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已至,奴婢便先行告退了。”小宫女把人带到后,只想赶紧离开。

    “不急”沈苏华死死抓住小宫女的手,皮笑肉不笑,“烦请姑娘陪我一起进去。”

    长生殿内烛火幽幽,不似往日灯火通明。

    一闪一闪的烛影映在地上散落的衣服上,沈苏华抓着小宫女的手向殿内一步步走去。

    第一步,他看到地上被打翻的食盒,汤水在地毯上洇湿一片。

    第二步,月光穿过窗纸洒在一件银白色的圆领袍上,沈苏华觉得极为眼熟。

    第三步,一件被撕烂的淡紫色薄裙躺在地上,仿佛是宫内妃子会穿的齐胸襦裙。

    小宫女看到那件襦裙,顿时吓得三魂没了六魄。

    她见过丽妃娘娘穿过这件紫色襦裙。

    做襦裙的布料是高昌国上贡的浮光锦,浮光锦丝,在日光下光彩摇动,观者炫目,皇上亲赐给丽妃娘娘,连皇后娘娘想要都没有。

    完了完了,惹到大人物了。

    她悔恨自己竟如此贪心,被卷入这样的斗争漩涡,她这样的小人物还不是分秒间就被撕碎。

    “大人,我只是个带路的,求求您让我走吧。”小宫女挣脱着想要离开。

    沈苏华面沉如水,“祸到临头才想走,晚了。”

    他看着大殿深处的卧榻,原本来收起的帷帐如今被放了下来,长长地垂在地上。

    沈苏华又转头看了眼脸色惨如白纸的小宫女,手上暗暗使力,“想走也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带我来这的?”

    沈苏华话音未落

    小宫女便疼的哭了出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抖落出来,“是芸香,皇后身边的宫女芸香 。我只负责带大人到长生殿,其他的一概不知,求大人放我走吧。”

    沈苏华看小宫女哭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松了手,“走吧,出去以后,若是芸香再来寻你,你只说领着沈大人来了长生殿。”

    “谢谢大人。”小宫女松了口气,忙小跑出了长生殿。

    小宫女走后,沈苏华掀开帷幔。

    床榻上躺着昏迷的一男一女。

    沈苏华眨了眨眼,登时明白了一切。

    幕后黑手是皇后,而皇后又是姑苏钟氏出身,这盆脏水必然是泼向改革科举的自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钟氏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引沈苏华来到长生殿,迷晕他以后,布置成他与女子同榻而眠的假象。

    届时再带人来捉奸,污蔑他心怀不轨,借宫宴玷污宫中女子。

    昏迷的女子沈苏华不认识,应该是来送汤的嫔妃。

    至于昏迷的男子……

    这里躺着的人本该是自己,但这糊涂宫女识人不清,带错了人。

    沈苏华看着沉睡的谢易,心道,真是可怜谢大人,今日又代沈某受过了。

    他伸手掐了掐谢易的人中,谢易才悠悠转醒。

    “谢大人?”沈苏华晃了晃谢易。

    “沈苏华,你怎么在这?”刚醒的谢易看着柔软亲人,像只还未长出利爪的奶猫,全没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疏离。

    “嘘”沈苏华的手指抵在谢易淡色柔软的唇珠上,侧耳倾听门外传来的细细簌簌脚步声。

    沈苏华忙躲到暗处,借这微弱的烛火与月光,他看清了来人。

    是个蹑手蹑脚的小太监,老鼠似的往床榻方向走来。

    他前不久刚来过这里,费了好大劲才将昏迷的男人和丽妃拖上床,刚出去把迷香毁尸灭迹,就这么一会工夫,这大殿的门怎么又开了?

    难不成,那男人醒了出去了?不应该呀,小太监心里叨咕,这迷香劲挺大的。

    算了,他还是再进去确认一下吧。

    走至深处,他只见到刚才昏过去的男人现在竟坐起来了。

    怎得醒的这样快?小太监环顾四周,抄起一个凳子,缓步向前走去。

    刚醒的谢易仍未过迷药劲,神志如堕云雾。小太监趁其不备,举起凳子就要砸去。

    幽幽烛火映出两道斜长人影,如鬼似魅。

    只听得一声闷响,小太监的手中的凳子摔在织有百花穿蝶纹样的柔软毡毯上,小太监脚上踉跄两步,整个人侧倒在地。

    毡毯上只留一人影,细看正是举着花瓶的沈苏华。

    “沈大人”此时的谢易如醉方醒,头痛欲裂,“这里是哪,刚才那内侍又是何人?”

