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拿出一个带锁的紫檀匣子,招呼姜攸过来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信封下是扁平的织锦云纹缎面荷包套,边上有个红色缎绣花卉收口荷包。孙姨娘将缎面荷包套递给姜攸,他打开上面的搭扣,里面是一纸婚书,“桃夭灼灼,宜家宜室,瓜瓞绵绵,宜尔子孙。承合好鸳盟,谐五世其昌。缔约秦晋之缘,永结琴瑟之欢。”

    姜攸一见红纸婚书,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地盯着手中薄纸,轻轻的一张纸好似千斤重,竟拿不稳飘落在地。孙姨娘见了,轻叹一声:“姻缘天注定啊!”

    面对姜攸的失态,孙长缨有些不忍,“攸弟不要着急,先打听下情形,这么些年都没有女方的消息呢!”

    姜攸听了有理,调整了下呼吸,拣起婚书仔细看。婚书上有证婚人及双方父辈的名字,有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却没女方的,忙提出疑问。孙姨娘笑道:“订下婚约时,女囡囡还在腹中没出世呢。”

    “指腹为婚!”

    “你爹找人算过,与你的八字是天作之合。”

    孙姨娘笃定地说,“你爹很重视这件事,找了三位高人算过,不会错的,他在信里写了,我当年听完就收好了信,你现在看看。”

    姜攸打开匣子里的信,除了些日常家话,信里嘱咐孙姨娘安心呆在江南,如果没有意外,会派管家去接她和孩子,同时也对将来有些安排,“我儿稍长,务必好生读书,惟读圣贤书可懂世间理,须知以圣贤言语身体力行,不苟且随俗,方是安身立命之本。我友闻兄,自小酷爱读书,品行高洁,虽出身平平,却因才学出众,以科考出仕,观其子刚进学即显聪慧天赋,可见家学渊源,其妻有孕数月,太医断言明春必得女婴,我与闻兄已约定,为我儿求聘做姜家媳,我儿有闻兄为岳丈,受教之下定大有裨益。请高僧及江南老道推算占卜,卦象均显上佳,称天作之合。幸哉!喜哉!我心甚慰!”

    读完此信,姜攸喜忧参半:信里受到推崇的闻兄,会不会是卓枫家的父辈?闻家有几个房头,以科举入仕的还有谁,会不会有年纪相仿的?指腹为婚的“闻兄幼女”,会是凌霜吗?

    姜攸按捺下激动的心,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慢慢来,再看看!”闭眼定了定神,姜攸睁眼拿出婚书,在双方父辈签字处,字迹端庄舒和地三个字:闻嘉树。他记住婚约见证人的名字:罗诚志。

    孙姨娘看姜攸情绪平复,放下心。孙长缨见姜攸对着信,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眉,不觉好笑,“攸弟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对这门亲事怎么想?”

    姜攸嘿嘿一笑,问孙姨娘知道爹爹的好友有谁。孙姨娘回忆道:“你爹向来和勋贵家的公子们来往,经常一起比试拳脚,或者去打猎,有延平侯世子、护国公、定国公的侄子,还有几个,记不清了,一帮子人打完猎去庄子上喝酒,与延平侯世子罗公子最好。”

    姜攸问道:“有交好的读书人吗?”

    孙姨娘思索片刻,摇摇头,“想不起来了,你爹爹不喜欢读书人,说他们太酸,说的话里弯弯绕太多,不爽快。”

    “可是,他信里说,给我订亲的岳丈是读书人,是科考入仕的,”姜攸分析道,“而且,他信里对这门亲很满意,姨娘再想想,爹爹什么时候写的这信?”

    “是我到江南两个月后,后来,他安排人送你姐姐过来,”孙姨娘想了想说:“一定是我走后结交的,最后一次见到你爹时,他好像说过一句,攸儿的岳丈读书优秀,是家族里第一位中举的。”

    姜攸给两人说了信里内容,对孙长缨恳求道:“爹爹订下的人想必是好的,姐姐姐夫接触的人多,帮我打听下,看能不能知道这家的来历吧,我也到闻兄家去问问。”

    孙长缨了然地一笑,“难怪你不着急了,原来对方姓闻呀!不过,闻家有几个房头呢?”长缨半开玩笑地说:“万一不是你心里想的,岂不是糟,不如等一等,按照信里所说,对方的姑娘已及笄,很快会找来的吧!”

    “还是尽快找到对方,主动些为好,”姜攸坚定地说:“万一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也好争取早日解决问题。”

    “清都堂”的生意涉及日常用度,接触面广,长缨很快就打听到闻家的事。当年的闻侍郎有两嫡子两个庶子,嫡长子以恩荫入仕,接着是后来嫁到袁家的庶女,排行第三和第四的都是庶子,年纪相仿,都以科举入仕,幼子为嫡出,当年还小,还有两位庶女不清楚排行。

    听到庶子们的情况,姜攸心里一紧,忙问道:“现在的情形呢?”

