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音在宴席上也呆腻了,见宾客们都散的差不多,就跟沈茹找了个借口回去休息。

    走出厅门,迎面吹来寒风,吹散了宴会的喧闹,也没了人声嘈杂,瞬间就清静了下来,仿佛那扇门是两个世界的隔绝线,门内是人世喧闹,门外是清静自然。

    月亮正至当空,清晖洒下,给地面洒下一层银光。

    春莹看陈和音出来,赶紧上前给她披上白色羊绒外套,并关心道:“小姐天气冷,注意保暖。”

    陈和音笑着摸摸她的脸,“知道啦。”

    今晚景色真好,陈和音这样想着,就和春莹一起慢慢走过庭院小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她住的是梨香苑,在整座宅子的东边。院子很大,里面九间房屋,一间是下人所住的,一间是用作书房,自己住一间,其余都空置。

    前几日沈茹就已经命人将以前陈和谨住的那间收拾出来,这间房距离陈和音所住的房间仅有一间之隔。

    陈家院子很大,从宴厅回到院子里用了一刻钟,这还是抄着近路回去的情况下,等快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她才突然想到,陈和谨回来也住这个院子。

    白天的时候陈和音一回来就钻进自己的房间挑选晚上宴席用的衣服、首饰,并开始梳妆打扮,将前几天沈茹告知过她陈和谨回来将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事都抛之脑后,都没注意到白天他有没有回来过。

    陈和谨五岁时丧母,加之陈修鸿整日忙于工作没时间陪他,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忧郁愁容,可能是母亲的逝去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至十岁时,虽然已经懂事,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性子依然沉静,不爱和家里的其他人多做交流,也不和家里的其他孩子玩,对陈和音也一样淡漠。

    明明是该无忧无虑,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却像一潭死水,平静无波,一年四季都不怎么出这个院子。

    后来,陈修鸿注意到了儿子的这个问题,就叮嘱陈和音还有陈和丽、陈和知他们多多和陈和谨接触。

    但是,陈和谨性子冷淡,脾气古怪,陈和丽碰了几次鼻子灰,就哭哭啼啼回去找杜姨娘诉苦去了,而陈和知性子活泼开朗,和陈和谨也呆不了多久,父亲也不是经常在家,就算是罔顾他的命令又如何,便也很少接触陈和谨了。

    至于陈和音,一开始也是退缩,毕竟陈和谨是块冰,跟他在一起自己也会被冻伤,只是后来发生了些许事,自己和陈和谨也变得熟络起来,陈修鸿无意间察觉,便让陈和音搬去了梨香苑和陈和谨做个伴。

    一住就是好几年,直至陈和谨去德国留学前,这院子都是他们两人在住。现在他回来,住进来也理所应当。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他们都是小孩未成年,但现在她和哥哥都已经长大成人,自然要避嫌,不能再住在一起了。

    这间院子是陈和谨母亲的住所,总不能要他搬出去,要搬也只能是自己搬。

    不过搬不搬的也是明天的事了,陈和音今天累了,只想快点躺到软乎乎的床上休息。

    陈和音这般想着,便加快了脚步,不等春莹向前开门,她自己就已经推门而入。

    春莹赶紧进屋帮她准备洗漱,等她卸完妆,再洗漱完毕也已经快十一点了,陈和音倒头就睡。

    此时,客厅宴席的宾客也已经散场。

    陈修鸿和宾客同僚喝了许多酒,此刻早已醉意上头,走路摇晃,被沈茹搀扶着回寝屋休息。

    陈和谨是今天的主角,被人敬的酒自然不比陈修鸿的少,此刻也已经醉意醺醺,眼神迷离。

    管家贴心的向前搀扶起坐着的陈和谨,把他扶回了梨香苑。将至院门,陈和谨突然推开 了管家,嘴边喃喃道:“我可以自己走。”

    管家叹了一声气,心想少爷喝醉了也还是那么不亲人。

    但想到陈和谨真的喝醉了,他想还是得把他安全送进屋去,免得磕着碰着哪里,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陈和谨依旧推开了他,坚持自己回去,管家也就没有再坚持,都是自家院子,能出什么事呢。

    本来陈和谨有个贴身照顾他的小厮啊卫,可是啊卫前几天家里有事就告假回家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所以现在照顾他这事就落到了管家身上,原本也可以找其他下人服侍,但陈和谨不喜欢与生人接近,又怕其他人毛手毛脚,惹怒了他,自己也不好过,就只能自己来了。

    见少爷已经进了院门,管家这才离去。

    月色清明,照拂在月下行人的身上,照映出男人俊美的脸庞,眉毛浓密锋利,一双眼睛迷离清冷。

    寒风轻拂,吹动月下梨树零落的叶子飘动,也吹动廊下的铃铛叮铃作响。

    陈和谨循着铃铛声,推开了那扇门。意识朦胧不清,醉意蔓延全身,让他头痛心闷,只想快点到床边躺下,让这天旋地转的不适感赶紧结束。

    进屋关门,摇晃着去寻床,走至床边,脱了鞋并将它整齐摆放,才上床躺下。

    就算喝醉了意识不清,但爱干净整齐的习惯已经深深刻进了陈和谨的骨子里,从小时候便如此,后来进军校后要求严格,这个习惯便成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柔软的被子,和军校的硬床板不同,着床便入睡。