    “此时说来话长,不过现在还请谢大人速速起身更衣”沈苏华将地上的白色圆领袍扔到谢易手上,手里还拿着件紫色襦裙。

    谢易忙穿上外袍,眼睛又扫到沈苏华手中的裙子,他下意识顺着沈苏华的目光向床内侧看去,才发现那里竟躺着一名女子,不禁出声“这是?”

    “非礼勿视啊,谢大人”沈苏华唰得一下拉上帷幔“既然穿好了衣服,那请谢大人去守着殿门,千万别再让人进来了。”。

    谢易玉面通红“在下并非有意窥视,这便立刻避嫌。”

    谢易走开后,沈苏华方才俯身掐了下女子人中,女子猛然惊醒坐起。

    “请丽妃娘娘先行更衣”

    沈苏华低头跪在地上,将叠好的襦裙举过头顶双手奉上。他的声音温柔坚定,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即使刚醒来的丽妃头昏脑涨,依然下意识接过襦裙,拉上帷幔更衣。

    拉开帷幔后的丽妃目光落在背过身去的沈苏华,正欲开口问询,忽听得殿外有人声。

    “你是谁?我母妃呢?”一稚嫩童声传来

    接着又是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木槿看到殿内丽妃身影,立刻小跑至丽妃跟前。

    “小瑾”丽妃蹲下身张开臂弯,抱住迎面跑来的木槿,“怎么不在宫里呆着,跑到这来?”

    “公主担心娘娘,故来此处寻人。”木槿身后是侍女秋月出声道,她的身旁站着放两人进来的谢易。

    “有人要害母妃。”木槿郑重抬头道,语气肯定。

    “怎么会呢?”丽妃嘴上这样说,却早已变了脸色。她脑海中闪过今夜种种,方才觉察不对。

    她站起身来,目光在谢沈两人身上逡巡,“两位大人,今夜……”

    “确实有人心存不轨,试问娘娘,臣子与宫妃深夜独处一室,甚至出现在同塌而眠,两人可还有活路?”沈苏华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显然对这种阴狠下作的手段十分厌恶。

    谢易与丽妃听到这话,均脸色煞白,怛然失色。

    “是皇后!一定是她要害我!”丽妃不由得握紧双手,“不行,不能再呆在这了,若是有人撞见我与你们二位在一处,怕是宫中流言蜚语诛人于无形,小瑾,我们速速离开这。”

    “晚了,算算时间,现在布局人不出片刻便要到长生殿了,娘娘一旦出殿被人撞上,反倒坐实娘娘心虚。”沈苏华垂眼看着地上晕倒的小太监。

    “山穷水尽处”丽妃看着沈苏华,微笑道“大人,你一定有办法吧?”

    沈苏华此时才真正抬眼打量起对面的女人,她不是温柔似水的江南美人,长相让人联想至泥土厚重,高山巍峨,仅有八分美丽但却有十分动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克服恐惧和压力,辨清哪些人可以为己所用,这个丽妃,果然并非凡人,难怪让有钟氏这个世家大族作为依仗的皇后都颇为忌惮。

    “当然”沈苏华话中颇有深意,似乎意有所指,“而且沈某可不是谦谦君子,而是睚眦必报的小人,非得要设局者自食恶果沈某才肯罢休。”

    长生殿外忽然一阵喧闹,灯影闪动,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幢幢人影映在门窗上,终于咯吱一声,长生殿的门再次被推开。

    ……

    一炷香前的明义殿

    本该凤体微恙的皇后此时正半跪在皇帝面前,双手交叠在单膝上,低头陈词,“皇上,宫人来报,长生殿内有异响传出”

    “派几个北衙禁军去看看吧,连皇宫里都能遭贼,真不知道这帮禁军干什么吃的”皇帝有些厌烦地摆摆手。

    “若只是盗贼倒也罢了,如今荣王叛乱未平,臣妾只怕是进了刺客……”

    皇帝听了这话,酒意登时醒了过半,“立刻去长生殿”

    一路上,宫人提灯在前开道,后又禁军护持,帝后就这样推门进入长生殿内。

    床榻前正有两个人影闪动。

    皇帝快步走至榻前,借着月光看清两人面庞,惊诧道“沈卿,谢卿,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回禀圣上,方才臣来在席间见谢大人身体抱恙,悬悬在念,特去谢大人休息的静开苑探望,却与谢大人在院中看见一鬼祟身影,追至长生殿处,便不见踪影,故来此地查探。”沈苏华躬身下礼,一丝慌乱也无。

    “你?关心谢易?还悬悬在念?”皇帝语气古怪。

    不怪皇帝惊诧,沈苏华自己都觉得这话立不住脚,昔日在朝堂争的眼红的两人如今竟然开始彼此挂念了。但不如此说,又如何解释他与谢易两人在一处呢?

