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府衙中,舞女盈盈起舞,席间热闹非凡。

    “陈大人,我敬您一杯。”

    陈麟执杯一抬手敷衍回过去,心不在焉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

    平州知府从席间起身,舞女们立刻有眼色地退下去。

    “督察大人。”他向主位的陈麟恭敬一拜,“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望您笑纳。”

    一排箱子被抬进厅内,一起被带进来的还有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哦?”陈麟起了些兴致,示意手下的人下去看看。

    箱子挨个揭开——

    两箱黄金,一箱珍玩,一箱银票。

    屋顶上,瓦片被掀开一点,容逸攥紧了手。

    裴听霜凑在他耳边,用气音道,“你们这儿的官,也够贪啊。”

    厅内,陈麟视线从箱子上一扫而过,哈哈笑了两声,让人将箱盖重新封了起来。

    “知府大人倒是很懂啊。”

    知府赔着笑脸,“这只是下官的一点心意,督察大人可别嫌少,这些美人,若您能看得上眼,就……”他向三人使了个眼色。

    美人身姿柔美,腰肢纤纤,款步上前围住陈麟。

    “啧。”裴听霜语带艳羡,“齐人之福啊。”

    容逸脸色更青了。

    他咬紧牙关,差点就从屋顶一跃而下提着刀把这个对不起他妹妹的薄情郎负心汉给砍了。

    裴听霜按住他,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陈麟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三位美人,随手揽过一个,接过美人玉手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裴听霜几乎快要按不住容逸,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现在跳下去不太好,你在忍忍。”

    容逸生生咽回一口恶气,恶狠狠地盯着坐享齐人之福的陈麟。

    酒过中旬,陈麟摇摇晃晃地起身,示意自己要去解手。

    他婉拒了美人一同跟随的邀约,带着两个护卫走出屋外。

    干等了一个时辰的裴听霜清醒了些,使了个隐身诀,拉着容逸飞身下地。

    等几人走到偏僻一些的地方,裴听霜身如鬼祟上前,悄无声息撂倒两个护卫,陈麟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一道禁言令封了嘴,被容逸粗暴地拖进一间堂屋内。

    “吱呀——”

    裴听霜一挥手,屋内烛光就亮了起来。

    她找了个干净的坐处坐下,解了陈麟的禁言令,弹了个响指设下一道屏障,“要问什么,快问吧。”

    “大胆!什么人,竟敢……”看清容逸的脸,陈麟止住话音,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和错愕。

    “容逸?!”他喃喃出声,“陛下……您怎么还活着?”

    陛下?

    裴听霜挑起眉,看向容逸。

    容逸只是沉着脸问,“阿漾呢?”

    “阿漾……?”陈麟似乎回忆了一下,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事,放肆地大声笑起来。

    容逸抓着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再次问,“阿漾呢?!我问你阿漾呢?!”

    陈麟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他盯着容逸愤怒的脸,眯起眼睛仔细欣赏了一番,无不恶意地开口,“我的陛下啊,您真糊涂,这世上……哪儿还有什么阿漾呢?”

    容逸顷刻变了脸色,一拳头重重挥在他脸上,“你什么意思?我问你阿漾人呢?!”

    陈麟被打得偏过脸,掌心贴在自己被打过的脸上,猛然拔高声音,“容逸!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又凭什么这么问我?!”

    他站起身,平视着容逸,眼里带着恨意,“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哈哈,你还不如死了!”

    “啪——”

    一声脆响。

    裴听霜隔空赏了他一耳光,用空茶杯敲了敲桌面,提醒着,“好好说话。”

    这一下力道不轻,陈麟抹掉嘴角渗出的血迹,看向坐在一边的裴听霜,挑衅道,“哟,我看没错吧,我亲爱的陛下,这是给自己找了个靠山还是……能打的姘头?”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微妙一顿,咬重了字音。

    裴听霜冷淡抬眸,正准备再赏他一巴掌,就被容逸拦下了。

    “嘴放干净,陈麟。”容逸按住她的手腕,“说,阿漾到底在哪儿?”

    陈麟打量着他,偏脸翻了个白眼,“容逸,先不论当年国破时你是如何在萧炎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当时你管过阿漾么?你有想过她一个人会怎么办么?”

    他冷笑出声,“你走得干净,这些年过得逍遥坏了吧,怎么如今又想起自己有个妹妹了?”

