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于易突然说，嗓音干涩，“我的老师，就是她们这代被选中的人。”
宁逍遥这时才想起她们刚来到群山基地的时候，是于易的老师，也就是萧琳女士，第一个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并且称呼她们为异能者。
又在她们提出要去曙光大厦取血清时，露出惊愕的表情，最终力排众议劝服了四位队长。
当时她们只以为萧琳女士是震惊她们不自量力想要进入曙光大厦的行为，毕竟这与羊入虎口无异，所以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她知道方然的预言罢了。
于易怔愣着，“我就说她为什么非要自愿报名障眼法行动，拦也拦不住……”
萧琳女士是传承下来的火种之一，她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等到了异能者的到来，所以心甘情愿地赴死，只想要在死前去见那位留下预言的方女士最后一面。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被困在了曙光大厦的二十多层。
于易摊开双手，垂下眼眸出神，“甚至我开锁的技术也是老师教给我的……”
她不敢想萧琳是故意还是无意，可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方然。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能隔着百年的时间算无遗漏吗？
【这世界上意外太多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像是隔空回答于易的疑惑一样，方然突然冒出这样一段话，【我的计划看似精密，实际也不过是一张处处漏洞的网罢了。】
【只要其中任意一个结点出了问题，网就会分崩离析，抓不到任何东西；又或者只要网脆弱一点，抓到的东西就能冲破阻拦，让我们功亏一篑。】
【但没关系。】方然说。
【我信任计划里的每一个人，信任人类这个群体，我相信这样一张处处漏洞的网也能凝聚出巨大的力量。】
她突然笑了。
【这样一想，我居然比张老师还天真。】
笑着笑着，方然就叹了口气，【不过这可不是全部。】
【悦悦身为丧尸，可以活到百年后，可u盘实在难以保存那么长时间，数据丢失是最常有的事，如果不能把我的计划传递给你们，那前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我找到了一位计算机领域的朋友，希望她能为我做出一个机器人项目，具有定期传输数据的功能。】
【它可以检测u盘内数据的完整性，并在正确的时机将数据进行转移。】
【……至此，所有的铺垫都达成了。】
宁逍遥转过头，问雪满照：“你当时取u盘时，没发现什么机器人吗？”
雪满照沉默片刻。
首先，她根本不知道u盘是什么，只是一股脑把找到的东西全带回来了而已。
其次……机器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不属于修仙世界的、奇奇怪怪的物品，她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
无妄门大师姐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道心破碎……简直像个文盲。
雪满照绷着脸摇头：“我没注意。”
她应该不会无意中把机器人暴力拆除了吧？
宁逍遥扶额，默默转了回去。
一段小插曲结束，雪满照将心思回到正题。
【可就算以上这些都成功了，悦悦也不一定能成为丧尸首领的弱点。】方然话风一转，【所以这个计划的关键……是正在听这段音频的各位啊。】
方然很温柔，【正如我先前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按照我的计划，帮助悦悦成功进阶。】
音频陷入了沉默，像是方然特意留出时间让她们抉择。
宁不凡不忍地偏头喃喃：“方然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小丧尸如果进阶成真正的丧尸首领，那么迎接她的必然是死亡。
“我不接受。”雪满照冷冷地说，“我们有手有脚，有武器有能力，为什么要把一切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就算丧尸首领身上有规则之力，雪满照也相信自己能与它一战。
宁逍遥攥着[千变]，扬声道：“我也不接受！这是什么道理？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来背负所有、拯救世界？”
“……有毛病吧？”这是她第一次骂人，连骂的对象都没有，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曲白叉着腰：“对！这么不合理的事情，我们不干了！”
曲迟捏着眉心思索。
于易心酸地看向小丧尸，突然觉得悲哀。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小丧尸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身旁这群人正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她只觉得安心，拉着雪满照的衣角，露出很浅淡的一抹笑，唇角僵硬。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方然突然说，语气冷冷的。
她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将众人的心理猜得准确无比，剖析着所有人。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她淡淡地说，【如果你们背弃我的计划，依然决定靠自己去抗……】
【那在我看来，不过是热血的傻瓜，愚蠢地走向既定的命运线，自我感动式的毁灭。】
这个一向温柔的女人此刻近乎刻薄，【如果牺牲一个人，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存活，那这种牺牲就是必要的。】
两方理念不同的人，此刻恍如对峙。
宁不凡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只是有些固执道：“即使被牺牲的人是你的女儿？”
