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笑着点头,和秋掌柜商量了下进什么料子,建议道:“方大娘家附近村也有几户从江南回来的,有新花样出来,妆花缎贵重销得慢,咱店的棉麻布存货多不多,是不是打折尽快销出去,也好进些新样式?”

    秋掌柜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冒进,对着账本算了算,最后决定选出一半存货打折售出,再少量进些新料子试试销路,有点愧意地说:“我仔细考虑了,直接找织户拿布料虽可提前上新花色,能卖贵一点,但别家能很快会仿出类似花色,加上伙计去收料子的来回,就不太划算,而且零星织户的供货稳定性不够,还是要找大商家拿料子更妥当。”

    “秋掌柜考虑的有道理,大批进货还是按原来的渠道,不过,方大娘的花样很独特,下次问问她,要不要商量个价格,改为在咱们店寄卖,咱们收手续费,卖出的大头算她的。”

    “寄卖对咱店没影响,就怕她等不得,零星织户都没有多余资金,等着结算钱买丝线,”秋掌柜摇摇头,“我尽量劝她寄卖吧!”

    凌霜诚恳地说:“秋掌柜辛苦,是积年的老人,经验丰富,咱这个店铺能赚钱,还得靠您费心了!”

    秋掌柜摆手推辞道:“东家太客气了,秋某不过痴长几岁,在这条街上多呆了几日,东家放心,既然信任我,我自当尽力将咱铺子的买卖做好。”

    “还有一个办法,找人借钱周转,”秋掌柜介绍说,“城里有专营丝麻布料的经纪,以期限半年的资金借给织户,利率很低,如到期不能还本息,以织出的布料相抵。”

    “不过,这种低息借款,经纪都会要求有商户作保,因为不想囤货在手里,”秋掌柜有几分为难地说:“这方大娘回来兴平县不久,恐怕难找保人。”

    凌霜心里一动,方大娘背后与赵沐春是什么关联,正苦于无从调查,这不就是机会?或者,就是他们的计划?此时想来,带着台提花机从江南到这京城附近,路途遥远,凭方大娘母女三人,不是件容易事,方大娘说是得到同乡帮助,是什么样的同乡?

    凌霜笑着说:“方大娘家的妆花纱,织工精细密实花色好,不愁卖不出去,不如咱店铺给她作保。”观察下接下来会有什么谋算。

    “和我相熟的包经纪是个谨慎人,他签约前都要去织户家,查看布料的质地花色,以确定织工的手艺,我可以陪他去方家,”秋掌柜很犹豫,“方家的手续办好了,能尽快采买丝线麻线,按照规矩,咱店铺作保,需东家出面才行,东家最近有时间到店里吗?”

    大家都知道,闻家大爷给闵家下聘的日子快到了,虽有闻姑母派了有经验的管事妈妈来相帮,凌霜还是忙得连轴转,去吉庆祥都得抽空。

    “没事,提前两天知会我,能安排过来的。”

    难道想从经济上入手,诓骗她签一份会欠下债务的合约?凌霜也很好奇,即便是债务,一家布店的进货能欠下多少呢?不合理呀!

    再说,签约地点在吉庆祥,兴平县租屋子布置织户起什么作用呢?还是拭目以待吧!

    距离闻家去下聘前三日,凌霜要去吉庆祥为方大娘作保,和包经纪签约。

    闻家书房里,卓枫、姜攸和凌霜一起商量那份合约,比较了卓枫抄回来的其他合约,没有异常条款。

    “如果合约正常,就得防着在地点上生出意外,”姜攸拿着合约,推测道:“应该会出现必须离开店铺的情况,最大可能是去兴平县的方家”。

    “不错,要不然不会在那里租房,”卓枫点头说:“方家距离兴平县书院不远,赵家小子一定在那里动了手脚设埋伏,霜儿不要去了,找个人代替吧!”

    凌霜不同意,“不妥,有秋掌柜还有那位包经纪同行,虽然分开坐马车去,但到了方家一见面就露陷,咱们就没法抓现行了。”

    “如果真是去兴平县,我想办法一起去。”姜攸提议道:“我和霜儿已是法定的一家人,陪她去很合理。”

    凌霜很怀疑,作为兵马司指挥史的姜攸一出现,恐怕对方不会有举动了吧?

    姜攸说:“方家的周围我已勘察过,你签合约那天,我提前悄悄带人过去,正好看看那户人家是否同谋?”

    “肯定有参与,不用费力气考虑,”卓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他,“你想想,方家都是女子,能从江南过来立户,还带了台提花机,是一般平民能做到的吗?”

