。顿时身感不适,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掏出来架在火上烤,“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人有条不紊的伺候着,唉声说:“把命交在一个姑娘手里,何苦呢?”

    那人招来小厮,手里拿一副药方,叮嘱道:“过了今夜,等他气若游丝,手脚冰凉像是死/人时,你要煎下这幅药,给他灌下去,千万别忘了。”

    ***

    夜深了,黑黝黝的宫道上走出一队人。前头的人打了灯笼,葛渊带着参辛走到殿前。

    参辛站在后面,葛渊进参宅的时候她和裴义刚摆好吃食打算吃饭。

    葛渊带刀,破门而入,说:“参小姐,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参辛喝下药,没有动。

    葛渊继续说:“参小姐,别让底下的兄弟难堪。”

    参辛只能走到门口,配合着搜身看管,一套齐活了,这才押着出门。

    寒风一吹,冷的参辛一哆嗦,她瞧着身边人腰上挂的刀,出声问道:“到了宫里怎么能不卸了刀?”

    身后人敲了敲腰牌,叮当响一声,说:“我们是禁军,带刀入宫,皇上亲许。”

    参辛又问:“抄家拿人不是向来由校尉拿人,看来我是皇上特意关照了。”

    那人啐一口唾沫,说:“校尉司养的都是金贵人,平日里只看些文书卷折,查出什么也是叫我们去。右营个个都是大爷,校尉向来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能逮住我们薅。”

    这时候贤忠公公出来报,只是叫参辛进去。对着葛渊众人随口打发了几句,让他们在门口候着。

    参辛进去堂前,其间的蜡烛燃若白昼,热气铺面,连青石方砖都透着暖意。

    参辛走到敬宜帝身前,跪在地上请安。

    敬宜帝搁下折子,说:“你可知朕找你,所为何事?”

    参辛脑子转的飞快,说:“皇上要是找人斗趣儿,何不明日在叫我入宫。”

    敬宜帝把桌子上的折子丢在她面前,阴声说:“斗趣儿,你给朕好好看看,半日之间,全是弹劾你的折子!参辛啊,你参家可是块肥肉啊,这么多的人都在暗处里盯着呢!”

    参辛双手捧着折子看,满篇皆是说她是祸星,要除之保皇室安康。

    参辛看完,把折子放到桌子上,说:“皇上明鉴!我幸得皇上庇佑,方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众臣说我是祸星,那我也是祸害蛮敌的祸星!还请皇上明鉴!”

    敬宜帝见她跪在地上,听此话,笑道:“你这张嘴倒是能说,几句话就把黑白说了颠倒。朕且问你,你的父亲可是。”

    “父亲为国捐躯。”参辛磕头,高声喊道:“父亲浴血沙场,不敌丹沙之困,雍州城外还有父亲的血没有散尽!”

    参辛知道,这是敬宜帝给她的机会。她要一口咬死了,父亲是战死的,战死在雍州城外。

    敬宜帝又说:“为国捐躯是份殊荣,沧州一战朕也是看在眼里,大厦将倾都系在你身上,可要仔细些。”

    参辛磕头,父亲的事实在蹊跷,周老至今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下落不明,可这仇早晚要报的,摇曳的烛火映在脸上,面色狠厉。

    这时候,贤忠公公跑进来,哆嗦着跪在地上,说:“皇上,栖宁宫的人来报,公主殿下她,她快要不行了。”

    敬宜帝双手几次斗颤,贤忠公公扶住他顺气。

    敬宜帝带着怒气,说:“让葛渊进来!”

    敬宜帝不信神佛,可宋瑾禾是大晋唯一的公主。不管怎么都要做做样子给暗处的眼看。

    葛渊卸了刀快步走进来,跪在地上请安。

    敬宜帝指着参辛,喝道:“把她给我拉出去,关到城郊,不得靠近皇都,不诏不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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