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棉同样落座最后一排。

    侯六六刚要同她招呼,被老夫子打断,“侯六六,平日你调皮捣蛋就算了——要是欺负新同窗,定饶不了你。清楚否?”

    侯六六:…

    之前卖桃子的时候,到底是谁欺负谁更多——老夫子您可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蒙骗,她才是真刁蛮!

    侯六六把脸转回去,“清——楚——”

    讲台肃嗓。

    堂中响起一阵翻页声,莎莎莎。

    老夫起头:“师曰——”

    男男女女跟赶鸭子一样拉长拉平的声调,同念,“师曰,酸甜自己品,咸淡自己尝…”

    …

    侯六六到底也听了三年课,虽不靠自己努力背,但来回朗读,又来回听——早形成记忆,跟着胖嘴子念。

    就是…这篇卢先生自制的文章,什么甜,淡的——越读越馋。

    又在走神儿。眼睛刚好转到不远处的胡七棉那儿——欸?她拧那么紧的眉头做什么,嘴巴张着,口形却没几个对的上的。

    侯六六疑惑。

    咝——这胡七棉莫不是不认得,书上这些字吧。

    把身体微低,借前排同窗挡着。

    侯六六头歪侧,轻声,“喂…”

    书声嘈嘈。

    胡七棉未注意到自己。

    侯六六肃肃嗓子。

    胡七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侯六六咬着指甲,想办法,叫她名字试试。

    “胡七棉…”

    书声掩盖住。

    侯六六眨眼睛,再轻叫一声,“看这儿——”

    !

    堂中书声倏地止住——

    糟!忘记估摸这篇文章即将朗到最末…

    自己喊【看这儿——】一瞬,怎么就不偏不倚,是众人读完时。

    侯六六立马把头埋桌面儿,极力减少存在感。

    老夫子未骂人…

    呼——

    应是没发现我开小差。

    好吓人。

    侯六六把头抬起。

    所有目光——欻欻欻——正望着自己。

    松一口气,的气,又重新紧回去。

    侯六六眨巴着眼睛。

    不用老夫子说——就乖乖拿着书本,从位上站起。

    “侯六六!拿上书本,来门口角落站!”

    老夫子怒不可遏!

    侯六六低头,抱着书本——穿过目光注视的过道,挪步至门口。

    竹帘打至一半。

    “出去了还如何听课?就在里面站。”老夫子在他身后,“转过来。”

    侯六六老老实实,站门口,回身,面朝老夫子。

    好近。

    突然对上老夫子的头顶——好想笑,怎么办…

    侯六六一掐手心,极力控制住表情,不能笑出来。

    老夫子抬头看了侯六六两眼。

    慢条斯理步回台上,讲习。

    撞钟声响起。

    老夫子出门那瞬,堂内欢脱的书本差点乱飞。

    侯六六坐回自己位子。可惜门口,至最后一排,稍有距离。

    本打算跟胡七棉唠嗑,结果——胡七棉周围,水泄不通。

    侯六六挤不过去,撇嘴,打算人少点儿,再和她说话。

    自己个头儿高,侯六六大致一看——最里圈儿,围的是几个丁香色袖口的女学生,外圈儿才是看热闹八卦的男学生。

    “我们女孩儿说话,你们大男人围过来做什么?”妹子甲对周围不满。

    “哦哟——”伢子甲,“路这么宽,就属你可走。”

    众伢子:“就是就是。”

    妹子甲气极,“你们!”

    “别管他们。”妹子乙拦住她,“过会儿又要听讲习。”

    众妹子,将外圈儿凑热闹的,视若无物。

    和胡七棉聊起来。

    妹子甲:“你是叫胡七——棉?”

    紫棉点头。

    妹子甲:“我姓马,叫喀珑。”头发卷卷,五官立体。

    紫棉重复:“马喀珑。”

    “对!”马喀珑笑了,带两酒窝,明媚张扬,“平时叫我全名就行——我父亲是这个澧洛镇的人,我母亲来自西域。”

    紫棉点头恩记住。

    妹子乙把手指在自己胸前,活泼,“我我我——我也姓马,不过我母亲不是西域来的。”

    众人笑。

    妹子乙继续,“叫德蔺。”

    紫棉:“马德蔺。”

    马德蔺笑着点头。

    妹子丙温温柔柔的,等那两把话说完,才轻声细语,“我姓穆,单字司。”

    “也好好听。”紫棉对她们夸到,“穆司。”

    “该我了吧?”一声轻咳中气十足,“我姓戚,单字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戚风是也!”

    她操事干练,威武撑在胡七棉的案桌上,“以后谁欺负了你,跟我说,保准把欺负你的人治的服服帖帖!”

    伢子甲:“哟哟——辣椒!”

    那四个,包括看着温柔的穆司,也一同道,“说谁呢?”

    “怕了。”伢子甲缩脖子假意屈降。

    伢子乙挤过来,手掌向她们,“她们就是我们学堂大名鼎鼎的辣…四大女侠。”

    众伢子掌声唤好。

    伢子乙字正腔圆,“现下欢迎新的妹陀,加入几个混世魔王,组成——五大女侠!”

