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早，就起来做活了吗？你家姑娘是谁？”
“回疏月姑娘，今早新来一位蝶君姑娘，奴婢便是她的人，如今正要带她去清秋阁呢。”
沈迭君闻声忙不迭看过去，却见一位芳华女子。
一抹聘婷清丽的倩影，一袭海天霞色攒珠长衫对襟锦襦裙，簪金戴玉，高髻朱唇，浅浅一笑。
一身华贵的打扮却难掩她本身清冷绝尘的气质，一如寒玉雪松，皎皎疏月。
天下竟真有如此非凡女子，沈迭君痴痴望着，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直到走进细看，女子清丽凄美的眉眼轮廓竟和记忆中那个人渐渐重合。
小姐？
沈迭君眼眸一滞，双唇轻启，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体内一阵纷乱汹涌，拂在身前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疏月看向沈迭君的眼也凝住了，霎时间如水成冰，如冰碎裂。
沈迭君怔了半晌，才终于猜想明白，她从前在宁州伴读服侍的小姐——渝落烟，便是在渝府遭难后进了瑶台坊，成了眼前的疏月姑娘。
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酸无奈哀戚恍惚茫然都密密麻麻开遍心上，堵得她浅唇张张合合，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也不知该说什么。
疏月眸中的寒冰破裂，碎了一地，罕然无言。
凄美的容色涌出巨浪般的惊措和哀恸，霎时间变得惨白。
她慌然转过身，飞快离去，翩迁的脚步都有些不稳，发髻间的镂金玛瑙流苏颤巍巍秋千般晃动。
她当然不愿在这里看见自己。
自从渝府覆族而亡，沈迭君便回到了自己的家，开始背尸为生。将一具尸体从城内背到城郊乱葬岗，才只能得半斤芋头。她将芋头留给家人吃，自己吃野菜树根。却因多过了两年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又回去，仍遭亲人仇鄙和抛弃。
渝落烟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从前傲睨自若的她如今却靠谄媚卖己为生，还要面对曾经的婢女，与她一同跪在低处毫无尊严。
沈迭君看着疏月落荒而逃的背影，眸中不禁泛出点点泪光，鬓边几缕碎发也垂下落寞。
“我们继续走吧。”
她悄悄压下腔内翻腾的哀恸，唤起云里雾里的彩蝶和舞蝶，继续向清秋阁走去。
……
清秋阁内，教习嬷嬷方来过一趟，于是屋内多了好些东西，其中便有一把箜篌。
静下来后，沈迭君仍觉恍惚。
她跪坐在箜篌前，修长的手指抚上铜制雕花竖箜篌首端的凤头。
丝弦锋利紧俏，拨拢几下，尚未成曲，便鸣出昆山玉碎的清绝之响。
许久未弹，沈迭君一时不知如何奏曲，只试几个音，知道是把绝妙好琴。
“我倒要看看这新来的蝶君姑娘是何方神仙——听说是叫花子来的，竟一来便居二等——”
门外传来一个柔美娇嗔的女声，只是刁声浪气，装腔作势，一听便知来人是不怀好意。
沈迭君双手离开箜篌，端直身子抬眼望过去，见着离江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她面前。
果真是貌如其声。
沈迭君抬眼淡淡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她彩衣华冠，身段玲珑，粉面桃腮，一双眼波流转盈盈可爱的杏眸却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低位者，盛气凌人。
