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宴已经开始,舞女们身姿窈窕,荷袂蹁跹,乐师们轻敲檀板,款按银筝,正所谓轻歌曼舞,销魂醉魄,在座的众人根本挪不开步子。

    可此时本该在主位上的皇后却因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正侧卧在明义殿的美人榻上。

    皇后出自姑苏钟氏,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江南朦胧的烟雨不止赐予了她轻盈灵气的美貌,也为她的性格添上了几笔优柔寡断。

    在她嫁给还是太子的新帝时,姑苏钟氏风头正盛,人才辈出。前朝有开国将军钟正志和司空钟添,后宫中老皇帝的皇后也是姑苏钟氏出身。姑苏钟氏一跃成为世家之首,力压其他四大氏族。

    只可惜,近十年间,钟氏子弟大多平庸,在前朝青黄不接,只剩下皇后一人在后宫苦苦支撑。

    如今皇帝极为宠爱一个婢女,对其恩宠日隆,封为丽嫔。更让皇后感到喘不过气的是,丽嫔已诞下一子一女。此子虽不聪慧,但是皇帝长子。因此还未产子的钟皇后视丽嫔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皇后面前站着位老人,正是她在朝为官多年仍毫无建树的父亲钟武宁。

    “皇后娘娘,今夜的一切可都安排妥当?”

    听到这话,钟皇后有些厌烦地睁开眼,“早已布置妥当。”

    她说这话事,发现钟武宁正色眯眯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小太监。

    “钟武宁,你在外面偷偷私养娈童也就罢了,现如今手竟伸到宫中了,你让我皇后的脸面往哪搁?”

    钟皇后对钟武宁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从她懂事起,钟武宁豢养娈童的恶习就没停过,以前年轻的时候还知道藏着捂着,现如今越老反而俞加昏聩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钟武宁这样的长辈在侧,钟氏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大多都是坐在祖辈功劳簿上混吃混喝之徒。大部分钟氏后辈勉强靠着与考官打好关系,混个官位,钟氏在朝中不能以质量取胜,只能靠数量维持影响力。可如今若是让沈苏华把试卷名字这么一糊,天知道哪张卷子姓钟?

    因此,钟武宁急如星火,与皇后商议了许久,才选定在今晚动手,巧设毒计,一箭双雕。

    宴会上各有左右两列,不知是否有人特意安排,左侧入席的皆为世家官员,最前面的是五大氏族出身,后面则安排一些小氏族的官员,一层层排下来等级分明,排列有序。而右侧则皆是靠着科举新晋的普通官员,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宴会过半,不少官员已经酒意上头,心里期盼着皇帝离席后能更自在些。

    可最先离席的却是滴酒未沾的谢易,不知道宴会上哪道菜的问题,他胳膊上和脸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红疹。

    “快带谢爱卿去附近的静开苑休息,传太医为爱卿诊治。”皇帝挥手让宫人带谢易下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终于不胜酒力,离席而去。

    沈苏华也有些乏力,喝了口茶缓缓神,方才看着旁边的陆江开口道,“陆兄,今日我的马车坏了,等会宴席结束后,可否劳烦……”

    沈苏华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个宫人来到他身边,侧过身子对他耳语道。“沈大人,圣上命您速来长生殿议事。”

    “长生殿?这不是皇上寝宫么?”沈苏华有些奇怪,往日圣上处理政事不是在含元殿,就是在宣政殿,哪里会诏臣子去长生殿。

    “圣上亲诏,难道沈大人还质疑咱家假传圣旨不成?”宫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不敢,不敢,只是沈某未进过后宫,不知道长生殿的位置,还烦请公公带路。”

    “那是自然,我自会为沈大人好好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举行宴会的生平楼,往后宫方向去了。

    夜色浓重,带路的宫人还偏往小路前行。那宫人不仅脚程极快,路还走得七拐八绕。

    又一个拐弯,前面的宫人便不见了踪影。

    沈苏华真是往前走也不是往后走也不是,长生殿去不了,升平楼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有人吗?”沈苏华喊道,“有人吗?”

    “您是?”一个小宫女路过这,看到了形单影只的沈苏华。

    “我是来升平楼参加宫宴的官员,不慎迷路,烦请姑娘带我去长生殿。”

    “长生殿?”小宫女听到这三个字,当即变了脸色。怎么又有人去长生殿?

