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婚礼繁琐复杂,虽然考虑到宋元落伤才养好已经简化了不少流程,但萧玉珩到底是王爷,整个行程还是安排得十分紧凑。

    喜轿抬离皇宫的时候天空还只是灰蒙蒙的,待行到街市时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历来重大典礼或皇家喜事都得先由钦天监问卦挑选吉时良日,而钦天监选的第一准则便是风和日丽,至少绝不可能出现今日这样的雷阵雨。

    街上看热闹的行人皆被猝不及防地淋成了落汤鸡,空旷的街道在一阵杂乱后顿时只剩下一行长长的送亲队伍。

    “不是说是由二皇子那个幕僚专门选的好日子吗?”

    “嘘——怎么不是好日子了,别胡说。”

    被淋湿却不能像百姓一般逃离的随行宫人轻声抱怨着,忽又有人低声惊呼,“哎,你看后面。”

    队伍的最后面,有一人骑一马始终默默跟着。

    这人不着蓑衣斗笠,高扬的马尾在豆大的雨珠中被重重压下,融合了不羁与颓然。

    “真是个怪人。”

    宋元落掀起轿帘,想探出去看看他们说的这个怪人,却很快被宫人和夹杂着雨点的大风重新赶回了轿内。

    轿子在风雨中摇摇晃晃,踩着吉时停在了容王府外。

    萧玉珩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执伞等在府外,如玉容颜在风雨中始终温润柔情。

    “迎新妇~”福公公高声笑道。

    宋元落重新端起喜扇,才遮住眉眼便见轿内伸入一只白皙无茧无伤的手。她垂眸盯着那手晃神了几秒,缓缓将手覆了上去。

    雨滴很大,萧玉珩的伞几乎全遮在了她肩头。宋元落偏头看了眼马车后,伞下雨帘和重新围起来的百姓中看不分明送亲人口中的怪人。

    交礼同样分为三拜,拜天地,拜双亲,夫妻对拜。

    不过宋元落和萧玉珩商量后决定将拜天地改为与百姓同拜天地,以此彰显萧皇室与民同乐的仁德,也安抚下这段时日因夺嫡之争备受苦楚的汴京百姓。

    因为就在不久前,赵末带领的皇城司在街市为抓歹徒发生了踩踏事件,有近十名无辜百姓被皇城司的马蹄踩伤。

    再加上潜伏在暗处的疑似大雍细作身份的人肆意传播皇室谣言,老百姓对皇室可谓怨声载道至极。

    宋元落的这个提议仁侑帝显然十分满意,不知最后是出于在老百姓面前演最后一场戏还是出于对萧玉珩这个嫡长子的疼爱,仁侑帝甚至拖着病体亲自出席了交礼。

    “二拜高堂~”福公公高声喊道。

    宋元落弯腰抬眸瞥向仁侑帝,他此刻倒真像个普通的父亲,眼中除了慈爱与欣慰再无其他。

    短时间内应该还死不了。宋元落心想。

    “夫妻对拜~”福公公喊道。

    宋元落转过身,对上萧玉珩满含柔情的双眼。

    他弯下了腰,而她没动。

    “夫,夫妻对拜。”福公公的声音弱了些,硬着头皮在满场疑惑的目光中提醒宋元落。

    “元落?”萧玉珩也抬起头,温柔唤了宋元落一声。

    “王爷,我有朋友还未到,这礼还不能成。”

    “朋友?”

    满场骤静,随即发出嘈杂的嘀咕声。

    “荒唐!”仁侑帝用力一拍茶几,怒气滔天。

    他话音才落,两个侍卫打败的人便忽然飞到了堂中两位新人脚下。

    人群“哄”一声彻底炸开锅,而在四散出的一条通道中,有两个蓑衣客径直闯了进来。

    他们取下头上的斗笠用力往前一扔,两个试图上前阻拦的侍卫顿时再次被撞飞到地上。

    “程崮?!”宾客之中有人认出了其中一个蓑衣客,惊诧高声叫道。

    武家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硬闯容王府?

    众人不由探头试图寻找负责此次婚礼安防的皇城司指挥使,前武家军少将军刁琉的身影,只是还未寻到,便见那两人纷纷侧身让路,随后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剑客昂首走了进来。

    他走得太过自信,脸上甚至带着不合时宜的笑容,萧玉珩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宋元落的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本能地有些害怕。

    “既是元落的朋友,便同其他宾客一起入席观礼吧。”萧玉珩仰头看着宋元落说道,而宋元落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濮翊扬。

    “回来了。”她开口说。

    “平安回来了。”濮翊扬应道。

    宋元落于是点点头,低头慢慢掰开萧玉珩的手,在他惊诧和惊慌的目光中退后一步,微笑道:“王爷,我在等的朋友不是他。”

    她话才说完,便有三人大阔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玉面郎君姿态嚣张,边走边晃着水袖朝他身侧的白发碧眼者抱怨道:“你自己练的药,怎么会没了?老邈,你小气!”