方然听不到她的质问，可宁不凡还是说出来了。
【生存面前，没有情爱。】
方然却一字一句道。
宁不凡紧紧咬着牙，拳头握了又松开。
她做不到真的讨厌方然，只是觉得她冷漠，冷漠到不像是一个母亲，让人窒息。
【我明白你们接受不了。】方然又温柔下来，【如果我的计划没有出错，那么拿到u盘的人会是月亮，现在在听这个音频的你们，都是一群很好的人，愿意帮助我的女儿。】
【如果可以，我想单独对月亮说几句话。】
她轻声请求。
雪满照一怔，抬起头看着电脑荧屏。
有一瞬间产生了方然并没有死的错觉，她只是寄居在电脑里，温和地注视着所有人痛苦的面容，然后温柔而坚决地逐个击破。
宁逍遥担心地看着她：“满照……”
雪满照深吸一口气，“你们都先出去吧。”
她把小丧尸交给宁逍遥，“先看好悦悦。”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于易最后望过来一眼，关上了门。
作战室内恢复了沉寂。
方然留了充足的等待时间，故而音频进度条又缓缓走了许久。
终于，她开口了。
【抱歉，以这样糟糕的方式同你说话……其实也不算是说话，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喃喃自语罢了。】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吧？再不济，也一定不是个正常人，能对自己的女儿做出如此之多的丧心病狂的事。】
【这些我都不反驳。】
雪满照注视着电脑屏幕，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张温和的女人的脸，在对她微笑。
方然道：【你也一定能猜出来，我单独留下你，是为了说服你同意我的计划。】
【正如你所见，悦悦已经是丧尸了，她不再是人，血清只是我的谎言，悦悦这辈子都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她没有变回人的机会了。】
她语气带着一分忧郁，【她现在只是行尸走肉，不再是我的悦悦了，早在我把病毒输送进她体内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她的一切乖顺与亲昵，都只不过是我训练出来的。】
雪满照低声自语：“……你是准备以这种方式劝说我吗？抹杀小丧尸为人的权利，让我把她当做没有悦悦灵魂的尸体吗？”
可一个真正病变的尸体，又怎么会被训练成功呢？
【我说过，我对自己的罪行一清二楚，我做错了许多许多事，我的人生已经灰暗破败了，我不希望后辈的人生依然这样。】
【他们应当拥有享受阳光雨露的权利，而不是尘沙和酸雨、荒楼和丧尸。】
【月亮，你会答应我的，对吗？】
【我见证了世界太多次的毁灭，它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深知它的可爱之处，所以不自量力地想要拯救。】
雪满照撑着额头，心脏鼓噪，头晕目眩，让她觉得难以呼吸，“……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在女儿和世界之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我的选择，而我的女儿，她一定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仿佛是回答。
雪满照骤然抬头。
什么意思？！
嘭！
作战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宁逍遥跌了进来，脸上是罕见的慌张。
“悦悦不见了！”
————分界线————
百年前，封闭的实验室内。
皮肤青灰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床边，眼睛浊黄，指甲尖利，整个人透出不正常的死气，但偏偏她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分外乖巧。
她的胸前别着曲别针，上面夹着卡片，卡片上是“方知悦”三个字，她并不理解，只知道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会一遍遍地这样叫她，温柔美丽。
她青灰色的手背下隐藏着黑色的血管，密密麻麻的紫色针眼留在上面，分外骇人。
方然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攥着她遍布紫色针眼的双手，久久凝视着她。
“……痛吗？”她突然问。
小丧尸没有说话，她听不懂方然的问题，只知道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没有生命的青灰色布偶。
方然的视线落到了摆到桌面的糖罐上。
里面装满了悦悦曾经最爱吃的一种水果糖，后来她尝试过让小丧尸吃，可小丧尸乖乖吃下去后，却突然吐掉了。
当时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硬糖，而后茫然地盯着小丧尸看。
卫生纸包裹硬糖，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攥的她手指痉挛，心脏酸涩，几近窒息。
小丧尸看着她，模糊不清地说：“……苦。”
记忆如此深刻，让她不由再次想起。
痛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眼泪涌出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悦悦对她说苦的时候她没哭，把病毒注射进悦悦身体时也没哭，可此刻却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觉得整颗心都被撕裂，不能重组。
她将头靠在小丧尸肩膀上，死死咬着牙，浑身颤抖。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到小丧尸早已失去触感的肩膀上，烫得她跟着轻轻一颤。
而后方然感受到她轻轻环抱住了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她，僵硬模糊地说：“不痛、不痛的。”
好似带着慌张，“……不要哭。”
内心潮涌，耳边呼啸，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内心只余两句话。