    小宫女动了动鼻子,一样的味道。

    凌冽寒风中的幽冷花香,似雪中春信。

    和刚才那人身上的味道怎么一样。

    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心里咚咚直打鼓,完了,芸香姐姐究竟是要她引哪个人去长生殿啊?难道刚才她带错人了?

    “姑娘,我今晚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沈苏华试探性地开口,今晚在升平楼,这个宫女好像为他添过茶。

    小宫女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晚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芸香知道她要去升平楼侍奉,花重金让她办件小事。

    “明晚你先在升平楼伺候一会,认清楚坐在右侧首位的官员,姓沈。再找机会溜到皇宫静开苑的小门,届时沈大人自会出现,你负责领他到长生殿去。”

    "芸香姐姐,这么点小事给我这么多钱呐?"小宫女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握的格外紧。

    “对,办好这件事,这些钱都是你的,办不好,一个子都没有。”

    没人知道这小宫女脸盲。

    她脸盲,鼻子却格外灵,因此她不靠眼睛辨人,而是靠气味。平日里小宫女接触人不多,靠着气味识人从未出错,无人发现她有脸盲的毛病。

    今晚她在添茶时特意多闻了几下沈大人身上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极为特别的熏香。

    一刻钟前,她往静开苑小门去时,刚好有人迷路,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没错了,就是刚才那位沈大人,她忙领着那人去了长生殿。

    可是好不容易办完事,她怎么在回来的路上又遇到眼前这个有同样熏香味道的人了,而且还是在静开苑小门?

    究竟是要领谁去啊?

    小宫女六神无主,又想到芸香说过"办好这件事,这些钱都是你的,办不好,一个子都没有。",索性心下一横,这两个人都带过去好了,反正总有一人是对的。

    “大人,请您随我来。”

    ……

    云合殿内,烛火摇曳。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分成两半的桃酥,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这两瓣桃酥大小基本一样,分不出哪个更大。

    “给你这半个。”

    她面前的小男孩约摸比她小两岁,眼睛死死黏在桃酥上,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小女孩正要把桃酥给对面的小男孩,但又停下来,把手里的半个桃酥咬了一口后才递给他。

    “公主,你怎么又这样?”旁边的侍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责备道

    “不论是果子还是点心,你总把大的给自己,把小的给弟弟,如今两个大小相同的桃酥,你也要多咬一口。”

    “哼,那又怎样,木瑜自己都没说什么,秋月姐姐你替他出什么头。”小女孩扭过小脸,显然没把侍女的话当回事。

    “这是什么话呀,公主,且不说你是姐姐,本该让着弟弟。”侍女为小公主倒了杯茶,又把声音压低了些,“万一以后木瑜当了皇帝,你的婚事不是还要仰仗他么?”

    “仰仗他?就他这德行,还想当皇帝?我倒觉得我比他更有资格。”小公主从凳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走到宫门口。

    “公主你又说什么胡话呢,哪有女人当皇帝的?”

    “好了,秋月,不跟你说这个了。我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宫门外又是宫门,重重叠叠,木槿站在门框内开口问道。

    秋月也有些奇怪,“丽妃娘娘去长生殿给皇上送汤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公主且再等等。”

    “有事耽搁?”木槿低头不语,小小的眉头紧锁,沉思片刻方才问侍女秋月,“今日父皇在升平楼设宴款待众臣,为何母妃要去长生殿送汤?”

    “有个小太监今晚来传话,说皇上宴后想喝娘娘亲手煲的汤,特意嘱咐娘娘穿着那件豆蔻紫的浮光锦单襦裙去长生殿。”

    “奇怪,父皇何时在意过妃子衣着,那个传话的太监是父皇身边的李大监吗?”木槿看着远处浮动的盏盏宫灯,心里直发慌。

    “不是,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秋月答道。

    木槿急急奔向宫中楼台,哒哒哒地登上高处。

    云合殿中有一层台累榭,有四层楼高,如塔般矗立在殿前的院子中。

    此时的木槿正站在这座建筑物的最高处,登高而视,木槿方才发现有一队人正提着宫灯自明义殿往长生殿的方向去了!

    明义殿,那是皇后的寝宫。

    木槿直觉不对,蹿跃下楼,直奔长生殿而去!

    “公主,等等我,夜深露重,我拿个斗篷”秋月抱着件织金皮毛斗篷,小跑着尾追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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