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江陵府,万福斋。

    玉兰雕花窗半掩着,细碎的阳光透过隐隐绰绰的幔帐倾洒而下,紫金香炉散着淡淡的沉木香。

    少女一身翠烟衫,静坐于灯挂椅上,从容不迫地鉴赏茶盏中的汤色,浅浅啜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只觉唇齿留香,赞叹道:“万福斋的顶级龙井,果然是极好的。”

    谢谦益眉头紧锁,眸光中隐隐透着不悦,压抑道:“你喊我孤身来此与你相见,难道是来看你吃茶的不成?”

    闻言,顾佑棠浅浅一笑:“伯父这是哪的话,前阵子伯父邀我上门,让我等了三盏茶的功夫才肯相见,我只不过是效仿伯父罢了,伯父又何必如此沉不住气。”

    好一个睚眦必较的疯丫头。

    谢谦益不欲与她纠缠,压下心中不快,将几张银票狠狠拍在了桌面上,冷笑道:“不就是嫌我们给的少么?这六百两银票给你就是!”

    “收了这银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佑棠托着茶盏的手一顿,下一刻,茶盏掷地而碎,碎片在谢谦益惊惧的眼神中,擦脸而过,正如当日他对她的所作所为。

    摔完茶盏,顾佑棠又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眼神玩味,语气却极其轻柔。

    “伯父,我想你还是没有弄明白现如今是什么状况。”

    “《孤女怨》我既可以出第一卷,就便可以出第二卷,第三卷——”

    “我不妨告诉你,这戏文的后续我已然写完,你若想要谢家继续这样声名远扬,便可以继续这样对着我趾高气昂。”

    “伯父,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你——你想要什么?”

    见顾佑棠态度冷硬,毫无当日的柔弱模样,谢谦益终于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她从来便不简单,只能气馁问道。

    “这六百两的银票,我要,我爹娘留下来的那些产业,我也要拿回来!”

    “你休想!”

    谢谦益“腾”的一下站起身,将椅子掀翻在地,气急败坏道:“你简直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哦?看来伯父是打定主意不肯将爹娘的产业还给我了?”

    “也罢,既然伯父不肯给我,那我只有回去再为谢家好好写上几出戏文,让谢家享誉天下。”

    “伯父,你既还没想好幼子的名声,郭家的亲事和我爹娘留下的那些东西相比孰轻孰重,我们今日也没有谈的必要了。”

    语罢,顾佑棠像是耐心被耗尽了一般,冷着脸转身就走,这反倒让谢谦益动摇挣扎起来。

    见她即将推门而出,他似泄气一般,擦去额间冷汗,扶着桌子,艰难开口:“等等——”

    “我还。”

    闻言,顾佑棠身形顿了顿,随后转身,笑语晏晏地掏出怀里早已备好的文书:“伯父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

    “口说无凭,那就烦请伯父在这文书上签字画押!”

    她嘴上话语说的客气,眸底却透着丝丝凉意,语气中满是威胁,正如不久前谢家众人逼迫她退婚的模样。

    只不过如今时态逆转,她为刀俎,他为鱼肉。

    眼看着谢谦益满脸不甘地画了押,顾佑棠不急不缓地收了文书,一一查看,确认无误后才慨叹道:“早知今日,伯父当初又何必对我赶尽杀绝。”

    闻言,谢谦益神色一变,抬眸与之对视,冷笑连连:“要怪,就怪你爹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你赶尽杀绝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当日你侥幸逃脱,如今更是一朝得意,可那位大人绝非会留下祸患,我就等着,看你来日的下场。”

    “等等,你什么意——”

    “不必多费口舌,你只要按约定出面澄替谢家澄清便可,如若不然,休怪我谢家与你鱼死网破。”

    语罢,他便冷哼一声,推门而出。

    徒留顾佑棠一人呆愣在原地,皱眉沉思。

    他这话的说的,莫非原身爹娘的死另有隐情?

    正当顾佑棠惊疑不定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她回眸望去,只见徐时令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神色平淡,眸光却隐隐透着关切。

    “你——”他张口,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没事。”顾佑棠压下心中疑虑,扬起手中的六百两银票和几家书坊的文书,笑容如春日里的海棠般绚烂:“瞧,咱们成功了。”

