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天，大概是程颂这辈子最紧张的也最期待的一天。无论如何，他至少在“一往无前”的道路上，迈出了确确实实的一步。
程颂对于自己的成绩心里大概有个评定，发挥既没有超常也没有失常，成绩稳定一直是他的最大优势。果不其然，实际成绩只比他预估的成绩多了几分，但是这个成绩和他高三刚返校时的成绩相比，已经是高出了几个等级。
可以让小星和陈老师说，带我出去玩儿了。程颂想到这忍不住低下头自顾自地笑了。
程颂在电话里把分数报给了陈思卓，陈思卓在电话那头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程颂，干得漂亮，这一年辛苦了。想想怎么填报志愿吧。”
程颂其实心里早有答案。程大川特意为他请了填报志愿的咨询老师，他也只是听听这个专业以后就业数据做了个参考，和心里的答案互相印证了一下。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程大川和程颂专门去了一趟疗养院。这一次，程颂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母亲，从头到脚，从发丝到指尖。他心里非常清楚，可以说再见的机会，只能是越来越少了。
程大川隔着玻璃窗喃喃说着：“薇薇，程颂考上心仪的大学了，过些日子就走了。”
过了几天，程颂如约来到了陈思卓家里。
“陈幸予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去动物园？那儿可太大太热了。”
“陈老师，你到底去不去？”陈幸予不耐烦地问着陈思卓。
“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走，程颂，打车去！陈幸予！把门锁好！”陈思卓一时激昂，另外两个人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也许是精力和岁数成正比，刚走了一半，陈思卓说什么也不跟着他们两个人继续走了。
“我一会招呼个小车就回大门口的冷饮店歇着等你们，你俩自己转着玩玩儿吧，再转两个小时够了吧？”陈思卓说着，摘掉头上的草帽，给自己扇着风望向小车来的方向。
“时间够用了，陈导游。一会大门口见。”陈幸予笑着和陈思卓挥了挥手，拉着程颂向剩下的游览区走去。
陈思卓看着两个孩子相伴走远的身影，心里的想法忽然有了些动摇，但他很快就否定了。
陈幸予和程颂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长颈鹿馆外面的长椅上休息。
“小星，你最喜欢什么动物？”程颂问。
陈幸予没说话，伸手一指。程颂便看见了眼前正奔跑着的长颈鹿群。
程颂笑着追问：“长颈鹿吗？为什么？”
“因为觉得可爱，这理由可以吗？”陈幸予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
“只有可爱吗？”程颂知道这肯定不是全部答案。
“嗯……有一点，只有一点。”陈幸予伸两根出手指凑近，留出了一条细缝，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
程颂更加好奇了：“什么只有一点？”
“长颈鹿的眼睛，很像我妈妈的眼睛。”说完，陈幸予双手撑在长椅边上，身体微微前倾，眨着眼睛再次看向了长颈鹿群。
“小星，下次如果你想来，叫上我。”程颂说完，和陈幸予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你这一走，你家里更空了吧，程叔叔肯定会想你的。”陈幸予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眼淡淡地问着程颂。
程颂微微皱起了眉头，带着些许无奈怨叹道：“这样的家，不要也罢吧。”
听程颂说完这句话，陈幸予忽然回忆起自己最初看到的薇薇阿姨和程颂相处时的场景，那时薇薇阿姨看向程颂的眼睛里除了爱与温柔再无其他。当时的她甚至想故意叫错一声妈妈，好让自己也能在那样温柔的目光里占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然而薇薇阿姨的眼神却自始至终都追在程颂的身上，这让她一度羡慕得有些生气，然而现在程颂的样子，却让她很心疼得攥紧了手。
陈幸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程颂。她只能又垂下了眼睛，抬起靠近程颂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其实程颂说完就后悔了。陈幸予对那件事的细情并不了解，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能真的会刺伤她。