    两人模样举止都十分怪异,可衣着打扮却尽显奢华尊贵,一眼就让人看出并非寻常百姓,却也不像正经贵人。

    倒是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人,粗布短衣,面容黝黑,模样看着就是庄稼汉,可那从容不迫的步伐和挺拔的身姿却又充满了贵气。

    “萧秣?”萧玉珩第一眼认出了这人,惊诧道。

    “六皇子萧秣?”

    “真的是六皇子?”

    “他不是被逐出汴京永世不得回来吗?”

    人群顿时同样议论纷纷,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仁侑帝气愤却已压不住众人议论声的一句“逆子”。

    “父皇,皇兄。”萧秣的脸色也不太好,不过还是强撑镇定上前向着仁侑帝和萧玉珩一一行了礼。

    “宋氏,这就是你说的朋友?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仁侑帝彻底爆发,气得差点站起来。不过很快就被随行的太医按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太医,却发现是个陌生面孔。

    对了,陈院首被他处死了。仁侑帝这才想起来,可这个接班的太医又是谁?

    “百会穴向下一寸……”邈叔忽然开口道,与此同时,那个太医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一模一样操作起来。

    太医的身份没有问题,他已经在太医院待了很多年了。御前侍卫知晓他的身份,也知道仁侑帝的情绪状态十分不稳定,此时纷纷互相望着迟疑是否要上前救驾。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他们看见仁侑帝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就连仁侑帝自己都有些惊讶,他非但不烦躁了,甚至还觉得身体有了力量。

    宋元落说她身边有一个神医,难道就是此人……

    仁侑帝有些贪婪地看向邈叔,而宋元落摆平了这个可能影响她计划的皇帝,便沉眸看向了入口的方向。

    在潇潇雨声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在缓缓走近。

    宋元落将手缓缓放到自己腰间的匕首上,朝后退一步后走到濮翊扬身侧,望向萧玉珩的眼神却夹杂了杀意。

    与此同时,那两人也已经走入了屋内。

    纸伞被放下,漏出萧滐和慕糯之的脸,以及慕糯之双手捧着的一块牌位。

    “哐!”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侯爷。”

    “镇国侯。”

    “侯爷您怎么了?”

    随即响起一阵叫嚷声。

    “我的朋友,想必大家都快要忘记他了吧。”宋元落上前接过牌位,指腹缓缓摸过上面的“安乐侯尉迟砚”六字。

    “元落,你今日究竟为何——”

    “为何?萧玉珩,你不知道吗?”宋元落猛地转身瞪向萧玉珩,与此同时她腰间的匕首被濮翊扬猛地抽出飞掷,匕首柄稳稳砸中福公公的膝盖。

    福公公顿时跪倒在地上。

    “鬼市有一節止酒楼,据说那里住着鬼市真正的主人。”宋元落解开胸前扣子,喜袍脱落,露出里面的白衣,“珩,佩上玉也,所以節行止也。”

    “这么明目张胆的暗示,我竟直至见到那些黄金才明白过来。”宋元落苦笑着拔出濮翊扬的长剑直指福公公,咬牙一字一字道:“才让他在底下等你等了这么久。”

    “宋元落,你这是什么意思?”镇国侯终于挤入围堵的人群,颤抖着身子看着宋元落手中的牌位吼了一声。

    “胖太监,气味,还有这块梅花斑。”宋元落的剑尖划过福公公的脸,挑开了他的袖子,在他手腕处有一块梅花斑胎记。

    “你究竟在说什么?”

    “不急,我慢慢说。”宋元落转头望向翘首以待的众人,“一件件一桩桩,我都会说出来。”

    “首先,便从害死小侯爷死前留下的线索说起吧。”

    “砚儿何曾留下什么线索?!”镇国侯神情有些激动。

    他确实应该激动,宋元落的视线从人群中的慕相爷移到他脸上,若她没有猜错,他们早已在暗中成了萧玉珩的利刃,而时间甚至早于慕糯之嫁于萧滐。

    封建王朝的礼仪制度确实很难推翻,不然一个得到宰相,军队以及满朝文武支持的王爷又何至于如此艰难,如此小心翼翼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侯爷在离开镇国侯府前往鬼市前曾留下一幅人物关系图,我想他应当花了很多时间制作这幅图,以至于等我见到那张宣纸时,纸上仍残留着一股民间罕见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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