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卿想挣开他的手，没能成功。面前的人依然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只是眼中的冷意却再也不加掩饰，冰寒刺骨。
他是北鄞新帝。她又一次告诉自己。
“我知道你是南聿之人，从你把沈婉送入洛水那一刻起，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再拿青冥刀试探我？”手腕几乎被攥得生疼，但沈清卿依然没有露出一丝畏惧，萧祈的真面目流露出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萧祈的眼中闪过暗光，声音却依然温和。
“因为，我要你自愿成为王府的刀。”
他话音落下，房门被推开了，符黎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抱着襁褓，欢欢喜喜地跑进来。
“主子，我买到糖葫芦啦！真的很好吃。”
彼时已到了秋末，太阳落了山，气温便迅速地降下。
沈清卿吸入的寒气凝结在喉中，化成片片腥甜。但她看清了符黎抱在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襁褓。
一瞬间，沈清卿近乎悲戚到想笑——多么可笑的诱敌之计？多么浅而易见的调虎离山之计？
凉风起，她却不自知地颤抖了一下。手腕上的痛意减轻，萧祈终于松开了她。
按照姑母的话，那个襁褓里是她弟弟，甚至是她仅剩的血亲。
可是，那又如何？
她不曾见过那孩子一眼，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是他害死了她的姑母！
四面无声。她忽然就笑了，只是血泪如注，她却连疼也不知道了。
“挣于命途……囿于轮转……”她一步一步走到那襁褓身旁，眼神冰冷地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物，“萧祈，你以为，我不敢杀他？”
木轮滚过，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萧祈还是那个青衣公子，手中依然握着他的玉扇。
“我说过，命途或顺或逆，全在你一念。”
是了，是了。
沈清卿将手心攥紧，血迹就淌了一路。
这才是她上辈子见到的北鄞新帝，那个囿于地狱，不需要光也能活着的疯子。
“杀了他，你就再也没有任何弱点，王府不需要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我们就当从未见过。”
萧祈一点点从阴暗里移出，沈清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依然在笑，从眉尖至眼角，一颦一笑都是绝美的弧度。
“不杀他，你的弱点将会伴你一世。王府会利用你的弱点，你将成为王府最锋利的刀。”
沈清卿握紧了自己的刀。她把冰凉的刀抵在襁褓之中赤子的脸上。
她忽然淡淡地问了一个仿佛不相干的问题：“水月呢？”
萧祈没有出声，回答她的是还在吃糖葫芦的小孩：“呜……发现襁褓不见后，那个姐姐就自尽了。”
沈清卿笑了，握着的刀抖了一下，那孩子眉间就落下一点血。她与他是第一次相见，她没能从赤子皱巴巴的脸上看到一点故人的影子。可他也没哭，就直直地望着悬在面上的冷刀，与头顶上要杀他的人。
“萧祈，”她在跟他说话，看着的却是萧晗，“你们北鄞，从头到脚都充满着血和肮脏。”
血色的霞光下，箫祈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被他救了性命的人——她发梢凌乱，只着一身布衣，一双通红的狐狸眼中，却仿佛含着刹。她蓦然回首，对他笑了一下，美得惊心动魄。
“挣于命途，囿于轮转。”她忽然把刀从赤子脸上移开了去，声音宛如鬼魅，“无论如何的命途，无论如何的轮转，都是我自己的命，由不得旁人去更改。”
刀剑泛着蓝青色的银光，却是对准了那木车上的人。
“你猜错了。求死之人，我是第一种。求而不得，不求自得——”
符黎叼住糖葫芦，飞身去挡她的刀。双刀与青色弯刀相碰的一刹，他皱了皱眉，有些委屈地喊：“主子，他好厉害……”沈清卿冷冷看他一眼，仿佛只轻轻一挑，符黎手中的刀就落在了地上。
“好奇怪啊，他明明没有内力，我的刀怎么会被挑飞？”符黎忽然眸光大震，却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主子！”
那道纤瘦的身影已然逼到了萧祈身前，刀尖对着他的心口。
“王爷不妨再猜一猜，我求而不得，不求自得的是什么？”
萧祈那双精致漂亮的丹凤眼中，交织着沈清卿从未见过的光亮。
