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出生那天，雨下得很大。
仲夏时节本就多雨，可那天下得格外大，我妈捂着肚子，有羊水流出。
她突然发动，却因为天气连县医院都去不了。
最后是请了村里常接生的阿婆，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雨水踉跄前来，努力几小时之后，总算是母女平安。
也就是在这一天，犯了涝，过多的雨水冲垮了后院里的羊圈。
接生的阿婆擦着手说我是个克人的，得取个畜生名字压一压。
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但他们都信了。一阵七嘴八舌地讨论后，我爷爷一拍桌子，指向冲垮的羊圈，定下了我的名字——宋羊。
宋，一个堪比言情小说女主的姓氏，却配上了这么一个动物的名。
我时常想，这也许是我悲剧一生的开始。
我和村里很多孩子一样，被放在爷爷奶奶身边，而父母远在其他城市打工，只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趟。
这段记忆我已经不大清楚了，但总归是不怎么好的。毕竟他们时常说起那天的大雨，说起冲垮的羊圈和被压死的三只羊。
“你是个克人的，还是个丫头，业障深重，要苦一些才行。”这是我奶奶常放在嘴边的话，所以我除了上学要帮着干各种活，直到十二岁，我爸妈终于把我接去城里读初中。
可也不算苦尽甘来，他们在城里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宋显，已经九岁了。
人嘛，最怕对比，我被喊死丫头时，他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我被同村的孩子压着打时，他在吃汉堡。我穿着打补丁的旧衣冻得瑟瑟发抖，他在明亮宽敞的教室读书写字。想到这些，我就咬着牙流眼泪。
但好歹，我离开了那座小村庄，离开了那天的雨和死掉的羊。
我想，总算要有崭新的人生了。
可在初中的第一天，我就被取了外号。
他们喊我“山羊”。
他们说，我一看就是山里的，太土了。
他们说，我说话有口音，听都听不懂。
他们说，我名字难听，羊也能当名字？
总之我所有积攒起的，对未来的期待都化为泡影。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在全班，不，全年级都是倒数的存在。
那是我这辈子成绩最差的一次。
我爸很生气，皮带一下一下砸在我后背，留下通红的印记。他说：“我让你来念书，是让你以后能赚大钱给我们！你再这个成绩就滚回村子里，等十六岁找个人嫁出去，老子还能收笔彩礼钱！”
其实这样的场景，我是见过的。
村子里的邻居家姐姐，家境清寒，上面有两个哥哥。她不上学，每日都做零活赚钱，从不抱怨，人特别和善。
我和欺负我的孩子打架后，爷爷奶奶总要再抽我一顿，然后罚我不许吃饭。她听到院子这头我的哭声，就会在夜里偷偷给我送馒头咸菜。
可这么好的姐姐，在十六岁嫁给了邻村的人家，她结婚那天并不高兴，院子里尽是宾客道贺，她就躲在屋里抹眼泪。
我偷偷去找她，她在我手里塞了几块喜糖，然后嘱咐我：“宋羊，等你爸妈回来，哭闹也行，撒泼打滚也行，一定让他们带你去城里，知道吗！”
那时我还小，但知道她是为我好，于是郑重答应下来。
晚上爷爷奶奶在院子里闲聊，我躲在门后偷偷听，这才知道，她嫁的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带着一个儿子。
又过了一段时日，姐姐的大哥娶了媳妇儿，婚宴办得很热闹。
所以我爸这句话，让我分外恐惧，我不敢不努力，于是我的成绩再没掉下过班级前五，直到毕业，我考进了S市的重点一中。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高二那年。
我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写题，但一中的天才那么多，我也只能将成绩维持在年级中游。
我不敢浪费任何时间在交友和其他社交活动上，我爸说过的话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
而程馨，就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她是班长，天生就很聪明，总是班级第一。家境也很好，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很疼爱她。
她漂亮又大方，笑起来眉眼弯弯，黑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几缕碎发散在额前，温软又可爱。
她也是少有的，对我非常友好的女孩子。
她会笑着听我讲话，给我讲题，因为比我大一点，还会喊我“小羊”。
自卑让我无法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挽住她的胳膊，喊她馨馨，但我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也很羡慕她。