——这是自己的女儿。
而她只是一个母亲。
宁逍遥这时才想起她们刚来到群山基地的时候，是于易的老师，也就是萧琳女士，第一个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并且称呼她们为异能者。
又在她们提出要去曙光大厦取血清时，露出惊愕的表情，最终力排众议劝服了四位队长。
当时她们只以为萧琳女士是震惊她们不自量力想要进入曙光大厦的行为，毕竟这与羊入虎口无异，所以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她知道方然的预言罢了。
于易怔愣着，“我就说她为什么非要自愿报名障眼法行动，拦也拦不住……”
萧琳女士是传承下来的火种之一，她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等到了异能者的到来，所以心甘情愿地赴死，只想要在死前去见那位留下预言的方女士最后一面。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被困在了曙光大厦的二十多层。
于易摊开双手，垂下眼眸出神，“甚至我开锁的技术也是老师教给我的……”
她不敢想萧琳是故意还是无意，可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方然。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能隔着百年的时间算无遗漏吗？
【这世界上意外太多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像是隔空回答于易的疑惑一样，方然突然冒出这样一段话，【我的计划看似精密，实际也不过是一张处处漏洞的网罢了。】
【只要其中任意一个结点出了问题，网就会分崩离析，抓不到任何东西；又或者只要网脆弱一点，抓到的东西就能冲破阻拦，让我们功亏一篑。】
【但没关系。】方然说。
【我信任计划里的每一个人，信任人类这个群体，我相信这样一张处处漏洞的网也能凝聚出巨大的力量。】
她突然笑了。
【这样一想，我居然比张老师还天真。】
笑着笑着，方然就叹了口气，【不过这可不是全部。】
【悦悦身为丧尸，可以活到百年后，可u盘实在难以保存那么长时间，数据丢失是最常有的事，如果不能把我的计划传递给你们，那前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我找到了一位计算机领域的朋友，希望她能为我做出一个机器人项目，具有定期传输数据的功能。】
【它可以检测u盘内数据的完整性，并在正确的时机将数据进行转移。】
【……至此，所有的铺垫都达成了。】
宁逍遥转过头，问雪满照：“你当时取u盘时，没发现什么机器人吗？”
雪满照沉默片刻。
首先，她根本不知道u盘是什么，只是一股脑把找到的东西全带回来了而已。
其次……机器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不属于修仙世界的、奇奇怪怪的物品，她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
无妄门大师姐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道心破碎……简直像个文盲。
雪满照绷着脸摇头：“我没注意。”
她应该不会无意中把机器人暴力拆除了吧？
宁逍遥扶额，默默转了回去。
一段小插曲结束，雪满照将心思回到正题。
【可就算以上这些都成功了，悦悦也不一定能成为丧尸首领的弱点。】方然话风一转，【所以这个计划的关键……是正在听这段音频的各位啊。】
方然很温柔，【正如我先前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按照我的计划，帮助悦悦成功进阶。】
音频陷入了沉默，像是方然特意留出时间让她们抉择。
宁不凡不忍地偏头喃喃：“方然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小丧尸如果进阶成真正的丧尸首领，那么迎接她的必然是死亡。
“我不接受。”雪满照冷冷地说，“我们有手有脚，有武器有能力，为什么要把一切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就算丧尸首领身上有规则之力，雪满照也相信自己能与它一战。
宁逍遥攥着[千变]，扬声道：“我也不接受！这是什么道理？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来背负所有、拯救世界？”
“……有毛病吧？”这是她第一次骂人，连骂的对象都没有，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曲白叉着腰：“对！这么不合理的事情，我们不干了！”
曲迟捏着眉心思索。
于易心酸地看向小丧尸，突然觉得悲哀。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小丧尸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身旁这群人正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她只觉得安心，拉着雪满照的衣角，露出很浅淡的一抹笑，唇角僵硬。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方然突然说，语气冷冷的。
她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将众人的心理猜得准确无比，剖析着所有人。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她淡淡地说，【如果你们背弃我的计划，依然决定靠自己去抗……】
【那在我看来，不过是热血的傻瓜，愚蠢地走向既定的命运线，自我感动式的毁灭。】
这个一向温柔的女人此刻近乎刻薄，【如果牺牲一个人，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存活，那这种牺牲就是必要的。】
两方理念不同的人，此刻恍如对峙。
宁不凡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只是有些固执道：“即使被牺牲的人是你的女儿？”
方然听不到她的质问，可宁不凡还是说出来了。
【生存面前，没有情爱。】
方然却一字一句道。