    容逸心头一跳,紧接着就听陈麟放轻声音,而那些字句就像是一个个巴掌,重重地拍在他脸上。

    陈麟道,“前朝公主死了五年,容贵妃在宫里,前些日子为萧炎生了个儿子呢。”

    他咬紧牙关,仇视地盯着容逸,“这些,你不知道吧。”

    容逸愣住了,心在一瞬间沉入谷底。

    “五年前萧炎将她抢走,软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你也不知道吧。”

    “五年,她流产过三次,这个儿子,是在萧炎的手段下才生出来的,她有多痛、有多苦,你都不知道!”

    陈麟双目赤红地掐住容逸的喉咙,“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今天还有脸活生生站在这里质问我?!你是她唯一的哥哥啊容逸!!你既然活着,你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容逸直面着他眼里滔天的愤怒和恨意,心里的惶然和苦痛到达了顶峰。

    他想,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妹妹受了这许多的苦。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百姓每日都活在一个名为“人间”的炼狱中。

    那曾是他的子民,而这“炼狱”,是他曾经拼尽全力都想挽救的。

    裴听霜见势不好,拉开容逸,让他喘了两口气。

    容逸蹲下身,过了好半晌才低低道,“……阿漾知道我还活着,我临走前,问过她要不要跟我走。”

    陈麟呆住,红着眼眶问,“她为什么没走?”

    “因为你。”容逸将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里带着哑,“她要陪着你,阿漾……”

    他说不下去了。

    室内传出他极力压抑的重重呼吸声。

    陈麟茫然地盯着虚空中一处,听着容逸继续道,“……若是我知道萧炎觊觎她,定然不会只留下她一个人。”

    裴听霜听着失魂落魄的两人交了底。

    她默不作声地垂下眼,自嘲一笑,轻轻叹了口气。

    又要多管闲事了。

    她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容逸拉了起来,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扯近,“容逸,你想见她么?”

    说着,她偏开脸,冲陈麟冷冷道,“旁边那个,还有你。”

    容逸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对上她近在咫尺的冷淡面容,钝钝点了点头。

    陈麟心一颤,“你有办法?”

    直到容逸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侧,裴听霜这才意识到这个距离似乎有点过于近了,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

    裴听霜倨傲地抬起下巴,“帮我找一件东西,事成之后,我帮你救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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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三人达成共识。

    陈麟犹豫地看着裴听霜的拳头,“……真的要这样吗?”

    裴听霜皱起眉,“不这样你怎么濒死帮我拿东西?”

    陈麟视死如归的躺好,摆好姿势后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容逸,“哥,你让你家这位轻点,她打人好疼的。”

    容逸,“……”

    他无奈的第无数次解释,“我和这位姑娘真不是那种关系,你……”

    他还没说完,裴听霜一巴掌将人扇出屋外,冷淡地做了最后发言,“废话真多。”

    这一下的动静太大,屋外巡逻的人恰好路过,见到晕死在地上的陈麟,高声呼喊起来,“督察大人遇刺了!来人啊!督察大人遇刺了!!”

    宾客们从大厅中匆匆赶来。

    见着时机差不多了。裴听霜掐了个法诀将容逸送回远山村,一理衣裙,施施然从屋里走出来。

    平州知府匆忙跑过去,见到昏迷的陈麟,颤颤巍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然后庆幸地收回手。

    还好还有气,人没死。

    裴听霜出了房门,立刻有一堆人上前将她围起来。

    平州知府气得鼻子都歪了,“大胆贼子!竟敢在本官府上撒野!”

    他一挥手,“将这个贼子给我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裴听霜轻轻笑了声,走出廊外,借着月光,周围的人才看清楚她的脸。

    朦胧月光下,女子一袭黑衣,长发只用一根素简的木簪束起,眼尾微微上挑,浅笑间眼波流转,慢慢走近时,像是周围一切都瞬间失了光彩。

    平州知府神情一恍惚,竟一瞬间忘了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只是这一瞬的恍惚,下一刻,他眼见那女子从周围侍卫腰间抽了把长刀,身如鬼魅上前,将长刀送入了陈麟胸膛。

    刀锋被月光照得透亮,那女子抽出刀,随手拭了拭刀尖的血。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

    知府声音颤抖得指着她,“你……你……你你杀人了!”

    裴听霜漫不经心横着刀把玩,“对啊。”

    周围侍卫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了,心惊胆战地将她团团围住。

    裴听霜对上知府胆颤的神色,看见他抖动的官袍,劝慰道,“别怕,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她轻轻抬手,刀光一闪,瞬间穿透了知府的脖颈。

    知府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惊惧。

    “咚。”

    他的头颅扑通落下。

    长刀落地,周围侍卫惊恐地退后。

    刀光映在她眉眼间,寒光中,那女子笑吟吟望着身前那人失了头颅的身躯,“不如让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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