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大雨晚上。两把雨伞边缘碰了一下后迅速闪开。
“见到你就好了。”成宥豪笑了一下，握住伞把的手却紧了些。
“我今天去和朋友一起去纹了身。”任思仁突然跳跃出高兴的神色，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完全不避讳地解开衬衣纽扣，露出白皙皮肤上的刺青。
“和朋友在一起啊。”成宥豪黯淡下去的脸色，似乎不喜欢听到这样的回答。任思仁心头一震，立刻将领口的纽扣重新扣好。
“阿豪？”任思仁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小心翼翼地喊出他的名字。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成宥豪抬起头看向任思仁。他的表情温柔得如月色一般，只是一直亮亮的眼睛里暗了下来。
雨水不停击打在伞上，啪嗒啪嗒没完没了。
“我们早就朋友了。”
“那周末留给我吧，我也想和朋友完整约会一次。”
任思仁点头答应，然后成宥豪说下雨天快回家。
直到那场大雨平息，任思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确认那一条一条的信息，心中悸动地挥着双手双脚，在寂静时分时独自窃喜。
约定的周末到来，如同小学生春游提前一晚的兴奋情绪，服过药后才迟迟散去。
周六早晨，任思仁提早醒过闹钟，有条不紊地梳理头发，从衣柜里取出淡黄色的连衣裙，穿上白色的长筒袜和一双黑色的亮面皮鞋，看着镜子里的女子模样，对着嘴喷了清新喷雾，双手揉着腮练习微笑，最后任思仁用手捂住露出牙齿笑的嘴。
“不是和正义、安进出去吧。”邱庆莹出现在门边，她注意到任思仁今天的怪异，也没有多问。
放在桌上插着充电线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任思仁和母亲一齐看向屏幕。没等邱庆莹看清，任思仁快速收回手机抱在胸口，笑眯眯地说：“妈，我今天不回来吃饭啦。”
“几岁的人了，还穿得那么孩子气。”邱庆莹一边念叨任思仁的衣服，一边递给她小包纸巾，送到门口嘴里依旧念着：“穿裙子要爱干净，坐下的时候不能岔腿！注意安全！”
任思仁转进电梯，才没听见邱庆莹的说话。她拿起手机点开新信息，果然是成宥豪发来，他已经到小区门口，并且买了早餐。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面，任思仁就面皮发烫。但生性懦弱胆小的人向来不敢去戳破窗户纸，凡事往往都是最遭、最坏的想，敏感又多疑的猜测对方的含义，然后自行断句。
很快，任思仁看到成宥豪站在那里。
他正在等。若是旁人看来，他是在等心爱的姑娘，或者在等深情厚谊的友人，或者他只是在向远处遥望愣神。
思绪飘飞着，任思仁走到成宥豪面前，两人都因为对上的视线立刻别过脸，害羞腼腆的笑容流露在嘴边。
“不知道你吃了没，给你买了份早餐。”成宥豪用三明治打破尴尬。
任思仁点点头，目光留意到后面的车，问道：“今天要去哪里呢？很远吗？需要开车啊。”
成宥豪摇了摇头，把三明治递给任思仁，将她带到副驾，然后自己再绕过来，坐上车时他开口说：“你想去人少的地方吗？我想带你去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听到他这么问，任思仁心底响起了警鸣声，但很快恢复平静地系上安全带。
“好啊，去哪都可以。”任思仁笑眯眯地说，成宥豪也微笑回应。
去人少的地方，被你杀了都可以，只要是你被杀死也可以。任思仁如此想着，头侧向右边，却没有一丝困意，一路沉默的走过。
人少的地方是哪里，任思仁没有问，成宥豪也没有说。他把车开到一片墓地，此时他说，目的地到了。
真的是要杀了我，然后埋进土里吗？任思仁满脸疑惑地下了车，望着这片平静安详之地，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感受轻风拂面的柔和。
要是现在躺在土里的人是我，那该多好。
任思仁的想象被一声温柔的声音打断，她睁开眼睛看到成宥豪站在眼前，小心触摸在脸颊的手指迅速收回，换来一句问候：“想什么呢，笨蛋。”
成宥豪朝着后备箱走去，忍俊不禁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他取出一捧白色花卉的菊，庄重又素净。
“走吧。”成宥豪叹了口气，往墓地中走去。任思仁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要在走过的石碑瞟上一眼。
成宥豪停在青黑色的石碑前，是一位叫卓清清的女子，黑底白照的相片没有褪色，面容依旧是三十岁。
成宥豪蹲下把花放在石碑前，伸手打理着细碎的落叶树枝。
任思仁左右看了下，左面埋的人七十七岁，右面埋的人二十一岁，他们的照片都几乎褪色得看不清样貌。
任思仁看向成宥豪，慢慢蹲下来，目光流淌在石碑上的文字，卓清清的生辰，丈夫，儿子...
