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的妹子当初被家里卖出来时,因那年极为寒冷,地里处处荒芜,爹娘给当人牙子的同乡说了无数好话,又将家里仅有的三个铜板塞给同乡。那同乡嘬着牙花子将人带到京城,正巧鲁国公家办喜事需要添人,就将她卖到了鲁国公府。蔡氏的妹妹在家会一手好针线,进了鲁国公府,为人机灵肯干,辗转几次,到了小姐的院子里做针线,取名“银针”。

    银针接到姐姐的信,如晴天霹雳,心里着急的两晚没睡,强撑着做了几天活,终于有一天下午倒在绣架旁,醒来后怕被院里的管妈妈发现,因为生病了就得被挪出去。银针对大丫鬟忍冬央告说,夜里多缝了几针绣花走了困,今儿好好睡明天就没事了。

    遮掩的话一出口,银针突然意识到,与其自己干着急,不如下力气在绣活上,伺候小姐高兴了,兴许还能想点办法。

    小姐喜欢武功,练功服以干净利落为主,银针就在袖口和下摆处,用平针绣上精巧雅致的暗花,下摆花边绣上大气的云卷纹,袖口绣着细密的连绵缠枝纹,很得小姐喜欢,连声说该赏。

    忍冬笑着问她,小姐说有赏,想要什么。银针苦着脸说了姐姐的事,说姐姐一定是冤枉的,求着想回去一趟,“我家在生产贡砖的临清,常有船只运贡砖到京城,当年我就是跟船到这来的,希望小姐能给几天假,让我回去见最后一面,求求忍冬姐姐帮我说说!”说着就要跪下磕头,忍冬忙拉住她,摇头说:“不是我不帮你,你是内院的丫头,若你是本地的,兴许还能回去看看,但你却要坐船回家,却有些难办呢!”

    管妈妈过来听了原委,也摇头说:“你想想,此番就是允了你回去,运河上的船只一个时辰行200里,临清离着京城那么远,有4000里吧,你算算,你来回一趟至少四天,回来了还能回内院吗?”

    一旁看热闹的丫头说:“你傻不傻呀,真要是应许了你,说不得回来你就配小厮,到外院做活去了。”

    “可那是我唯一的亲姐姐,不见一面,我怎么对得起我地下的爹娘呢!”

    “你执意如此,我就给小姐说去,你可想清楚了?”见银针态度坚决,忍冬将事情讲给小姐听了,闵秀芙思忖片刻,说道:“她想去见就去吧,毕竟是唯一的亲人,阻了她未免不通人情,找太太院里的傅妈妈,就说我应下了,让她安排个婆子陪她去吧!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

    “和傅妈妈说了她固然会安排,但太太知道了会不会说小姐太宽厚,婢子有个想法,”忍冬见小姐点头,她继续说:“记得当年老太太给小姐留的东西,除了京城的店铺,还有庄子就在聊城,前儿有人来报了受灾,听说府里要安排人去庄子上查看,里面也有媳妇子,可以坐船到临清再去聊城,不如托了她们带银针过去,回来时再一起回来,岂不是便宜。”

    闵秀芙点头笑道:“好丫头,真是我的好军师,离了你我可怎么办呢!”

    忍冬羞红了脸,说:“小姐就是喜欢玩笑,让人听了去可不好!”

    闵秀芙笑着叫来管妈妈吩咐此事,管妈妈看了眼忍冬,先赞小姐心慈体恤下人,又夸这办法好,说去查看庄子的人手还没定下来,末了建议,如果可能,不如让小厮去大理寺打听,这种死罪是需要复核的,看看最后结果再让银针去……

    闵秀芙听了触动心思,面上不显地点头,吩咐管妈妈着人去打听,对忍冬小声说道:“去年在街上遇见的,现在……是不是在大理寺?”

    “小姐说的是?”忍冬猛然想起来,笑道:“正是,茜草找人打听了,当时他是捕头,后来恩荫父职,不知怎的进了大理寺,真巧!”

    原来,闻卓枫带姑母找凌霜辨认玉佩那次,见到街头混混欺负丫鬟,他想教训混混不成,却被一位英姿女子抢了先,遇见的就是闵绣芙和俩丫鬟。

    “小姐,银针谢过小姐大恩,给您磕头了!”门口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还有管妈妈的说话声:“是应该多磕几个,为了赏你做的好绣件,小姐费了半天心思,这个赏赐可不一般呢!”