霞光在刀尖闪烁，映出两道重叠的影子。
沈清卿忽然笑了，萧祈也笑了，她从他微红的薄唇里，看出三个字——
“我的命。”
心口传来微微痛意，少年郎恍若未觉，只是沉吟着开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步步暴露自己的弱点，就不怕玩火自焚？”
“非也。韩青只是为自己寻一把刀鞘，要称手，要听话。王爷还不明白吗？是我给了你机会。”
“原来你叫韩青。”萧祈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我只听闻良禽择木而栖，不曾听过刀也会自寻刀鞘。”
“王爷说笑了。没有刀鞘的刀，还是好刀吗？”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让你进王府？”
心口的力道松了些。他静静地望着她，却望进了她眼中的一团火焰。
“北鄞东宫的事，天底下没有人会比庆漓王府更熟悉。”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从离开东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暗处有无数道视线会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毕竟，哪里有人能如此轻易地从东宫出来？
可最终，只有箫祈既护住了她的命，也护住了水月二人的命。
“韩青这把刀，只有庆漓王府配作刀鞘。”
萧祈眸光一利，忽地反手抓住沈清卿的手腕，趁机捉住她的伤口，叫她吃疼泄了力，那刀便“哐当”落在地上。
“我很好奇……韩青，我原以为你只是南聿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
“王爷只需知道，我视南聿的长公主重于自己的性命，那么我要报什么仇，杀什么人，王爷自然都清楚且明白。
“庆漓王府能够帮我实现自己的目的。只要不影响我的事，王爷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她从符黎手中接过襁褓，赤子看着她开心地咯咯笑起来，并不知道在刚刚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祈，你能把晗儿平安无事地带到我的面前，这是你的诚意，我接受。你既然知道我的弱点，就永远不要去触碰我的底线。”沈清卿极淡地笑了笑，“保护好他，我会成为你最称手的刀。否则……再好的刀也会噬主。”
萧祈的眼底好像难得荡漾开笑意。
“噬主？让你一个寻死之人如了愿再死，倒也算功德一件了。”
他二人聊着，不留神符黎提着双刀委屈巴巴地过来。
“主子，我还想和他再打一场。”
沈清卿看他一眼，微妙地挑了下眉：“这位真的是王爷的近侍？水平只有如此？”
周遭皆是寂静。她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清楚了。沈清卿听到萧祈切切实实地笑了一声：
“他的身手，可是抵得上千牛卫的。”
千牛卫，北鄞京都十六卫中的殿前侍卫。按理说，水平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符黎叫了一声，很是气不过：“韩公子，符黎愿再与你比试！”
“我不是什么公子，你直呼名讳即可。”她又皱眉道，“晗儿太小，下次不要给他吃糖葫芦了……还有，待会你要好好和水月道歉，把晗儿还给她。”
这一下，周遭又静了半晌。
沈清卿就站在木车身前，萧祈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仿佛看着什么新奇的玩意一样看着她。
“符黎先前说了，那个小侍女已经死了。”
她却连头都懒得回，“若是她已经死了，王爷也不会活着和我说这么多废话了。”
她看不到萧祈的表情，却看到符黎的神色变了几变。末了，才传来身后缓缓的声。
“我真的很好奇……”小王爷的指尖敲在木车上，“韩青，你到底是什么人？”
背对着他的身影萧瑟又孤傲。
沈清卿没有出声。她缓缓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让未来发生多少改变。
与萧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了解他，却也不了解他。
可是无论如何，她是南聿的帝姬，是侥幸活下来的，从阴诡地狱里爬出来的未死之人。她必须给她的父王母后，给她的姑母，给她的兄长，给南聿的战士们，百姓们，给那些枉死难安的灵魂一个交代。
泪水在风中吹散，留下一双目光如炬的眸子。
青刀出鞘，转眼就是数十回合。