“你就是新来的蝶君姑娘？也不怎么样嘛，瘦成这样，贵人摸起来只剩一把骨头。瞧这皮肤糙得，发丝也一点不莹亮水滑，如何就配得上二等，还住着清秋阁。”
离江颐指气使对着沈迭君侃侃调笑，说着，一点红酥的纤纤玉手抚上箜篌。
“这可是上好的箜篌，东吴之丝、古蜀之铜、浮梁的独门錾金镂凤，望州的专艺锻铜浮雕。”
“你个叫花子出身，既认不出这名贵的器物，也弹不出一支动人的曲子。妈妈竟也舍得给你。”
“离江姑娘不也是叫花子出身吗？身上不也穿戴着价值不菲的彩衣华冠？”
离江脸上由恼怒转为错愕，又从错愕转为疑虑，白净的杏脸缤纷一阵。只是眉头紧锁，不曾绽开，怒目圆睁，不曾合上。
沈迭君嘴角扯起一抹笑，悠悠开口道，“我便是昨夜路过的叫花子。离江姑娘声音有如天籁，我只是想起来罢了，您不必疑虑。”
“原来是你。”离江蹙起眉头，杏眸微眯，其中有怒火燃烧。
沈迭君灿灿浅笑，“离江姑娘身上装扮用物，一看便是超凡脱俗，单是这顶玉莲花冠，就比我这把箜篌强上许多。”
“想必你位居一等，颇得妈妈看重，钟情于你的贵人也不少吧。”
“那是自然。”
离江怒意顿浇，粉唇杏眸都扬起得意的笑，“你怕是只认得这是玉莲花冠，却不识这玉冠、象生花，这雕工技艺是从何来。”
“这玉冠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说至此却又顿住，脸冷下来，横眼瞪着沈迭君，道，“别以为夸几句我就不知道南北东西了，你最好老实本分些。”
“离江姑娘教训的是。”
沈迭君脸上依旧皮笑肉不笑，恭顺答道。
离江自觉没趣，撇了撇嘴，睨她一眼便款款离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沈迭君舒一口气，想是从今以后都少不了她的麻烦，却也并不担心。
与其去担心蠢人不好相处，倒不如多顾虑自己的前程。
黄昏时瑶台坊便热闹起来，张灯结彩，红飞翠舞，鼓吹喧阗，是姑娘们在梳妆、习舞、练琴，预备客人们的到来。
沈迭君暂无需参与其中，孤冷冷一人坐在清秋阁东首的窗前软榻上，推开窗便能见窗外一泓浩渺烟波。
瑶台坊势高，又在甫州城的西角，西邻淮水忘心河。清秋阁更是两面环窗，西厢半凸，几乎垂柳般高高半挑于忘心河上。
窗外便是黄昏余晖，落霞孤鹜，秋雨潇潇。
辽阔的长空大川一片金黄赤橙，蒙上一层细细的雨雾，像极了午间疏月身上那抹海天霞色，只叫人如身临海天一色、霞云万丈之中一般。
河上一片澹静，唯有微风过处，檐下铃铎在雨雾中清清脆响。
瑶台坊内，清秋阁外，却是一片嘈杂嬉闹之声。
沈迭君抚上那把吴丝蜀桐箜篌，对着窗外长空，轻轻抚开丝弦，指尖拨捻间流出辗转清脆的曲音，如珠落玉盘、玉碎昆冈。
曲声渐入佳境，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高昂激荡。仿佛携一卷高山流水的墨画，野鹤般穿过窗外落霞孤鹜、水天一色，穿过远方大漠瀚海、雪满群山。
听着门外稀稀落落传来一半的嘈杂百态，看着窗外烟雨半遮的河天一色落霞高飞，听不清，也看不明。
唯有潇潇秋雨沾湿面庞是最清晰，如瀑曲乐抚平人心是最真实。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活在世上。
从呱呱落地始，她便只会为了饱腹去干活，从来不知天地生死为何物；进了渝府做伴读婢童，便只会尽奴才的本身，对小姐言听计从，只是读了几年书，识了几个字，明白人在世间并非只为一活；渝府落难回家后，又开始常年背尸，吃糠咽菜，苟且偷生，笨拙地讨好离心的家人……
脸庞上细细秋雨的萧索凉意传心入肺，化作暖澈甘甜的清泉，一股一股涌出，浇灌她贫瘠的土地。
从前唯有对青梅竹马的陆离的相思眷恋是她活着的证明，是她主宰自我的天地。
可如今，她要真真切切的活着，只为自己活。