宁不凡紧紧咬着牙，拳头握了又松开。
她做不到真的讨厌方然，只是觉得她冷漠，冷漠到不像是一个母亲，让人窒息。
【我明白你们接受不了。】方然又温柔下来，【如果我的计划没有出错，那么拿到u盘的人会是月亮，现在在听这个音频的你们，都是一群很好的人，愿意帮助我的女儿。】
【如果可以，我想单独对月亮说几句话。】
她轻声请求。
雪满照一怔，抬起头看着电脑荧屏。
有一瞬间产生了方然并没有死的错觉，她只是寄居在电脑里，温和地注视着所有人痛苦的面容，然后温柔而坚决地逐个击破。
宁逍遥担心地看着她：“满照……”
雪满照深吸一口气，“你们都先出去吧。”
她把小丧尸交给宁逍遥，“先看好悦悦。”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于易最后望过来一眼，关上了门。
作战室内恢复了沉寂。
方然留了充足的等待时间，故而音频进度条又缓缓走了许久。
终于，她开口了。
【抱歉，以这样糟糕的方式同你说话……其实也不算是说话，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喃喃自语罢了。】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吧？再不济，也一定不是个正常人，能对自己的女儿做出如此之多的丧心病狂的事。】
【这些我都不反驳。】
雪满照注视着电脑屏幕，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张温和的女人的脸，在对她微笑。
方然道：【你也一定能猜出来，我单独留下你，是为了说服你同意我的计划。】
【正如你所见，悦悦已经是丧尸了，她不再是人，血清只是我的谎言，悦悦这辈子都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她没有变回人的机会了。】
她语气带着一分忧郁，【她现在只是行尸走肉，不再是我的悦悦了，早在我把病毒输送进她体内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她的一切乖顺与亲昵，都只不过是我训练出来的。】
雪满照低声自语：“……你是准备以这种方式劝说我吗？抹杀小丧尸为人的权利，让我把她当做没有悦悦灵魂的尸体吗？”
可一个真正病变的尸体，又怎么会被训练成功呢？
【我说过，我对自己的罪行一清二楚，我做错了许多许多事，我的人生已经灰暗破败了，我不希望后辈的人生依然这样。】
【他们应当拥有享受阳光雨露的权利，而不是尘沙和酸雨、荒楼和丧尸。】
【月亮，你会答应我的，对吗？】
【我见证了世界太多次的毁灭，它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深知它的可爱之处，所以不自量力地想要拯救。】
雪满照撑着额头，心脏鼓噪，头晕目眩，让她觉得难以呼吸，“……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在女儿和世界之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我的选择，而我的女儿，她一定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仿佛是回答。
雪满照骤然抬头。
什么意思？！
嘭！
作战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宁逍遥跌了进来，脸上是罕见的慌张。
“悦悦不见了！”
————分界线————
百年前，封闭的实验室内。
皮肤青灰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床边，眼睛浊黄，指甲尖利，整个人透出不正常的死气，但偏偏她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分外乖巧。
她的胸前别着曲别针，上面夹着卡片，卡片上是“方知悦”三个字，她并不理解，只知道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会一遍遍地这样叫她，温柔美丽。
她青灰色的手背下隐藏着黑色的血管，密密麻麻的紫色针眼留在上面，分外骇人。
方然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攥着她遍布紫色针眼的双手，久久凝视着她。
“……痛吗？”她突然问。
小丧尸没有说话，她听不懂方然的问题，只知道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没有生命的青灰色布偶。
方然的视线落到了摆到桌面的糖罐上。
里面装满了悦悦曾经最爱吃的一种水果糖，后来她尝试过让小丧尸吃，可小丧尸乖乖吃下去后，却突然吐掉了。
当时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硬糖，而后茫然地盯着小丧尸看。
卫生纸包裹硬糖，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攥的她手指痉挛，心脏酸涩，几近窒息。
小丧尸看着她，模糊不清地说：“……苦。”
记忆如此深刻，让她不由再次想起。
痛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眼泪涌出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悦悦对她说苦的时候她没哭，把病毒注射进悦悦身体时也没哭，可此刻却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觉得整颗心都被撕裂，不能重组。
她将头靠在小丧尸肩膀上，死死咬着牙，浑身颤抖。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到小丧尸早已失去触感的肩膀上，烫得她跟着轻轻一颤。
而后方然感受到她轻轻环抱住了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她，僵硬模糊地说：“不痛、不痛的。”
好似带着慌张，“……不要哭。”
内心潮涌，耳边呼啸，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内心只余两句话。
——这是自己的女儿。
而她只是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