后来一班转来了一个男生，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会与我有所牵扯，甚至成为我高中时期的劫难。
“小羊。”在我死磕数学题时，程馨凑了过来，一边拿过我的试卷，一边和我说，“你听说了吗？一班转来一个很帅的男生，我那天遇到了，真的很帅！”
“你知道的，这种新闻不会传到我这。”我耸耸肩，看着她拿笔把解题过程写在草稿纸上。
“偶尔还是要注意一下嘛，毕竟是青春！”她尽可能详细地写下步骤，“以后回忆起高中生活，只有学习不是很没意思吗？”
“确实。”我赞同她，“但如果只有学习，我还没学好，会更没意思。”
“好吧。说服不了你。”程馨把写好的步骤推到我面前，“放学晚走一会儿，陪我去操场看他们打球好不好？看在我帮你解决了那么多难题的份儿上。”
我思索了一下，今天宋显要开家长会，我妈肯定要去，我爸出差，的确没人管我。
“行。”我对着题目看着解题步骤，“就这一次哦，我家里管很严的。”
于是程馨开心地笑了起来，嘴角旁浮现两个甜甜的酒窝。
当天放学后，我被程馨拉到了篮球场，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转校生”。
他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很高，也很白，清清爽爽的帅。穿着打扮看着也很上档次，发型也是精心设计的，在一众男生的衬托里，确实能称一声校草。
“是不是很帅？”程馨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他叫沈未明，你看那边，都是等着给他递水的女生。”
难怪我感觉今天篮球场的女生格外多。
“是挺帅。”我道，又指指她手上的矿泉水，“你也要给他递水吗？”
“如果他愿意接的话。”程馨晃了晃手中的水瓶。
然后，沈未明走向一个散着头发的漂亮女孩。
“诶……”程馨苦笑一声，“果然，不过输给她不冤。”
“是谁？”我疑惑。
“那是咱们学校学生公认的校花呀。”程馨道，“三班的宋卿卿，出了名的漂亮。”
“是吗？”我转过头看了看篮球场对面被簇拥的女孩，“但我觉得你更漂亮。”
“谢谢你安慰我。”她摇摇头说，然后下一秒，她不笑了，整个人紧张地不行。
我抬头，原来沈未明走过来了。
他指了指程馨手上的水：“给我的？”
“是、是的。”程馨两只手奉上水瓶。
她紧张的模样看得我笑出了声，我赶紧捂住嘴，撇开眼神。
沈未明干脆地拿走矿泉水，道了一声谢。
看着他的背影，我小声说：“最后还是拿了你的水，你没有输啊。”
程馨双颊微红，点了点头。
真像我妈爱看的偶像剧。
仲夏时节本就多雨，可那天下得格外大，我妈捂着肚子，有羊水流出。
她突然发动，却因为天气连县医院都去不了。
最后是请了村里常接生的阿婆，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雨水踉跄前来，努力几小时之后，总算是母女平安。
也就是在这一天，犯了涝，过多的雨水冲垮了后院里的羊圈。
接生的阿婆擦着手说我是个克人的，得取个畜生名字压一压。
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但他们都信了。一阵七嘴八舌地讨论后，我爷爷一拍桌子，指向冲垮的羊圈，定下了我的名字——宋羊。
宋，一个堪比言情小说女主的姓氏，却配上了这么一个动物的名。
我时常想，这也许是我悲剧一生的开始。
我和村里很多孩子一样，被放在爷爷奶奶身边，而父母远在其他城市打工，只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趟。
这段记忆我已经不大清楚了，但总归是不怎么好的。毕竟他们时常说起那天的大雨，说起冲垮的羊圈和被压死的三只羊。
“你是个克人的，还是个丫头，业障深重，要苦一些才行。”这是我奶奶常放在嘴边的话，所以我除了上学要帮着干各种活，直到十二岁，我爸妈终于把我接去城里读初中。
可也不算苦尽甘来，他们在城里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宋显，已经九岁了。
人嘛，最怕对比，我被喊死丫头时，他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我被同村的孩子压着打时，他在吃汉堡。我穿着打补丁的旧衣冻得瑟瑟发抖，他在明亮宽敞的教室读书写字。想到这些，我就咬着牙流眼泪。
但好歹，我离开了那座小村庄，离开了那天的雨和死掉的羊。
我想，总算要有崭新的人生了。
可在初中的第一天，我就被取了外号。
他们喊我“山羊”。
他们说，我一看就是山里的，太土了。
他们说，我说话有口音，听都听不懂。
他们说，我名字难听，羊也能当名字？
总之我所有积攒起的，对未来的期待都化为泡影。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在全班，不，全年级都是倒数的存在。
那是我这辈子成绩最差的一次。
我爸很生气，皮带一下一下砸在我后背，留下通红的印记。他说：“我让你来念书，是让你以后能赚大钱给我们！你再这个成绩就滚回村子里，等十六岁找个人嫁出去，老子还能收笔彩礼钱！”
其实这样的场景，我是见过的。