谄媚也罢，攀附也罢，只要能往上爬。
翻越天堑，攀凌云崖，人只要站得足够高，便不在世道不公之内。
有朝一日，她总能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将自己还给这壮丽的江山，或许更多。
沈迭君细细感受着飘在脸庞上的潇潇落落，找回了对箜篌的熟悉，也找到了自己，眼角眉梢难得染上笑意。
于是一曲又一曲，奏到星夜覆住黄昏，瑶台坊门庭若市，笙歌鼎沸。
才歇了弹箜篌，外头的嘈杂便声声入耳，一个声音却尤其清晰。
仔细去听，似乎是有人驻足，正伏在清秋阁门外的栅栏上说话。
“那春鸢姑娘可真真儿是个人间尤物，只可惜前儿被赎了身，从此金屋藏娇，只怕再难得见一舞了。”
“欸，你可知是谁赎了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日我恰好在场，亲眼见春鸢姑娘被一位气度不凡的贵人搂在怀里。”
“那人一掷千金，满满两大箱子宝贝，金光灿灿的，夏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呢。”
“定睛一看，那贵人竟是我朝中书令秦大人！”
“就是那位权倾朝野暴戾阴毒的秦中书？”
“正是。我们西齐被这么一个人把在手里，他就只顾自己的权势，哪里管百姓的死活？”
“中原西齐，江南东吴，关北燕魏，岭南宋梁，西地古蜀。”
“偏我们占着好地方，却过得最凄惨，八方风雨，民不聊生。”
“不知什么时候东吴的铁骑便来踏平中原喽——或许只需个三年五载呢？”
“害，可不是吗？春鸢姑娘到了他手里，只怕活得还不如在瑶台坊。”
沈迭君一动不动，提着耳朵一字不落听完了门外人的对话，轻垂的凤眸悄然流转，脑中一阵云一阵雨。
瑶台坊这边笙歌鼎沸，鼓吹喧阗，暗香旖旎；而京都望州秦府内，却是一片凄清悚然。
春鸢全身冰凉，气如游丝，逃离这锦绣地狱的步子颤巍巍无力，却一刻不肯停下。
“回疏月姑娘，今早新来一位蝶君姑娘，奴婢便是她的人，如今正要带她去清秋阁呢。”
沈迭君闻声忙不迭看过去，却见一位芳华女子。
一抹聘婷清丽的倩影，一袭海天霞色攒珠长衫对襟锦襦裙，簪金戴玉，高髻朱唇，浅浅一笑。
一身华贵的打扮却难掩她本身清冷绝尘的气质，一如寒玉雪松，皎皎疏月。
天下竟真有如此非凡女子，沈迭君痴痴望着，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直到走进细看，女子清丽凄美的眉眼轮廓竟和记忆中那个人渐渐重合。
小姐？
沈迭君眼眸一滞，双唇轻启，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体内一阵纷乱汹涌，拂在身前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疏月看向沈迭君的眼也凝住了，霎时间如水成冰，如冰碎裂。
沈迭君怔了半晌，才终于猜想明白，她从前在宁州伴读服侍的小姐——渝落烟，便是在渝府遭难后进了瑶台坊，成了眼前的疏月姑娘。
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酸无奈哀戚恍惚茫然都密密麻麻开遍心上，堵得她浅唇张张合合，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也不知该说什么。
疏月眸中的寒冰破裂，碎了一地，罕然无言。
凄美的容色涌出巨浪般的惊措和哀恸，霎时间变得惨白。
她慌然转过身，飞快离去，翩迁的脚步都有些不稳，发髻间的镂金玛瑙流苏颤巍巍秋千般晃动。
她当然不愿在这里看见自己。
