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几日,参辛时不时会偷跑到沈秋白的院子里蹭吃蹭喝。

    是夜,参辛再次倒掉外面守卫送来的饭菜,躺在破榻上养神。

    外面风已经停了,屋里的火盆里偶尔炸出几个火花。

    参辛有些无奈的摇头,凤眼里的狠厉马上要凝为利剑。想要她命的人还真不少,这都第几波了?真是锲而不舍。

    参辛轻车熟路的下榻,躲在香案下。“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手拿武器的杀手的影子落到地上,清楚的收在她眼里。

    参辛缓缓抽出破帷幔,缠在手里。那些人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到了眼前。参辛猛然出手,拽住那人的腿往前拉,“噗通”一下,摔在地上。

    那些杀手举起刀往参辛身上砍去,参辛抬手甩出帷幔糊在他们脸上。转步撤到他身后拉住另一端的帷幔,臂膀上的肌肉鼓起,腰腹发力带着那人向后翻起。

    “铛!”从后面冲过来的人一刀捅在自己同伙身上,因窒息一直挣扎的人吐出几口鲜血,颤了几下没了动静。参辛一脚踢开,说:“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捅的。”

    来的杀手被激怒,暗夜里骤然跃起数条人影。

    参辛扯过手边的破凳子扔出去,整个人借力飞出去,抱住一个杀手撞破了木窗。她握紧拳头抬臂发力,砸在杀手的死穴上,身上骤然一疼,两人滚落在院子里。参辛夺去杀手的刀,一脚踢开他。

    雪落在眉间,刀剑滴血。那些杀手动作狠厉,以她为中心形成坚固的包围圈,刀尖朝里,随时等着取她性命。

    参辛身如飞燕一下跃起,利刃出鞘。这刀光横扫,与他们撞在一起缠斗起来。

    杀手招招阴险,却架不住参辛骨子里的肃杀气。木桥在刀光里坍塌,“轰”的一声,惹来门外守卫的喊声:“大半夜的,怎么回事?”

    参辛避过刀影,喊道:“有人要取我性命!”

    话音刚落,大门被破开,轰然砸在墙上。守卫几步跨了进来,那杀手看势不对,抬脚想逃,却被参辛硬生生拽下来一个。

    守卫拔刀上前,把杀手架起来。

    大雪瞬间掩盖地上的血迹,参辛见此景,直接倒在地上。

    那些守卫面面相觑,都拿不准主意。只能扛起参辛塞进小轿里,带着进宫。

    ***

    大雪如絮,贤忠公公带着宫人手捧香炉沿着宫道走进栖宁宫。

    一旁的看管太监哈气,开口说:“这黑灯瞎火的,栖宁宫有什么差事,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贤忠公公说:“公主病了几日,太医使了浑身的本事还是不见效。这宫里众说纷纭,皇后娘娘请了禅心寺的法师诵经祈福,驱驱宫里的病气。”

    看管太监矮身到贤忠公公跟前,小声说:“这几日,宫里的宫人都说这是中邪,怕不是什么东西魇住。”

    “大胆!”贤忠公公指着他的脑袋说:“主子的事儿岂是咱们奴才能随意置喙的?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管事太监吓得腿软,颤着身子连说不敢。

    到了栖宁宫,只见李皇后端坐在椅子上,身着红色纹龙宫衣,头戴凤冠,耳边的东珠衬得人雍容华贵。

    贤忠公公先是给皇后娘娘请了安,随后吩咐宫人摆好诵经的香炉。净瓶柳枝一并放在案上,一时之间空气都凝住了,只能上头的那位发话。

    贤忠公公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有人进来,原是皇后身边的小太监喜子。

    喜子进来拜几拜,走到皇后身边说了几句。

    “来人!”皇后娘娘有些动怒,说:“宫中竟有人行巫蛊之术,好好给本宫看看,到底是何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刹那间,宫里涌来人。他们像是有备而来,直逼宋瑾禾住处。不一会儿,一个宫女捧出来一个布织娃娃,红衣白面,脸上带笑。

    诵经声在外面响起,夜色如同吃人的猛兽,显得格外的骇人。

    ***

    参辛在轿子里醒来,吱呀吱呀的晃得她头晕。她一手抵着头,悄悄挑帘子看外面。夜已经深了,街上连只偷食儿吃的猫都没有。

    又吱呀了一会,才到皇宫外面。参辛闭眼,被人抬着进去。

    走到半路,被葛渊拦住。虽说他干的都是些巡城的小事,但一天一档,他都要来宫里消掉。

    葛渊问:“大半夜的,抬着她进宫,怎么回事?”

