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操着一口地道且流利的海城话与旁人交谈,夸大的耳饰,在这有点凉风的天气里一身精致的小皮裙,没有化妆的脸上,眼尾的细纹再一次道诉了女人的饱经风霜。丝毫看不出苏澄是从这里出来的人。

    苏澄的余光瞥到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的许雾,瞪着许雾,眼中厉色一闪,示意她上前来。

    许雾打心底翻了个白眼,挪着步子,走上前去。

    苏澄好像嫌弃她太慢,抓着许雾的臂膀一把扯到身前,留了长的指甲隔着外帽衫,许雾都感觉到指甲掐着的痛。

    “快和你二姨打个招呼。”

    许雾不用抬头也知道她妈一定是那副假笑的嘴脸。

    苏澄在许雾十岁那年就和她爸离婚了,自此苏澄一个人带着许雾搬到老房子住,两人相伴到如今。

    许雾在父母离婚那年,原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十岁生日了。

    她忘不掉,那一天她好几个姨妈一起来到家里面和她妈妈坐在沙发上,而对面坐着的却只有她爸爸一个人。

    许雾被姨妈们关在卧室里,他们好像在说离婚的事情,茶几下全是一片狼藉。

    “你好。”

    “啊好好好,小雾都长这么大了啊。”二姨拍了拍许雾的肩。

    “就是啊,当年也就这么高,你看看现在,多这么大了啊。”

    “多漂亮啊这孩子,你瞧瞧。”

    又不知道窜出来的几个人,是亲戚还是邻居。

    许雾觉得憋得慌,找了个借口又逃了出来。

    转身的时候依稀看见苏澄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依依啊,去,跟着你许雾姐姐,叫她带你买点好吃的去。”

    “去,去呀。”苏澄推搡着蒋玉依的肩。

    蒋玉依犹豫着脚步,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直走不停下的许雾。

    伴着苏澄的催促,她结果还是朝着许雾的步伐跟了上去。

    看着蒋玉依的背影,苏澄眯着眼睛笑了笑,拉着许雾她二姨又开始聊了起来。

    “还是同龄的孩子能在一块说说话,你看看依依多活泼开朗,俺家许雾要有她一半都不错了。”

    许雾走着走着外套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她掏出来,点开聊天软件的页面,回复了当下的几个信息。

    一直搓着脚步跟在她后面的表妹这个时候正开了口:“姐姐,我听我妈说你是从市区过来的呀,那里好玩吗?”

    沉默了一阵,许雾也没有搭她的话。

    蒋玉依感到尴尬,立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得搓了搓衣角的边边。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这样对于蒋玉依来说尴尬而又不知所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五分钟后,许雾突然的开口。

    “这附近有什么吃的玩的吗?”

    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蒋玉依原本暗淡的眼神光一下子又灵动了起来。

    “啊,有的有的。”她回答道。

    表妹开始滔滔不讳的给许雾介绍起来。

    “吃的话可能有点远,除了幸福超市,可能要坐车去县里面,那里有好玩的也有夜市摊。”

    “台球馆有没有?”

    蒋玉依听到这,愣住了。

    “有没有?”许雾转头看着她。

    “啊.....额....前面好像有一家。”蒋玉依对着空气指了一下。

    听到了表妹的回答,许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那种气氛,许雾不说话,蒋玉依也不敢吱声。

    蒋玉依有点失落,好像这个表姐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最后两个人兜兜转转在村里绕了几圈,还是回到了联喜超市,买了几个零食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蒋玉依走在前面为许雾带路。到了家门口,天色有些暗,蒋玉依手里还拿着表姐给她买的绿舌头,刚才和许雾买的零食被她挎在胳膊上。

    推开家里外面的小铁门,就见大姨苏澄正要往外走。

    蒋玉依侧着身给大姨让过,苏澄的身后还有她妈妈。

    “不用送了,别出来了,让依依跟着你进屋吧。”

    苏澄挥着手,嘴角上的笑意从来的时候许雾就没见下来过。

    “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经过许雾的身前的时候,苏澄就这样撂下一句话径直向前走去,也没回头看看许雾有没有跟上来。

    苏澄带着许雾来到她那辆灰色的轿车旁边。

    准备开口和许雾说话的同时,先前还不忘给予还在对面的二姨投过去带有笑意的眼神。

    “微信里给你转了点钱,没事你就带着你妹妹依依出去,上外头吃点好吃的。”

    “什么意思?你真要我在这里上学?”许雾看着她妈的眼神里透露着不解。

    “怎么了?”

    许雾顿时哑口无言。

    “奇了怪了,许雾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怎么了?这里怎么了?你不能在这里上学了是吗?”

    “你自己在学校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我做什么了?!那是她们......”苏澄的质问就像是炮仗一样,一连接着一连的冲向许雾。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我现在就告诉你,许雾高三这一年你给我安分点,给你办好了转学手续,踏踏实实的给我在这里学习,不要给你二姨和我再添什么乱子。”

    “......”

    “那你呢?你去干嘛?你丢下我是要去干嘛?”