自从渝府覆族而亡，沈迭君便回到了自己的家，开始背尸为生。将一具尸体从城内背到城郊乱葬岗，才只能得半斤芋头。她将芋头留给家人吃，自己吃野菜树根。却因多过了两年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又回去，仍遭亲人仇鄙和抛弃。
渝落烟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从前傲睨自若的她如今却靠谄媚卖己为生，还要面对曾经的婢女，与她一同跪在低处毫无尊严。
沈迭君看着疏月落荒而逃的背影，眸中不禁泛出点点泪光，鬓边几缕碎发也垂下落寞。
“我们继续走吧。”
她悄悄压下腔内翻腾的哀恸，唤起云里雾里的彩蝶和舞蝶，继续向清秋阁走去。
……
清秋阁内，教习嬷嬷方来过一趟，于是屋内多了好些东西，其中便有一把箜篌。
静下来后，沈迭君仍觉恍惚。
她跪坐在箜篌前，修长的手指抚上铜制雕花竖箜篌首端的凤头。
丝弦锋利紧俏，拨拢几下，尚未成曲，便鸣出昆山玉碎的清绝之响。
许久未弹，沈迭君一时不知如何奏曲，只试几个音，知道是把绝妙好琴。
“我倒要看看这新来的蝶君姑娘是何方神仙——听说是叫花子来的，竟一来便居二等——”
门外传来一个柔美娇嗔的女声，只是刁声浪气，装腔作势，一听便知来人是不怀好意。
沈迭君双手离开箜篌，端直身子抬眼望过去，见着离江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她面前。
果真是貌如其声。
沈迭君抬眼淡淡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她彩衣华冠，身段玲珑，粉面桃腮，一双眼波流转盈盈可爱的杏眸却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低位者，盛气凌人。
“你就是新来的蝶君姑娘？也不怎么样嘛，瘦成这样，贵人摸起来只剩一把骨头。瞧这皮肤糙得，发丝也一点不莹亮水滑，如何就配得上二等，还住着清秋阁。”
离江颐指气使对着沈迭君侃侃调笑，说着，一点红酥的纤纤玉手抚上箜篌。
“这可是上好的箜篌，东吴之丝、古蜀之铜、浮梁的独门錾金镂凤，望州的专艺锻铜浮雕。”
“你个叫花子出身，既认不出这名贵的器物，也弹不出一支动人的曲子。妈妈竟也舍得给你。”
“离江姑娘不也是叫花子出身吗？身上不也穿戴着价值不菲的彩衣华冠？”
离江脸上由恼怒转为错愕，又从错愕转为疑虑，白净的杏脸缤纷一阵。只是眉头紧锁，不曾绽开，怒目圆睁，不曾合上。
沈迭君嘴角扯起一抹笑，悠悠开口道，“我便是昨夜路过的叫花子。离江姑娘声音有如天籁，我只是想起来罢了，您不必疑虑。”
“原来是你。”离江蹙起眉头，杏眸微眯，其中有怒火燃烧。
沈迭君灿灿浅笑，“离江姑娘身上装扮用物，一看便是超凡脱俗，单是这顶玉莲花冠，就比我这把箜篌强上许多。”
“想必你位居一等，颇得妈妈看重，钟情于你的贵人也不少吧。”
“那是自然。”
离江怒意顿浇，粉唇杏眸都扬起得意的笑，“你怕是只认得这是玉莲花冠，却不识这玉冠、象生花，这雕工技艺是从何来。”
“这玉冠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说至此却又顿住，脸冷下来，横眼瞪着沈迭君，道，“别以为夸几句我就不知道南北东西了，你最好老实本分些。”
“离江姑娘教训的是。”
沈迭君脸上依旧皮笑肉不笑，恭顺答道。
离江自觉没趣，撇了撇嘴，睨她一眼便款款离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沈迭君舒一口气，想是从今以后都少不了她的麻烦，却也并不担心。
与其去担心蠢人不好相处，倒不如多顾虑自己的前程。
黄昏时瑶台坊便热闹起来，张灯结彩，红飞翠舞，鼓吹喧阗，是姑娘们在梳妆、习舞、练琴，预备客人们的到来。
沈迭君暂无需参与其中，孤冷冷一人坐在清秋阁东首的窗前软榻上，推开窗便能见窗外一泓浩渺烟波。
