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攸的婚假有十天,打算陪凌霜走亲戚,再送姨娘和姐姐一家去通州坐船,后面几天轻松呆在家里。

    曹舅母带着女儿和儿子媳妇住一起,新媳妇是大家庭出来的讲究人,两进的宅院处处都满满当当的,显得有几分逼仄。凌霜两人稍坐片刻就要告辞,曹二郎热情地留客,曹舅母拉着凌霜往福兰屋里去,嗔怪着女儿嘴笨,“看我这妮儿,平日总说霜姐姐好,真见了姐姐,只晓得心里喜欢,也不知怎么亲近!”

    曹舅母端来果盘和零食,言辞恳切地说:“霜儿也不是外人,都是血亲,你们姐儿俩好好聊聊。新姑爷和二郎是同科的,我教二郎媳妇整几个菜,让他们喝两杯。”

    福兰的性子和曹舅母相异,见娘出了屋子,松了口气,又学着招呼凌霜吃果子。凌霜笑着夸她的屋子布置的好,问她近来剪纸花有什么新样子吗,努力寻着话头。

    福兰摇摇头,闷闷地说:“没剪纸花了,娘说还是绣几副插屏小件,送人更好看。”

    “表妹的手艺,绣工一定精美,做成插屏肯定考究精致!”

    福兰语气低沉:“也许吧,我心里难受,没心思做那些。”

    凌霜不得不关切地问:“怎么了,表妹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是心里不舒服,”福兰心神不宁地说:“我想回大同,可是我娘说,我应该在京里寻门亲事,也能和二哥有个伴,但是二哥说不用,他做官也不一定总在京城的,没准儿过几年会去外地,到时就是我一人在京城了,娘说她打听过了,外放做官三年一考,还是能回来的,再说我能在京城安家,以后家里有人来,京城这儿就有照应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凌霜小心措辞,“你和你娘说过心里的想法吗?”

    “我,我想回大同,可我不敢对我娘说,她一定会生气的,”福兰苦恼地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对凌霜恳求道:“要不,表姐你帮我说吧,帮我对我娘说,我想回大同,求求你了,表姐!”福兰边说,边两手对凌霜作揖。

    “我?”凌霜心里吐槽,这是什么神转折,怎么还扯上了自己!凌霜连忙推辞,福兰却好像找到了好办法,“好表姐,我娘一直夸你能干懂的也多,你帮我说说嘛,回头我给你做莜面凉皮,绣最精巧的插屏感谢你,你帮我说嘛!”

    “我说肯定不合适,你自己对你娘说最好,是亲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是什么事,好说不好说的?”随着话音,曹舅母笑着走进来,身后的丫鬟端着盘子,里面是几样小菜和一壶甜醅子,“这还是今年刚做的甜醅子,咱娘几个先尝尝。”曹舅母热情地招呼凌霜说:“知道你的灶上手艺好,尝尝我做的菜,还可口不?”

    凌霜每个都吃了一点,赞不绝口地夸:“舅母的厨艺精湛,这几样小菜的火候真合适,又清爽又好看,真是色香味俱全!”

    福兰给凌霜倒了碗甜醅子,“尝尝这个,表姐不是喜欢这个吗?”

    凌霜心想,谁知你家的东西吃了,会这么费“心力”呢?无奈地笑笑,端碗喝了一大口,“味道真好,醇厚!香甜!”

    曹舅母笑吟吟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什么好说不好说?”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福兰缩下头不吭声了,凌霜看着她好笑,也不说话,只慢慢喝面前的甜醅子。

    “怎么啦,为啥不说话了?”曹舅母笑着继续问,还用公筷给凌霜的碟子里夹了点小菜,“这屋里又没外人,咱娘几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屋里继续沉默,间或是凌霜细啜慢饮的声音,片刻后,福兰受不住这安静,轻声地叫凌霜:“表姐~~~”。

    凌霜听福兰用哀求的语调叫自己,心里的火不打一处来:这人还赖上自己啦!

    “表妹,你不是有话要对舅母说吗?”凌霜压下心火,平静温和地说:“这甜醅子好喝,就是有点上头,舅母,霜儿失礼,容我到外面去散散。”说着起身往屋外走,经过福兰时,按着她的肩头笑道:“表妹真幸福,有什么心里话,都能找自己娘念叨念叨,幸福啊!”

    凌霜本是借着微醺回避表妹的事,谁知甘甜如怡的甜醅子,竟然只喝一碗就被放倒了,最后是晕乎乎地被扶上车,到家被姜攸抱进房。晚上,两个人闹了一宿。

    “好丢脸,丢死人了,怎么出去见人呀!”凌霜一觉醒来,外面已是日上三竿,顿时手抚额头哀叫,“完了,完了,我的形象毁了!”