“你想带我去见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任思仁语气轻飘飘的，轻得风一吹就会吹散，“就是卓阿姨吗？”
“嗯，是我妈。”成宥豪点点头，带着笑地摸了摸卓清清的照片，“一般来看她的人，都会称呼她‘小豪妈妈’或者‘成妈妈’。”
“她就叫卓清清啊。”任思仁盯着石碑哽咽了一下，“我希望等我死掉以后，来看我的人还是叫我任思仁，而不是谁的谁。”
“真奇怪。”成宥豪诧异道。
任思仁扭过头看向成宥豪。
“明明还活着，却在想死掉以后的事。”他说。
“未雨绸缪，懂不懂啊。”任思仁有些不满，刻意加重语声调。
“活着的时候只要想着活着就好啦。”成宥豪歪起了脑袋，看着她一脸轻松的笑了。
任思仁没有作答，目光慢慢回到青黑色的石碑。迎面吹来的风好像是有所回应，轻柔拂起头发和衣衫。
任思仁想了良久，突然蹦出一句“卓阿姨是怎么离开你们的？”
“她得了很奇怪的病，到我七岁那年离开的。”成宥豪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手递到任思仁面前，将她拉起。
任思仁起身后仍然握住他的手没有放开，“抱歉，我不该问。”
“没关系。”成宥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慰似得，两只手在慢慢脱离。
“我妈是自杀。”成宥豪说话时有些气若游丝，下一秒仿佛能看到任思仁脸上阴郁的表情。
“你和叔叔一直很辛苦吧。”任思仁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不见脸。
成宥豪走在后面，沉默不语，不一会儿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他心下一惊，像是看见什么一把将任思仁拉扯过来。
两人闪过同样的错愕。
“思思，这世上还有很多活着的方式...我和我爸一直没有忘记爱我妈，你也是一样。”
任思仁的表情从错愕转变成笑容，她问：“那你会记得我吗？”
“印象太深，很难忘记。”成宥豪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任思仁。
听到如此回答，任思仁笑得天真烂漫。
宛如告白一般的话仿佛融化了冰冷的心，在漆黑无尽的黑暗里，看见了一点微微泛光的地方。
“见到你就好了。”成宥豪笑了一下，握住伞把的手却紧了些。
“我今天去和朋友一起去纹了身。”任思仁突然跳跃出高兴的神色，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完全不避讳地解开衬衣纽扣，露出白皙皮肤上的刺青。
“和朋友在一起啊。”成宥豪黯淡下去的脸色，似乎不喜欢听到这样的回答。任思仁心头一震，立刻将领口的纽扣重新扣好。
“阿豪？”任思仁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小心翼翼地喊出他的名字。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成宥豪抬起头看向任思仁。他的表情温柔得如月色一般，只是一直亮亮的眼睛里暗了下来。
雨水不停击打在伞上，啪嗒啪嗒没完没了。
“我们早就朋友了。”
“那周末留给我吧，我也想和朋友完整约会一次。”
任思仁点头答应，然后成宥豪说下雨天快回家。
直到那场大雨平息，任思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确认那一条一条的信息，心中悸动地挥着双手双脚，在寂静时分时独自窃喜。
约定的周末到来，如同小学生春游提前一晚的兴奋情绪，服过药后才迟迟散去。
周六早晨，任思仁提早醒过闹钟，有条不紊地梳理头发，从衣柜里取出淡黄色的连衣裙，穿上白色的长筒袜和一双黑色的亮面皮鞋，看着镜子里的女子模样，对着嘴喷了清新喷雾，双手揉着腮练习微笑，最后任思仁用手捂住露出牙齿笑的嘴。
“不是和正义、安进出去吧。”邱庆莹出现在门边，她注意到任思仁今天的怪异，也没有多问。
放在桌上插着充电线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任思仁和母亲一齐看向屏幕。没等邱庆莹看清，任思仁快速收回手机抱在胸口，笑眯眯地说：“妈，我今天不回来吃饭啦。”
“几岁的人了，还穿得那么孩子气。”邱庆莹一边念叨任思仁的衣服，一边递给她小包纸巾，送到门口嘴里依旧念着：“穿裙子要爱干净，坐下的时候不能岔腿！注意安全！”
任思仁转进电梯，才没听见邱庆莹的说话。她拿起手机点开新信息，果然是成宥豪发来，他已经到小区门口，并且买了早餐。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面，任思仁就面皮发烫。但生性懦弱胆小的人向来不敢去戳破窗户纸，凡事往往都是最遭、最坏的想，敏感又多疑的猜测对方的含义，然后自行断句。
