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林莉猛然想起此行目的，可不是来专程告诉恩师自己考研失利的。她向纯教授表明来意，讲了“小精灵”。纯教授听完，细细思索片刻，敲了敲桌子：“嗯，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说，那是十年前，他和一个学生共同完成了“小精灵”的研发，但由于纯教授只是做了点收尾测试、主要贡献并不在他，所以在申请专利的时候他就没有填自己的名字，等于是学生占比百分之百。但这位学生当年没有办手机号，所以联系方式那一栏填的是他纯教授的手机号，再后来纯教授把自己的手机号移换给了自己老婆，所以林莉打电话过去接的人就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性了。
“那位学生啊，叫傅青岭。哎呀，我教书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天才啊！”纯教授激动起来，额前的几根白发跟着颤抖。看着林莉怪是不信的神情，纯教授呵呵一笑，问：“你知道当年做出‘小精灵’的时候，他多大年纪吗？”林莉摇头，纯教授伸出两根手指，顿了顿，“二十岁。他才二十岁！”
纯教授陷入回忆，不禁娓娓道来：傅青岭，当年全大学的风云人物，本科总绩点排名全年级第一，大一就开始发论文，各项奖学金拿到手软，毕业那年无数教授导师课题组向他抛出橄榄枝，甚至有老师为了能让他到自己名下读研，提出要送给他大学旁边一套房……而傅青岭本人十分朴素，不仅本科期间没有手机，而且从来不聚众娱乐，也不搞社团活动，业余时间就喜欢在图书馆看书。就连在食堂打饭，都只点素菜。
林莉疑惑：“他很穷吗，奖学金也够他吃饱饭了吧。”
纯教授呵呵一笑，摆摆手：“穷什么，他一直拉大提琴，学校里都出名的。”
“那他整的这么清贫……”
“清，但不贫，”纯教授纠正道，眼神又回忆起遥远的过往，“他这个人啊，很干净，你一见到他，就觉得干净，一种表里如一的干净。所以当时哪个老师都很喜欢他，觉得他这种，怎么说，心中无物，片叶不沾身的性格，最适合搞研究了。”
“那他读了你的研究生？”
“没有没有，”纯教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能呢，那时候我才是个副教授，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我要是带了他，那真是耽误一个天才了。”
林莉不禁对纯教授侧目，就算在十年前，他在学术圈也算排得上号了，容纳一个研究生还容不下？
“他最后跟一个学术大咖走了，也算是‘门当户对’吧。后来硕士毕业读博士，博士毕业搞科研，一路都很顺利。”纯教授语气里既有遗憾，也有欣慰。
林莉听出来，这傅青岭可能是后来和纯教授没什么联系了。果然，纯教授语气很诚恳又很抱歉地对林莉说：“你要是想借着我联系到他，那没问题，但如果是想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怎样怎样，那我可得提前告诉你了，我办不到。”
“没有没有，没事的，这种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嘛。”林莉赶忙安慰老师。她觉得纯教授真的很好了，倾囊相授又开诚布公。林莉让纯教授翻出通讯录，要到了傅青岭的电话号码，便说了再见。
走出办公室前，她忽然被纯教授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老师？”
纯教授一脸的欲言又止，看得林莉很困惑。纯教授咳了咳：“……你见着傅青岭了，给我回个电话吧，我也好久不知道他近况了。”
“哦，这点小事，没问题。那我走了哦。”
“嗯，好……再见。”
……
林莉一出门就看见倚在墙边的张潮。她对张潮闲闲的独自一人状态感到惊奇，牛皮糖一样的美嘉居然没跟着他？
张潮扯扯嘴角：“她话太多，被我赶回车里了。”
“真的假的啊？”林莉感觉张潮不像是这样“不温油”的人。
张潮白了眼林莉：“当然是假的。她走着走着忽然想不起来家里烧水壶关没关火，非要回去看一眼，我就让她自己回去了。”
林莉大吃一惊：“她回家了？”
张潮抬手看了眼表：“反正也三点了，随她吧。我也说不动她，要是真没关火的话房子早就烧完了，还轮得到她么。”
“……”
有些时候，林莉觉得张潮和美嘉其实挺配的……
于是三人行就剩下两人，林莉问张潮要不要把美嘉接回去，张潮说懒得开到美嘉家去，不顺路。傅青岭工作的研究院离大学很近，张潮一脚油门就踩到了，但是绕着研究院开了一整圈也找不到停车处，估计是停车场建在了单位内部，专给职工用的。张潮把车停在门口，闷闷地说：“……算了。”