-------------------------------------
庆漓王府。
站在巨大的楠木牌匾底下，沈清卿一时默然。
“公主，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水月看着牌匾，虽然已经听沈清卿说过，但还是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沈清卿冲她微微笑了笑——她只告诉了水月萧祈愿意收留他们，并没有说自己即将成为萧祈的死侍。
“水月，从我们踏进这道门开始，天底下……就再也没有沈清卿这个人了。”
在她的面前，王府墨漆的大门訇然中开，从缝隙里爬出来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沈清卿看着它侵蚀掉眼前仅剩的烛火微光，从她的脚尖开始，一点点地，爬上她的身子，一点点地，笼罩住她整个人。她进不了一步，也退不得半步。
视线的中央。沈清卿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笑。
从萧祈的身旁走出一位老者，他眉目和善，先冲沈清卿点头笑了笑，才缓缓把目光放到水月和她抱着的襁褓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小公子了，随我进府吧。”
水月还有些犹豫，沈清卿冲她点点头。待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沈清卿才对着那一身月白锦袍，跪在了地上。
“主子。”
她独自跪在庆漓王府的阴影底下，身后是数十台阶与脉脉秋风，兴许还夹杂着无数看不见的喟叹。
身前传来一阵木轮轱辘的转动声。沈清卿低着头，直至眼帘闯入一双绣着祥云纹的苍筤云靴。
入耳一声极轻的“嗯”。沈清卿没抬头，却看到一双云靴缓缓落了地。一步一步，好像极其稳健地走向她。
“抬起头。”
她对上萧祈的眼睛。虽然被人扶着，可他仪态自然，几乎看不出有腿疾。
“不用跪我。”他伸手扶起了她，依然如同翩翩公子一般温柔。
“韩青，庆漓王府里，没有人需要跪我。”
有那么一瞬，沈清卿恍惚间觉得这样柔和的一面才是萧祈本来的面目，可她也无法否认，她的内心深处永远有一个声音在时刻提醒自己——
无论他如何伪装，他依然是那个狠厉的北鄞新帝。
萧祈，是他杀死了萧贺权。
他是北鄞新帝。她又一次告诉自己。
“我知道你是南聿之人，从你把沈婉送入洛水那一刻起，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再拿青冥刀试探我？”手腕几乎被攥得生疼，但沈清卿依然没有露出一丝畏惧，萧祈的真面目流露出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萧祈的眼中闪过暗光，声音却依然温和。
“因为，我要你自愿成为王府的刀。”
他话音落下，房门被推开了，符黎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抱着襁褓，欢欢喜喜地跑进来。
“主子，我买到糖葫芦啦！真的很好吃。”
彼时已到了秋末，太阳落了山，气温便迅速地降下。
沈清卿吸入的寒气凝结在喉中，化成片片腥甜。但她看清了符黎抱在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襁褓。
一瞬间，沈清卿近乎悲戚到想笑——多么可笑的诱敌之计？多么浅而易见的调虎离山之计？
凉风起，她却不自知地颤抖了一下。手腕上的痛意减轻，萧祈终于松开了她。
按照姑母的话，那个襁褓里是她弟弟，甚至是她仅剩的血亲。
可是，那又如何？
她不曾见过那孩子一眼，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是他害死了她的姑母！
四面无声。她忽然就笑了，只是血泪如注，她却连疼也不知道了。
“挣于命途……囿于轮转……”她一步一步走到那襁褓身旁，眼神冰冷地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物，“萧祈，你以为，我不敢杀他？”
木轮滚过，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萧祈还是那个青衣公子，手中依然握着他的玉扇。
“我说过，命途或顺或逆，全在你一念。”
是了，是了。
沈清卿将手心攥紧，血迹就淌了一路。
这才是她上辈子见到的北鄞新帝，那个囿于地狱，不需要光也能活着的疯子。
“杀了他，你就再也没有任何弱点，王府不需要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我们就当从未见过。”