很快，任思仁看到成宥豪站在那里。
他正在等。若是旁人看来，他是在等心爱的姑娘，或者在等深情厚谊的友人，或者他只是在向远处遥望愣神。
思绪飘飞着，任思仁走到成宥豪面前，两人都因为对上的视线立刻别过脸，害羞腼腆的笑容流露在嘴边。
“不知道你吃了没，给你买了份早餐。”成宥豪用三明治打破尴尬。
任思仁点点头，目光留意到后面的车，问道：“今天要去哪里呢？很远吗？需要开车啊。”
成宥豪摇了摇头，把三明治递给任思仁，将她带到副驾，然后自己再绕过来，坐上车时他开口说：“你想去人少的地方吗？我想带你去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听到他这么问，任思仁心底响起了警鸣声，但很快恢复平静地系上安全带。
“好啊，去哪都可以。”任思仁笑眯眯地说，成宥豪也微笑回应。
去人少的地方，被你杀了都可以，只要是你被杀死也可以。任思仁如此想着，头侧向右边，却没有一丝困意，一路沉默的走过。
人少的地方是哪里，任思仁没有问，成宥豪也没有说。他把车开到一片墓地，此时他说，目的地到了。
真的是要杀了我，然后埋进土里吗？任思仁满脸疑惑地下了车，望着这片平静安详之地，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感受轻风拂面的柔和。
要是现在躺在土里的人是我，那该多好。
任思仁的想象被一声温柔的声音打断，她睁开眼睛看到成宥豪站在眼前，小心触摸在脸颊的手指迅速收回，换来一句问候：“想什么呢，笨蛋。”
成宥豪朝着后备箱走去，忍俊不禁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他取出一捧白色花卉的菊，庄重又素净。
“走吧。”成宥豪叹了口气，往墓地中走去。任思仁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要在走过的石碑瞟上一眼。
成宥豪停在青黑色的石碑前，是一位叫卓清清的女子，黑底白照的相片没有褪色，面容依旧是三十岁。
成宥豪蹲下把花放在石碑前，伸手打理着细碎的落叶树枝。
任思仁左右看了下，左面埋的人七十七岁，右面埋的人二十一岁，他们的照片都几乎褪色得看不清样貌。
任思仁看向成宥豪，慢慢蹲下来，目光流淌在石碑上的文字，卓清清的生辰，丈夫，儿子...
“你想带我去见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任思仁语气轻飘飘的，轻得风一吹就会吹散，“就是卓阿姨吗？”
“嗯，是我妈。”成宥豪点点头，带着笑地摸了摸卓清清的照片，“一般来看她的人，都会称呼她‘小豪妈妈’或者‘成妈妈’。”
“她就叫卓清清啊。”任思仁盯着石碑哽咽了一下，“我希望等我死掉以后，来看我的人还是叫我任思仁，而不是谁的谁。”
“真奇怪。”成宥豪诧异道。
任思仁扭过头看向成宥豪。
“明明还活着，却在想死掉以后的事。”他说。
“未雨绸缪，懂不懂啊。”任思仁有些不满，刻意加重语声调。
“活着的时候只要想着活着就好啦。”成宥豪歪起了脑袋，看着她一脸轻松的笑了。
任思仁没有作答，目光慢慢回到青黑色的石碑。迎面吹来的风好像是有所回应，轻柔拂起头发和衣衫。
任思仁想了良久，突然蹦出一句“卓阿姨是怎么离开你们的？”
“她得了很奇怪的病，到我七岁那年离开的。”成宥豪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手递到任思仁面前，将她拉起。
任思仁起身后仍然握住他的手没有放开，“抱歉，我不该问。”
“没关系。”成宥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慰似得，两只手在慢慢脱离。
“我妈是自杀。”成宥豪说话时有些气若游丝，下一秒仿佛能看到任思仁脸上阴郁的表情。
“你和叔叔一直很辛苦吧。”任思仁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不见脸。
成宥豪走在后面，沉默不语，不一会儿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他心下一惊，像是看见什么一把将任思仁拉扯过来。
两人闪过同样的错愕。
“思思，这世上还有很多活着的方式...我和我爸一直没有忘记爱我妈，你也是一样。”
任思仁的表情从错愕转变成笑容，她问：“那你会记得我吗？”
“印象太深，很难忘记。”成宥豪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任思仁。
听到如此回答，任思仁笑得天真烂漫。
宛如告白一般的话仿佛融化了冰冷的心，在漆黑无尽的黑暗里，看见了一点微微泛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