“啊？”
“我进不去，只能在车上等你了。”张潮撅着嘴，一脸不开心。
林莉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被张潮忽然的情绪流露给雷到了。她在收发室的大爷那打听到了傅青岭的办公室位置，就快快地找过去。
研究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这些科学家们个个披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文件，行色匆匆的样子。林莉心想：我以后应该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傅青岭的办公室在三楼，靠东边的位置。门没关，她站在门外往里看，看见这间办公室里摆着好几盆绿植，有靠门边的，有窗台下的，品种不一，但体积都偏硕大。
一个身披白大褂的清瘦男人正半蹲在地上，举着一个很迷你的洒水壶给一株大型植物浇水。
这个场景把林莉看呆了，就愣愣站在门口，忘记了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冲着男人的背影：“你……你好？”
蹲着的男人转过身，站起来。看到林莉，他把手里那个很小很小的洒水壶放到了一旁办公桌上，接着开口：“你是哪位。”
林莉发现此人虽然面容清秀、气质也如纯教授所说那般“一眼就觉得他干净”的干净，但说话的声线就如机器人般毫无起伏，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她嗫嚅着：“我是……纯教授，啊、纯顺宜教授，就是大学的那个纯顺宜、纯教授——介绍的。”废话满满的一句话，仿佛回到了考研面试现场，她心里一黑，想当场晕死过去。
那男人走回办公桌后面，拿起迷你洒水壶，拉开了抽屉，小心放回去，再推上抽屉。
“哦。”他说。
“……”林莉发觉此人比张工程师给她的第一印象还独特。她大着胆子走进室内，清了清嗓子，直视着男人：“那你是傅青岭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回办公椅，手甩了甩桌上的鼠标，看样子是在试图叫醒休眠中的电脑。
“嗯。”他喉咙里飘出一个音节。
“……”林莉暗暗一咬牙，迈开腿大步走到傅青岭的办公桌前，直截了当道：“‘小精灵’是你发明的吗，请问。”
傅青岭更加大力地舞动着鼠标，仿佛摇骰子似的，看样子是电脑醒不过来了。
“嗯。”他喉咙里又飘出一个音节。
林莉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睛。忽地她蹲下身，敏捷一伸手，不知道按了电脑机箱上的什么地方。随即，嘀的一声，电脑蓝光亮起，开机了。傅青岭许久摇不醒的电脑屏幕终于亮起来了。
林莉带着小得意地双手抱胸：“你忘记开机了。”
傅青岭：“……”
原来是他刚才浇水前把电脑关机了，再回来时却把这茬给忘了。他平时可绝不是这样马虎的人，只是今天很心不在焉。
傅青岭虽然面上挂不住，但依然面无表情：“你找我什么事。”
于是林莉把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通，并给出了一个林莉自认为他傅青岭不会拒绝的高价作为报酬。这个数字是来时的车上，张潮和他说的，预计老板能给出的最大预算。虽然元存效益不错，但这笔钱对于企业算是笔不小的开支了。
没想到傅青岭想也没想：“我不想做。”
“为什么？”林莉叫起来，“钱不少了！”
“不是钱的问题。”他明显不想多解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林莉压下胸腔里一股气，整理了一下，重新对傅青岭很客气地说：“如果你对酬劳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说，我们公司一定会尽量满足。这笔订单关系到我司和重要合作伙伴的联结，我司高层会认真重视你的诉求。”
傅青岭还是只看着电脑，并不看林莉，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药品已经淘汰了。”
“是的，我们知道，所以我司才派我来请你出山。”
“你知道淘汰意味着什么吗。”傅青岭自顾自道。
“……啊？”
傅青岭冷淡无温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东西：“淘汰就意味着这是一件失败品，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它的诞生就是个错误，只有湮灭和彻底消失才是正确的归宿。”