    “当年,年幼子女回了老家,成年人包括女眷都去了流放地,那里生活苦寒,除了嫁出去的女子,能活下来的都回老家了,据说老家有人准备科考,今年秋闱如有考中的,年底就会进京。”

    长缨无奈地说:“能打听到的只有这些,当年他家谁是第一个中举的,就不知道了!”

    姜攸拱手说道:“姐姐姐夫辛苦了,多谢!我会去拜访闻兄的。”

    长缨提醒他,“恩荫已经批准,你的差事也不要放松,有了正经的官身总是方便些。”

    “姐姐说的有道理。”

    有一官半职的,提亲也有面子。姜攸加快了跑流程的步骤,最后受职任东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兵马司管治安、城管、市场监督和消防,下面有两位挂闲职的副指挥,一位是安郡王的岳侧妃之父,还有位邓副指挥也出自皇亲。

    两位副指挥请客为姜攸接风,推杯换盏间,三个人相互了解一番,两位副指挥都听说过姜老爷。当年的姜老爷是理郡王妃的父亲,喜欢呼朋唤友地去打猎,为人豪爽,交友广泛,可惜因理郡王被废落下悲惨结局。

    岳副指挥感慨:“其实理郡王当年与逆王并无交集,但……”先帝暮年的皇子们夺嫡争斗激烈,稍有不慎就牵连进去了,先帝本着宁错勿漏重罚。现在虽然平反,但是理郡王这一脉已无后人,姜家也是子孙凋零,没余下什么人了!

    邓副指挥忙说:“姜大人这么年少就能在武举中脱颖而出,风采更胜令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回过神来的岳副指挥也举杯敬酒,笑着说:“以后还需请大人多多关照!”

    姜攸连说两位客气了,回敬他二人,一时间,宾主尽欢。

    姜攸走马上任后,碰上线人举报,一户商家生产销售逾制靴子。呈上来的罪证是双黑色布面靴子,沿靴筒边沿绣了一圈云纹,给普通的靴子平添少许美观,姜攸面上不显心里诧异:这样的靴子算逾制?大堂的几位司吏、典吏纷纷谴责,有两位典吏尤其激动,年长的杜海很气愤,“绣花纹就过了,居然还敢用夹金丝,为了蝇头小利如此费心思,真是利欲熏心!”

    年轻一点的金鹏瑞看了眼姜攸,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买这种逾制靴子的还不少,一定要抓住这个人,否则影响太坏!”

    他对着姜攸一拱手,提议道:“我们已经在他家附近安排了人,估计这两天能等到他回家,不如请大人带我们去走一遭?”

    杜海附和道:“正是,咱们跟着大人学学,大人必定是武艺非凡的!”

    杜海与金鹏瑞两位典吏都比姜攸年长,因为正指挥经常换人,两位挂闲职的副指挥很少露面,日常事务由他们管理着,分派任务给其他典吏,或亲自带领小卒处理。他们平日里相互暗地较劲,如今突然凭空来了位小白脸当正指挥,是既有恩荫还是武举人的书生样子,他二人一下子偃旗息鼓不争了。

    姜攸哪里听不出两人话里的酸意,微微一笑点头同意。他研究了人犯家的周边环境,选了几个点位安排人值守,自己带人前往,当晚就将人犯抓回来了。看着杜、金二人的表情,姜攸晓得,他们正视了自己几分。

    休沐那天,姜攸去闻家拜访。闻卓枫恭喜他入职,关切地问姜攸可还适应。姜攸笑着寒暄一切都好,没话找话地聊起遇到的事。说到售卖的逾制靴子只是稍显华丽,不算过分,打算将人犯训诫一番,卓枫听出他话音中的简慢态度,严肃地提醒他,“逾制是重罪,姜贤弟处理起来,万不可轻描淡写,”见他一愣,卓枫从书架上找出本律法书,递给他,“自己看看!”

    姜攸看了法条,心里一惊,真的是重罪,如果只训诫,办案的人都会被治罪的!

    “逾制违背礼法,只要进学先生都会强调‘天地君亲师’,姜贤弟虽然习武,师傅也会教吧?”卓枫疑惑地望着卓枫,奇怪他怎么缺乏基本的常识。

    姜攸后背冷汗冒出来,尴尬地解释,小时在山上学武时,师傅给他看的都是拳法武功之类,叮嘱他背会了就销毁,后来师傅去世了,他自己揣摩脑海里的秘籍练功,也没看过其他书,还是这次要参加武举才读了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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