    守卫说明了情况。

    葛渊看向参辛,说:“她是个什么身份你们也知道,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待得起?受伤就拿药,不好生养着,还敢抬过来?这几日皇上心烦,还敢把她送皇上面前碍眼,你们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守卫笑着赔错,请教葛渊。

    葛渊挥手,说:“既然来了,那就送进去吧。哪儿有再抬回去的道理。”于是,跟着进去。

    祸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葛渊以为软禁几天,等皇上气消了,自然会迎参辛回来。今日又弄这出,恐怕这事还没有了。

    到了宣德殿外,参辛假意悠悠转醒。走进店内,里头依旧火光通明。

    敬宜帝坐着喝茶,李皇后陪在一侧,桌子上放着那个布织娃娃。

    参辛进来就跪在地上问安,张口就是控诉,说:“皇上,小女在城郊静思己过,不敢违抗皇令。可有人想要我的身家性命!”

    不等敬宜帝开口,李皇后拍桌子怒道:“大胆逆贼!胆敢乱用巫蛊之术害公主病重,你可知罪!”

    参辛胸口砰砰直跳,说:“小女一直待在城郊,也不会什么巫蛊之术,更不能拿那些东西来害公主殿下!”

    李皇后抬手把那娃娃扔在参辛面前,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复尔对皇上说:“陛下,妾身已经找人问了,这娃娃是天乾特有的物件。聿都从没有出现过,这就是参家女带进来的。”

    敬宜帝看李皇后一眼,说:“你有什么话要说?”

    参辛沉声说:“这娃娃确是天乾特有,但也是逢年过节给孩童祈福消灾讨的好彩头,从没有巫蛊害人之说。”

    敬宜帝问:“这个布织娃娃又是怎么到了公主哪里?”

    参辛说:“小女回都第二天,公主殿下请我去喝茶。我带去个娃娃,公主喜欢就敬给公主了。”

    敬宜帝没有理会李皇后,说:“你说有杀手要取你性命,给朕说说。”

    参辛跪在地上,说:“今儿晚上,我刚睡下就听见有人进来。那杀手刀刀狠厉,分明是冲着我这条命去的。幸亏守卫到的及时,不然我怕是要横着进宫面圣了。我还活捉了一个杀手,就在殿外,皇上可叫校尉司的人审问一二。”

    敬宜帝抬手,想唤人进来,殿外的小太监就跑进来跪下通报,说:“皇上,那捉住的杀手,已经,已经死了。”

    敬宜帝大怒,说:“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不轨之事,畏罪自杀!给朕查,这些个苍蝇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皇后看势,借照看公主之名退下。

    敬宜帝看一眼参辛,叫葛渊进来,说:“朕只是软禁她,要留条命在。今日起,你带人看着她,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葛渊领旨出去,找人抬着参辛,一路来到城郊。

    天色已经蒙蒙亮,积雪没有化,经过几天的冻反而结成块,一脚一滑。

    参辛自己回到院子里,看着原先住的屋子没有木窗,只能另找了一间。

    那布织娃娃被人拿出去大作文章是迟早的事,可是李皇后太急了。参辛刚被杀手伤了身,她就急着趁乱压她一下,想把她拍死在泥地里。但敬宜帝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破绽,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避重就轻饶了参辛这一次。还让葛渊带着人看守参辛,也算是因祸得福。

    参辛给自己换了药,拿起煎好的药,一口饮尽。那酸苦味顿时在唇齿间蔓延,就像是她日夜深埋于心的酸涩苦楚。过后,她自嘲一笑,拭一下嘴,和衣躺下。

    她做梦了,这是她离开天乾第一次做梦。

    梦里的天乾依旧大雪如絮,父亲和大哥都还在。他们三个人在雪地跑马,头上的海东青振翅卷起雪花翱翔。她在山顶俯视整个天乾,“砰”得一声,海东青一头扎到地上,连带着她坠下崖去!

    再一睁眼,又回到那个逃亡的雪夜。身后的丹沙追兵像是长蛇,露出带毒液的獠牙,用他们的身子紧紧的缠住参辛。他们慢慢收力,戏谑逗笑着看参辛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半分。

    参辛扭动身子,忽而一转,隐天蔽日的鹰隼露出利爪,要抓瞎参辛的双眼。

    苍茫的雪地上流出刺眼的红,耳边传来父亲的怒号。她看见大哥被砍了双腿,如同断线木偶一般,拖着半截身子朝她爬过来,七窍流血,嘴里哽咽,“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

    活着……

    一定要活着……

    活下去!

    参辛被抽干了精力,冷汗浸湿了衣裳,动不了喊不出。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栗,牙关紧咬渗出鲜血。

    丹沙骑兵又追了上来,骏马奔腾带起盔甲发出“铮铮”撞击声。声声贴着耳郭,直钻进脑子里。那苍茫雪地间的红在梦里变得铺天盖地,天地倒转。她抬起头,看向血红的天边,将士的嘶吼声将她包围,冷铁刺破血肉,热血流失。

    满天的大雪也变成红色,参辛看着大哥被拖进血地。抬眼间,那血红的天也砸了下来,一下将她拍进血地里,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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