他说，那是十年前，他和一个学生共同完成了“小精灵”的研发，但由于纯教授只是做了点收尾测试、主要贡献并不在他，所以在申请专利的时候他就没有填自己的名字，等于是学生占比百分之百。但这位学生当年没有办手机号，所以联系方式那一栏填的是他纯教授的手机号，再后来纯教授把自己的手机号移换给了自己老婆，所以林莉打电话过去接的人就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性了。
“那位学生啊，叫傅青岭。哎呀，我教书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天才啊！”纯教授激动起来，额前的几根白发跟着颤抖。看着林莉怪是不信的神情，纯教授呵呵一笑，问：“你知道当年做出‘小精灵’的时候，他多大年纪吗？”林莉摇头，纯教授伸出两根手指，顿了顿，“二十岁。他才二十岁！”
纯教授陷入回忆，不禁娓娓道来：傅青岭，当年全大学的风云人物，本科总绩点排名全年级第一，大一就开始发论文，各项奖学金拿到手软，毕业那年无数教授导师课题组向他抛出橄榄枝，甚至有老师为了能让他到自己名下读研，提出要送给他大学旁边一套房……而傅青岭本人十分朴素，不仅本科期间没有手机，而且从来不聚众娱乐，也不搞社团活动，业余时间就喜欢在图书馆看书。就连在食堂打饭，都只点素菜。
林莉疑惑：“他很穷吗，奖学金也够他吃饱饭了吧。”
纯教授呵呵一笑，摆摆手：“穷什么，他一直拉大提琴，学校里都出名的。”
“那他整的这么清贫……”
“清，但不贫，”纯教授纠正道，眼神又回忆起遥远的过往，“他这个人啊，很干净，你一见到他，就觉得干净，一种表里如一的干净。所以当时哪个老师都很喜欢他，觉得他这种，怎么说，心中无物，片叶不沾身的性格，最适合搞研究了。”
“那他读了你的研究生？”
“没有没有，”纯教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能呢，那时候我才是个副教授，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我要是带了他，那真是耽误一个天才了。”
林莉不禁对纯教授侧目，就算在十年前，他在学术圈也算排得上号了，容纳一个研究生还容不下？
“他最后跟一个学术大咖走了，也算是‘门当户对’吧。后来硕士毕业读博士，博士毕业搞科研，一路都很顺利。”纯教授语气里既有遗憾，也有欣慰。
林莉听出来，这傅青岭可能是后来和纯教授没什么联系了。果然，纯教授语气很诚恳又很抱歉地对林莉说：“你要是想借着我联系到他，那没问题，但如果是想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怎样怎样，那我可得提前告诉你了，我办不到。”
“没有没有，没事的，这种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嘛。”林莉赶忙安慰老师。她觉得纯教授真的很好了，倾囊相授又开诚布公。林莉让纯教授翻出通讯录，要到了傅青岭的电话号码，便说了再见。
走出办公室前，她忽然被纯教授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老师？”
纯教授一脸的欲言又止，看得林莉很困惑。纯教授咳了咳：“……你见着傅青岭了，给我回个电话吧，我也好久不知道他近况了。”
“哦，这点小事，没问题。那我走了哦。”
“嗯，好……再见。”
……
林莉一出门就看见倚在墙边的张潮。她对张潮闲闲的独自一人状态感到惊奇，牛皮糖一样的美嘉居然没跟着他？
张潮扯扯嘴角：“她话太多，被我赶回车里了。”
“真的假的啊？”林莉感觉张潮不像是这样“不温油”的人。
张潮白了眼林莉：“当然是假的。她走着走着忽然想不起来家里烧水壶关没关火，非要回去看一眼，我就让她自己回去了。”
林莉大吃一惊：“她回家了？”
张潮抬手看了眼表：“反正也三点了，随她吧。我也说不动她，要是真没关火的话房子早就烧完了，还轮得到她么。”
“……”
有些时候，林莉觉得张潮和美嘉其实挺配的……
于是三人行就剩下两人，林莉问张潮要不要把美嘉接回去，张潮说懒得开到美嘉家去，不顺路。傅青岭工作的研究院离大学很近，张潮一脚油门就踩到了，但是绕着研究院开了一整圈也找不到停车处，估计是停车场建在了单位内部，专给职工用的。张潮把车停在门口，闷闷地说：“……算了。”
“啊？”
“我进不去，只能在车上等你了。”张潮撅着嘴，一脸不开心。