    十二点,墙上的挂钟发出响声。

    陈和谨感觉有点冷,伸手去找被子,手刚摸到被子,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源的存在。人在感到寒冷的时候本能的想寻求温暖,陈和谨立即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温暖的被子令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不一会儿,一股更温暖的的热源滚过来贴在他怀里,并拉开被子钻了进来,嘴里呢喃着什么。

    陈和谨睁开眼睛,眸光低沉迷离。

    月光顺着窗子的缝隙透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地面,朦胧虚幻。

    陈和谨侧过身,拉开被子一角,视线下移,借着虚弱的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女子的容颜,长发如瀑,黑亮柔顺,双眼紧闭,睫毛浓密卷翘。

    他想,怎么又做梦了。

    怀中的人,又往里边挪了挪,紧紧贴着陈和谨的胸膛,圆圆的脑袋在怀里蹭了蹭。

    与此同时,令陈和谨心中一颤的是,怀里的人穿了一条真丝睡裙,两团柔软也紧紧贴在陈和谨的胸膛上。

    陈和谨呼吸一沉,心想这梦也太真实了,她的呼吸,她的体温都像真实的人儿。

    不过他在德国,她在家里,相隔万里,怀中的她怎么会是真的呢?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夜色昏暗,陈和谨俊美的脸上隐约浮现一丝不悦。他的视线紧紧盯牢在怀中熟睡之人的脸上,喃喃道:“好久不见,怎么今晚上又来了?”

    显然,他说的好久不见是指在梦里。

    确实,自从六月前梦见过一次后,其他时间都没再梦见过,时隔六月再入梦,陈和谨是有些嗔怨的,怪她怎么这么久才来再看他一次。

    他抬起手,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手下触感轻柔丝滑,细腻滑嫩。

    忽然,他心中浮起一个念头,这么久不来看他,总要给点惩罚才好。念头刚出,手已经轻微用力掐住她的脸颊,掐一边似乎还不解气,另只手也抬起掐住了她的另一半脸颊的肉,就这样双手在脸上胡乱掐揉,搞得怀中人不满地蹙起眉头。

    陈和谨这才作罢,轻哼一声:“娇气。”于是停止了手上的作弄。

    怀中人轻柔的呼吸喷洒在陈和谨胸膛,使得陈和谨呼吸更加沉重,视线在她脸上逡巡,白嫩的脸颊透出一丝红,是他刚才的杰作。

    他笑了笑,随后就冷静下来。

    即便是在梦里也不该放纵自己沉溺其中,妄念滋长,最终会成心魔困住自己,也会伤害到她,有些东西就该将它永远埋藏在心底。

    陈和谨轻轻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将她挪到床边,两人中间隔了可以睡一个人的空隙。

    他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确实是今晚喝的酒太多了,不说烂醉如泥,但是意识出走了。

    “······”

    陈和谨再醒来是在早上五点,晨光熹微,照进屋内,借着这残光,他看见了墙上挂钟正指着五点钟方向。

    早上五点,是他在德国军校时的起床时间,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五点一到,身体里的生物钟就会苏醒,今天也不例外。

    视线快速在四周巡视,心里一怔,不对,这不是在德国军校,他已经回家了,这应该是自己的房间。

    宿醉留下头痛后遗症,他想用手揉揉眉心,可一伸动手指就碰到一片温软细腻,还隐约传来热感,激得他心头一颤,热意顺着手指蔓延到全身,陈和谨才后知后觉那是什么。

    再低头看下怀中人,一张洁白无瑕的脸映在眼前,原来这不是梦啊。

    一些回忆碎片断断续续浮现在脑中,陈和谨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耳根也慢慢红透,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把被子掀开下床,看了还在熟睡中的女人一眼,轻声轻脚的离开房间。

    微风吹散沉沉的夜幕,使天边微光乍泻,也吹动廊下的铃铛响动。

    小时候陈和谨在这院子中孤寂无聊,就把柜子里蒙上尘埃的风铃拿出来挂在廊下。

    风一年四季,早中晚都不停歇,铃铛就随着风吹响起,有时微弱,如山间泉水流动般悦耳;有时激烈,如天雷滚滚般悚然。陈和谨很喜欢这样,仿佛他枯燥无味的生活有了点像铃铛一样的波澜,铃铛的声音,就是风的声音。

    三年前他出国时,这个院里只在他门前挂着一个铃铛,其他房门是没有的,竟不知其他房门前也挂了铃铛,昨夜他意识朦胧,只知道循着铃铛声找门,所以这样才进错了房间。

    陈和谨回房躺在床上再未入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天明。

    天光大明,春莹去服侍陈和音洗漱。

    陈和音睡的倒是不错,她伸了伸懒腰,在她神游天外之际,春莹已经帮她梳好了头发,并簪了个珍珠发簪,搭配她今天的青色旗袍刚刚好,有种古典婉约之美。

    自从陈和谨回来后,他们还没有好好交谈过呢。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她都很想把它们分享给陈和谨,就像以前那样。

    陈和谨在德国那边肯定也有很多新奇的事情发生,她没出过国,对异国他乡很感兴趣,希望他也能和她分享一下。

    于是装扮完毕后,就带着春莹兴高采烈的去找陈和谨。

    许久没进陈和谨的屋子了,不自觉间就想起了第一次进这个院子时候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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