    “谢卿,确有此事吗?”

    沈苏华忙求助般望向谢易。

    谢易拱手躬身“确如此,臣早已与沈大人化干戈为玉帛,今日进宫时,沈大人还说要将令妹嫁与臣。”。

    皇帝笑笑没说话。

    沈苏华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臣子和睦,朕心甚慰的场面话。但是,圣上见到自己与谢易站在一起,似乎有些……不悦!?

    站在皇帝斜后方的钟皇后脸色变了又变,她见到眼前的场面,心中有太多疑问,脑中飞速地思考着。

    “为什么谢易在这里?”

    “为什么沈苏华站在榻前,而不是躺在榻上?”

    “难道父亲失手了?”

    “丽妃在哪?这局倘若未扳倒沈苏华,除去丽妃也不算白费。”

    她微微侧身,又稍稍伸长脖子,看到软黄色纱幔掩映下的床榻中,锦被下隐隐有一人形。

    皇后心下暗自思忖“莫不是丽妃?若是丽妃在榻上,可称她与贼人在此殿苟合。即使诬陷不成,她衣衫不整现身于众人面前,只怕也得羞愧至死。”

    “皇上,床上似乎还有人”皇后提醒道。

    “是么?”皇帝直接申手拉开帷幔,俯身掀开锦被。

    白花花的□□直入眼帘,众人连忙将头扭开。

    “何人胆敢秽乱宫闱?”皇后厉声道,“来人,将这胆大妄为之徒用水泼醒!”

    床上人被禁军拖到地上,一盆清水浇下去,那人蓬草般的头发缕缕黏在脸侧,缓缓抬头。

    皇后脸色立时惨白一片!

    眼前这人不是丽妃,而是自己宫中内侍,正是自己派去长生殿陷害沈苏华和丽妃的那个太监,现在应该早已离开长生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太监睁开眼,皇后忽然紧握住身边侍女芸香的手,芸香当即上前一步,一脚踹翻小太监,绣鞋在小太监的脸上狠狠碾过。

    “大胆刁奴,竟敢在长生殿盗窃,引得圣上与皇后娘娘屈驾深夜前来,真是罪该万死!”

    语毕,芸香扑通一声跪地叩首道

    “请圣上恕罪,这内监原是明义殿的洒扫宫役,被奴婢发现他嗜赌成性,私下聚众赌钱,训斥一通。未承想他竟死性不改,到长生殿中盗窃。”

    沈苏华半蹲下身查看倒地不起的小太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当即冷笑道“芸香姑娘好生厉害,只两脚,便要了这小内侍的命。”

    “沈大人言过其实,这内侍身有旧疾,又一时惊惧交加,旧病复发丧命也未可知。”芸香虽是跪着,依然沉着反驳,振振有词。

    “是谁? 出来!”皇后见窗杦帘幕处有紫色人影闪动,心下一动,站起来高声命令道。

    “是臣妾”丽妃披着件淡紫色锦色斗篷,款款从帘后走出。

    “丽妃,你怎么在这?”皇帝眯起眼睛。

    “回圣上,是木槿,木槿顽劣,跑至长生殿处,臣妾特来寻找。”

    这边丽妃还没话还没说完,皇后便先声夺人“找公主,公主在哪呢?你一个妃子躲在长生殿,身边又无侍女陪同,这长生殿内又有两位外男,怕不是……”

    皇后话没说完,给足众人浮想联翩的空间。

    “皇后娘娘如此说,真让臣妾心寒。往日皇后娘娘对我们这些嫔妃关照有加,如今出了事,不去怪外男擅闯,太监偷盗,竟首当诘问臣妾。”丽妃泪水涟涟,语气凄楚哀怨

    “皇后娘娘可是气于前日圣上只将浮光锦缎赐予臣妾?”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明明只是一件小事,皇后却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气蒙了头“我钟氏绵延百年有余,积金帛而为富,据权位而为贵,一匹破布,本宫有什么好稀罕的!?”

    此话一出,长生殿静的可怕。众人心中无不骇然,且不说她大肆炫耀钟氏的权势地位,哪里有人敢说皇帝赏的东西是一匹破布的,这钟氏皇后难道真觉得自己与皇帝共分天下吗?

    沈苏华借机偷偷打量起皇帝的脸色,果然面沉如水。他事先嘱咐了丽妃一定要提到身上浮光锦缎之事,派宫人陷害之余,还不忘撕破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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