林莉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被张潮忽然的情绪流露给雷到了。她在收发室的大爷那打听到了傅青岭的办公室位置，就快快地找过去。
研究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这些科学家们个个披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文件，行色匆匆的样子。林莉心想：我以后应该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傅青岭的办公室在三楼，靠东边的位置。门没关，她站在门外往里看，看见这间办公室里摆着好几盆绿植，有靠门边的，有窗台下的，品种不一，但体积都偏硕大。
一个身披白大褂的清瘦男人正半蹲在地上，举着一个很迷你的洒水壶给一株大型植物浇水。
这个场景把林莉看呆了，就愣愣站在门口，忘记了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冲着男人的背影：“你……你好？”
蹲着的男人转过身，站起来。看到林莉，他把手里那个很小很小的洒水壶放到了一旁办公桌上，接着开口：“你是哪位。”
林莉发现此人虽然面容清秀、气质也如纯教授所说那般“一眼就觉得他干净”的干净，但说话的声线就如机器人般毫无起伏，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她嗫嚅着：“我是……纯教授，啊、纯顺宜教授，就是大学的那个纯顺宜、纯教授——介绍的。”废话满满的一句话，仿佛回到了考研面试现场，她心里一黑，想当场晕死过去。
那男人走回办公桌后面，拿起迷你洒水壶，拉开了抽屉，小心放回去，再推上抽屉。
“哦。”他说。
“……”林莉发觉此人比张工程师给她的第一印象还独特。她大着胆子走进室内，清了清嗓子，直视着男人：“那你是傅青岭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回办公椅，手甩了甩桌上的鼠标，看样子是在试图叫醒休眠中的电脑。
“嗯。”他喉咙里飘出一个音节。
“……”林莉暗暗一咬牙，迈开腿大步走到傅青岭的办公桌前，直截了当道：“‘小精灵’是你发明的吗，请问。”
傅青岭更加大力地舞动着鼠标，仿佛摇骰子似的，看样子是电脑醒不过来了。
“嗯。”他喉咙里又飘出一个音节。
林莉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睛。忽地她蹲下身，敏捷一伸手，不知道按了电脑机箱上的什么地方。随即，嘀的一声，电脑蓝光亮起，开机了。傅青岭许久摇不醒的电脑屏幕终于亮起来了。
林莉带着小得意地双手抱胸：“你忘记开机了。”
傅青岭：“……”
原来是他刚才浇水前把电脑关机了，再回来时却把这茬给忘了。他平时可绝不是这样马虎的人，只是今天很心不在焉。
傅青岭虽然面上挂不住，但依然面无表情：“你找我什么事。”
于是林莉把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通，并给出了一个林莉自认为他傅青岭不会拒绝的高价作为报酬。这个数字是来时的车上，张潮和他说的，预计老板能给出的最大预算。虽然元存效益不错，但这笔钱对于企业算是笔不小的开支了。
没想到傅青岭想也没想：“我不想做。”
“为什么？”林莉叫起来，“钱不少了！”
“不是钱的问题。”他明显不想多解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林莉压下胸腔里一股气，整理了一下，重新对傅青岭很客气地说：“如果你对酬劳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说，我们公司一定会尽量满足。这笔订单关系到我司和重要合作伙伴的联结，我司高层会认真重视你的诉求。”
傅青岭还是只看着电脑，并不看林莉，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药品已经淘汰了。”
“是的，我们知道，所以我司才派我来请你出山。”
“你知道淘汰意味着什么吗。”傅青岭自顾自道。
“……啊？”
傅青岭冷淡无温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东西：“淘汰就意味着这是一件失败品，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它的诞生就是个错误，只有湮灭和彻底消失才是正确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