    姜攸精神抖擞地进来,笑道:“睡好了吗?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很好吧?”凌霜的俏脸上写满沮丧,姜攸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没事,这府里,咱俩最大,咱自己不在意就没关系的!姐姐和姨娘她们明天去通州,吃团圆饭是晚上,也不耽误。”

    姜攸关切地问:“遇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怎么昨儿还醉了?”

    “昨晚,我说什么了?”

    姜攸在床边坐下,揽住凌霜,“一个劲儿的哭,怎么问都不说话,最后大笑着唱歌,拦都拦不住,我只好堵上你的嘴……”

    凌霜一下子想起后面的疯狂画面,忙伸手按住他的嘴,姜攸拉下她的手,边摩挲着手指边笑道:“看不出来,你也有狂放的时候呢!”

    “不许说!”凌霜眼神迷离,脸庞微红,说出的话语毫无力度。

    “好,好,不说,快起来吃东西吧!”姜攸拍拍她的肩头,对她附耳道:“你奔放的样子,我蛮喜欢,嘿嘿!”说完,笑着去了书房。

    凌霜洗漱收拾停当,用过“早”食,命春芽带着果茶点心,随自己到书房。

    姜攸坐在书房内侧的桌案前,凝神静气地书写着,凌霜示意春芽将茶点放在外侧的楠木高几上,悄声吩咐她去厨房准备几样食材。

    凌霜走到姜攸身边,见他已经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也笑道:“看你正襟危坐的,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来吃点新烤的饼干,我让她们和面时添了点枣泥,你尝尝。”

    凌霜去拉他起身,反被他拉坐到他腿上,“难怪闻起来香甜,等会儿再吃,你先坐会儿……我听着外面动静呢,没人过来的。”姜攸捏着凌霜的手指,语气温和地问:“心情好了吗?”

    “其实还好啦,昨天是意外,没曾想可口的甜醅子居然酒劲蛮大,一时不防喝急了,”凌霜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我的潜意识里,对于成长期没有母亲的陪伴,总认为是缺憾,见到表妹和舅母,不知怎么的,就难受起来了。”

    凌霜喃喃问道:“生活里处处有母亲的身影,是种什么感觉呢?”

    “这个,我也没法回答你,”姜攸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每位母亲都以孩子为中心的,我从小就是全托和寄宿,假期参加游学营,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时候也不多。”

    “嗨,我是偶尔这样想象下,上学时,我的同桌最羡慕我的自由,成天抱怨她妈妈管束太紧,她说很烦妈妈对她管头管脚的,那句‘你妈认为你冷,所以你要穿棉袄,’就是她讲给我听的,她的早餐都要在家吃,说她妈妈只会做煮蛋包子麦片粥或鸡蛋青菜面条,她特别羡慕我外面买的早点,”凌霜回忆起当时就好笑,“这算不算‘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也知道,血缘亲情,某种意义上只是生物本能,未必如想象中那么温馨,脉脉含情的面纱下,或许是充满算计的现实。”

    姜攸使劲搂了下凌霜,亲亲她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怜爱:“别这么想,宝宝,咱俩的日子里不会有算计的,我答应你,可能没有很多很多钱,但会给你很多很多爱!”

    “宝宝,我也会给你很多很多爱,”凌霜回抱着姜攸,“而且,我们还有健康,我们是幸运的!”

    姜攸小声说:“嗯嗯,不仅健康,还要多运动、增点体力耐力,会更有幸福感呢!”边说边对着凌霜的耳朵吹气。

    “好痒,别闹,”凌霜嬉笑着推开他,想站起来,“等下还要去看姨娘、姐姐她们,别把我头发弄乱了,咱们去吃点心喝茶吧!”姜攸笑着将她抱到外间椅子上,自己也坐下,两人边吃边闲聊,说着次日去通州的行程。

    “通州码头附近的店铺多,明儿中午到安庆楼饭庄尝尝当地菜,再买几瓶酱菜和糖火烧,送姨娘和姐姐她们上了船,咱们可以去通州城逛逛,”姜攸介绍说:“那儿的清真寺挺大,跨南北两院,寺内建筑和雕花很有特色,说是元代建的,还有座北周时建的燃灯塔,是八角形的,有十三层高,都可以看看,晚了就在通州呆一晚再回。”

    凌霜笑眯眯地说:“好呀,明天咱们旅游去!”

    想着能出去看风景,凌霜的心情愉悦,到厨房做了几道江南菜,捞出养在缸里的两尾鱼,做了生鱼粥。孙姨娘见了这些,颔首对凌霜道:“谢谢大奶奶费心,这样的火腿和笋子,市面上不好买吧!”

    孙长缨不等凌霜说话,就笑道:“还要算上我带来的鲥鱼好,要不就没这火腿蒸鲥鱼咯!”

    “托姐姐的福,别的干货能在集市买,鲥鱼却是难寻的,”凌霜笑着接口说:“京里水产少,做这个生鱼粥的鲩鱼,还是前儿大爷在集市见了,使人买回来养在缸里,才能这么鲜美,姨娘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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