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问道:“清、都、山、水,是取自‘我是清都山水郎,’吗?”

    “妹子真是聪明伶俐,一猜就准,这是我那口子喜欢的诗,我说不该依这首诗取名,都是喜欢拳脚功夫的人,下一句‘天教分付与疏狂’,可不就‘疏狂’起来了吗?”

    “孙姐姐说话真风趣,清都堂的人都会武功吗?”

    孙长缨笑道:“倒是不一定,清都堂门下不仅做生意,也开有收养孤儿的善堂,孩子们不仅学武还要识字、学点手工活,学得好的就进铺子里当差,另外,店铺招的徒弟,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可能就不会武功了。”

    随着孙长缨的介绍,凌霜懂了清都堂的商业模式。商人们从江南收买棉布丝绸、茶叶,以及竹木、颜料等日常生活用品,通过漕运及商队贩往各地,从北方收购皮毛药材销往南方。

    常年奔波在外需要相互照应,商人们渐渐形成了或以血缘关系,或以同乡关系,或以师门关系为纽带的团体,为了提高商业竞争力,四个团体合伙组成了清都堂,分堂堂主之间或有姻亲,或师出同门,堂内订立的规章对分堂都有约束力。

    孙长缨简单说了下规章内容,实际上,还是各自做生意,但可以资源共享,对外价格需一致,将来如有联合经营的业务,按约定好的比例承担盈亏,目前各自扩展的业务仍归各分堂,利润风险自担,和现代的企业联合体类似。清都堂在很多地方设立的会馆,与当地商会甚至地方官来往密切,获得很大支持,发展势头强大。

    “久闻清都堂的名号,一直很佩服,妹妹的小店铺能入孙姐姐的法眼,实在荣幸之至,但不知能为清都堂做些什么?”

    “清都堂生意再大,也得将货物一点点地卖出去,‘吉庆祥’在这片的口碑挺好的,你们需要进货,清都堂也需要销路,不是正好嘛!”

    凌霜很真诚地问道:“论理,清都堂做的买卖大,自家也有店铺,为啥这么提携‘吉庆祥’,许可咱店铺加盟呢?”

    孙长缨双手一拍,爽朗笑道:“妹子果真头脑灵活,又冷静通达,别家听说能加盟,只有高兴的,哪会管这许多呢!”

    喝了一口茶,孙长缨解开了谜底,“除了上面的原因,还因为,我是姜攸的姐姐,”料到凌霜的讶异,孙长缨一笑,她和夫君长年在外打理生意,让武小松到姜攸身边照顾,遇上事就到清都堂各地的会馆报信,所以知道姜攸从山上下来,到谢府当差,后来去当捕头,最近想参加武举。

    “他个傻孩子,参加武举需要户籍资料,不是我让小松帮他办好,他准备了也没法考的!”孙长缨解释说:“听姜攸说起过你,夸赞你灵巧聪慧,短时间就能盘下店铺,我就来看看是位怎样的姑娘。噢,他特地说,他只在我面前提过你,在旁人面前从不言及你,很注意女子声誉的!”

    凌霜赧然一笑,问道:“姜先生过誉了,我只是靠着家中兄长支持,刚涉足这些事务,经历浅显,希望孙姐姐多关照,费心指点一二。”

    “不妨事的,以后的来往不会少,生意上的事直管问,我定会倾囊相授,”孙长缨意味深长地打趣,“不过你要多关照我的傻弟弟,也许会受点委屈,但你放心,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凌霜微微皱眉,笑问:“孙姐姐这话是何意,我怎么有点糊涂?”

    孙长缨拉住凌霜的手,说道:“你听了我家的故事就懂了,我慢慢告诉你。”凌霜想了想,毕竟涉及别人家的私事,于是让小翠到外间去,独自听孙长缨娓娓道来……

    “我现在随娘姓孙,现在我家就我们姐弟俩,以前是个大家子,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我不会接触这些商人的事,攸弟不会习武,我们会在深宅大院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姜长缨六岁那年,孙姨娘生了白白胖胖的弟弟,嘹亮的哭声,听得爹爹哈哈大笑,和祖母到祠堂上香时很激动。

    祖母对长缨越发和蔼,很欣慰地感慨:“后继有人了,其他人的心思可以歇歇了!”

    长缨睁着大眼睛瞄着祖母,爹爹见状忙笑着打圆场,“大家也是担心,咱们这房的子嗣,毕竟和世袭的职位关联,虽说是个闲职,到底是皇上的恩典,提起来大家都体面,现在好了,都定下来了”,祖母听了本想说什么,最后“哼”了一声说起“洗三”的事。

    长缨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为什么弟弟出生,二房婶娘和三房姑姑都笑得难看,对嫡母恭喜道:“这下,王妃可以放心,咱府里往后的日子更好了!”王妃说的是嫁到理郡王府的姜家大姑娘,长缨的嫡姐。嫡母始终是端庄微笑的表情,热情招待大家。

    长缨到府里的女学念书时,三房的长续姐姐笑容古怪,“你以后的日子,就没有原来滋润咯!”,同一个爹的长绮妹妹娇滴滴地说:“长续姐姐说的不对,长缨姐姐一向最得祖母欢喜,只她在祖母的碧纱橱歇晌,我们都不能够的”,二房的长纪姐姐正言说道:“乱说什么,我们女儿家都是家里的娇客,谁人敢慢待了去?”