瑶台坊势高，又在甫州城的西角，西邻淮水忘心河。清秋阁更是两面环窗，西厢半凸，几乎垂柳般高高半挑于忘心河上。
窗外便是黄昏余晖，落霞孤鹜，秋雨潇潇。
辽阔的长空大川一片金黄赤橙，蒙上一层细细的雨雾，像极了午间疏月身上那抹海天霞色，只叫人如身临海天一色、霞云万丈之中一般。
河上一片澹静，唯有微风过处，檐下铃铎在雨雾中清清脆响。
瑶台坊内，清秋阁外，却是一片嘈杂嬉闹之声。
沈迭君抚上那把吴丝蜀桐箜篌，对着窗外长空，轻轻抚开丝弦，指尖拨捻间流出辗转清脆的曲音，如珠落玉盘、玉碎昆冈。
曲声渐入佳境，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高昂激荡。仿佛携一卷高山流水的墨画，野鹤般穿过窗外落霞孤鹜、水天一色，穿过远方大漠瀚海、雪满群山。
听着门外稀稀落落传来一半的嘈杂百态，看着窗外烟雨半遮的河天一色落霞高飞，听不清，也看不明。
唯有潇潇秋雨沾湿面庞是最清晰，如瀑曲乐抚平人心是最真实。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活在世上。
从呱呱落地始，她便只会为了饱腹去干活，从来不知天地生死为何物；进了渝府做伴读婢童，便只会尽奴才的本身，对小姐言听计从，只是读了几年书，识了几个字，明白人在世间并非只为一活；渝府落难回家后，又开始常年背尸，吃糠咽菜，苟且偷生，笨拙地讨好离心的家人……
脸庞上细细秋雨的萧索凉意传心入肺，化作暖澈甘甜的清泉，一股一股涌出，浇灌她贫瘠的土地。
从前唯有对青梅竹马的陆离的相思眷恋是她活着的证明，是她主宰自我的天地。
可如今，她要真真切切的活着，只为自己活。
谄媚也罢，攀附也罢，只要能往上爬。
翻越天堑，攀凌云崖，人只要站得足够高，便不在世道不公之内。
有朝一日，她总能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将自己还给这壮丽的江山，或许更多。
沈迭君细细感受着飘在脸庞上的潇潇落落，找回了对箜篌的熟悉，也找到了自己，眼角眉梢难得染上笑意。
于是一曲又一曲，奏到星夜覆住黄昏，瑶台坊门庭若市，笙歌鼎沸。
才歇了弹箜篌，外头的嘈杂便声声入耳，一个声音却尤其清晰。
仔细去听，似乎是有人驻足，正伏在清秋阁门外的栅栏上说话。
“那春鸢姑娘可真真儿是个人间尤物，只可惜前儿被赎了身，从此金屋藏娇，只怕再难得见一舞了。”
“欸，你可知是谁赎了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日我恰好在场，亲眼见春鸢姑娘被一位气度不凡的贵人搂在怀里。”
“那人一掷千金，满满两大箱子宝贝，金光灿灿的，夏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呢。”
“定睛一看，那贵人竟是我朝中书令秦大人！”
“就是那位权倾朝野暴戾阴毒的秦中书？”
“正是。我们西齐被这么一个人把在手里，他就只顾自己的权势，哪里管百姓的死活？”
“中原西齐，江南东吴，关北燕魏，岭南宋梁，西地古蜀。”
“偏我们占着好地方，却过得最凄惨，八方风雨，民不聊生。”
“不知什么时候东吴的铁骑便来踏平中原喽——或许只需个三年五载呢？”
“害，可不是吗？春鸢姑娘到了他手里，只怕活得还不如在瑶台坊。”
沈迭君一动不动，提着耳朵一字不落听完了门外人的对话，轻垂的凤眸悄然流转，脑中一阵云一阵雨。
瑶台坊这边笙歌鼎沸，鼓吹喧阗，暗香旖旎；而京都望州秦府内，却是一片凄清悚然。
春鸢全身冰凉，气如游丝，逃离这锦绣地狱的步子颤巍巍无力，却一刻不肯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