    姜攸凝神,确实,没有现代交通工具,不是人员能自由流动的世道,旅行需要路引等手续,还要准备车马聘请镖师,更何况带提花机,从江南到兴平县的路途可不近,方家几位女子,能来此落户,背后怎会没人帮助?

    是同谋也不怕,姜攸暗地里已将方家内外都搜过,她家左右的邻居都是多年住户,最近没有人员增加,她家有个不起眼的后门,门外有座山坡,有条小路横贯东西可以上下。

    姜攸说自己的打算:“山坡上种有野槐树和几株野枣树,是座荒山坡,等到那天,我带人悄悄爬到树上,方家有什么动静,我立马就能冲进去。”

    “我远远的跟在你后面,见机行事。”卓枫讲了自己的安排:“从吉庆祥出来必经城隍庙,我等在附近,待你的马车过了后我再跟。”

    凌霜笑着说:“说不定我们想错了,那天如果顺顺利利地签约就没事了,岂不是叫你们白忙乎!”

    “怎么可能!”

    “不会!”

    那俩人一致反驳她,除了签约之事,赵沐春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将凌霜引到方家去。

    所以,到了约定日,方家大女儿说她娘跌跤不能起床,希望能去她家签约时,凌霜心里一笑:真是不意外。

    包经纪很不耐烦地表示,要不就改天再签。方家大女儿恳求,最近急需用银子买丝线,不然就赶不上秋季布料了……

    秋掌柜帮着说合,“别呀,她们织户人家的布料纺织有季节要求,过了这个时段买的丝线颜色没那么全,会影响织出来的花色,要不,让方家大女儿签吧!”

    “不行,借贷合同必须是户主签字才有效。”

    方家大女儿微微弯腰,陪着小心地说:“那我雇辆车,麻烦您受累去我们家,我娘能坐起来,签字没问题的。”

    “看着秋掌柜的面上,只要你们东家愿意去,我跑一趟也行。”

    凌霜内心早已做好准备,当然也没问题。

    于是一行人分坐两辆马车前往兴平县,凌霜带着翠锦和章婶,跟方家女儿一辆车。

    卓枫带人一直跟在凌霜的马车后,到了方家,见她主仆三人进了方家,就弯到附近的山林里,与姜攸碰了头,两人分别在山的东西两头守候着。

    方家的两间屋子一大一小,母女三人挤住在小间,大屋是用作织布的工作间,提花机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凌霜等人到达时,方大娘正拄了拐检查织出来的布匹,是一匹云鹤团寿纹的暗花纱,双重线条勾勒的流云纹为地,一行仙鹤曲颈往上,一行仙鹤伸颈向下翱翔,团寿纹开光点缀其间,织出的仙鹤生动,团寿纹庄重,布料尽显富贵与长寿的意味。

    包经纪挑剔道:“这暗花纱的水平还凑合,不是说妆花纱织得好吗?”

    方家大女儿说:“前几天送了一匹到店里,包老板看过的那匹花开富贵的就是,妆花纱比较费工时,一时半会儿的怕是织不好,我们先织点小件换几天的日常嚼用。”

    “村东头的蓝员外家老太太要过大寿,这是他家定做的,”方大娘也陪笑解释,“我摔了腿,帮不上她们姐妹织妆花纱,只能先接点儿小活儿。”

    图案内敛的暗花纱采用经纬交织而成,织物上的图案在不同角度和光线下若隐若现,不张扬又富有层次感,方家母女娴熟此种织造技法,称暗花纱为小活儿显然是自谦之说。

    包经纪也是行家里手,细致查看了织机上的布料,不再评价,话锋一转谈起贷款利率。

    吉庆祥作为保人只是做个见证,秋掌柜静观双方的谈论,翠锦和章婶站在凌霜两旁,都没说话。按照行规,方大娘和包经纪很快达成一致,准备签字画押。

    凌霜心里疑惑,难道自己判断错了?她观察室内的情形,提花机上有正在织的布料,是仙鹤花卉缠枝纹图案,缠枝藤蔓形成波线式四方骨架,每列波线形藤蔓.上是两种造型的莲花,相邻的两朵莲花中穿插仙鹤纹样,低调不失美感。

    方家小女儿操作织机,正织出半朵莲花图案,这屋子的进深很窄,放下提花机后,木架边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凌霜想凑近去看看,只有绕过织机花楼木架,翠锦紧跟着她随行,两人依次走过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凌霜经过时,墙面打开一个小门,门里伸出一只手将她迅速往里一拽,紧跟着的翠锦抢上前想拉住凌霜,堪堪抓住了她的一角,门就闭合上。

    凌霜口鼻被人捂住,耳听得翠锦叫了她“小姐!”,就被拽进一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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