萧祈一点点从阴暗里移出，沈清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依然在笑，从眉尖至眼角，一颦一笑都是绝美的弧度。
“不杀他，你的弱点将会伴你一世。王府会利用你的弱点，你将成为王府最锋利的刀。”
沈清卿握紧了自己的刀。她把冰凉的刀抵在襁褓之中赤子的脸上。
她忽然淡淡地问了一个仿佛不相干的问题：“水月呢？”
萧祈没有出声，回答她的是还在吃糖葫芦的小孩：“呜……发现襁褓不见后，那个姐姐就自尽了。”
沈清卿笑了，握着的刀抖了一下，那孩子眉间就落下一点血。她与他是第一次相见，她没能从赤子皱巴巴的脸上看到一点故人的影子。可他也没哭，就直直地望着悬在面上的冷刀，与头顶上要杀他的人。
“萧祈，”她在跟他说话，看着的却是萧晗，“你们北鄞，从头到脚都充满着血和肮脏。”
血色的霞光下，箫祈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被他救了性命的人——她发梢凌乱，只着一身布衣，一双通红的狐狸眼中，却仿佛含着刹。她蓦然回首，对他笑了一下，美得惊心动魄。
“挣于命途，囿于轮转。”她忽然把刀从赤子脸上移开了去，声音宛如鬼魅，“无论如何的命途，无论如何的轮转，都是我自己的命，由不得旁人去更改。”
刀剑泛着蓝青色的银光，却是对准了那木车上的人。
“你猜错了。求死之人，我是第一种。求而不得，不求自得——”
符黎叼住糖葫芦，飞身去挡她的刀。双刀与青色弯刀相碰的一刹，他皱了皱眉，有些委屈地喊：“主子，他好厉害……”沈清卿冷冷看他一眼，仿佛只轻轻一挑，符黎手中的刀就落在了地上。
“好奇怪啊，他明明没有内力，我的刀怎么会被挑飞？”符黎忽然眸光大震，却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主子！”
那道纤瘦的身影已然逼到了萧祈身前，刀尖对着他的心口。
“王爷不妨再猜一猜，我求而不得，不求自得的是什么？”
萧祈那双精致漂亮的丹凤眼中，交织着沈清卿从未见过的光亮。
霞光在刀尖闪烁，映出两道重叠的影子。
沈清卿忽然笑了，萧祈也笑了，她从他微红的薄唇里，看出三个字——
“我的命。”
心口传来微微痛意，少年郎恍若未觉，只是沉吟着开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步步暴露自己的弱点，就不怕玩火自焚？”
“非也。韩青只是为自己寻一把刀鞘，要称手，要听话。王爷还不明白吗？是我给了你机会。”
“原来你叫韩青。”萧祈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我只听闻良禽择木而栖，不曾听过刀也会自寻刀鞘。”
“王爷说笑了。没有刀鞘的刀，还是好刀吗？”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让你进王府？”
心口的力道松了些。他静静地望着她，却望进了她眼中的一团火焰。
“北鄞东宫的事，天底下没有人会比庆漓王府更熟悉。”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从离开东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暗处有无数道视线会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毕竟，哪里有人能如此轻易地从东宫出来？
可最终，只有箫祈既护住了她的命，也护住了水月二人的命。
“韩青这把刀，只有庆漓王府配作刀鞘。”
萧祈眸光一利，忽地反手抓住沈清卿的手腕，趁机捉住她的伤口，叫她吃疼泄了力，那刀便“哐当”落在地上。
“我很好奇……韩青，我原以为你只是南聿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
“王爷只需知道，我视南聿的长公主重于自己的性命，那么我要报什么仇，杀什么人，王爷自然都清楚且明白。
“庆漓王府能够帮我实现自己的目的。只要不影响我的事，王爷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她从符黎手中接过襁褓，赤子看着她开心地咯咯笑起来，并不知道在刚刚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祈，你能把晗儿平安无事地带到我的面前，这是你的诚意，我接受。你既然知道我的弱点，就永远不要去触碰我的底线。”沈清卿极淡地笑了笑，“保护好他，我会成为你最称手的刀。否则……再好的刀也会噬主。”
萧祈的眼底好像难得荡漾开笑意。
“噬主？让你一个寻死之人如了愿再死，倒也算功德一件了。”
他二人聊着，不留神符黎提着双刀委屈巴巴地过来。