    同样得知这消息的还有药坊和如梦馆的姑娘们,她们听闻顾佑棠成功夺回顾家夫妇留给她的书坊后,皆是欢呼雀跃。

    顾佑棠也不隐瞒,将自己今后的打算告知她们,其他几家书坊照旧,只有从前谢府给她的那家书坊千秋客,她想顺带售卖自己创作的乙游话本。

    得知顾佑棠的这一决定,姑娘们都很支持,她创作的故事新奇有趣,她们正愁没有新的话本看,见千秋客如今落败破旧,还纷纷自告奋勇,一同将千秋客打扫的一尘不染。

    见姑娘们聚在一团,吵吵闹闹地替她打扫书坊,顾佑棠心中感动,当即自掏腰包,请她们到江陵府最好的酒楼吃饭。

    席面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酒过三巡后,大家尽兴散场。

    街头上人声鼎沸,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很快就四散在了人群里。

    徐时令平日里甚少与女子相处,因此只是远远跟在后面,看着她们嬉笑吵闹,眸底尽是无奈纵容的笑意。

    顾佑棠注意到这一点后,主动放缓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微妙的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顾佑棠沉吟许久后,这才侧身回望:“今日,我便不回如梦馆了。”

    男子淹没于宽大袖口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良久,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垂眸答道:“我回头让她们将你的东西收拾出来,给你送去。”

    顾佑棠没有回答,只是抬眸望着皎皎明月,笑眯眯道:“我今后打算把《苏幕遮》和《念奴娇》先印制成册,放在千秋客中售卖。”

    “只不过——”

    “不过什么?”徐时令抬眸疑惑。

    “只不过我还缺一个专属画师,为我的话本配图。”少女语速飞快,道明自己的来意:“我看过徐馆主的画作,当真是妙笔生花,栩栩如生,若是我的话本能由徐馆主为之泼墨,那真是我之幸事!”

    之前在如梦馆养伤的时候,她就惦记上了徐时令的画技,天知道一个乙游文案师能遇到合自己眼缘的画师是多么难得!

    只不过当时她囊中羞涩,不好开口,如今就不一样了,她既铺子也有银钱,毫无后顾之忧。

    因此,今日不管是示弱也好,砸钱也罢,她都一定要让徐时令答应。

    只可惜顾佑棠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便听见男子道了一声“好。”

    “什么?”

    周围喧杂吵闹,他的这声允诺很快就淹没在了商贩的叫卖声中,不得已,徐时令只能附在少女耳边,嗓音清冽,却透着难言的温柔,一字一顿道:“我说,好。”

    刹那间,顾佑棠只觉心头蓦然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她无心探究,只是兴高采烈地将一早准备好的三百两银票以不容拒绝地姿态塞进了徐时令手中:“那便说好了,日后我话本的插图就都由你来负责了!”

    “徐馆主,跟着我,你日后耗费多少笔墨纸砚都不要紧,我供得起!”

    说完,生怕徐时令跟她推辞,顾佑棠快步走开,追上了不远处药坊的姑娘们,加入她们同灯贩讨价还价的阵营。

    恰逢此时,绚丽的烟花升空,绽放着刹那间的芳华,光华四溢,照亮了男子掌心的银票。

    徐时令垂眸望向手中的银票,忽而一笑,如梨花绽开。

    顾佑棠对这些一无所知,同她们分开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将搁置的笔墨纸砚翻找出来后,她思索片刻,这才伏在桌上,提笔开始改动起了《孤女怨》的后续。

    《孤女怨》这段时日热度极高,她要趁热打铁,将自己书坊的名声宣传出去。

    窗外雪声簌簌,顾佑棠燃了一盏又一盏灯烛,暗室寂静,唯有笔尖沙沙作响。

    直至明月高悬,顾佑棠才堪堪将《孤女怨》的第二卷写完,她看着满桌书稿,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想象着过几日观众们的反应,不由得轻笑出声。

    当然,她也不忘将原本的谢家改名换姓成了林家,还特意在第二卷的开头写了个澄清告示,告示写明书中人物皆为虚构,重名实属巧合,念及给江陵谢家带来不便,此后书中谢家人物全都改名换姓。

    第二卷讲述的是周婉重生到知府千金身上后,以知府未来夫婿的位置为诱饵,哄得林家对她言听计从。

    她先是故意租了一套大宅子,哄骗林家是赠与他们的,进一步要求林家斥巨资花了一堆高昂的家具,同时还故意刁难林母,林母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只能生生吃了这些哑巴亏。

    见林家经历了多年来她所遭受的苦楚,周婉这才稍觉解气,同时暗中寻些勾栏瓦舍的混混,带着林文玉整日寻乐,无心科考。

    等临近会试,林文玉这才懊悔起来,求到周婉面前,希望她可以帮助一二,周婉佯装对他心生倾慕,给了他一份试题并暗示试题与科考有关。

    林文玉信以为真,接过试题时才发现上面的娟秀字迹与亡妻有八分相似,一时惊疑不定。

    故事到这便截然而止,给观众留足了悬念。

    顾佑棠提着灯烛,将近日写好的书稿一一整理归纳,顺便将《苏幕遮》和《念奴娇》两个乙游话本重新排版,留足了插图的空白。

    整理间,一封夹杂在《论语》间的信封旋落在地,顾佑棠弯腰拾起,拍落上面的灰尘,这才显出几个斑驳的字迹来。

    ——爱女佑棠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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