程颂借着陈幸予安抚的手慢慢转过身来，轻缓的动作也没能掩盖住他探寻的眼神，他把头探得更低，想用自己的目光挑起陈幸予低垂的眼眉，他想看看她是否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不自在，他收起刚才的低落，转而向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说：“小星，其实我……那个，我是想说……”
本想借着微笑把话自然而然地带出来，但此刻程颂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关照她的心情。
两个人心里各自的伤疤好像两块互斥的磁铁，无法靠近，也无法互相安慰。也许沉默反而能让一切恢复得更快一些。
“小星，”程颂既想转移话题，也想在走之前问清楚一些事情，“你和那个麦俊宁后来还有接触吗？”
“麦俊宁吗？嗯……联系过两次。”
“还有两次？”程颂疑问渐浓。
“他现在已经出国上高中去了。有一次是去之前他特意跟我过来说了一声再见，我跟他说，听说国外高中就能找女朋友了，让他好好在那选选。”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意思，说完陈幸予就“噗嗤”一声乐了。
“嗯，他怎么说的？”程颂语气里又恢复了些轻松。
“他说我太小看他了。”陈幸予一脸无奈。
“祝愿他能多享受国外的生活，”程颂说着，脸上没显得多轻松，他又继续问：“还有呢？”
陈幸予边想边说：“这之前还有一次，就是他又带我去了一次迈康疗养院，和那里的护士姐姐们打了个招呼，告诉她们我以后去了要好好招待我。其他的没有了。”
程颂眯起眼睛，他忽然想起来那天一起去看母亲时，陈幸予被一群护士围起来兴奋地聊天的场景，难怪当时他听到一些不太对劲的词汇。
“他……是怎么介绍你的？”程颂紧着追问。
陈幸予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说我是他学妹，好妹妹之类的。”
“你……不会也叫了他“学长”或者……“哥哥”之类的吧？”程颂觉得事情更加不对，问话时后背都不自觉挺直了。
“怎么可能！你不说笨蛋会传染吗！”陈幸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程颂。
“对，所以还是让传染源永远留在国外比较好。”程颂余惊未消，话说得斩钉截铁。
陈幸予没再顺着程颂的话题谈起麦俊宁，反而是问起了其他的问题：“程颂哥哥，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大学啊？”
“因为我妈是在那里长大的。她原本是那个城市的人，她说过以后老了还是希望去哪里生活，而且这所大学我也觉得还不错。”
陈幸予抬头叹着：“大学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程颂笑着安慰陈幸予：“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如果你有喜欢的城市也可以告诉我。”
陈幸予却开始挠头，“可是我怎么告诉你？我又没有手机。我爸说高中我考进先锋班才给我买。”
程颂被陈幸予噘着嘴一脸愁苦的样子逗笑了，继续安慰她：“陈老师是想给你些目标和动力，其实没有手机你反而能更专心地学习，暑假我回来了就来看你和陈老师。”
“你走那天我和我爸应该也不会去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程颂哥哥！”陈幸予忽然抬起头看向程颂，红红的眼圈和鼻头像极了一头受伤的小鹿，她吸着鼻子忍住不哭的表情全都落在了程颂的眼里。
“小星，我上大学的地方有很多好吃的！开学之后就马上有假期了！你等着我，我给你带回来！”程颂知道自己有太多自私的话想说，但是他还是想了一个最简单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陈幸予一听，果然有些阴转晴了，程颂拉着她继续走，半路上还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
陈幸予拿着冰淇淋开心又满足，剩下的园区转得走马观花她也不在意，不到一个小时，她和程颂就跟陈思卓在大门口汇合了。
陈思卓见到两个人还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前半程是我拖累你们俩了。”
“你才知道啊陈老师，但是后半程还是你最快，不到十分钟就坐小车看完了。”看陈幸予又恢复了斗嘴的精神，程颂也算安了心。
三个人从动物园回来以后，程颂又在陈思卓家门口郑重其事地表达了对陈思卓和陈幸予两个人的感激之情，才挥手和他们告了别。
临行前收拾行礼，程颂几乎没装任何东西，他也拒绝了程大川和他一起去学校报道的提议。他只请求程大川先给自己高中对面租的公寓多付一年的房租，其他的话便没有再说。
程大川对儿子舍不得也放心不下，于是他让住院时帮过他的老刘陪同程颂去，程颂也拒绝了，说自己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可等到目的地时，程颂还是发现老刘正在出站口等着他。