“主子，我还想和他再打一场。”
沈清卿看他一眼，微妙地挑了下眉：“这位真的是王爷的近侍？水平只有如此？”
周遭皆是寂静。她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清楚了。沈清卿听到萧祈切切实实地笑了一声：
“他的身手，可是抵得上千牛卫的。”
千牛卫，北鄞京都十六卫中的殿前侍卫。按理说，水平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符黎叫了一声，很是气不过：“韩公子，符黎愿再与你比试！”
“我不是什么公子，你直呼名讳即可。”她又皱眉道，“晗儿太小，下次不要给他吃糖葫芦了……还有，待会你要好好和水月道歉，把晗儿还给她。”
这一下，周遭又静了半晌。
沈清卿就站在木车身前，萧祈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仿佛看着什么新奇的玩意一样看着她。
“符黎先前说了，那个小侍女已经死了。”
她却连头都懒得回，“若是她已经死了，王爷也不会活着和我说这么多废话了。”
她看不到萧祈的表情，却看到符黎的神色变了几变。末了，才传来身后缓缓的声。
“我真的很好奇……”小王爷的指尖敲在木车上，“韩青，你到底是什么人？”
背对着他的身影萧瑟又孤傲。
沈清卿没有出声。她缓缓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让未来发生多少改变。
与萧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了解他，却也不了解他。
可是无论如何，她是南聿的帝姬，是侥幸活下来的，从阴诡地狱里爬出来的未死之人。她必须给她的父王母后，给她的姑母，给她的兄长，给南聿的战士们，百姓们，给那些枉死难安的灵魂一个交代。
泪水在风中吹散，留下一双目光如炬的眸子。
青刀出鞘，转眼就是数十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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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漓王府。
站在巨大的楠木牌匾底下，沈清卿一时默然。
“公主，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水月看着牌匾，虽然已经听沈清卿说过，但还是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沈清卿冲她微微笑了笑——她只告诉了水月萧祈愿意收留他们，并没有说自己即将成为萧祈的死侍。
“水月，从我们踏进这道门开始，天底下……就再也没有沈清卿这个人了。”
在她的面前，王府墨漆的大门訇然中开，从缝隙里爬出来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沈清卿看着它侵蚀掉眼前仅剩的烛火微光，从她的脚尖开始，一点点地，爬上她的身子，一点点地，笼罩住她整个人。她进不了一步，也退不得半步。
视线的中央。沈清卿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笑。
从萧祈的身旁走出一位老者，他眉目和善，先冲沈清卿点头笑了笑，才缓缓把目光放到水月和她抱着的襁褓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小公子了，随我进府吧。”
水月还有些犹豫，沈清卿冲她点点头。待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沈清卿才对着那一身月白锦袍，跪在了地上。
“主子。”
她独自跪在庆漓王府的阴影底下，身后是数十台阶与脉脉秋风，兴许还夹杂着无数看不见的喟叹。
身前传来一阵木轮轱辘的转动声。沈清卿低着头，直至眼帘闯入一双绣着祥云纹的苍筤云靴。
入耳一声极轻的“嗯”。沈清卿没抬头，却看到一双云靴缓缓落了地。一步一步，好像极其稳健地走向她。
“抬起头。”
她对上萧祈的眼睛。虽然被人扶着，可他仪态自然，几乎看不出有腿疾。
“不用跪我。”他伸手扶起了她，依然如同翩翩公子一般温柔。
“韩青，庆漓王府里，没有人需要跪我。”
有那么一瞬，沈清卿恍惚间觉得这样柔和的一面才是萧祈本来的面目，可她也无法否认，她的内心深处永远有一个声音在时刻提醒自己——
无论他如何伪装，他依然是那个狠厉的北鄞新帝。
萧祈，是他杀死了萧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