    许雾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朋友,转悠了一圈什么玩的都没有,连个路边摊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许雾就像炸了刺的刺猬,浑身的尖刺时刻也不想收回。

    最可笑的还是,她妈居然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自生自灭。

    苏澄没有再出声,她就这样平静地盯着女儿的一双微粽的眼瞳。

    见苏澄又没有什么反应了,许雾嗤笑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不再去看苏澄的脸,再看下去只会让许雾觉得她妈此刻的神情是越发的虚伪。

    “许雾!我是你的妈妈!这是你应该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许雾也朝她喊了一声,孩子总是想要个公平。

    “你走吧,以后也不会和你说话了。”

    许雾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了,走的斩钉截铁,对她妈不带有一丝的眷恋。

    没走几步就在身后听见有汽车启动的阵阵轰鸣声传来。

    许雾感叹道她妈还真是个如假包换冷血动物。

    天黑的彻底,许雾刚来到这里,明天就要上学校去报道。

    在二姨给她安排的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从苏澄车上后备箱搬下来的一件件行李,环顾四周。

    这个屋子太小了,

    许雾心里暗道。

    九点十二分。

    在今天原本这个时间点,许雾应该和陈蓦然在家附近的club喝掉上次存下来没喝完的酒。

    谁知道,现在的她居然坐在这个小破房里没头脑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许雾当即拆开所有的箱子,在里面翻找出洗漱用品。

    推开虚掩着的门,黑暗的长道接连着室外一眼望去广阔的土路。

    许雾穿过长道,经过还在吵闹羊圈与鸡棚,她还穿着自己来时的鞋子,怕穿着拖鞋时地上的土会染脏她的小白拖,怎么说那也是刚买的耐克。

    在漆黑的夜晚里遇上还没睡觉的二姨。

    “哦,是小雾啊,这么晚了还没睡啊?”蒋艳刚从厨房出来,边问边脱掉手上的橡胶手套。

    “嗯,我想洗澡。”

    二姨左看看右望望,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尴尬的神情。

    “小雾啊,那个,不是二姨不让你洗,是热水白天才会有,这会要不就先刷刷牙洗洗脸?”

    一听这话,许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耸着肩,就连拎着洗漱篮子的手都显得有些无力。

    “那这最近的洗浴中心有吗?”

    “啥?啥?洗浴中心是个啥?”蒋艳扯着嘴冒出疑问。

    许雾叹了口气。

    面前的二姨左思右想,试探地问了句。

    “哦,你说的是不是澡堂子?”

    “洗澡的澡堂子?”二姨紧接着又解释了句。

    许雾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又轻微地点了点头。

    “啊,那个老井他们家的澡堂子离咱们家最近,就是现在晚上也不营业了,要不等明天早上二姨带你一块去?”

    二姨下意识带有着讨好意味的陪笑映在许雾的脑海里,仿佛她是家里最难哄的老幺。

    “不用了,二姨你先去睡吧,我刷个牙。”

    “哎哎,好好好,这个水缸揭开盖用这个红色的舀子舀水就行,你洗吧。”

    在许雾的注视下,二姨带着笑脸一步三回头,终于回了房间。

    没有洗澡的地方,燃气也没有,许雾进去看了,厕所还没有灯。

    连个洗手池也没有,刷牙的地方还是一个水龙头接着一根连接地下的铁管子,旁边还有一个棕褐色的大水缸。

    那缸像极了许雾在海城市区家里的阳台上种植荷花的水缸。

    土的要死,

    都是一样的土。

    刷完牙洗完脸后回到房间里,不想收拾地上的一团糟,冰冷的水她连洗面奶都没有用,随便抹了一把擦擦就完事了。

    这会儿连水乳都不想抹,又懒又累。

    一想到明天还要去破学校报道,面对一群土包子,

    许雾又觉得很烦。

    她伸手去够床旁边的板凳上的手机,小小的板凳还是二姨不知道从那个房间搬来的,上面只够放个插排以及她的手机。

    许雾打开手机后发现有不少人给她发了信息,敷衍了事的回了几个后,许雾点开和朋友的聊天界面。

    陈蓦然:咋样?

    陈蓦然:新学校好玩不?

    陈蓦然:/图片/

    陈蓦然:快看,你姐我这小烧烤整的可不赖。

    陈蓦然是许雾从小学就开始玩在一起的朋友,虽然从没在别人面前介绍陈蓦然是她的闺蜜,但是不可否认,陈蓦然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陈蓦然上到初二的时候就没有在上学了,那时候她爸正把陈蓦然她妈掐死在厨房里,陈蓦然回家就看到她妈躺在厨房的地砖上,那瓷砖冰凉,她妈的腹部还被捅了两刀,反光的瓷砖上还能看见倒一滩血泊里死不瞑目的女人,从那之后陈蓦然再也没有心思上学。

    后来许雾也搬家转学了,不过两人的联系一直持续至今。

    许雾:昂

    许雾;还没去学校了

    许雾:你这一般啊。

    许雾:没有喂到我嘴里的都一般。

    陈蓦然;滚一边。

    许雾笑了笑,退出和陈蓦然的聊天界面。

    点开苏澄与她的聊天界面,毫不犹豫的收下她的转账。

    苏澄发的一句话,许雾都没有看,收完钱后退出去,删除聊天记录。

    整个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

    她关掉手机,沉重的眼皮在她的意识上支撑不了多久,而后昏沉的睡去。

    这样对于许雾来说糟糕透顶的一天,也浑浑噩噩的度了过去。

    翌日,

    对于昨晚忘记而没有拉上窗帘,许雾自己也不知道早上的太阳几乎能要了她的命。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门外传出喊她的声音。

    “小雾!起来啦!”

    “快来吃早饭,你妈说让我今天带你去学校看看。”

    “快快,快起来。”

    许雾用被子闷住自己的头,在被子里大喊道:“我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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