    众伢子赛猴,啊着嘴,用手“哇——哇——哇——”拍着叫。

    对此场景,侯六六早已见惯。

    在自己案面上,单侧撑着脑袋,看众同窗们嬉笑。

    伢子丙:“胡七棉,你是哪儿的姓?”

    “我?”紫棉眨眼,自然语气,“偏远乡村。”

    众人听闻,纷纷好奇。

    吵闹声,早就盖过正抱着后脑勺幽幽说【我早说了吧】的侯六六声音。

    没人听闻。

    侯六六自顾自生气,对着人群哼——高声大叫,“老夫子来了!”抱手于胸。

    众人立马回到自己位子,坐好,垂头等待。

    良久。

    胆子大的,抬眼,看竹帘处——迟迟不见老夫子身影。

    “老夫子也没来呀。”

    闻声,其他学生也张望。

    果真不见老夫子。

    反身——对最后排,怒气冲冲,“侯六六!你竟敢骗我们!看——”

    “看?”一阴恻恻的声儿,“看什么,啊?”

    冲着侯六六遥声的学生,老老实实转回来。

    老夫子迈上讲台,“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多长点学识。”

    午膳学堂安排,那四个妹子,直接拉着胡七棉同坐。

    侯六六见状——又是不好同她讲话。

    转头和那些吵吵闹闹拽着他吃饭的,男学生们,一起坐。

    下午学堂放人。

    本是以往头几个冲出门的侯六六,位子上磨蹭了一会儿,把用了一天就略皱的新书本,塞进自己的新布书包。

    “嘿,胡七棉!”

    胡七棉侧背上紫布书包,“侯六六!”

    补充,“好巧!”

    侯六六咬手指甲,和她一起踏出,有修仙结界一般的学堂。

    回家恰好要经过,以往卖桃子的摊位——与胡七棉住的地方,顺路。

    “什么?”侯六六叼了根细细的竹子枝,上面有鸡爪般翠绿竹叶——从学堂院儿里摘的。

    侯六六感到好笑,“你说你为了长久呆在澧洛镇,继续找石头,又要打发些平日的无趣——才来学堂读书?”

    紫棉:“对啊。”

    侯六六:“我感觉学堂就挺无趣的。”不懂胡七棉为何把她自己送进学堂。

    紫棉掏出身上带的小铜板,买学堂大院门口,正正摆的小摊,卖的,炸物。

    热乎乎,喷香!

    分侯六六一点儿。

    紫棉:“我变戏法攒了好些,能交得起学堂钱——上学堂有人陪说话,又包午膳。”

    表情似是满意。

    侯六六咬着脆脆炸物,“那你下了学堂,要干嘛。”

    “找石头啊!找到临近天黑就回家。”紫棉,“我总感觉石头还在附近。”

    侯六六忆起讲习朗读时,她唇口与书本内容不一,“你上回投石问路的典故,不会是骗我的吧?”

    紫棉哼了他一声儿,把他手里的炸物夺走——看炸物已经被他咬过,又塞回他手,“谁…谁说的?”

    侯六六今日午膳,专门问了邻座的好学生,“何化苏说的——他可是我们学堂,功课最好的学生。我们都管他叫【小夫子】”

    继续,“我今儿问他,什么是投石问路?”

    紫棉心虚,恩了声儿。

    侯六六:“他说…好像是晚上看不清路,就拿石头探探。”

    偏向胡七棉,“哪里是,像你一样,【问石头该走哪条路】?”

    只见胡七棉脸上涌起红色,随之捶来一拳。

    侯六六光顾着取笑,忘记胡七棉会揍他——结结实实。

    侯六六扁着嘴。

    继续吃炸物。

    紫棉扬着精致又有些肉意的脸,“我说的也不算错。投石头,问路,就是投石问路。”

    “行行行。”侯六六见,已至原来的卖桃子摊儿附近,未多问胡七棉具体住哪儿,同她招手,“再见——”

    又起一疑惑,侯六六:“镇上学堂好几个,还有一个专门的女子学堂。你怎么来卢先生的学堂?”

    紫棉拍自己身侧的紫色布包,“这个书包,是在集市上买的。”

    继续,“几个学堂,我皆逢人打听。得知——只有珀水学堂,的女学生衣袍,袖口是紫色。且离家近,便选定。”

    侯六六:…

    翌日。

    见胡七棉,也就比老夫子早几步脚进堂中,。

    她落座时,还略微气喘。

    侯六六觉得她身上少东西,稍想,“胡七棉,你的书包呢?”

    紫棉看自己身上,“哎呀,没带。”

    侯六六清嗓子,笑着,“上学堂不带书,你不如去放猪——等着老夫子的戒尺吧。”

    “你!”

    趁老夫子没来,侯六六从自己书包的兜儿中,摸出几只圆东东的东西,隔空轻抛至胡七棉案桌。

    紫棉看讲台,挡着嘴巴,小声,“啥?”

    “野果儿。”侯六六轻声,头却摆正看前方的老夫子,正经,“我爹在山上摘的,可好吃了。”

    补充,“我爹听我讲过,你这个变戏法儿的妹陀——说,给你带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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