    忍冬有点生气:“这个老货,最喜欢摆布人,显见得满院子就她能!”见闵绣芙露出不耐烦,知道小姐最不喜她们说曲里拐弯的裹筋事,忙出去领着银针进来,给小姐又磕了几个头,带着人退了下去。

    闵绣芙独坐在窗前,看着挂在墙上的鞭子,久久沉思。

    茜草进来对闵绣芙说:“小姐,奴婢使人打听了,银针姐姐的案子被发回去重审,小姐猜猜,大理寺签发重审的人是谁?”

    忍冬听了嗔道:“你都这么说了,还猜什么猜?肯定是闻大人咯!你怎么打听到的?是什么缘由发回去的?”

    “具体原因哪能知道,只晓得是闻大人看出破绽的,据说,闻大人为人清正、见识深远,最是机敏,特别会断案”,茜草得意地说,自己表姑家二哥的连襟的姨妈是大理寺毛大人家的厨房管事,所以消息来源是准确的。

    忍冬笑道:“咦,上次你说他姨妈是刑部孟大人家的,怎么这回说的不一样?”

    “那次我说的是他家大姨妈,这次是小姨妈,”茜草双手一插腰,点着忍冬说:“我打听来的事再没有错,你眼红也没用的,嘿嘿!”

    “好了,知道你最能干了!”忍冬对茜草使了个眼神,小姐一直没说话呢!

    两人安静下来看着闵绣芙,片刻后,闵绣芙笑着赞茜草:“不错,差事办得好,忍冬去将我那个宝石簪子拿来赏她,你们下去吧!”

    闵绣芙手里把玩着鞭子,微微笑着,原以为他只有蛮力,没想到还会神机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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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之时,闻家花园的那棵鸡爪槭渐渐红了,秀丽的七片叶斑斓多姿,和盛开的粉色月季花相映成趣。凌霜常常流连在花园里,坐在醉翁椅上,欣赏着鸡爪槭的叶片一日红过一日,恍惚间,记起自己到这里有一年的时间,往日的岁月似乎久远,应该,已经习惯这日子了吧!

    模模糊糊中,凌霜看见一匹色彩绚丽的红色织锦缠枝纹妆花纱,秋掌柜笑着说,这样的布料虽然难得,不过已经找到进货渠道,不用担心了。

    “小姐,醒醒,小姐,秋掌柜来了,”小翠的叫声让凌霜清醒过来,原来是睡着了。凌霜回想到梦里的妆花纱,美丽的花纹不再灰蒙蒙,是多姿多彩的,心里忽的轻松,由衷地笑了。

    秋掌柜似乎很兴奋,说清都堂愿意让“吉庆祥”加盟,给凌霜介绍,“清都堂信奉的清都神师,据说武功盖世学识渊博,清都堂以漕运起家,门下的生意很大,涉及丝绸布料、茶叶等等,在多地设有会馆,如果能加盟进去,从江浙进货棉布丝绸的渠道,就稳定下来了!”

    秋掌柜喜笑颜开地说着,“苏州府的吴江盛产丝绸,‘吴绫自古夙称良’,说的就是吴江绫丝,还有嘉兴、湖州等地的丝绸品种繁多,花色的、素色的、重锻的、轻薄的,各种价格档次的都有,牙行收货选料严格,质量有保证,”

    凌霜打断他的话,问道:“对店铺有这么多好处,加盟需要什么条件吗?”

    秋掌柜愣了下,讪讪地说:“好像没听说,对清都堂而言,店铺进货多,也能扩大销路,双方都有利的事,具体事宜,他们说明天来人再商谈。”

    次日到“吉庆祥”来的是位年轻少妇,红色暗花羽纱面的披风,里面穿着袖口紧束的窄袖衣,腰系五彩宫绦,脚穿鹿皮小靴,只见她长身玉立,一双柳眉凤目满面含笑,凌霜心里喝彩,好一位飒爽英姿的“穆桂英”!

    随行者介绍这是清都堂的清会主,“穆桂英”笑着止住她,吩咐道:“我自己和闻家妹子说话,你们到外间去看看吧!”

    凌霜请秋掌柜招呼她们去喝茶,屋里留下小翠,那少妇看了眼小翠,并不在意,和凌霜亲热地介绍起来意。

    “清都堂是几个商会合办的,大家在各地贩卖货物时能相互帮助,门下有四个分堂,以‘清’、‘都’、‘山’、‘水’命名,各有生意,我是清分堂的堂主孙长缨,你叫我孙姐姐吧。”

    外间传说清都堂信奉清都神师,其实是以讹传讹的误会,堂下的兄弟们喜欢武功,每年闲时会组织大家比试下拳脚,胜者在开年祭祀时,可披红着绿地站在陶朱公雕像前,有一年比试后,第二名不服,认为第一名耍了手段,那胜者开玩笑说自己有神功,两人口角争执一番,不知怎的,传出了“清都神师”的名号,最后就这么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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