程颂对于自己的成绩心里大概有个评定，发挥既没有超常也没有失常，成绩稳定一直是他的最大优势。果不其然，实际成绩只比他预估的成绩多了几分，但是这个成绩和他高三刚返校时的成绩相比，已经是高出了几个等级。
可以让小星和陈老师说，带我出去玩儿了。程颂想到这忍不住低下头自顾自地笑了。
程颂在电话里把分数报给了陈思卓，陈思卓在电话那头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程颂，干得漂亮，这一年辛苦了。想想怎么填报志愿吧。”
程颂其实心里早有答案。程大川特意为他请了填报志愿的咨询老师，他也只是听听这个专业以后就业数据做了个参考，和心里的答案互相印证了一下。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程大川和程颂专门去了一趟疗养院。这一次，程颂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母亲，从头到脚，从发丝到指尖。他心里非常清楚，可以说再见的机会，只能是越来越少了。
程大川隔着玻璃窗喃喃说着：“薇薇，程颂考上心仪的大学了，过些日子就走了。”
过了几天，程颂如约来到了陈思卓家里。
“陈幸予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去动物园？那儿可太大太热了。”
“陈老师，你到底去不去？”陈幸予不耐烦地问着陈思卓。
“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走，程颂，打车去！陈幸予！把门锁好！”陈思卓一时激昂，另外两个人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也许是精力和岁数成正比，刚走了一半，陈思卓说什么也不跟着他们两个人继续走了。
“我一会招呼个小车就回大门口的冷饮店歇着等你们，你俩自己转着玩玩儿吧，再转两个小时够了吧？”陈思卓说着，摘掉头上的草帽，给自己扇着风望向小车来的方向。
“时间够用了，陈导游。一会大门口见。”陈幸予笑着和陈思卓挥了挥手，拉着程颂向剩下的游览区走去。
陈思卓看着两个孩子相伴走远的身影，心里的想法忽然有了些动摇，但他很快就否定了。
陈幸予和程颂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长颈鹿馆外面的长椅上休息。
“小星，你最喜欢什么动物？”程颂问。
陈幸予没说话，伸手一指。程颂便看见了眼前正奔跑着的长颈鹿群。
程颂笑着追问：“长颈鹿吗？为什么？”
“因为觉得可爱，这理由可以吗？”陈幸予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
“只有可爱吗？”程颂知道这肯定不是全部答案。
“嗯……有一点，只有一点。”陈幸予伸两根出手指凑近，留出了一条细缝，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
程颂更加好奇了：“什么只有一点？”
“长颈鹿的眼睛，很像我妈妈的眼睛。”说完，陈幸予双手撑在长椅边上，身体微微前倾，眨着眼睛再次看向了长颈鹿群。
“小星，下次如果你想来，叫上我。”程颂说完，和陈幸予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你这一走，你家里更空了吧，程叔叔肯定会想你的。”陈幸予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眼淡淡地问着程颂。
程颂微微皱起了眉头，带着些许无奈怨叹道：“这样的家，不要也罢吧。”
听程颂说完这句话，陈幸予忽然回忆起自己最初看到的薇薇阿姨和程颂相处时的场景，那时薇薇阿姨看向程颂的眼睛里除了爱与温柔再无其他。当时的她甚至想故意叫错一声妈妈，好让自己也能在那样温柔的目光里占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然而薇薇阿姨的眼神却自始至终都追在程颂的身上，这让她一度羡慕得有些生气，然而现在程颂的样子，却让她很心疼得攥紧了手。
陈幸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程颂。她只能又垂下了眼睛，抬起靠近程颂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其实程颂说完就后悔了。陈幸予对那件事的细情并不了解，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能真的会刺伤她。
程颂借着陈幸予安抚的手慢慢转过身来，轻缓的动作也没能掩盖住他探寻的眼神，他把头探得更低，想用自己的目光挑起陈幸予低垂的眼眉，他想看看她是否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不自在，他收起刚才的低落，转而向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说：“小星，其实我……那个，我是想说……”
