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雪梦到有人猛抽她的脸,半睡半醒间意识到是狂风从窗户源源不断地灌房间,她扭头努力睁开眼睛看向窗户。

    “啊!”她急促地叫了一声,“小羽,你吓死我了!大半夜不睡觉站那儿干嘛呢?”

    灰暗中,一个长发的背影在飘扬的白纱窗帘后面若隐若现,愣是给李清雪吓醒了,以为看见阿飘了。

    “不好意思啊,清雪。”沈玄羽伸手用力关上窗户,她上一秒还沉浸在喜悦之中,风来得猝不及防,没反应过来。

    窗户艰难地关上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李清雪起身打开白炽灯,她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有点,”沈玄羽抱着手机坐在床边,脸上还荡漾着笑意,“清雪,你玩过‘无人之镜’吗?”

    沈玄羽觉得这个问题属实是明知故问,她前天刚刷到过李清雪在朋友圈分享“无人之镜”的游戏截图。

    “玩过呀,这游戏最近很火诶,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一下,对新手挺友好的,”李清雪喝过水打个哈欠,手指摸上开关,“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看早读。”

    “好的,晚安。”

    “晚安。”

    啪嗒一声,房间重归灰暗,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衬得夜晚安宁无比。

    沈玄羽先是趴在被子上等李清雪爬上床睡回去,再悄声拿起桌上的电脑和耳机,她点进应用商店,光标刚拖到搜索栏就看见推荐第一位的游戏——无人之镜。

    下载的过程中,沈玄羽从各种论坛和博主的介绍下,逐渐对这款游戏有了初步的了解。

    简单来说,“无人之镜”是一款模拟人类在末世求生的游戏,玩家在游戏里通过形状怪异的镜子进入到不同设定的末世之中,在里面打怪升级。

    玩家可以选择悠闲地养基地建造家园,亦可体验恐怖刺激的打斗逃生之旅。

    沈玄羽记得一个博主分析这款游戏之所以如此火爆受人喜爱,是因为它能使不同的人都找到合适自己的玩法。

    概括起来有三种玩家,第一种习惯在自己的舒适区活动,只进入初级的镜子里,痴心于经营基地,安于平静的养老生活;第二种是在此基础上有点追求的冒险者,喜欢打不同的怪物和僵尸,每天登陆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升级;第三种则是备受尊敬和崇拜的探索者,耗费心力体力速通每一个末世,在排行榜上赫赫有名。

    沈玄羽不知道自己会属于哪一种,但应该得是第二种吧?如果是跟易成组队的话。

    没错,她要和易成一起玩游戏了。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亏了“一串贴吧”,她在里面经过排查询问,确定了迎风网吧的老板正是易成。

    “一串”是育才中学的别称,沈玄羽当初来这所学校读书时是没有这个花名的,她还是在“必看爆贴”中得知“一串”的历史由来。

    “一串”出自育才中学去年上任的新校长在全校师生面前的第一次演讲,原话是“同学们,要懂得感恩啊!这是我提给大家的第一点要求,想当初,我的学费还是我父亲一串一串卖出去,辛辛苦苦才凑够的啊!”

    之后有同学证实:校长的父亲不是卖烧烤的,而是开金首饰店的。

    新校长声泪俱下的演讲慢慢传播开来,于是有学生调侃,用“一串”代指育才中学。

    大家慢慢接受“一串”的称呼,学校贴吧与时俱进地改名了。

    游戏已经下载好了,沈玄羽迫不及待地注册好账号。

    *

    “林先,你介绍的那个人真是来接单的吗?”易成蹙眉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夹着一根烟,旁边的烟灰缸堆有数根烟头,“回答问题跟个机器人似的。”

    向林先坐在一旁正修理一台出故障的电脑,闻言拉过椅子挨着坐在一起,头懒洋洋地靠在易成肩上,毫不费力看到聊天记录。

    1X:“你好,平时喜欢玩什么类型的游戏?”

    于璇:“你好,我平时喜欢玩很多类型的游戏。”

    1X:"那好吧,最近很多人玩无镜,代打需求量大,更快赚钱。"

    于璇:“好的。”

    于璇:“请问无境是什么?抱歉,我搜不到。”

    1X:“是无镜,无人之镜的简称。”

    于璇:“收到。”

    1X:"挺好上手的,你先玩玩看,我把ID发你,需要的话加我好友,过不了的关可以找我。"

    于璇:“嗯,谢谢你。”

    “挺高冷的嘛,”向林先失声笑起来,“育才的学生啊,说不定只是想赚点零花钱,你带她接个代打意思一下,之后别理她也行。”

    向林先笑倒不是因为对面的回复真的像人机一样,而是易成无语的表情,他很少看到他这副样子,因为有人比他高冷所以他不得不显得热情一点。

    右肩被压着抖个不停,易成胳膊肘一顶,向林先便识趣移开。

    眼看着易成又咬起烟来,向林先不解地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最近烟瘾越来越大了。”