    虽然养在祖母房里,长缨一直记着孙姨娘的告诫:自己多念些书,能明白事理,旁人的闲言碎语,不要理会!

    中午睡不着时,听外屋的桃红对小丫头绘声绘色地讲述,长缨终于完全懂了,原来二房和三房看大房迟迟没有子嗣,都想过继自家孩子到大房来,这几年一直明争暗斗的,结果弟弟一出生,那两房都吃了瘪,自然不高兴,只有自家从上到下都很兴奋。

    弟弟养在嫡母院子里,孙姨娘也不在长缨面前提,好像儿子不是自己生的,有次长缨听奶娘和孙姨娘聊天,奶娘说少爷长得好,虎头虎脑的很壮实,孙姨娘打断她,“养在太太那里,一定是好的,别聊了,来帮我看看,这布料做内衬好不好?”,趴在孙姨娘身边的长缨,听到姨娘喃喃的自语声“只当是给她生的吧!”。

    长缨喜欢去看弟弟,到嫡母院子里先去给嫡母行礼,嫡母每次必问的问题好对答,无非是“昨儿睡得好不好,吃了些什么,和长绮玩些什么”,难受的是,行礼答话的全过程,长缨始终要身姿稳定,保持裙上佩戴的玉禁步不动,没有叮当杂乱声,否则就失礼了。

    一出生就是金贵人的弟弟,全家都围着他转,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少爷只要开口,就引来各种夸赞声。嫡母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拨来,加上原有的份例,近身伺候的有四五个,她常过来看这个宝贝儿子,见长缨和他坐在一处罗汉榻上,不高兴地对长缨说:“你干嘛挤着他坐,你到那边坐去,别挤着他了!”

    弟弟并不跋扈,满三岁了仍是话不多的性子,喜欢爬山登高地玩耍,伺候的人追在后面跑,拦住他到假山的亭子上去。他却趁午休时,偷溜出去爬上亭子,有一次终于摔了下来,幸而只是伤了腿,太医说小心照顾会痊愈。

    嫡母大怒,追查原由,将伺候的人都责罚了一顿,打的打、撵的撵,查到后来,牵扯到孙姨娘院里的管事婆婆,是孙姨娘从家里带来的,说她撺掇着小主子多活动……最后,孙姨娘带着人回江南去了。

    家里的气氛冷下来,嫡母一副肃然的表情,爹爹有几分讪讪的。孙姨娘临走前晚,特地到长缨的院子里,抱着她看了又看,说:“囡囡乖,姨娘归家后,你多往祖母跟前伺候,遇上事了找你爹,他答应我要照应好你的,囡囡宝贝,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长缨一头扎进孙姨娘的怀里,抱着姨娘的腰,嗅着姨娘的气息,想忍住泪水,哽咽着问:“长绮妹妹的姨娘都好好的,姨娘你为什么要走?能不能不走,姨娘?”

    孙姨娘紧紧抱着长缨,挣扎地说:“囡囡宝贝最乖,十岁了,是最能干的宝贝,姨娘会一直想着你的!”

    长缨和爹爹坐马车到城门口,泪眼婆娑地目送姨娘的马车走远,爹爹叹口气,说:“别伤心了,我带你到‘聚胜楼’吃酱肘子”。酱肘子固然香,但不能消减长缨难过的心情,长缨咬一口肉,恨恨想着,如果有人笑话她姨娘走了,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自己一定要冲上去扇她的耳光。

    奇怪的是,府里的女学散了,说是几位姐姐都已订亲,要在家备嫁。

    一年中最好的秋季,往常是府里的热闹之时,马车房最为忙碌,主子们要么出去赴宴,要么请人到家里听戏,闲下来时,几房人聚在花园赏菊喝酒。这是长缨和几个姐妹暗自比拼的时刻,谁的首饰衣裳更新更美,谁更引人注目,得到的夸赞更多,甚至谁的身姿更端庄,谁的足缠得细小。因为长缨出自长房,是理郡王王妃娘家的妹妹,她每年得赏最多,其实长缨对此很厌烦,心里嘀咕真是无聊。

    但是这年的秋天,二房、三房纷纷搬走,一大家子不仅分家,更分了宗,家里的下人也散出去不少,府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章节目录

在农耕文明的社会背景下,努力生活的故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红杉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红杉妮并收藏在农耕文明的社会背景下,努力生活的故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