本想借着微笑把话自然而然地带出来，但此刻程颂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关照她的心情。
两个人心里各自的伤疤好像两块互斥的磁铁，无法靠近，也无法互相安慰。也许沉默反而能让一切恢复得更快一些。
“小星，”程颂既想转移话题，也想在走之前问清楚一些事情，“你和那个麦俊宁后来还有接触吗？”
“麦俊宁吗？嗯……联系过两次。”
“还有两次？”程颂疑问渐浓。
“他现在已经出国上高中去了。有一次是去之前他特意跟我过来说了一声再见，我跟他说，听说国外高中就能找女朋友了，让他好好在那选选。”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意思，说完陈幸予就“噗嗤”一声乐了。
“嗯，他怎么说的？”程颂语气里又恢复了些轻松。
“他说我太小看他了。”陈幸予一脸无奈。
“祝愿他能多享受国外的生活，”程颂说着，脸上没显得多轻松，他又继续问：“还有呢？”
陈幸予边想边说：“这之前还有一次，就是他又带我去了一次迈康疗养院，和那里的护士姐姐们打了个招呼，告诉她们我以后去了要好好招待我。其他的没有了。”
程颂眯起眼睛，他忽然想起来那天一起去看母亲时，陈幸予被一群护士围起来兴奋地聊天的场景，难怪当时他听到一些不太对劲的词汇。
“他……是怎么介绍你的？”程颂紧着追问。
陈幸予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说我是他学妹，好妹妹之类的。”
“你……不会也叫了他“学长”或者……“哥哥”之类的吧？”程颂觉得事情更加不对，问话时后背都不自觉挺直了。
“怎么可能！你不说笨蛋会传染吗！”陈幸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程颂。
“对，所以还是让传染源永远留在国外比较好。”程颂余惊未消，话说得斩钉截铁。
陈幸予没再顺着程颂的话题谈起麦俊宁，反而是问起了其他的问题：“程颂哥哥，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大学啊？”
“因为我妈是在那里长大的。她原本是那个城市的人，她说过以后老了还是希望去哪里生活，而且这所大学我也觉得还不错。”
陈幸予抬头叹着：“大学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程颂笑着安慰陈幸予：“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如果你有喜欢的城市也可以告诉我。”
陈幸予却开始挠头，“可是我怎么告诉你？我又没有手机。我爸说高中我考进先锋班才给我买。”
程颂被陈幸予噘着嘴一脸愁苦的样子逗笑了，继续安慰她：“陈老师是想给你些目标和动力，其实没有手机你反而能更专心地学习，暑假我回来了就来看你和陈老师。”
“你走那天我和我爸应该也不会去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程颂哥哥！”陈幸予忽然抬起头看向程颂，红红的眼圈和鼻头像极了一头受伤的小鹿，她吸着鼻子忍住不哭的表情全都落在了程颂的眼里。
“小星，我上大学的地方有很多好吃的！开学之后就马上有假期了！你等着我，我给你带回来！”程颂知道自己有太多自私的话想说，但是他还是想了一个最简单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陈幸予一听，果然有些阴转晴了，程颂拉着她继续走，半路上还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
陈幸予拿着冰淇淋开心又满足，剩下的园区转得走马观花她也不在意，不到一个小时，她和程颂就跟陈思卓在大门口汇合了。
陈思卓见到两个人还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前半程是我拖累你们俩了。”
“你才知道啊陈老师，但是后半程还是你最快，不到十分钟就坐小车看完了。”看陈幸予又恢复了斗嘴的精神，程颂也算安了心。
三个人从动物园回来以后，程颂又在陈思卓家门口郑重其事地表达了对陈思卓和陈幸予两个人的感激之情，才挥手和他们告了别。
临行前收拾行礼，程颂几乎没装任何东西，他也拒绝了程大川和他一起去学校报道的提议。他只请求程大川先给自己高中对面租的公寓多付一年的房租，其他的话便没有再说。
程大川对儿子舍不得也放心不下，于是他让住院时帮过他的老刘陪同程颂去，程颂也拒绝了，说自己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可等到目的地时，程颂还是发现老刘正在出站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