    说出来却是平淡的陈述句,他想起易成之前说要戒烟,当真从那之后没再染过烟味,那时他还感慨易成“意志力真强”,几年的烟瘾说戒就戒。

    但向林先前阵子碰见过他蹲在角落里抽烟,叶只是当他家里给压力了,要是单纯想抽烟倒没什么,可现在看到他一天到晚手不离烟,向林先怕他是心里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肯说,宁愿拿烟蒙眼过日子。

    “是吗?”易成悠悠地吐着烟,一手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那我抽完这包就戒了,真的。”

    烟盒里竖着东倒西歪的三支烟。

    “你爱抽不抽。”向林先干巴巴地扔下这句话,拉回椅子归位了。

    易成缓步走到窗前,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街道早餐铺的门卷起来,从里面不断翻出滚烫的蒸汽,他后知后觉自己熬了个通宵。

    昨晚从家里跑到虹荣桥上对着河流掉眼泪,然后又赶到网吧抽烟到现在。易行应该老早就翻墙回到学校里了,他的小胆子只敢偷摸进出学校。

    易成心里思考着如何劝易行把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可是想着想着,易行昨晚说的那句“沈老师结过婚了”在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太阳穴开始隐约作痛,他背过来,觉得眼睛看什么都是虚幻重影的。

    易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冲凉洗漱过后,觉得自己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地振动不停,他用毛巾随意擦着头发,捞起手机一看,是易行打来的。

    准不是什么好事。

    “喂。”他说完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想起自己回家到现在还没有喝过一点水。

    “哥,”易行闷闷地称呼一句,不满的情绪很明显,“我刚才被班主任抓住了,她让你来学校一趟。”

    易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一滴水珠顺着前额发梢落在睫毛上,又跳到脸颊上,拉出一道水痕。

    “对不起,哥哥,要不,呃,我叫向哥来吧。”易行久久得不到回复,以为惹他哥生气了,毕竟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过绝不会被学校发现他翻墙出去。

    易成擦去水珠,认命地应了句:“算了,我马上到。”

    *

    沈玄羽倚靠着栏杆眺望远处,时不时回头看看分布在走廊四处打着电话的五位学生。

    昨晚玩过新手关卡后,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也不是兴奋,可能是熬过头了,反正没有一丝困意,她干脆去了趟小树林,寻找心心念念的桂花树。

    现在的季节,桂花开得正浓,她蹲地上无聊地数着地上的残花,耳边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再抬头时,跟刚翻墙大摇大摆走回来的学生打了个照面。

    前两个搭肩讲着悄悄话,后三位头凑一块有说有笑,彼此对视上的那一刻都吓得往后退,再后来,就有了如今这道亮丽的风景线。

    “老师,我打完了,我爸很快就来。”陈非凡老实巴交地一面说一面上交手机,其他人也陆续汇报然后交手机,最后熟练地站在一排,脸上透露不耐烦或是酸楚,各有各的滋味。

    沈玄羽捧着一摞手机,张开嘴欲言又止,主任正巡视早读情况,看到二十八班前站着一排面熟的学生,路过时给她比了个“点赞”的手势,她回以一个勉强的笑容。

    “先回去早读吧,”沈玄羽不好意思训话,毕竟翻墙这事,她曾经也干过,当时还只怪墙不够高,是个人蹬两下腿就能跨过去,但是现在她是教师,违纪学生按要求应接受处分,“等一下你们的家长来了我会叫你们来我的办公室里。”

    五个人默契地左右转头,挤眉弄眼,等到沈玄羽走了才反应过来,转身一起挤进教室。

    课室里靠窗户的同学一直瞄着外面,及时向全班播报情况,没想到不到一会儿,人就全回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明显减弱了,后排更是叽叽喳喳讨论着。

    “我们真他x的倒霉啊,”陈非凡一坐下就大谈“辉煌”事迹,“五点钟,知道吗?天都还没亮,我们爬过墙,沿着小树林的石砖路走,谁知半路杀出一个沈玄羽,吓死人了我x!”

    “你们眼瞎啊,这么大一个人大老远看不见吗?”

    张修空立马驳斥:“你他x才眼瞎,那里没路灯,多暗你不知道啊?而且谁知道老班就在那儿蹲我们?”

    “那她太敬业了吧?”

    “可我感觉老班好像不是专门等我们的,”李升推了推眼镜,状似沉思,“她看见我们的时候,不也被吓了一跳?后来只是让我们快点回去睡觉,就什么都没说了。”

    “说不定老师只是单纯地睡不着出来赏花,刚好最近桂花树开了噻。”

    “你说出来自己信吗?闲出屁来啊!凌晨五点去赏花?”

    何自康偷偷走到后排,自然地加入讨论:“老班当时是蹲在地上,眼睛也看着地上,没有赏花,说不定……”

    “咳咳咳!”

    不知道哪个人故意咳嗽起来,后排几个人迅速回到座位上,拿起书本装模作样地读起来,等语文课代表转了一圈回到讲台上,读书声减小,但没人再次讨论。

    因为易行走出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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