村子里的邻居家姐姐，家境清寒，上面有两个哥哥。她不上学，每日都做零活赚钱，从不抱怨，人特别和善。
我和欺负我的孩子打架后，爷爷奶奶总要再抽我一顿，然后罚我不许吃饭。她听到院子这头我的哭声，就会在夜里偷偷给我送馒头咸菜。
可这么好的姐姐，在十六岁嫁给了邻村的人家，她结婚那天并不高兴，院子里尽是宾客道贺，她就躲在屋里抹眼泪。
我偷偷去找她，她在我手里塞了几块喜糖，然后嘱咐我：“宋羊，等你爸妈回来，哭闹也行，撒泼打滚也行，一定让他们带你去城里，知道吗！”
那时我还小，但知道她是为我好，于是郑重答应下来。
晚上爷爷奶奶在院子里闲聊，我躲在门后偷偷听，这才知道，她嫁的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带着一个儿子。
又过了一段时日，姐姐的大哥娶了媳妇儿，婚宴办得很热闹。
所以我爸这句话，让我分外恐惧，我不敢不努力，于是我的成绩再没掉下过班级前五，直到毕业，我考进了S市的重点一中。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高二那年。
我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写题，但一中的天才那么多，我也只能将成绩维持在年级中游。
我不敢浪费任何时间在交友和其他社交活动上，我爸说过的话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
而程馨，就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她是班长，天生就很聪明，总是班级第一。家境也很好，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很疼爱她。
她漂亮又大方，笑起来眉眼弯弯，黑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几缕碎发散在额前，温软又可爱。
她也是少有的，对我非常友好的女孩子。
她会笑着听我讲话，给我讲题，因为比我大一点，还会喊我“小羊”。
自卑让我无法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挽住她的胳膊，喊她馨馨，但我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也很羡慕她。
后来一班转来了一个男生，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会与我有所牵扯，甚至成为我高中时期的劫难。
“小羊。”在我死磕数学题时，程馨凑了过来，一边拿过我的试卷，一边和我说，“你听说了吗？一班转来一个很帅的男生，我那天遇到了，真的很帅！”
“你知道的，这种新闻不会传到我这。”我耸耸肩，看着她拿笔把解题过程写在草稿纸上。
“偶尔还是要注意一下嘛，毕竟是青春！”她尽可能详细地写下步骤，“以后回忆起高中生活，只有学习不是很没意思吗？”
“确实。”我赞同她，“但如果只有学习，我还没学好，会更没意思。”
“好吧。说服不了你。”程馨把写好的步骤推到我面前，“放学晚走一会儿，陪我去操场看他们打球好不好？看在我帮你解决了那么多难题的份儿上。”
我思索了一下，今天宋显要开家长会，我妈肯定要去，我爸出差，的确没人管我。
“行。”我对着题目看着解题步骤，“就这一次哦，我家里管很严的。”
于是程馨开心地笑了起来，嘴角旁浮现两个甜甜的酒窝。
当天放学后，我被程馨拉到了篮球场，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转校生”。
他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很高，也很白，清清爽爽的帅。穿着打扮看着也很上档次，发型也是精心设计的，在一众男生的衬托里，确实能称一声校草。
“是不是很帅？”程馨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他叫沈未明，你看那边，都是等着给他递水的女生。”
难怪我感觉今天篮球场的女生格外多。
“是挺帅。”我道，又指指她手上的矿泉水，“你也要给他递水吗？”
“如果他愿意接的话。”程馨晃了晃手中的水瓶。
然后，沈未明走向一个散着头发的漂亮女孩。
“诶……”程馨苦笑一声，“果然，不过输给她不冤。”
“是谁？”我疑惑。
“那是咱们学校学生公认的校花呀。”程馨道，“三班的宋卿卿，出了名的漂亮。”
“是吗？”我转过头看了看篮球场对面被簇拥的女孩，“但我觉得你更漂亮。”
“谢谢你安慰我。”她摇摇头说，然后下一秒，她不笑了，整个人紧张地不行。
我抬头，原来沈未明走过来了。
他指了指程馨手上的水：“给我的？”
“是、是的。”程馨两只手奉上水瓶。
她紧张的模样看得我笑出了声，我赶紧捂住嘴，撇开眼神。
沈未明干脆地拿走矿泉水，道了一声谢。
看着他的背影，我小声说：“最后还是拿了你的水，你没有输啊。”
程馨双颊微红，点了点头。
真像我妈爱看的偶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